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佩纶的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了,借“新政”为名,于将来对帝党清流施以致命一击,再假清流反手击以醇王,最终为恭王复出造势。
“荃帅,这次,咱们不单要支持他唐浩然办新政,还应该捧着他……”
沉吟中,李鸿章默默的端着茶杯,整个人完全陷入思索之中,张佩纶说的确实有道理,若是恭王等人能重新出山,自己的日子便能好过许多,亦可轻易借北洋水陆师张目,可问题是……
“幼樵,可现在太后那边……”
太后那边还没什么动静,这才是李鸿章最担心的地方,在这大清国没有几个人能猜出太后的心思,在办新政这件事上,最关键的地方,岂是皇上支持与否,根子在太后身上,至于皇上那边,和太后比起来,还差远了。
“这……”
沉吟片刻,张佩纶的眉头微微一拧,。
“若是说太后没表态的话,便是不说醇王,便是庆王那边估计都会上折子反对了吧,可现在他们两位却都没说什么,没准太后那边已经许下了……”
“这才是最让人担心的地方!”
稍加思索着,李鸿章道出了自己忧心所在。
“自从唐子然的那本《盛世危言》出来了,翁常熟一众门生,便不断为其造势,那一篇篇折子,表面是办新政,可实际上,却是为皇上特旨召见唐子然铺路,可现在太后却突然内旨差我进京,这事里便透出了古怪来!”
作了几十年的官,李鸿章早就就把这朝中之事研究了通透,尤其是那位太后,从同治那会全力任用湘淮,进而平定发匪,再到后来以淮代湘,那个太后虽说读书不说,可手腕和心机,便是他亦不能不谨慎应对。
现在这时候,把自己召进京,只恐怕……这事远没有表面那般简单。
“太后,太后该不会是准备驳了这事吧!”
张佩纶的语气显得有些紧张,若是如此,那所有的打算可就前功尽弃了,甚至搁另一边——盛杏荪那边也不好交待,虽说他是李鸿章的女婿不假,可这些年府中利益早就是盘根错节,他又岂能坐视外人冒然闯进来?所以,在唐浩然这件事上,他与盛宣怀的利益是一致的,不过盛宣怀看的只是眼前之利,他谋的却是将来的大利。
“不。”
断然摇头,李鸿章朝着窗外看了眼。
“太后断不会为此事驳斥皇上,让外臣看笑话……”
可太后到底安的是什么心思?
第37章太后的决定(求推荐)
“这唐子然真了不起啊!”
不过是刚进衙门,续昌便大声嚷着:
“现如今这举国上下的,有几个不知道他唐子然的大名,过去张之洞为他扬名,现在好了,就连皇上也为他扬名了,难不成咱大清国当真个要学洋人嘛!”
“话不是这么说!”
好不容易来了趟总理衙门的庆王却随口说道:
“这变法,古来有之,若是没有商鞅变法,又岂有秦国之强。”
“可变法别变着变成,变成汉人的天下了,把咱们旗人踢到一边去了。”
“那……”
庆王出口的声音极重,但一下子就泄了气,拖曳出长长的尾音。他本想顶一句。
“那你就不变吧!等洋鬼子再打上门来的时候,再由你去顶着?”
这是一时气愤的想法,不待话到口边,就知道不能这么说,硬生生截断,才有此怪异的声调。
“王爷!”
孙毓汶则在一旁边开口了。
“其实,我瞧着这新政若是找一地试行的话,倒也不错,毕竟,当初世宗皇帝那会,不也变法过嘛?没有世宗皇帝的变法,岂有咱大清的百年盛世!”
庆王听着孙毓汶的话,只是不住的点着头,月前,盛宣怀找着他的时候,他还要寻思着怎么把他唐浩然放出去,放到什么地方,他人青年浅的,怎么放都不合适,外放一省巡抚,容易嘛?甚至都寻思着实在不行,外放到新疆得了,反正到那也要同俄国的打交道,自然能派上用场,后来甚至还寻思着,若是外放新疆还有人反对,就找个由头,把袁世凯调回来,让唐浩然去朝鲜,那地方也算是外放吧。
正在犯难的时候,唐浩然的那本《盛世危言》一出,加上清流众党的对新政的吹捧,顿时便解了庆王的难,台湾,嗯,这倒也是个好去处,在这满朝文武的眼里头,那台湾甚至还不如新疆,台湾那可是正宗的化外之地,就连刘铭传那种军旅出身的,在台湾不过任上几年,便也躺到了榻上,再说,那地方孤悬海外的,试行新政,便是出了乱子,朝廷也好收拾,无非就是摘了唐浩然的顶戴,到时候没准还能再卖个人情给李鸿章。
当即便说道。
“可不就是这个理嘛,当初世宗爷在河南那也是试行的。那台湾是化外之地,而且癔气横行的,本就不是什么好地方,变法新政的,刘铭传不也行过嘛,不过就是不得章法罢了,咱们瞧瞧那个号称知洋第一的唐浩然怎么个变法,不定,还真能变出什么好事来!”
“祖宗之法非守住不可!”
续昌很快地答说,也难怪,作为旗人,他最不愿待见的便是那些靠着办洋务的疆臣,一个个的全不拿朝廷当回事,可朝廷偏偏还靠着他们。现如今倒好,又有一位嘴上毛还没扎齐的要变什么法,行什么新政。
“祖宗之法?”
一旁的廖寿恒也极快地接口,不无嘲讽的说道:
“祖宗那会可没有洋鬼子打上门来,若是咱大清国再不寻思着变变,若是洋鬼子打上门来,到时候,拿什么去挡他们?当初法国人若是派上几万大军来,咱们拿什么挡他们!”
“当初是当初,”
续昌很有把握地说。
“咱现在不有北洋嘛!还洋人都觉得咱北洋办的不错,到时候必能堵住。”
庆王笑笑不作声。这付之一笑,是极轻蔑的表示,续昌心里当然很不舒服。可是,他还不敢惹庆王,可他显然忘记了,那北洋,也是他瞧不起的疆臣办的。
“反正这事吧,现在也就是个风头,咱们且先等着。”
略停一下,庆王用极为平静的口气说道。
“等着皇上和太后那边有什么想法,咱们做臣子的是给皇上分忧的,再说了,这地方上,可都有人支持试办新政了,这洋人狼子野心的,这几年还顾着前几年那一仗,可回头保不齐是什么模样!”
庆王的一句话,使得续昌大感刺心,便有些恼羞成怒的模样!
“庆王,你也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的威风。那洋鬼子,也是人,要是咱们倾国之兵打,还能打不过他们,还非得办什么新政!我瞧着,这办新政,就是要把祖宗成法办没了!”
庆王觉得他的话硬得刺耳,未免不悦,于是又搬一顶大帽子。
“那边还有懿旨呢?”
“有懿旨也……。”
续昌突然把话截住。
虽只半句,未说完出来的几个字,从语气上亦可以猜想得到,是“不行”或者“不管用”。庆王悚然而惊,心里在想,续昌要公然抗旨了!这人哪……哎。
就在这时候,却突然听到门外有了通传。
“懿旨到!”
虽说皇上从去年便亲政了,慈禧也住进了宁寿宫,可实际上,谁都能看明白,太后住进宁寿宫,便意味着其还要管着朝政,不过只是不再明管了,可总会用招见醇王、庆王的名义,插手朝政,在朝中这也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这几日朝中各种声调在那里说道着新政,自然是瞒不得太后,这不,朝中正闹腾着,这边太后便有了旨意召见醇王与庆王。
由于醇王与皇帝是父子,礼节上有所不便,所以召见醇王时,皇帝向不在座,这显然是不能让皇上参与其中。
“皇上今年二十了,书也读得不错。”
慈禧太后瞧着醇王说道:
“也知道这国事不易了,这不要办起新政来了。”
太后的话让醇王大为诧异,不知道太后怎么个想法,那里敢轻言?不过却也不能不说,然后便一面想理由,一面回奏道。
“时事多艰,全靠皇太后主持,皇帝年纪还轻,还挑不起这副担子。再说,学无止境,若无皇太后庇护,这朝局不知有成什么样子。”
他说到一半,便不知道再怎么说下去了,原本他便言拙,素来都是个没什么主见,多年来养成的习惯,凡有慈命,只知依从。正在困惑疑难之中,他听着庆王倒是难得的为他解起围来。
“太后,依臣看来,皇上要办这新政,那也是太后教导有方!”
庆王的这番话一说,不单醇王觉得的意外,就连慈禧亦深感意外,这庆王平素可不会插这个话,而她全不知,庆王之所以这般说,为的却是另一件事儿。
“太后,当年太后倡办洋务的时候,那朝臣们不也是说三道四的嘛,现在皇上寻思着想办新政,那不还全是向太后学着不是,说到底,还是太后您教导的好,若不然,皇上又岂能这么快,便知道了国朝危局所在。”
庆王的话却让醇王的后背直冒冷汗。
“皇上还年青,这朝政还要太后多加操持,依臣看,这新政不能办!”
说完,醇王便磕一个头,依然长跪不起。生怕因为这办不办新政恼了太后。
“瞧你,老七,又没说这新政不能办。”
瞧着醇王吓的那番模样,慈禧太后转过脸来,对庆王说道:
“你说,这新政是能办还是不能办。”
“皇太后的话,臣实在汗颜无地。总是臣下无才无能,这几年处处让皇太后操心。目前政务渐有起色,正是由剥而复的紧要关头,这新政,依臣看来,确实也得办,那《盛世危言》中就提过,这国朝之危在外,而非内,这些年在总理衙门和西洋人打交道,臣算是知道,这洋鬼子瞧着似个人,可个个都是狼子野心的,保不齐就这会还想在咱大清国身上咬上一口,臣瞧着,皇上也是明白了这个道理,才想办这个新政,免得让洋人再打上门来。”
“这么说,这新政是要办的了?”
慈禧沉吟片刻,然后接着说道。
“新政这事,其实倒也不是什么事儿,”
这确实不是什么事儿,在慈禧看来,就像庆王说的那样,也就是皇上见自己过去准疆吏办洋务,所以才起了心性,起不了什么碍,而之所以会这么问,倒不是说她在意新政,而是因为这事这阵子闹腾的,她不能不问,若是再不问,外边不定就会把她这个太后给忘了。
“这西洋人,确实一个个狼子野心的,就没有一个让人省心的,就连东洋人,这些日子,不也是有样学样的跟着想找咱大清国的麻烦,哎,这两年也真难为皇上了!”
“让太后忧心,实在是臣下之罪!”
醇王、庆王两人一听,连忙再次跪下请罪,而慈禧却摆了摆手,瞧着两人说道。
“至于新政这事,那就先瞧着吧。好了,你们两跪安吧。”
几乎是刚一出宫,醇王便冲着庆王说道。
“方才可真得谢谢你。”
这会,他而庆王看着醇王,却笑说。
“我说,王爷你刚才也是被太后给吓着了,这太后若是真不让办新政,估计早就有旨意了,再说了,现在这还不都是没影的事情嘛。”
醇王踌躇着,无以为答,迟疑了一会才说。
“这么说,那这新政瞧着,太后真准办了?”
若是准办的话,那他回头得去知会翁师傅一声,无论如何现在的皇上可是他儿子。
“太后的心思,岂是你我能猜的,”
庆王压低声音说道。
“不过我瞧着,这事应该差不多有谱……”
有谱,虽说没什么才能,可论了解太后的心思,他却比谁都了解,若是太后不愿意办些事,估计一早就挑明了,那里还会询问自己,也就是醇王,太后一问,便吓得像找不着魂似的,看样子盛宣怀的那银子算是落踏实了……
第39章李合肥的主意(求推荐)
外官进京,素来讲究“多带银子多带人”,这是几百年来的规矩。多带银子是为了从军机到六部小京官,略略扯得上寅、年、乡、世谊的,都要致送红包,多带人是估计到待决的大事甚多,临时必有好些奏折文牍要办。纵是作为封疆大吏有着“天下第一督”的李鸿章自然也不例外,甚至花费更要甚于旁人。
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李鸿章甚至不愿意进京——进京花费太大,且不说进京官船前后十几船的花费,便是这致送红包,每次没有四五万两压根撑不住,一年若是进个三四次京,单是这笔花费便不下二三十万两。
可有旨意召见,却又不能不见,进京第一件要办的大事,就是陛见。依照定制,进了崇文门先驰往宫门请安。李鸿章穿的自是行装,但一路八抬大轿,缓缓而来,并无半点风尘之色,簇新的宝蓝贡缎长袍,外罩御赐的黄马褂,头上双眼花翎的貂檐暖帽,衬着他那清癯的身材,红润的气色和白多黑少的须眉,望之真如神仙中人。
但在心里头,李鸿章却犯着嘀咕,原因无他——京中风云际会之时,做了这么些年的疆臣,他又焉不知趋利避害,可旨意来了,又焉能不来。
而在私下里,他的心里同样压着团不满,这不满倒不是针对旁人,而是府中诸人,过去虽说知道几十年来,府中众中利益早就是盘根错节,不容外人涉足,但他却没想到,那些人竟然短视到,宁可将他原本有意大用,却又有些顾虑的唐浩然往外推去,亦不愿意其入府。
这阵子,盛宣怀差人打着他的名义,在京中活动着,试图将唐浩然外放出去,他不是不知道,可却也只能装作看不到,毕竟盛宣怀为他操持了这么些年的洋务,他害怕唐浩然来了会取代他的位置。虽说心恼,可有些事情只能佯装不知,这府中之事便是他这个做幕主的,有时候也只能装聋作哑。
而真正让他心神不宁的却还是——“新政”,这才是他最担心的地方。
一方面,办了这么些年的洋务,心知大清国早都到了非行新政不可的时候了,另一方面,李鸿章却对于新政的不看好,这倒不是因为唐浩然,便是让他自己主持新政,他能想到的人选,依然还是唐浩然,若换了其它人,反倒没什么把握,其虽说年青,可却极为稳健,而不像一般读书人只是空谈和满腔热血,没有政治谋略和经验,也缺乏起码的手腕。
最根本的原因是他了解光绪这个人。做臣子的对于皇上不好直接评价。可读了那么多史书,做了那么多年的官,李鸿章却深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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