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广东人的唐昭仪自然关心华侨的利益,毕竟他们大都是广东人,而在其提到“红溪惨案”时,唐浩然的眉头也跟着一跳,他自然想到了那位后世“砖家学者”口中所谓的“十全老人”、“千古一帝”对此事的反应。
“南洋事诚不法,然汉商素违禁久居其地,自弃化外,名虽汉人,实与彼地番种无异,揆之国体,实无大伤。”甚至那位所谓的“千古一帝”还对荷兰来使说“莠民不惜背诵祖宗庐墓,出洋谋利,朝廷概不闻问”,这就是所谓的满清对于所谓的子民的态度。
“根据法令,华侨被限制住在指定的区域,华人区,未经许可,不得随意搬迁,从傍晚六时半至黎明前五十半,如若出门,须带火把或灯笼,以便于监视,想要从居住区到另一地区旅行或探亲,需要事先提出申请,手续繁琐且费钱……到达目的地后,需在24小时内向当地政府申报,否则会受到惩处……”
唐昭仪一边说,一边注意观察着大帅的神色,见其眉头紧锁着,面色中隐露不快,便知道自己的猜对了。
“根据荷属东印当局四十年前颁布之法律规定,荷属东印居民被分为四等,第一等为欧洲人,第二等为荷兰后裔,第三等为和欧洲人同等待遇者,第四等为等同原住民同等待遇者,而华侨则为最末等……”
“除地位上加以限制外,其还规定华侨必须留辫子,他们认为这是华侨的标志,且华侨不准穿西装,只准穿对襟的马褂……”
只手端着茶杯,唐浩然只是默默的听着,那眉头越皱越紧,脸色中的怒意也越来越浓,可在另一方面,他的心底却又似长松了一口气,这不正是自己所需要的吗?
或许,对于唐昭仪等外交官员们来说,他们希望通过在荷属东印设领,以争取走出去,建立东北自己的外交体系,但对于唐浩然而言,他却早已经虎视眈眈的盯上了荷属东印,一方面是盯上了那里的油田——婆罗洲的油田直接关系到未来数十年间,中国的石油战略安全,所以才会处心积虑的想要夺取婆罗洲。
而在另一方面,现在关内李鸿章对东北的警惕,使得唐浩然不得不想办法转移一下国内的注意力,而没有什么比外事更容易转移注意力。一但东北于南洋挑起事端,那么,李鸿章所看到的将是东北的力量为南洋牵制,加上“愚蠢”的外交得罪的“西洋人”,自然会放松警惕。
如此一来,东北方才有机会继续实施“韬光养晦”的战略部署,为下一步计划做好准备,而不至于过早的将本就虚弱的力量陷入纷乱的国内争斗之中,进而影响到整个战略部署。
一句话说完,现在唐浩然并不想插手关内,不是因为实力,而是因为时机,现在对于国内中上层社会而言,他只是一个“叛逆”,年青而没有声望,这意味着现在入关,很难争取到他们的支持,毕竟对于那些人而言,相比于年青的唐浩然,他们更愿意支持如李鸿章、张之洞等那样老成执重,早已名满天下的大人。
时间是硬伤,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对于国人而言,东北以及自己的根基实在是太过薄弱,所以,非到迫不得已,他们是不会选择东北的。甚至就连同唐浩然一直以来最得意的“令美帝扩张止步于夏威夷”的“外交成功”,在国人看来都是“年青人的狂妄之举”。
那些人,根本就不懂得什么是外交,更不知道什么是国家战略。自然无法理解唐浩然的深意,可问题就在于此——正是这些人掌握着中国的话语权,即使是如唐浩然也不得不做出让步,至少眼下,既然不说是让步,也得顾忌到他们对话语权的掌握。
若非是顾忌到那些人,现在关内的新政,又岂只是“打补丁”?即便是看起来极为大胆的袁世凯,每一步棋走起来,也是小心翼翼的,即使是稍有大量之举,那也是打着“为民福祉”的名义。甚至说连同直隶那边的土地调查,也是查而不告,直接将调查所得数据收入总督府,而不作收税标准。
没有任何人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在未夺取天下时,就得罪掌握话题权的那部分人,纵是半个多世纪后的“土改”,那也是解放后方才“全面推行”的,在此之前,更多的是降租减息,是利用旧制以为税收,至于“公私合营”更是无人会提,不仅无人会提,反倒是大谈振兴民族工业,支持民族企业。
自古以来造反者总会轻许诺言,以争取所谓的民心,而民心在何?不外乎掌握话语权的人手中,也就是在那些士绅的手中,百姓总是盲从的。
也正因深知其中道理,唐浩然才会对关内表现的谨慎非常,因为他既没有十几万干部可以派往全国,更没有百万工作队深入农村,而且,这个时代的农民更保守、更传统,甚至在关内的农民眼中,他唐浩然不过只是一个“目无君父的乱臣贼子”,至于什么所谓的民族,对于他们来说,更是空洞之词,全没有任何意义,即便是于东北人而言,又有何意义?
在这种情况下,冒然卷入关内的事端无疑是不智的。非但不应该卷入,还应该千方百计的避免将关内的矛盾惹于已身,避免关内对东北的“过份关注”。
现在,因为舰队,已经引起了关注的注意,那么如何消除这份关注呢?只有将国内的注意力转移到国外了,而且……在内心深处,唐浩然同样渴望着为自己正名,令关内百姓不再视自己为“乱臣贼子”,而是“民族英雄”。
“……其从华人中挑选一些可供其利用之徒,委以一官半职,授以一定权力,来处理华人事务,这既为甲必丹制度,他们领取荷人之俸,自然为荷人办事,如收税、诉讼、签发各种证书之类,他们有一定权力自然可作威作福,其中虽不乏热心为同胞办事者,但媚外成性,狐假虎威、鱼肉同胞、为虎作伥者亦不在少数,其以中国之人欺中国之民,可谓是丧心昧良……”
“啪!”
猛的用力拍一下书桌,唐浩然沉喝一声。
“此等汉奸,实是该杀!”
恰到好处表现出自己的义愤填膺之后,唐浩然又站起身来,怒言道。
“还有这荷兰人实在是欺人太甚!当真是欺我中国无人,欺我兵舰不能护民?”
尽管心下早已经拿定主意,可是唐浩然知道,至少在外界的面前,自己不能够表现出跃跃欲试之态,而应该树立一种“被迫与无奈”,从而弱化“扩张”。就像现在,荷兰人的傲慢将是导致一切问题的根源——自己已经很大度的同他们谈了一年,既然他们没有想谈下去,想要让步的心思,那剩下的问题自然也就好办了。
“少川,你说,强硬表态,那么,如何才能表达咱们强硬的态度,外交部那边需要什么,你尽管直言,我这个当总督的,一定全力配合!”
神情严肃的表明自己的态度之时,唐浩然却又把皮球踢给了外交部,有时候,事情总是如此,即便是对待自己的下属,也需要玩弄权术心机。
“这……”
大帅许诺,让唐昭仪一愣,然后又是一阵沉默,好一会才开口说道。
“然帅,职下以为……”
第140章出航(求月票!)
朝鲜半岛最南方的釜山以西的南海岸蜿蜒多变;形成镇海湾、马山湾、固城湾、晋州湾、南海湾等多处天然港湾,而其中又以镇海湾为最,蔚蓝色的镇海湾可谓是东北亚第一良港,相比于旅顺口的狭窄、大连、仁川的开放,东距釜山约40公里镇海湾,南濒朝鲜海峡,扼朝鲜海峡的咽喉。作为镇海港为天然良港,东、西、北三面被40~300米高的丘陵环抱,地形隐蔽,是防台风的遮蔽港,自然条件极为优越,面积达数百平方公里的水域,为巨济岛所遮挡,可谓是港阔且水深,也正因如此,早在统监府时期,在意欲成立“驻朝舰队”之初,便选定了自然条件优良的镇海湾,作为海军基地。
即使是现在,在东北海军的序列中,镇海基地也是东北海军最大的海军基地、作战指挥中心、战略基地以及大本营,也是东北海军的主要兵力集结地和后勤保障基地。东北海军半数以上的作战舰艇都部署于此。
经达长达四年的建设,巨济岛已经成为一座海军岛——岛上近两万平民,早在几年前便先后迁离岛屿,现在的巨济岛完全为东北海军使用。巨济岛上的的炮口,扼守着海口,巨大的12英寸要塞炮,直指大海,对于“不事要塞”的东北海军而言。镇海湾作为海军的母港,自然是个例外,其炮台非但装备着从旅顺折来的数十门火炮,更是增设了数门12英寸要塞炮,连绵的炮台、机枪碉堡,使得镇海湾形成了一个严密的陆上要塞体系。
此时的镇海湾内,风平浪静,在巨济岛下方的港湾中,一艘艘军舰泊于泊位,战舰的军旗迎风飘荡着。在栈桥上,水兵们忙碌着,一袋袋优质的不逊于威尔士煤的朝鲜无烟型煤装煤舱,为启航作着准备。
舷梯上,水兵们更是将成筐的青菜、肉食送上军舰,所有人都显得很是忙碌,甲板上的水兵们忙活着,甲板下方的锅炉兵同样也不轻闲,锅炉被点燃后,锅炉开始加压。
备航!
备航!
一纸命令的下达,使得整个第一舰队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所有人都在为接下来的远洋巡航作着准备。
在过去的两个月里,刚刚组建的第一舰队一直在进行着例行的巡航训练,于黄海上,于日本海,有时候,则远至东海,不过那只是正常的训练,每一次仅携带少量的炮弹,但今日却与过去不同。
“上弹!”
随着一声吼喊,栈桥上的闲杂人等都退了出去,从地下弹药库驶出的窄轨电力小火车停于栈桥上,在吊车的帮助下,一枚重达800磅的炮弹从车厢中吊起,于空中旋转着,吊至“镇海号”战斗舰的补充口。
在卷扬机的帮助下,沉重的炮弹穿过层层甲板进入水线下的弹舱内,水兵立即用推车推着炮弹,将炮弹放置于弹架,此时,那空荡荡的弹药舱内,第一次被装满了炮弹,一枚枚黑色的满是保护油的炮弹,就这样置于弹药舱内。
“核对引信!”
随着青年军官的一声命令,值星军士立即拿着表格核对引信数量。
“十二英寸爆炸弹引信……”
在核对了数量之后,青年军官又随机抽取一个引信盒,钢质的盒中,黄铜制成的引信在灯光的照耀下,闪烁着耀眼的光彩。
“核对完毕,弹药舱完备!”
在值星军士立正收起手册时,青年军官却从腰侧的公文包中取出另一份命令。
“现在,传达司令官阁下的直接命令!”
命令非常简单,要求弹药库内的水兵清除炮弹保护黄油,改涂液体保护油,这道命令只让值星军士一愣,这些刚刚从弹药库中运来的炮弹上都涂着一层厚厚的黄油,按照正常使用规则,黄油都是在进行炮术操练前,才会加以清除,这是为了保护炮弹,毕竟炮弹的任何锈蚀都有可能影响到射击精度。
去除保护黄油涂抹液体保护油,这意味着什么?
外人或许不知道,但作为弹药库班长的军士却非常清楚,这不是备航,而是备战。
“是,长官……”
虽说心觉诧异,但是军士却没有任何疑问,在海军中服役数年的他,自然知道军中的规矩,他唯一需要的就是服从。
“注意保密!”
“是!”
在吊车将一枚枚炮弹电车吊至舰上的这时,一支新的小分队沿着码头开了过来,前来加强“镇海”号占舰的舰员队伍,相同的队伍出现在第一舰队的每一艘备航的军舰上。无不是一支支年青的军官分队。他们确实非常年青,几乎还是些孩子。他们都是还未从海军军官学校毕业,刚刚结束人生的第一次远洋海训之后,获得了正式军衔的军官学校的青年学生,对自己的新身份和新军装感到骄傲。
青年军官们的队伍显得很是活泼,完全没有普通水兵队伍的拘谨,甚至就连那步伐都显得轻快而自豪,在军乐队的前导下,向“镇海”号战舰的的舷梯开去。不久,军乐队停在舷梯旁继续演奏着军乐,而这队年青人以军队特有的精确而整齐的步伐,沿着舷梯登上军舰。队伍来到舰尾甲板时,带队的军官向在舰上检阅他们的长官敬礼,报告他们这支队伍的来到。此时码头边上的装卸工作结束时,传来一道命令,要队伍面向舰桥。
原来在码头上忙碌着的一群群港口勤务人员逐渐散去,军乐队一边吹打着,一边朝基地的方向走去,乐声渐渐消失,只剩下水兵们仍旧列队站着,他们在等待着长官的训话。
这时,穿着一身深蓝色海呢军装的舰队司令官李唯忠离开了长官舱室,走到舰桥上的扩音器跟前。
“诸位!”
两字从李唯忠的嗓间迸出的瞬间,甲板上的官兵以及刚刚前来报道的军官们的靴根无不是轻轻一击,微抬着下巴,直视着舰桥,尽管因为距离、高度的关系,他们根本就看不到舰队司令官的模样,但并不妨碍他们用恭敬的神情凝视着那里。
感觉着来自下方的视线,李唯忠只觉得的呼吸随之一滞,作为舰队司令官,他比谁都清楚,这次所谓的“南洋宣慰巡航”的背后是什么,同样也知道等待他的将会是什么,所以神情才会显得这般严肃。
“诸位皆是我中国之海军军人,皆负有保卫中国海疆之责任,因此身为海军军人之责任感,断不能有一丝松懈,今时……”
在李唯忠开始了讲演的时候,舰桥下方的年青的军官们聚精会神地听着,而且听入了迷。他的讲话声通过音管扩音系统传遍全舰。在讲述着海军军人责任的时候,他对这些年青的军官们到舰上来表示热烈的欢迎,并向他们解释说,他们是由最高当局特意选派来参加这次航行的。因此,返航后他们将会成长为真正的海军军人,未来海军的希望在他们身上。
总之一句话,长官的演讲就是告诉他们的责任,让每一个人都能在接下来的航行中格尽职守。这是海军的例行演讲。
而作为舰队副怀念以及指导员的苏跃扬,却表现的极为平静,他的脸上依然还带着招牌式的亲切的笑容,这是指导员们的招牌,如果说,他与普通军官有什么不同的话,恐怕就是在他的蓝呢军装下方的腰带间挂着一柄手枪。
指导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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