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难怪虽说“我大清”的龙旗依还飘扬着,可“天下九督”掌控天下之局却又是众所周知之事,而这九督看似齐心为国,可实际上却又是心思各异,如合肥者把持直隶,假手其兄掌握两广,又以姻亲之名影响闽浙,天下之半尽入其手,如南皮者坐镇武昌,执掌湖广,以两江、陕甘、四川为援,只使这天下隐隐有两强相争之势。
另一方面日本亡国之鉴于前,内外压力之下空前激荡的局势只使得各方为谋自强纷纷“痛下决心”要“参酌西法,实行新政,以期渐至富强”,可是以练新军、修铁厂、兴厂矿为基础的新政需要巨大的花费,这加税便成必然,税捐日月激增之余,百姓自然一日痛过一日,对税收之重亦是深有感触。
不过唯一让他们庆幸恐怕就是虽说这税捐日增,可这天下的局势并没有像有些人说的那样,呈大乱之势,反倒让人长松了一口气来,只在这天下不乱就成,至于这税捐……哎,先忍着吧,谁让老百姓都是属羊的。
不过在这纷纷乱局之中,当初那第一个跳出头来的反倒是销声匿迹了,更准确的来说是不见其消息了,在这天下目光尽为天津、武昌所吸引时,地处关外的关东之地恰如过去一般,被人有意无意的忽视着,不过虽是忽视但谁都清楚现如今的大清国就像《三国演义》里的三国一般,三强隐呈鼎立之势,关东的唐大帅纵是再消停那也是青梅煮酒里的英雄,至于何人为操,何人为玄德,那自然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可无论如何这关东正从风头上退去却是众所周知之事,纵是其偶尔登上了那新闻纸,那不过也只是诸如“东北军遣散十营精锐”之类在外人看来自剪羽翼的新闻,至于那什么修铁路、办工厂,大家都在这么办,自然的也就没有什么好稀罕的了,甚至就连同东三省总督府为鼓励工商推行的国货免三省厘金的举动,也未能引起外界的注意。
确实,这天下如李合肥者早已名动中外,为西洋视为“东亚之俾斯麦”般的人物,如张之洞者又被视为“唯一能挑战李中堂之中国政治家”而引海外关注,至于东北的那当初声名赫赫的唐大帅,非但被国人忽视,同样也被西洋人所忽视,国人所忽视是因其名声,西洋人忽视却是因其所处地理位置——俄罗斯帝国的牵绊将会成为唐进军关内的绊绳。
显然,西洋人的眼光更多为犀利,事实上也正是如此,以人口来说,俄罗斯远东地区人口为500万人,而东北不足700万,纵是加以朝鲜,东北总督府所辖人口不过2000万,而俄罗斯新征服日本却有三千余万人口,以军力对比,俄罗斯远东驻军更数倍于东北。
正是实力上的悬殊对比,才使得于西方人看来,从出任东北总督那天起,看似强大的唐浩然就被捆绑上了一条无法打破的枷锁,其力量完全被多年来对东北虎视眈眈的俄罗斯所牵制,自然无力角逐关内了。
“至少在他们解决人口问题,在东北的人口达到三千万之前,他们都不可能对关内形成威胁,即便如此,其亦需要面对俄罗斯带来的现实压力……”
西方外交官断言,似乎道尽了东北当局的现实无奈,广阔的土地、有限的人口以及那大国临境的威胁,这一切恰恰是东北退去风头的根本原因——在力量不济之前,他必须要收敛起自己的爪牙,显露出人畜无害一幕,以麻痹自己的敌人,以争取时间苦练内功,充实自身的力量。
在收起爪牙的同时,尽一切可能吸引移民、设立移民营以及创办新式小学则都是需要苦练内功的一个表现,相比于吸引移民、创办新式学堂等一系列的新政举措,奉天西南那片面积上千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却正悄悄的呈现出它的变化。
街道上一栋栋西洋式建筑沿街分布,商业区、居民区、公园以及学校各种建筑科学的散布于西区的街道两侧,而在远处一座座高大的厂房耸立于曾经的草原上,尽管和附近的那些建筑一般,这里的许多建筑同样尚未封顶,那雪花落在房屋的钢梁上,偶尔的还能看到建筑工人在空中走动着,似乎这天寒地冻的并没能影响到工厂的建设。
但实际上因为冬天的到来,建筑施工大都已经停止了,毕竟冬天不适合混凝土的凝固,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辽河的冰封使得仁川水泥无法顺利的运至奉天。建筑停工已经成为了必然,许多建筑工人甚至纷纷转入铁路工地以加快铁路的修建,不过在一些重点工厂内建筑施工并没有停下来,不过大都停留于一些不受天气影响的钢架施工上。
在西区的一片绵延的厂房间,十几座高大的烟囱喷吐着烟雾,这是西区少有的几座完成施工的工厂,虽是深夜但电灯却仍将厂区映的通亮,在百瓦的电灯发出的耀眼的光线下,一台台机床从木箱中运出,被安装于厂房中。
那些黝黑的眨着金属光泽的机床,既有从汉城机器厂运来的设备,也有新采购的设备,设备木箱上的英文、德文表明着设备来自不同的国家,实际上在东北的那些由总督府投资的工厂之中,没有任何一座工厂的设备单一来自某个国家,正如眼前的这些木箱则分别印有英文、德文甚至还有法文。
“大帅,新型子弹机器与步枪机器一样,都是由美国公司提供,子弹机是由雷明顿公司提供,相比于德国的子弹机,雷明顿公司的更为先进,在汉城的时候,我们采购的是德国子弹机,包括造弹壳、底火以及弹头的全部设备有五十五部之多,每月可产子弹三十万发,而雷明顿的子弹机,虽说机床数量为182台之多,但其生产为最新式多机联合生产,每日可生产十万发子弹之多……”
每日十万发子弹,听到这个数字时,唐浩然的眉头也忍不住跳了跳,弹药生产一直是他的一块心病,更准确的来说是东北军的软肋,正因如此在规划建筑东三省兵工厂时,弹药厂就被列于工厂的重点项目。
“这么说,阅林,那一年就是三千六百五十万发子弹,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府中规划的一期工程是四千万,即便是这座子弹厂投产了,不还是有点差距吗?”
一期四千万,二期一亿,这是四年备战计划中的一部分,一亿四千万发子弹,不过只是刚能满足未来东北军的需求,但这只是四年备战计划,按八年计划在将会在哈尔滨投资一家两亿发规模的子弹厂,那是出于对俄备战的需要。
“大帅,从汉城迁来的旧厂每月可以生产120万发子弹,如果两者相加一年可以生产五千万发子弹,超过计划产能!”
虽说看似有些强词夺理,但郑廷襄随后又特意强调道。
“之所以未采购第二套设备,是因为我们的专家考察了一下雷明顿的设备,其中像碾铜片机,自动冲机、切口机之类的设备,一机公司都能够自行仿制,而根据府中制定的一号机进口,二号机仿制的原则,适当的产量上的妥协是可以接受的。”
郑廷襄的一句话道出了北洋公司或者说现在的东北重工业开发公司与任何企业的不同,作为国策公司其承担的并非仅仅只是于东北建立一系列的重工业工厂,更为重要的是建立一整套完整工业体系。
实际上这也是早在北洋公司时期的任务,而为了实现这一目标,各公司的设备采购都向总公司提交定单,再由驻外公司依据工厂的定单向英、法、德、美等国采购,由于少去了中间洋行代理环节加之数量更为庞大,相比于关内的采购设备便宜了三至四成。但更重要的一点是数量上的优势,使得公司非但可以获得更多的议价权,往往还能一并购得设备的生产特许授权。
19世纪末的欧美工业界并不是20世纪末的,在这个时代,只要有钱就可以购买到最先进设备以及其专利技术,对于欧美工业界而言其首先考虑的是经济利益,至于转让技术专利是否会带来国家安全上的问题,全不是其需要考虑的事情。
正因如此此唐浩然才会不断重复提到要抓住机会引进欧美各国生产专利技术,这些技术中最为重要就是机床设备的专利,在过去半年间,上千种机床专利随着数万部机床设备的采购被引入公司,位于西区的东北第一机床公司与北洋机床公司则共同承担着技术引进吸引的任务,而以府中制定的原则,企业应尽可能使用仿制设备。
当然这也同这个时代的机床设备没有任何技术仿制难度有很大关系,只要投入一定的技术力量,即便是最先进的机床也能加以仿制,而公司之所以引进技术专利,于其说是引进专利技术,倒不如说是引进生产技术。正是通过过去的一年多的仿制,才使得现在机床公司有了仿制简单设备的底气。
“山寨”这是后起工业国腾飞的必然,即便是德国当年也是“山寨”大国,现在中国既然奋起直追,山寨他国工业产品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甚至在“山寨”的过程中,政府还应该给予一定的支持,就像现在政府以及公司对机床公司的支持一般,非但会在计划产量上做出妥协以等待国产设备,甚至还会在质量上作出一定的让步,以保证其产品能够被接纳,当然这只是暂时的。
“嗯……”
略点点头,顶着雪花,在这位东北重工业开发公司副经理,同样也是东三省兵工厂经理的陪同下,唐浩然继续往前走着,每走过一间厂房的时候,他总会朝着厂房中看上几眼,而走到炮厂的时候,瞧着其厂房窗口处耀眼的光亮,那是炼钢车间的西门子平炉运行时谌光亮。
“阅林,你知道东三省兵工厂对府中而言意味着什么?”
定下脚步的唐浩然反问时,将视线投在的身上,这位当年的汉城机器局总办,现在其作为东北重工业开发公司的副经理,其更多的精力却是用于东三省兵工厂。难免会心生些许不满,毕竟相比于东三省兵工厂,东北还有更多规模更大的项目,而且早在汉城时已经培养了副手的他,自然希望在更大的舞台上发挥作用。
“东三省兵工厂是我们安身立命的本钱,年产十五万支步枪,一亿四千万发子弹,四百门管退火炮,一千门迫击炮……”
在嘴里念叨着对这座大型兵工厂的规划,这个规划可不是以关内的那几位同泽为目标制定的,而是以北方的那个强邻为假想敌制定的规划标准,憧憬着这座规模庞大的综合兵工厂的未来唐浩然突然又把话锋一转。
“若是没有这座工厂,别说睡觉了,就是睁着眼睛都坐不踏实,谁知道这局势会成什么样子?”
大帅的话让郑廷襄的神色微微一变,作为府中的高层官员,他自然知道大帅言指为何,连忙紧张的问道。
“大帅,局势当真有那么紧张吗?”
“紧张?”
脚步朝着前方移动时,唐浩然神情凝重的说道。
“不是真有那么紧张,而是确实非常紧张,阅林,万一要是远东的四十几万俄国人越过边境怎么办?咱们靠什么去阻挡他们?十万东北军能挡住他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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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浮想(第一更,求月票!)
“十万东北军能挡住他们吗?”
神情凝重的唐浩然在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并没有停下脚步,而是继续往车间里走着,不过是刚到平炉车间的门口,扑面而来的热浪驱散了空气中的寒意,那热浪甚至让眼前的雪花化成了水滴。
唐浩然甚至没有回头去看愣在那里的,而只是径直走进了车间,至于俄罗斯的问题,似乎就像是从来没有发生一般。
能挡住俄国人吗?
对于外界而言,俄罗斯或许是东北目前最大的威胁,但对于了解历史的唐浩然来说,他却非常清楚的知道,至少在历史上俄罗斯那头北极熊尽管对东北等地表现出了其贪婪的野心,但另一方面徒有虚名的实力却令其更多的试图通过投机的方式获取回报,而不是硬碰硬的入侵,甚至就连日俄战争其也是犹豫不决,最后还是日本人的偷袭给俄罗斯下定了决心。
总之一句话,俄罗斯或许有吞并东北的野心,但却不会选择冒险。尽管在表面上现在因为俄罗斯吞并了日本,使其在远东的实力大增。可这只是表相,实际上相比于历史上同时期东北所面对的压力,现在的压力反而更小,因为现在对于俄罗斯而言,吸收和消化对日战争的胜利果实无疑是最重要的。
想到这里,唐浩然不禁想到了几天前与情报局局长于总督府中的那一番谈话,唇角不禁微微一扬,迎着那平炉喷吐的热浪站立在那。
“对于俄罗斯帝国而言,对日战争与其说是胜利,倒不如说是注定的失败!”
直到现在唐浩然都记得在听到这句话时表现出的惊讶。
相比于其它人,或许他才是唐浩然最得意的学生,因为靠着向唐浩然学的那只是皮毛的情报知识,建立了情报局,而情报局成立以来最大的手笔是什么,恐怕就是促成了一个国家灭亡,并主导了一个国家的智力外流。
甚至相比于在朝鲜扶持亲华派,抑制独立派以及在国内建立情报网络,对日本工作的成功无疑将会成为情报工作中不可复制的传奇,但也就是这个人,在俄罗斯取得优势之后,一直忧心如焚的注视着俄罗斯,注视着这个强大的邻居,甚至将关内的情报人员调往远东,用于收集俄国的情报。
无论是俄罗斯于远东驻军的庞大,亦或是其吞并日本后倍增的实力,都令忧心不已,更是认定俄罗斯会在未来两至三年内,将目标投入东北。而相比于自己的那个学生,唐浩然反倒看的更远,或许,他并没有学过情报,但至少他能透过众多数据看出问题的实质。
“老师,这怎么可能?俄国人已经赢了,日本人根本没有力量反抗他们!即便是情报局开展行动,支持一些游击队,但毕竟俄罗斯的力量在那!除非正面战场击败俄罗斯,否则,依靠抵抗组织根本成不了气候!”
虽说在老师的授意下,主持的情报局一直向日本走私军火,并扶持了多支抵抗力量,但那些抵抗力量根本无法改变大局,既便是抵抗力量发展到数十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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