这街头那间铺子,不就是她名下交给瘦竹竿打理的那家吗?
什么时候学会坑蒙拐骗了?
怪不得她前两天去店里看了一眼,生意惨淡,强力支撑,原来是有人在这里造谣呢。
“掌柜的,你恶意竞争中伤同行的行为可不好吧?”陈芸将手上的镯子脱下来,“不如去找懂行的人来看看,这玉到底质地如何,到底是谁坑蒙拐骗?”
掌柜的秀眉一竖,语气也不善起来,“敢情姑娘是来找茬的?你懂什么?”
孟璋从怀里掏出一块玉坠子丢给掌柜的,“你看看,咱们谁的玉看起来更像羊脂玉。”
掌柜的对这男子有种本能的惧意,便按这男子的话认真端详这坠子来,只见这玉坠子温润坚密、莹透纯净、雪白无暇、宛如凝脂,还有一种粉粉的雾感,和她卖的镯子乍一看无甚区别,但仔细看来,高下立见可知。
陈芸出了翠玉斋唇边还挂着笑,想起那掌柜的呆若木鸡的表情,陈芸仍觉得一阵暗爽。
她回头问孟璋,“她真的会道歉吗?”
孟璋对那掌柜的说,叫她写一份致歉书,承认自己常常诋毁别的商家,之后在大门口张贴半个月。
陈芸觉得,这惩罚有点苛刻。这掌柜的凭什么听他的啊,他又没有表明身份。况且,一旦这家店这样做了,必定会对信誉造成很大损害,掌柜的是疯了吗?竟然当场答应下来。
孟璋见她一脸疑惑,那表情还有几分傻傻的天真,忍不住在她头上敲了一记,“你当人人和你一样蠢?那玉坠子刻着‘孟’字,有点眼力介的都应该知道‘孟’乃是国姓,她若是再和我们嘴硬,店就可以直接关门了。”
这天下姓“孟”的不是皇亲贵胄就是宗亲贵人,而留在京都的“孟”姓国戚身份更不一般,怪不得那掌柜的见了玉态度立马软了下来。
陈芸想起孟璋也给过她一块墨玉,上面也是刻着他的姓,想来这块玉她一直戴在身上,便掏出来还给他。
“你这是要与我撇清关系了?”孟璋想到刚刚在马车上看到的行李,心里就有几分不好的预感,他怎么会不知陈芸这是要拒绝他的意思。
陈芸不敢看他的眼睛,本以为可以默默的离开,但没想到离开前还能见到他,这一路,她一直在想怎么和他开口,可真的开了口却发现有些话并没有那么简单就能说出口。
“王爷对我有意,我感到很荣幸。但我们门不当户不对,注定不能被世人所容。我已经经历过一次这样的婚事,绝不会再经历一次。”
“呵”,他竟笑出声来,“门不当户不对?”
多少女子都想嫁入高官士族之家,只要有攀高枝的机会绝不会错过,而眼前这女子,竟以“门当户对”为由拒绝他,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还有呢?”孟璋一身火气,听她一席话又从心里生起凉意,就像是在寒冬天行走被人再泼一盆凉水似的。
他不得不承认,长这么大,除了皇上,只有陈芸敢给他气受。
他那么努力,生怕别人嫌弃她,甚至不惜以远离朝堂为由威胁太后,就为了为她争一个名分,可是到现在,是她嫌弃他身份太高?
“还有?”陈芸鼓起勇气,又想出一条,“京中对我而言是块是非之地,我没有脸面以璋王府的人的身份去面对我的故人。”
“故人?郑远池吗?”
她还是对郑远池念念不忘?
陈芸没想到他会往那一面想,“我想,王爷可能有些误会。我与郑远池成亲没有多久,我便已经决定要离开郑家了,并不是因为王爷。”
孟璋只觉得眼前这个看着柔弱的女人手里正举着一把钢刀,一个劲的往他心口上扎。
她的意思是,即使没有郑远池,她也不会看上他。
“嗯,很好。本王知道了,你放心,本王今后不会再纠缠于你,你来去自便,不用再刻意躲着本王。你在此地等着,我这就将车夫叫回来接你,你今日便可启程离开。”他顿了顿,“一路平安。”
陈芸手里还握着他没有接过去的墨玉,送玉本就有定情之意,如果没有郑远池,如果她不是一个商户女,她多么希望此时他的手中也握着她送的玉。
第六十八章
翠玉斋的斜对面是京都一家有名的酒楼,这酒楼名为“全贺楼”,共有两层。此时,一个青衫男子正垂手站在二层,他的手握成拳状,因为用力微微发着抖。
“郑兄!看什么呢!酒菜都上好了,大伙正等你过去呢!”一个穿着浅紫色衣袍的青年男子搭住郑远池的肩膀,顺着郑远池的目光看过去。
没有什么新鲜古怪的玩意儿,除了一些小贩和货郎,就是平民老百姓了,若说不一样,那就是街边站了一个戴着帽纱的女人,看不见脸,身材倒是不错,不过,即便如此,有什么好看的呢?让郑大人将三皇子和平王殿下晾在一边,跑到这里来看风景?
“有什么好看的啊!看见了美人不成?”紫袍男子话还没说完忽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不是欧阳小姐么?
这紫袍男子是国公府的二公子,名叫唐齐,如今在朝中挂一份闲职,日常就是跟一些达官贵人混迹在一起。今日,便是平王殿下和三皇子摆席,他来凑个热闹罢了。
这欧阳宫燕半年前被皇上指婚给了国公府的大公子唐明,再过两个月就要完婚了。欧阳宫燕也就相当于唐齐未来的嫂子。
这嫂子在京中贵女圈素来有泼辣的名声,但即便如此,唐齐也想不到这女人竟豪放至此,一个未出嫁的女儿家在街上大摇大摆也就罢了,还不戴上帽纱遮遮,真是不成体统。
之后,唐齐就看见欧阳宫燕朝那个站在街边愣神的戴着帽纱的女人走过去,一把掀了那女人的帽子。
而这个时候,唐齐发现身边的郑兄似乎很紧张一样,往前凑过去张望,随即要转身下楼,唐齐好奇之下一边问一边跟上。
陈芸没想到会冒出一个疯女人突然过来掀自己的帽子,定睛一看,原来是欧阳宫燕,这个神经病干出这种事她就不奇怪了。
不奇怪,还是有些惊讶,陈芸微怒,“你有病吗?”
欧阳宫燕手一叉腰,倒是哈哈笑起来,“刚才我便觉得像你,想不到还真是你!呵,你也有脸回京都!”
陈芸不怒反笑,“欧阳小姐,我去哪回哪和你没什么关系吧?倒是你,我从未见过一个官家小姐是你这等做派。如果我没记错,上次你还欠我一个道歉,怎么?你现在跑到我面前是来和我道歉的?”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一年,但提到道歉的事,欧阳宫燕就气的牙痒痒。她从小锦衣玉食,对谁都是趾高气扬,别人也都是逆来顺受的,只有这个商户女,第一次让她尝到苦头,幸好让她在长公主府寿宴又遇上她,本想报个仇,让她出个丑,谁知道……
“哼,你不过是仗着璋王偏帮你,否则,你还真以为你斗的过我?”
上一次,璋王亲自来欧阳家告状,害她在祠堂罚跪了一夜,欧阳宫燕至今还记得那次的屈辱,亏她还对璋王殿下仰慕以久……
欧阳宫燕忽然想起近日里贵女圈私下流传的谣言,“对了?说到璋王殿下,听说你和郑大人已经和离了,我看,是你攀上了璋王殿下这高枝,给郑大人戴了顶绿帽吧?”欧阳宫燕越说越来劲,“怪不得上次你落水,殿下什么都不顾就跳下去救你,敢情你是早早的就勾搭上殿下了,水性杨花,商户女果真不是一般的无耻下作!”
欧阳宫燕真是贵女圈中的奇葩,能在大街上撒泼真不是一般闺阁小姐干得出来的,怪不得她和陈芸一样的年纪,婚事到现在才落定。
若是在街上给她难堪也就罢了,说话还污言秽语的,欧阳宫燕说她早早的攀上了孟璋这高枝,岂不是也暗示了孟璋做了见不得人的事?光凭欧阳宫燕这句话,他们欧阳一家都可以吃不了兜着走。
不过……她刚刚听到了什么?
那次她落水,是孟璋跳下去救她上来的……从来没有人告诉过她……
想到这,因为被欧阳宫燕羞辱而愤怒的心反而变的有些柔软,冰封的心遇阳融化,她的心渐渐平静下来,就像波澜不惊的湖面一样。
“欧阳小姐,我如今虽是身份不如你,但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天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你这样口出狂言的官家小姐,凭什么觉得自己可以为所欲为?你刚刚那一番话,辱没了璋王殿下的威名,我很好奇,如果殿下知道了,他会有什么反应?如果圣上知道了,又会有什么反应?你道歉有用吗?你欧阳家道歉有用吗?”
陈芸说这话时非常的淡定平静,一点都不是被激怒后的冲动之言。而这样的理智冷静反而让欧阳宫燕害怕起来,她忽然意识到了自己刚刚确实失言了。
她气息都有些乱了,指着陈芸骂道,“你……你少陷害我!你一个商户女还真指望殿下娶你进门?你就算进门,也只配做妾室!孟家容不下你,你别异想天开了!”
陈芸被人踩了痛脚,声音也提高了些许,“我陈芸今生决不做人侧室,也决不接受我的夫君纳妾,一生一世一双人,如果我有违此愿,我宁愿孤独终老,我之前的人生没得选,可是今后的路该怎么走全凭我愿,我有这个自由,欧阳小姐,你有吗?”
男人三妻四妾在天朝并不是什么稀罕事,哪个官人不是妻妾成群?欧阳宫燕性子固然娇纵,也不敢有一家独大的想法。此时听一个商户女大言不惭,就像听了一个笑话。
“你还真以为你一个寡妇是个香饽饽了?”欧阳宫燕还要出言讽刺,身后却传来一阵马蹄嘶鸣的声响,她下意识旁闪了几步。
是一辆马车停到她身边,差点撞上她,她刚要骂车夫不长眼,却忽然见一男子掀了帘子从马车下来。
欧阳宫燕有些诧异,“殿…殿下……”
孟璋从屈着身子的欧阳宫燕身边走过,像是没看见她似的,然后他在陈芸身边停住。
因着孟璋气场强大,陈芸与他并肩站立倒也像个主子,欧阳宫燕倒占了下风。
欧阳宫燕余光瞥见周围路过不少人,自己这么个行礼的姿势显得卑微,一时面上有些挂不住,脸也烧的火辣辣的。
“殿下——”欧阳宫燕提醒了句孟璋,她还屈着身子呢。
孟璋依旧未理她,只是侧头对陈芸说,“马车备好了,我们回去。”
孟璋为陈芸掀开车帘子,又扶着她上了车,整个动作贴心又温柔。他看了一眼欧阳宫燕,她腿已经在打颤,便冷冷的来了一句,“不愿意屈着也可以跪着。”
欧阳宫燕腿已经快麻了,扑登一下软在地上,楚楚可怜的道,“殿下……宫燕知道错了,您看在我父亲的面子上饶了我这一次吧……”
“欧阳端庆教女无方,他还有什么面子?”
说罢,孟璋也上了车,指唤车夫掉头回府,留欧阳宫燕跪在原地久久不敢起来。
街上已围了不少人,纷纷驻足对欧阳宫燕指指点点,唐齐和郑远池因为看见孟璋来了,所以只是站在对街看着,而郑远池此时已黑着脸上楼了,唐齐倒是跑来把人群赶散。
这可是他们唐家未来的媳妇,真是太丢人了,德行有亏,真嫁过来岂不是败坏门面?这回还得罪了璋王,虽说璋王如今没有了兵权,不过是京中一个无权势的王爷,但如今边境局势这么紧张,未来的事还说不定呢!
这唐家和欧阳家联姻的事还有待商榷。
陈芸知道孟璋更生气了,先是自己拒绝了他,再来是欧阳宫燕毁谤他的名誉,他现在的脸色真是黑的快要打雷下雨。
“殿下——”
“芸儿——”
两人谁也不说话,如今却同时开口。
陈芸自觉住了嘴,孟璋也不多让,先说道,“先时我对你有意,是看中你善良柔弱,我本以为我偏爱无心机的女子,可是如今,我却更愿你能凌厉果决,至少有能力保护自己。”
“殿下……”陈芸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经干哑,眼眶更是不受控制的酝出泪来。
孟璋微微一笑,“兴许离开这是非之地对你而言也是件好事,你的性格确实不适合留在京都,先前是孟璋冒犯了。你先与我回府,我派几个人护送你回去,路上也安全些。”
陈芸只觉得心里酸的说不出话,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往外流,只得用袖子不停的抹着。
明明是她拒绝的孟璋,怎么她如今却这么难过?
失去后才知道珍惜,而她快要失去时才知道自己有多在意这个人。
她被术士骗时,是他救她;她落水时,是他救她;她被郑老太太为难时,是他救她;她被人拐卖,是他救她;她在岭南王府落难时,是他救她……
每一次都是他,她怎么可能不动心?
马车停在璋王府门外,孟璋立即跳下车。这个女人哭了一路,他再多看一眼都受不了。
正要对管家吩咐些什么,孟璋却忽然感到一只冰冷却柔软的小手握住了自己的手。
陈芸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了车追了上来,她眼睛还是肿的,可是看他的眼神却多了一丝期盼和笑意,和平时不一样。
第六十九章
很久很久以后的某个夜晚,孟璋拥着陈芸,才有勇气问她为何忽然改变心意。
在爱情上,自信强大的男人永远不会问为什么,因为他们不需要知道答案,因为他们对自己足够自信。
可是孟璋知道,在情爱这事上,他是个幼稚又不成熟的男人,对方给他一个蜜枣,他心有疑惑,却不敢问为什么,只得麻醉自己高兴的接了。
就像现在,他不知道陈芸为什么改变心意,但她愿意留下来,他总是高兴的。
“虽然如此,我还是想去看看我的爹娘,恐怕还是要离开一段时间。”
孟璋拉着陈芸的手往后院走去,“不如将你爹娘接回京来?你们家铺子出的事太过蹊跷,恐怕是有人故意为之,我去派人好好查一查,你不要担心。”
两个人关系未明时,相处起来总是没那么多拘束。但两个人将话说明,反倒有些陌生起来。
没谈过恋爱的两个菜鸟,彼此保持着风度,彬彬有礼,相敬如宾。
“嗯。”陈芸应道,她其实并不担心陈老爷和陈夫人,当朝实行重农抑商,商人在这个时代本来就不好做人,尤其是大的商户,更是朝廷的眼中钉。陈夫人的愿望一直是归隐山田,这次虽然是被迫归田,但也是从了陈夫人的心愿。“多谢你了,如果我父亲真的是被冤枉的,还请你还我父亲一个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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