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名士兵大声应诺,策马回头各奔南北城门。
悠长雄浑的号角在徐州城空响起,北西南三面城外秦兵齐声呐喊,在滕盾的掩护下,秦兵抬着数百架云梯呐喊着冲向徐州城,后面跟着弓箭手和步兵,另有六队百余人用粗绳套住巨大的木料,挂在脖颈,单手举着滕盾遮在头,向城门处奔去。
徐州城,许攸大喝一声:“擂鼓!”
“咚咚咚咚”战鼓声响彻城头,鼓点缓慢而低沉,仿佛敲在所有人的心里,激励的所有的人热血。
秦兵很快便冲到护城河边,浮桥数量有限,所以疾奔的秦兵速度稍缓,在护城河边形成了小小的堵塞;孙飞虎怎肯放过这个机会,大喝一声:“放箭!”
城头数百弓箭手闻声弯弓搭箭,箭雨铺天而下,带着尖利的啸叫声浇向秦兵;城头的老百姓们也探身居高临下将巴掌大的石块朝秦兵队伍里乱砸,鲜卑士兵高举滕盾遮挡住大半身躯,滕盾乃韧藤所制,颇有韧劲,箭支无法穿透,钉在滕盾盾面,只一小会秦兵受箭雨重点照顾的区域,士兵们手的滕盾都成了一只只巨大的刺猬。
秦兵的滕盾虽面积巨大,但毕竟遮盖不住全身,箭支和石块的密集袭击之下,亦有大批士兵受伤倒地,场面有些混乱。
慕容垂喝道:“弓箭手放箭压制,哪里敌军弓箭手多,就往哪里抛射;其余人等快速过护城河。”
传令兵迅速将命令高声传达下来。秦兵弓箭手开始了反击。
秦人弓箭手数量众多,号令之下箭出如幕,箭支纷纷朝城头射来,但是和佯攻时的情形截然不同的是,晋兵军民无一退缩,不管不顾的站立在城头和秦人对射,百姓们也大声咒骂着将一块又一块大石头砸向秦军人群中,双方死伤人数急剧升。
孙飞虎咬牙拉着一把强弓一箭又一箭的专门朝敌军的弓箭手射去,秦兵弓箭手由于双手执弓,身前并无滕盾遮挡,完全成了活靶子。
“七、八、九”身边的士兵数着数,兴奋的道:“校尉射杀十个贼兵啦。”周围军民欢声雷动,浑然不顾身边咻咻而过的箭雨和不断倒下的人群。
孙飞虎面容严肃,又搭一只箭,朝城下瞄准,一只长箭带着啸声直朝他的面门射来,孙飞虎混然不觉,只顾拉满强弓瞄准一名指手画脚指挥的弓箭手小队长,一松手箭如流星一般电射而去。
肩膀处一股大力传来,孙飞虎毫无防备之下,一个趔趄仆倒在城垛后面,那只毒蛇一般射来的箭支擦着头顶飞向高空,孙飞虎这才明白是有人救了自己,转头看时,一个憨厚的后生正攥着一大块石头龇着白牙朝他憨憨的笑。
孙飞虎刚想夸奖他一番,忽然见那后生面孔一痛,只见一只箭支透过他宽厚的胸膛露出滴血的箭尖;后生仰天倒下,大睁着双眼,瞪视着蓝天白云,就此死去。
孙飞虎心中大痛,前轻抚他的双眼,将之合;忽然大声虎吼,虎目闪着泪花,爬起来抓起弓箭,搭箭支,再次将仇恨之箭射向秦人的胸膛。
秦兵越过护城河的人数越来越多,数百架云梯搭城墙,鲜卑人密密麻麻如蚂蚁一般顶着盾牌朝城头爬来;守城的军民不待下令,便抱起城墙堆积的巨大檑木和大石块朝下砸,秦兵像下饺子一般纷纷被砸下云梯,摔在城下,断腿断骨的秦兵又被后面蜂拥而至的自家士兵践踏致死。
但慕容垂号角连声,毫不停息,催促着士兵悍不畏死的朝攻来,爬到一半的秦兵纷纷从腰间掏出带着抓勾的绳索,朝抛洒,抓勾勾住探身往下砸东西的守城军民便用力一拉,那人便被拉的一个跟头翻下城来,摔死在城下。
只一小会,便有百余名守城士兵和百姓被抓勾抓下城去。
孙飞虎大吼道:“先别砸,用热油浇下去,在点火丢火把,烧死这帮狗狼样的。”
众人合力将收集来熬得冒着青烟的食油沿着云梯浇下,顿时青烟阵阵,酸臭之气冲天而起,数十锅沸油浇下,下面数百秦兵被烫的皮焦肉烂,满地打滚;有的秦兵不堪疼痛直接便一头扎进护城河里,身是舒服了,但是早春的河水很快又把他们冻得面色青紫,溺毙在河中。
百姓们又将火把纷纷丢下,城下数十处火苗腾腾而起,占了满身热油的秦军士兵有成了火人,到处乱扑腾,数十架云梯也被焚毁。
城头的军民士气大振,只是短时间内收集的油料太少,实在应付不了这么多秦兵,许攸灵机一动大喊道:“继续烧,没油就用开水,烧滚了,烫死这帮恶狼。”
城下的百姓们纷纷在城内架起大锅烧起沸水来,烧滚了便用木桶灌满,吊城去往正往爬的秦兵头兜头浇下;一时间箭矢与礌石齐飞,沸水共青烟一色,城下秦兵一片哗然,先是烫的乱叫,稍后又冻得发抖,一冷一热间,恰似冰火两重天。
慕容垂面色铁青,他怎么也没想到会遇到这样顽强的抵抗,明摆着徐州城里正规士兵不多,这些该死的老百姓,怎么忽然全部跟打了鸡血一般,不要命的在城头往下砸东西,就算被飞爪和箭矢射杀了千,还是那么多,仿佛杀不完一般;慕容垂感到一丝无力感。
“北门和南门如何?小野将军和拓跋将军进展怎样?”慕容垂问身边一名负责来回传递消息的骑兵。
“小野将军那里没有进展,被压在城下,死伤了有三百多人;拓拔将军一度攻城墙,但是晋国百姓实在是太过凶悍,去的百余名弟兄被他们抱着一起跳下城墙,摔死了。”
慕容垂倒吸一口凉气,看来此事棘手了,眼看这都攻了有一个多时辰了,午时开始现在已经是未时一刻了,在这样下去,时间拖不起,万一李常雄的军队回援,自己就要交待在这里了。
“传令,暂停攻城,撤回待命,命小野将军和拓拔将军等一干人,来我这会商。”慕容垂下令。
急促的号角连响四声,秦兵如潮水一般,先是涨潮这会是退潮了。秦兵和城墙之间的空地到处是箭支尸体,兵器,盾牌;还有呻吟惨叫的伤兵,蠕动着往回爬的士兵们,哀号遍野,惨不忍睹。
小野望和拓跋诸满脸灰黑从两边策马赶到,脸色懊恼之极。
“诸位将军,战事不太顺利,我们看来要重新想办法了,时不我待,晋军大部队即将得到消息回援,今日初更之前我们要是不能攻入城内,便走不了了,你们说是继续攻还是断然撤离?”慕容垂阴沉着脸站在临时搭建的帐篷里问道。
拓跋诸伸手抓过一只水囊,拔开塞子咕咚咕咚灌了几口水把嘴巴一抹,骂道:“他奶奶的,这帮该死的晋猪中了邪了,怎么个个都不怕死,我那边都了城墙,硬生生的抱着同归于尽,真他妈窝囊。”
小野望也道:“我那面也是,个个跟神鬼附体一般,箭插在肚子还抱着石头往下砸,勾爪抓他们下来之时,半空中还伸手挠住我们的兄弟一起落下,确实邪门。”
慕容垂沉默半晌,问身边的人道:“伤亡统计出来没有?”
“我们一共阵亡一千四百兄弟,伤一千七百人,重伤的三百名兄弟已经按照规矩帮了他们一把,这一千七百人均可以再战。”那人答道。
慕容垂心中大痛,带出来的一万三千人经过鸡冠山奇袭战只剩八千七百人,今日又折损一千四百,仅剩七千三百弟兄了,算寿春城下肯定已经覆灭的七千,带出来的两万本钱仅剩三成多,这样的打击简直令他抓狂。
“晋人的伤亡保守估计在四千……”那名统计的副将还待汇报,慕容垂举手制止住他,淡淡道:“他们死多少不是我所关心的,我关心的是,如何破城。”
那副将噤若寒蝉赶忙闭嘴退下;小野望沉吟额一会前道:“将军,现今这不进不退之局须得当机立断;敌大军回援在即,再不决断恐要将剩下七千兄弟断送在这里了。”
慕容垂听出他话中的含义,偏着头凝视他道:“你的意思是我们趁早退兵?”
小野望为他目光所摄,嗫嚅不敢接话;慕容垂忽然暴怒,白皙的脸青筋泛起道:“我被这帮平民杀了一千多弟兄,你却叫我退兵?这是何等耻辱之事,我鲜卑族士兵何曾有过这样的屈辱时刻?”
小野望心道:“燕国灭亡,委身秦贼这还不算最大的屈辱么?现在到来说这些话。”但是这样的话自然不敢开口说出,他是聪明人,说这样的话等于是把脖子往慕容垂的剑锋凑了。
“末将的意思不是撤退,而是拼死一搏,兵力再分开攻城的话已是不智之举,晋人百姓众多,并不单靠那三两千正规军队守城,还不如全力攻其一面,一举而破之。”小野望话锋一转,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对!殊死一搏,初更前攻不下我们便迅速撤离,初更前要是攻了下来,这城中百姓我将一个个的把他们的脑袋砍下来当夜壶。”拓跋诸脸带着残忍的狞笑,咬牙道。
慕容垂实在没有别的好办法,这口气要出,只能硬着头皮;当下大声下令:“吹号!整队,全军押,丢了那些劳什子的盾牌,六台冲车全力撞开城门,其余兄弟给我玩命的往城冲,第一个踏城头的授副将职,赏良田五十亩,钱十万。”
众将轰然应诺,踏出帐外;号角声声再次吹起,城城下刚刚放松了的神经再次紧绷起来,双方都知道,这一次将是殊死一搏,胜败便在此一举。
第二九七章徐州保卫战(下)
徐州城头,死伤者无数,人们默默地将战死之人的尸体抬下城墙,摆放在西门不远处的校场;妇女老人含着眼泪以湿巾擦拭血污后,用黑布覆盖躯体;两千七百多具尸体,密密麻麻的摆满了大半个校场,教人触目惊心。
还有的尸体落入城下,早已被火烧,人踏变的面目全非,此时也无法收敛,只得待战后,若能得保徐州安宁,还可辨认收敛,若徐州城破,只能任日晒雨打,鸟兽啄食了。
许攸脸满是泥水和血迹,花白的头发随风飞舞,手中紧握木棍,眼神坚定;南北两门的秦军全部聚拢到西门处,随着号角的吹响,蜂拥朝西门再次攻来;许攸大声喝道:“伤者下城,替换的迅速城墙,这可能是秦军最后一搏,打赢了我们就胜了。”
军民精神大振,严阵以待;这一次慕容垂下了狠心了,所有的人连盾牌都不顶,呐喊着冲向城池,同时聚集了将近三千五百名弓箭手隔着护城河不断的将箭支射往城头守军,同时百余人抬着六条粗大的圆木奔到城下,开始撞击城门,另外四千士兵沿着剩下两百多架云梯往爬去。
密集的箭雨带来大量的杀伤,城头百姓一片一片的倒下,秦人在箭头燃起火油,射到身便燃起大火,射到木料,房舍便是火光一片;一时间城城下成了一片修罗场。
孙飞虎大声命令城下百姓扑灭燃起的大火,又冒着箭雨命众人将成堆着火的檑木丢下城去,运来准备烧开往下浇的冷水,也成了救火之水,城头哀号遍地,污水横流。
攀爬的秦兵的飞爪便如夺命鬼一般,不时的将城头的人抓住扯下高墙,摔成肉饼;只是短短的一炷香时间,在猛攻之下徐州军民死伤已经千。
稍微令人安心的是,城门处的抬着六只冲车冲击大门的百余秦兵,已经被城楼的晋兵射杀殆尽,横七竖八的躺在地,城门虽有小伤,但一时还无虞。
连番的施射,秦人的箭支终于耗尽,但是与此同时,城墙告急,数十名秦兵已经攻城头,三千五百弓箭兵丢下弓箭加入攀爬攻城的一员,在大规模的压制之下,城头的军民自救不暇,让秦兵钻了空子。
城头顿时陷入一片苦战之中,秦兵全副武装,黑盔黑甲,百姓们手头仅有木棍,石块,铁尺,小锤之类的武器,和雪亮的弯刀比起来简直像是玩具一般,弯刀闪着寒光带起一蓬蓬的血雨,顷刻间数十人尸横城墙之。
孙飞虎怒吼一声叫道:“正军随我迎敌,百姓们继续往下砸,不能让更多的人来,今日誓与徐州共存亡。”
数百名士兵跟着孙飞虎冲了出去,和几十名攀城头的秦兵撞到一起,双方呼喝砍杀在付出十几条性命的代价后,终于将这股秦兵斩杀;但是与此同时,城头各处冒来更多的秦兵,百姓们无法阻当凶悍的秦兵的砍杀,城头顿时成了一片血海,孙飞虎带着剩余的几百士兵来回冲杀,也不过是杯水车薪,眼见身边的士兵只剩百余人,不由的仰天长叹。
徐州城,难道今日你便难逃此劫了么?
许攸挥起大棍砸在一名秦兵的脑袋,将他砸晕后飞脚踹下城去,抬眼看到的是一片哀号和一边倒的屠杀,老同知心情复杂,平民想阻挡精锐的士兵确实是个笑谈,今日徐州城恐难逃此劫,自己身为徐州同知,受大司马委托统领全州政事,在自己手中将徐州丢了,难辞其咎啊。
获罪免职之类还是次要的,关键是城中数万百姓要罹遭大难了,徐州城也会像宁远一样化为废墟,不能如此,绝对不行;许攸一身冷汗,眼前恍恍惚惚的人群和嘈杂不清的人声也渐渐清晰起来,一个信念在脑中逐渐清晰。
许攸捋了捋花白的胡须,阔步走出城楼,来到城墙,身后十余名亲卫大叫道:“大人回来,那里危险。”
许攸昂然不答,迎着一名正从一名百姓肚子里抽出弯刀的秦兵便冲了过去,手中大木棍兜头盖脑的砸去,那秦兵乍看道一个胡须花白的老头朝自己凶巴巴的冲来,手里的木棍带着风声扫来,吓了一跳。
这老家伙莫不是杀了么,鸡蛋碰石头?秦兵敏捷的一闪便躲开来,手中弯刀向前一递,没入许攸腹中;周围徐州的军民同声惊呼,但见许攸脸带着微笑,用尽力气呼道:“诸位,今日看老夫如何杀敌,汝等当效仿之。”
说罢身子奋起余力往前一冲,那弯刀带着汩汩的血浆透体而出,许攸苍鹰一般的双手如爪,扣住那名秦兵的脖颈,身子死命往城墙外一翻,顿时将那名秦兵带着一起落下高高的城墙,两人同时毙命。
徐州军民同声悲呼,心中升起无穷无尽的怒火和勇气,老同知用生命教会了他们如何杀敌,此时不用更待何时。百姓们蜂拥而,一个个迎着弯刀长剑,任凭他们砍入胸腹和骨头,只是圆睁双眼,揪住秦兵不放,死命的拖着他们往城下跳,一时间城头一双一双紧紧纠缠在一起的身影像落石一般往城下掉,城下一小会就堆积了数尺高的尸体,攻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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