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着这一点,郑远池一直对陈芸心怀感激,在人前努力和她扮演恩爱夫妻,给她长面子。人后,郑远池也没少往陈芸房里跑,他甚至想过和陈芸圆房,给她留下个一儿半女,让她不必在这府中孤老无依,可是每次陈芸对他冷冷淡淡的,他话还没开口就碰了一鼻子灰,再好的兴致也没了。
这事情就一直拖下来,她是正妻,他的长子长女理应由她所出。他再宠爱初月,这点道理规矩也是不能坏的,所以每次和初月之后,郑远池都要求初月服用避子汤,可是一直服着避子汤的初月竟然有了自己的孩子。
如果这事传了出去,对郑远池的名声也不好,若是有心人添油加醋,御史大夫完全可以拿这件事做文章参他一本。
“这孩子,是去,还是留?”郑远池紧抿着嘴唇,最后还是下定决心问陈芸。
陈芸发出一声轻呵,心里对郑远池的鄙夷又加重了几分。
第三十五章
话说这郑远池五岁识字,七岁能通六经大义,十四岁考中秀才,十六岁时就参加了乡试,十八岁中举人,二十四岁考中状元。年纪轻轻便进士及第,怎么说也算是个天降奇才了,陈芸在见到郑远池之前,也听过他这一段有如传奇般的事迹,心里或多或少对这样的才子有一些佩服,在亲眼见到郑远池之后,又因为郑远池与她前世男神相似的八分容貌而产生了仰慕之情。
可是,和郑远池朝夕相处的大半年时光里,郑远池是彻底走下陈芸心中的神坛了。
这个状元郎才华横溢,但真的仅限于才华。
用现代的观点来看,郑远池只会读书写文章。陈芸也看过郑远池写的文章,虽说文言文她不能全部看懂,那个文采真的可以站在文坛的制高点指点江山了。可是,做官可不是会读书会写文章就可以了。
郑远池虽说长的一表人才、眉目清秀、举手投足又透着一股文人雅士的儒和,奈何他家世平凡,在朝中毫无根基可言。而他的情商非但不能弥补他在这方面的不足,反而严重给他的仕途发展拖了后腿。他本就是沉静内敛的性子,在官场上又不会来事儿,而且,若论起通晓人情世故,他连郑老太爷都不如。
如果郑远池能有老太爷一半的精明能干,以他的才华也不会做了半年官还是个小小的编修,而与他同期及第的就算不升官,在皇帝面前的存在感也比他高的多。
若单单是没有外事才能也就罢了,偏偏这位状元爷对待感情也是个婆婆妈妈拖泥带水的性格。
若光是纳妾这一件事,陈芸顶多怨自己时运不济,甚至还为自己破坏了人家的大好姻缘而感到愧疚,如果郑远池能守着他的“真爱”好好过日子,彼此井水不犯河水,等陈芸攒够了本钱,日子一到就可以和他痛痛快快的和离了。可是他的真爱偏偏不安分,喜欢玩一些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把戏,而郑远池明明对她无意,却没有放她离开的意思,还对她越来越好,难道他还想坐享齐人之福不成?
以上种种也就罢了,如今,虽然初月给他惹出了事端,但是好歹肚子里怀的也是他的孩子,现在,他竟然动了把孩子打掉的心思?
郑远池这话问的真是让陈芸大跌眼镜。
“这孩子,是去,还是留?”郑远池是把难题丢给了她啊!
打掉这孩子,郑远池保住了名声,她也保住了脸面,可是郑老太太可不会放过她,若是她真的给初月灌了红花,郑老太太就该给她下鹤顶红了。而且,虽是个三个月大的婴儿,好歹也是条无辜生命,难道她真的要双手染上血腥么?
而留下这孩子,就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她本来就在这府中人善可欺,若是再让小妾先行生下了孩子,恐怕这府里就更不会把陈芸放在眼里了。
而她还没有个决断,初月就从房间跑出来,像个疯婆子一样跪在陈芸面前,抓着她的裙子,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喊道,“夫人!您不能打掉我的孩子!求求您!待孩子生下来您怎么处置我都可以!只求您放了我的孩儿一命!我知道您宅心仁厚!一定不忍心……”
眼前的初月满脸泪痕,再也不是陈芸初次见她那副我见犹怜的模样,她哭的梨花带雨,可是陈芸反而觉得心里烦躁,她掌握好力道踹了初月一脚,嫌弃的说,“宅心仁厚?不忍心?你也就是算定了我不敢对你如何才敢在我眼皮底下乱来了吧?你叫我放你孩儿一命,你当初偷偷倒掉避子汤药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你的孩儿会有今日这样命悬一刻的时候?你在赌什么?在赌郑远池和老太太对你的宠爱?还是在赌我对你的容忍程度?”
“我没有……”初月被陈芸一脚踹倒在地,郑远池虽然心疼,可是终是没有将她扶起。
陈芸冷笑,“你敢说你没有?”陈芸蹲下来,用食指和拇指捏住初月的下巴,“没有什么?没有倒了避子汤?我还就不相信你安安分分的服用避子汤还能怀上孕。你早就算计好了吧?你怀了孕,率先诞下子嗣,这样郑远池也会名声受损,老太太为了不让郑远池‘宠妾灭妻’的名声坐实,说不定会将你扶正,最好的情况便是将我休了,这样你便能一头当大了。再不济,我几年之后无所出,也犯了七出之条,到时候郑家还是可以将我休了。不论如何,你这正房夫人都是当定了,是么?”
郑远池有些听不下去,在一旁劝道,“芸儿,你别这么说,初月不是这样的人……”
只是,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就像他对初月……也是越来越没信心了。
初月的泪也渐渐收住了,但由于哭的太狠,陈芸一撒手,初月一阵眩晕感,就像个断了线的木偶一样趴倒在地上。
“郑远池,言尽于此,这孩子是去是留,呵,当然是看你的意思。”陈芸站起身拍拍手,扭脸就回了自己房里。
不出陈芸所料,傍晚的时候,郑远池果然来敲陈芸的房门。
“怎么样,想好了么?”陈芸对着铜镜摆弄着最新款的簪子,看都没看郑远池一眼。
“芸儿,那是我的孩子……你放心,不管发生什么事,你永远是我的妻子,我今后会对你更好的。”
郑远池是个多情种,但也是个念旧的人,他如今对初月失望透了,可还是想留下他们的孩子。
陈芸给自己的头上别了一个梅花簪,这支簪子配上她的气质更能显得她温婉似水,正是郑远池最喜欢的样子,郑远池看她扭过脸来,竟然产生了一种错觉,那感觉就像是看见了年少时单纯又温柔的初月。
“不不不,你不用对我好,我不稀罕。”陈芸摆摆手,“你是不是又在老太爷面前碰钉子了?”
陈芸特意吩咐兰芳去打听打听老太太院里的动静,打听的结果就是,老太太和老太爷为初月孩子的去留吵的不可开交。
郑远池静默不语,算是默认,陈芸故意很久没说话,磨磨郑远池的性子,等到她觉得郑远池的心放在热火上烤的差不多了的时候才缓缓道,“要我帮你也不是不可以,你需得答应我三件事情。”
“只要不伤及初月,我什么都愿意应你。”
“第一,我要求今后出入自由,我想出门便出门,不必和老太太报备。”
郑远池想了想,对于现在的母亲而言,初月的孩子才是最重要的,如果他和母亲提起,母亲也一定会同意。
“第二,我记得我嫁过来的时候,我的房契和田契都交给了母亲,我要你把它们都给我要回来。”陈芸当初嫁过来时万万想不到会有今日,一心想努力为婆家改造生活,自己吃一些亏也无妨,反正郑家发达了她也是受益者。可是现在不一样了,他早晚要和郑远池和离,如果她和离那日和郑家陈家都闹翻了,她将嫁妆悉数带回陈家,也许还能减轻娘家对她的埋怨。
郑远池咬咬牙,也答应了。
“第三件事,在适当的时候我会向你提要求的。”
这第三件事,便是时机成熟,让郑远池签下那和离书了。她要为自己留条后路,所以这半年来才专注于打理她名下的两家铺子,一旦攒够了钱,她还打算再置办新的铺子,到那时候,就算和陈家闹翻了她也不怕了,好歹还有真正属于自己的资产。
郑远池不知第三件事为何事,自然也痛快的应承下来。
郑远池走后,青璇和兰芳才很不解的问她,“夫人,您真的要留下柳姨娘那个孩子么?”
“你们没发现,我的意见根本就不重要么?不论我怎么表态,老太太肯定是要留下那个孩子的。”在这个郑家,真正做主的人其实是那个老太太。老太爷虽是个明事理的人,可是肯定是拗不过老太太的。否则,这府上若真是老太爷做主,郑家会这么乌烟瘴气萎靡不振么?
有人说,女人最重要的是嫁给一个好男人。
可是对于一个男人来说,遇见一个好女人又何尝不是一种幸运呢?
从这点来看,老太爷真是太倒霉了。
而初月的孩子,对陈芸而言根本无所谓,她迟早要脱离这个郑家,郑远池的名声好坏、初月的野心对她来说根本无关紧要。
郑远池最好因为“宠妾灭妻”被参一本,一辈子碌碌无为才好。
初月的野心让郑远池那个玻璃心知道,那两人的感情也不再像从前一样。
失了人心,才是最好的报复。
第三十六章
春风送爽,花香袅袅,御花园的凉亭内,两男一女正在举杯对饮。
女子今日换了一身华贵的衣裳,一改平日的英姿飒爽之气,她一身妃色长裙,袖口上绣着淡蓝色的牡丹,银丝线勾出了几片祥云,下摆密麻麻一排蓝色的海水云图。宽袖拂地,整个人说不出的聘婷秀美。
皇帝看着女子直笑,赞道,“一个女儿家,还是这样打扮好看。”说着还问一旁的孟璋,“二弟,你说是不是?”
孟璋也微微点头,含笑不语,倒是毓秀红了脸,嗔怪了一句。
“毓秀,你出宫建府已有几年,朕与太后一直留心着你的婚事,这满朝文武中可有你中意的人选?”皇帝话锋一转,又提及毓秀的婚事。
毓秀向孟璋投来求助的目光,孟璋见状忙道,“皇兄,毓秀年纪尚轻,婚嫁一事也不必操之过急,不如就看她自己的意思。以毓秀的性子,待她哪日有了心上人,也不会像寻常女儿家那般羞赧,我们不如就静观其变吧。”
毓秀在桌子底下踹了孟璋一脚,什么意思,这是在说她不害臊吗?
皇帝横了孟璋一眼,却依旧慈眉善目对他道,“静观其变?对你,朕和母后一直在静观其变,观的你如今还是孤家寡人一个,你现在又来教坏毓秀。”
三人闲话家常,就像是平民百姓一般,直至将晚,毓秀才起身告退,“毓秀还想去看看母后,两位皇兄慢聊。”
待毓秀走后,孟璋也想起身告退,却被皇帝叫住,“朕与你还有要事相商,随朕到长安殿来。”
孟璋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近日发生的事情太多,先是跟随他多年的部下李江策马向大漠奔去一去不归,他觉得此事另有隐情,本想将此事压下,却不知为何消息会传到皇帝的耳朵里。再是他帮着毓秀赶走了岭南王世子,惹的正在拉拢岭南王的皇帝感到很是不快。
太监掌了灯,被皇帝斥退下去,偌大的长安殿只剩下这对皇子兄弟。
“遥想当年,你整日跟在朕身后涉猎走马,‘大哥大哥’的叫着。一晃眼,你都长成一个独当一年的男子汉了。”皇帝背对着孟璋,微微眯着眼睛,“孟璋,你离京数年,朕都快认不得你了。”
孟璋薄唇紧抿,剑眉微皱,“皇上,孟璋依然是曾经的孟璋。”
“哦?”此时,皇帝忽然转过身来,长袖一挥,语气也变的陌生起来,“那你和朕解释解释,李江人去了哪里?你又为何瞒着朕?欺君之罪,按罪当处,朕本可以在今日早朝上就处决了你,朕等到现在,就为了听你给朕好好解释解释。”
孟璋依稀还记得今日早朝之时,皇帝为李江的事勃然大怒,而礼部侍郎刘贺、御史大夫张栾为李江求情,倒成了替罪羊,皇帝将奏折狠狠地甩在他们的脸上。而皇帝骂的字字句句,孟璋知道,都是说给他听的。
“臣弟……无话可辩。”
“好一个无话可辩!”皇帝见孟璋不解释,怒气未平反而更甚,“李江与你情同兄弟,若没有你的指示,他怎么敢抛下京都一家老小投奔突厥人?你日日上奏,让朕准你回边境,你在打什么算盘?还有,你明知道朕忌惮岭南王,所以才将他招到京中面圣,朕有意撮合毓秀和那吴世子,你却处处从中作梗,你到底安的是什么心思?”
孟璋一时愕然,想不到皇帝对他成见深至如此地步,不禁又回忆起多年前那个夜晚。
良久,孟璋握紧的拳头反而松了下来,父子情、兄弟情、终究还是抵不过那个位置。
他的父皇为那个位置不得善终,想来,他最后也会是那般下场吧?
想到这,孟璋竟觉得自己忽然解脱了,多年来悬在心中的石头此刻也终于落下,他们两兄弟最终还是走上了这一步。
“臣为了李江欺瞒皇兄,只为义。臣盼望早日回军,只是习惯军中生活。臣阻挠毓秀嫁给吴定荣,只因着毓秀是臣的妹妹。”孟璋顿了顿,“错了便是错了,皇兄要如何处置臣,臣都绝无怨言。只愿皇兄念及李家世代效忠孟家,能放李家老小一条生路;愿皇兄念及手足之情,不要将毓秀当做手中棋子,她不应该是皇兄巩固皇权的牺牲品。”
“呵,好一个‘重情重义’的璋王呵!你可以为任何人想,却独独不为朕考虑。”皇帝背过身去,“来人,璋王殿下身体抱恙,送璋王殿下回府,没朕的旨意,璋王就在自己府上好好‘静养’吧!”
说是静养,实际上却是变相囚禁,孟璋发现,自己的王府实际上已经被人包围了,并且明处暗处都有眼睛在监视着他。
不光是他,他府上的随从、丫鬟俱被囚禁起来,他如今就像那笼中之鸟,插翅也难飞了。
如果没有太后,恐怕皇帝早就砍他的头了。
太后…………
那个帮着他的大哥杀了他父皇的女人…………
~~
在外人看来,这京都和平时并未有什么两样,没人知道,当朝最威猛的大将军已经被皇帝囚禁起来,也许这辈子再也没有机会出来了。
只有毓秀心里觉得奇怪,听说孟璋染了病,更觉得事有蹊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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