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也开了花,身上淤青一片。
待陈芸在床上将养了几日,终于能够下地行走之时,头上还缠着重重的麻布。
古代没有纱布这种高大上的疗伤工具,只能用麻布代替纱布包扎伤口防止感染,但是这两层布缠在头上着实有些重,她估摸自己还有点轻微的脑震荡,再加上待在这一晃一晃的船上飘了好几日,刚下地的时候还真有些站不稳。
“你且安心歇着吧。”青青和春妮两人上前,一人站一边,又把她架回床上。
春妮说,“那个孟公子可真是个好人,这船晚上就能到扬州码头,他给了我们一笔银子,还说会安排车夫送我们回家呢!”
孟璋为了避嫌,自打陈芸醒来之后就再也没踏入陈芸的房门,取而代之的是那日共患难的小姐妹们轮番来陪伴她。
这些小姐妹日日在陈芸耳边念叨“孟公子”,提到他时神情都免不得露出一股娇羞的小儿女神态。提到可以回家,几人都有些兴奋飞扬的神色,但想到要和孟公子一别,又难掩落寞。
“要是孟公子亲自作陪,送我们回家就好了呢!”春妮咬着帕子道。
“我看你不止想让孟公子送你回家,我看你直接就想跑到孟公子家去吧!”
春妮被众人挑中心思,啐了一口,几个小姑娘笑作一团。
这璋王殿下若是知道自己在背后这样被众人调笑,不知会作何感想,这几个村妞不知璋王身份,所以言语间才敢如此放肆,虽说不知者不罪,但是陈芸还是想提醒众人收敛一点,万一璋王殿下哪天翻脸了咋办?
青青还算是比较正经的,问她,“你是留在扬州养伤,还是随着一起回京都?”
“还是留下来养养伤再回去吧,我怕一路舟车劳顿,伤情会加重。”陈芸为自己找了一个充分的理由,她不想那么早回京都,虽然她知道郑远池一定在找她,但想到那个郑家,还有一系列她还没完成的破事愁事,就更不想早早回了虎口去。大不了派人给郑家带个口信就是,有机会出来看看,陈芸自然不能放过这次机会。
“好,那我留下陪你。”青青对陈芸说道。
在船即将登岸之际,陈芸换了身衣服去敲了孟璋的门。
“公子,万万不能将那女子放回去。”
是跟在孟璋身边那位不苟言笑的侍卫的声音,陈芸直觉对方在说她,于是便伏在舱门上静静的听着。
被称为“公子”的孟璋久久未言,他自然知道展平在担心什么,他此次获皇上密旨秘密南下,京里众人还只当他留在府中养病,所以很少有人知道他的行踪。因着他一直在边疆打仗,所以亲眼见过他这位天王贵胄的人并不多,也正是如此,皇上才会派他来执行这项密旨。但谁都没想到会遇见熟人,这陈芸与他相识,又是官夫人,万一她回了京走漏了风声,后果不堪设想。
“不放她回去,那你还想如何?”孟璋幽幽沉沉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质问。
“卑职想,不如先将郑夫人扣在扬州,好吃好喝的招待着,待我们回来了,再接她一起回京都……”
“那万一我们回不来了呢?”
展平顿了一顿,“殿下武艺高强,此行必能不费吹灰之力取那狗贼首级。”
展平知道孟璋与陈芸乃是旧识,虽说他心里好奇这个京中有名的不近女色的禁欲王爷怎么会和一个嫁为人妇的商家小姐有交情,但他看孟璋对这女子颇为在意,所以不敢轻举妄动,若是换做了别人,他早就来个除之而后快了。
孟璋没理展平的避重就轻,他是肯定不会把这陈芸扣在扬州,名为招待实为监/禁的。陈芸和毓秀交好是一方面,他眼见着陈芸并不讨厌是另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他绝不会让一个女子成为政治的牺牲品。
挡我者死,拦路者必杀,绊脚石也一个不留。
他的皇兄和母后靠着以上信念登上了那个位子,并将这江山牢牢地握在手心里,可是他是孟璋,他永远做不到这些。
所以他的父皇曾经无奈的对他说,“你这一生注定只能是个贤臣。”
孟璋有心给陈芸留一条明路,可是很不巧,陈芸在屋门外偷听被他的其他随从抓了个正着,他就算有心放她回家也是不能的了。
“郑夫人,有没有人告诉你,你天生有一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本事?”孟璋看向陈芸的眼神颇为无奈。
陈芸知道自己听到了什么惊天的秘密,眼下,她不会真要被人杀人灭口了吧?
郑远池将其他人斥退,自己在陈芸面前踱来踱去,似乎对她的去留很是头疼。他这回知道,他前脚放走陈芸,恐怕展平后脚就会杀了她。这个展护卫和他皇兄的性格太像了,怪不得能成为他皇兄眼前的红人。
陈芸站在下首,看见他在自己眼前晃啊晃啊,又是一阵头疼,“其实我什么都没有听见,我才刚来找你,就被你守卫抓起来了。”
孟璋忽然停下,手撑着额头,侧过脸看她,他的眉眼分明,一双慧眼像是能将人心底看穿了似的,陈芸刚刚撒了谎,本就底气不足,在这样的眼神注视下,更觉得自己丢盔卸甲、溃不成军了。
陈芸心里敲着小鼓,等着孟璋来拆穿她,谁知却听对方问她,“你的伤可大好了?”
“回王爷的话,虽然民女已经没有大碍了,但是还是觉得这个头隐隐作痛,有的时候会听不清楚别人说话的声音,感觉记性也没之前好了,前一秒的事后一秒就忘记了,恐怕后遗症还是很严重的……”
孟璋懒得理她,还在他面前编谎话,而且这个谎编的还是如此的拙劣。他瞥她一眼,自己去包袱里找了一件男装丢给她,“谎话出口成章,本王看你的头也没什么事了,到了扬州找个郎中把你头上的布拆下来吧。若是想活命就把这身男装换上,这段时日你就先跟着本王。”
陈芸这次来找孟璋就是来找他商量把她送回京都的事,此时听孟璋叫她跟着他,不知他葫芦里卖什么药,“王爷是要把民女关在扬州?还是跟王爷去个什么地方?”
“你如今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跟着本王活命,另一个是不跟着本王死于非命。”璋王殿下已经不想再和她鸡同鸭讲了,果然他简单粗暴的开口对方终于没那么多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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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船在夜晚时在扬州码头泊岸,孟璋的手下和几名船客的随从一起将河爷卫娘几人押送官府,因着孟璋的身份不能为外人知,所以他并没有跟随押送的队伍,反而和展平陈芸一行人去了客栈歇息。
青青几人对陈芸一身男装打扮非常不适应,一直问她根由,她也不能说这是璋王殿下的吩咐,只得支支吾吾的应着。
众人回了客栈歇息,店小二将酒菜送到各人房中,众人酒足饭饱便早早上床歇息,缓解多日船上颠沛之苦。
第二日一大早,正是春妮几人启程之际,青青陈芸给这一干人送行。
陈芸想到自己如今要跟着孟璋,已经不是自己想留在扬州那么简单,便对青青道,“你不如随春妮几个人一起走吧,我还有要事在身,恐怕不方便带着你。”
青青面皮薄,也没多问,“既然如此,那我便一个人留在扬州好了,京都我是肯定不会回去的。”
聚散终有时,陈芸也不能和青青多解释什么,两人送春妮等人上车,陈芸道,“我身无分文,也没什么东西好送给你们的,你们回家之后自己保重,青山常在,绿水长流,咱们有缘再见。”说着,她还学着古装剧的侠客对春妮等人抱拳告别,她本就身材高挑,若是能收起女儿举止,倒真能以假乱真被当成男儿。
春妮问她,“你家在哪里,用不用我们回去给你家人捎个信?”
陈芸原本也是那么打算的,可是因着有孟璋只能作罢,“不用了,多谢你们的好意。”
春妮有些遗憾,因为孟璋并没有来送她,陈芸看见春妮眼中不舍的泪花,只得心中叹息,姑娘你真是爱错了人。
直到春妮等人的马车渐行渐远,孟璋才从客栈走出来。
陈芸看见他,便问,“王爷是故意不来送她们的吗?”
“郑夫人,你管的真宽。”
第四十四章
“郑夫人,你管的真宽。”孟璋对陈芸说。
一旁的青青听到一句“郑夫人”,面露诧异之色,向陈芸和孟璋投去疑惑的目光。
孟璋未注意到一旁还有一个青青,自知失言了,陈芸也有些心虚,两人同时清了清喉咙,又对望一眼,神色有些尴尬。
青青忽然对孟璋福了身子,“孟公子,青青感念公子救命之大德,愿为公子终身为奴为婢,还请公子给我一个报答的机会。”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青青姑娘言重了。”孟璋温和的拒绝青青,“实不相瞒,孟某是一个生意人,东奔西走、四海为家,姑娘若是跟着我着实委屈了。”
陈芸上前将青青扶起,“是啊,孟公子此行有要事在身,我们留在他身边反而会成为他的拖累。”
这话孟璋不能说,但是陈芸说最合适不过,而她这么说也是想提醒他,“她若还是跟着他也会是他的拖累。”
青青本就羞怯内敛,此刻听孟璋和陈芸一同劝她,也不好意思再开口,只是先在客栈住了下来。
孟璋为陈芸找来了郎中,主要是检查她头上的伤势。
头上的大包还肿着,郎中望闻问切之后,只交待陈芸注意休息和饮食云云。
“公子,我觉得实在不能再为那位夫人耽误行程了。”
展平听说孟璋要在扬州多留几天,理由是陈芸的伤需要多休息几天,忍不住上前劝道。
不知这女人对他们的事到底知道多少,杀了她肯定是最一了百了的办法。可是看这璋王对她的重视程度,展平恐怕是无法下手。
“我同意你先前的提议,不如让陈芸留在扬州,你派人好好保护她,不得限制她的自由。等事成之后我们回来接她,你我各退一步,你看这样可好?”
让陈芸跟在身边有多不方便孟璋怎会不知,只是在不能确保她的安全之前他不能放她离开。
展平一滞,思忖了片刻,“展平领命。”
相对于带一个拖油瓶在身边,展平最初的提议甚好,于是,两人也就各退一步,商量明日启程事宜。
陈芸得知自己不用再女扮男装跟着璋王南下,心里暗暗高兴。而孟璋替她交了三个月的客栈房钱,又给了她一笔银两,交待她在此地等他回来。
“事情顺利的话,一个月我就回来接你,这段时间你勿要乱言,也不准和京里通传消息,至于郑大人那边……”孟璋安排好一切,却仍觉得有些对不起郑远池,想这陈芸被人贩子拐到南方,郑家一定会焦急寻找,而他却迫于形势不能叫陈芸回家报平安。
“没关系,郑家那边待我回京自会给他们一个交待……”
提起郑家,真是陈芸心头的一根刺啊!
“你安心去吧,我等着你回来。”陈芸话说出口才觉得有些不对,不知道是不是她自己小题大做了,又补了一句,“我等你们和回来,你们多加小心。”
孟璋和陈芸道别后,便和展平等人翻身上马,展平朝远处看了一眼,得到对方答复后也微微点头,尾随孟璋离去。
待孟璋的身影没在人群中,陈芸也要离去之际,却被一伙人拦住了去路。
“夫人,得罪了。”为首的男子戴着斗笠,一身农民装扮,头也低的很低,陈芸看不清他的容貌。
“还请夫人随我们来。”他对陈芸很客气,但是说话的口气不给陈芸一丝拒绝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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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璋一行人正策马向扬州码头奔去,沿路却看到不少官兵,孟璋心下疑惑,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公子,下个月初一便是岭南王六十岁生辰,不少贵戚官人都会前往闽都贺寿,以岭南王多疑的性格,届时闽都一定会严加把守巡逻,我们再想进城可就难了,所以我们一定要早些赶到,取那老贼首级,一刻都耽误不得。”展平又忍不住提醒了孟璋一句。
按原定计划,他们这两日应该到闽都近郊才是,可是却因为陈芸的事耽误了几天,展平都有些着急了。
“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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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芸被带到扬州偏远的一处老宅,老宅很大,是一个三进的院子。
“夫人,这段日子就委屈你住在这了。”这个戴斗笠的年轻人引来一个阿婆,“这是桂婆,您有何吩咐尽管对桂婆说。”
鉴于这年轻人对她客客气气,虽然她一头雾水,但也不好乱发作,只问他,“你们带我来此地,孟公子知道吗?”
“我们只听从展公子号令。”
陈芸知道孟璋身边那个随从姓展,一身的杀气,看她的眼神还有些阴戾之气,使人心生寒意。同样是冷,孟璋的冷不过是让人不好亲近,展平的冷却让人不安恐惧。
不过,孟璋既然答应会来接她,那展平的人也不敢对她怎么样。他们把自己关在此地,无非就是怕自己泄露了孟璋的行踪罢了,虽然她不知其中的利害关系,但看孟璋嘱咐了她一遍又一遍,也知道事关重大。也许她安分待在此处才是让彼此安心的办法。
京都的笼子是郑家,来了扬州又换了个笼子。陈芸想,等事情终了,她重获自由之时一定要离开这些是非之地,天大地大,一定有一处能让她安心的居所。
桂婆是个很和善的老太太,又是给她张罗裁衣裳,又是问她想吃什么,生怕委屈了她一样。
到傍晚的时候,陈芸换上了桂婆给她准备的女装,桂婆又给她梳头,摸着她乌黑锃亮的头发感慨,“夫人生的真是好,一看就是有福的相貌。”
陈芸勉强扯出个笑,福气……没看出来………
待桂婆服侍陈芸洗漱,给她盖好了被子,吹熄了灯方才离去。
陈芸不知睡了多久,听的外面风声鹤唳,窗户也吹的吱呀吱呀响,正要起来关窗,手推着窗户要合上之际,一个黑影挡在眼前,遮住了头上的月光。
这人从窗户跳进来捂住陈芸的嘴,“你敢叫人,我一只手就能拧断你的脖子。”
若说光线不明,陈芸看这人身形仅仅是有些眼熟,可是听了这人声音便可以确定——这人便是送她去鬼门关转一圈的河爷。
为了不激怒这个生性狂暴的河爷,陈芸只能配合他低声说话,“你到底想怎么样?报仇吗?”
“你把配方交出来!”
“如果我现在将配方给你,你岂不是当堂就拧断我的脖子?”
“少废话!”河爷掐着陈芸的脖子就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