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是汉族了,记住了你是汉族!堂堂正正的汉族!明白吗?”
“是大人!”
问答之间,尽管依然还有些不明所以然,但最终李文亮依然从这个年青人的手中领到了一张登计表,他的手紧紧的捏着这张记录着他和老婆、儿子身份的登计表,这薄薄的一张纸,关系到他家未来的十五亩田,还有他家的将来。
带着老婆和儿子,朝铁栏杆的另一边走去时,李文亮似乎看到了前所未有的全地生活,已经开始向他招手了,当他走出那仓库时,那阳光照在脸上的时候,他难的露出了一丝笑容,十五亩地或许不能与少时相比,但对于三口之家来说,却已经足够了。
在正午的阳光中,李文亮肩背简陋的行李,拉着儿子往前走着,而小脚的媳妇则步履艰难的跟在他的身后,对于媳妇来说,男人就是她的天,就是她的一切,出了仓库,再往后去,又是一片房屋,房层建在一片铁丝网中。
这里就是移民教育营了!
就是先前那位大人说的教育营,为什么要进教育营?李文亮不知道,但他却知道只有从这里走出去,他才能得到那十五亩地。
打量着眼前的移民教育营,望着铁丝网后的一排一排地房子整齐划一的排列着,铁丝网后的空地上地那些穿着整齐的百姓,好像是在排着队,就连同走路的时候都排着齐整的队列,甚至还发出“左右左”的号令。
他们这是在干啥?
“从行李里取出你的换洗衣服,把行李包装进袋子里头,给你,这是你地行李包的号牌,行李消毒除后凭牌领取!”
铁丝网的入口处,一名事务员拿对一脸茫然的李文亮说到,同时又将一个大口袋递给他,那声音中完全没一丝情况,对新移民的行李进行消毒除虫是必须地,甚至有时候还需要对这些移民进行消毒杀虫。
“啊……哦、哦!”
茫然而又顺从的把自己的行李装入了白色布袋里头,李文亮心头不由的一紧,那行李中的衣裳里还缝着几两散碎银子,除了身上的那几钱碎银,那可是他的全部家当了。
“那包上都是上着铅封的,你先排队去洗澡,你身上的这身衣服也要除虱,这个号牌收好,到时凭牌去领你的行李,当面检查一下铅封和布袋是否完整,如果不完整,肯定会赔给你的!”
这里没有谁会瞧得上这些新移民口袋里的那点散碎银子,负责分发行李包的事务员一边说,一边将把布袋口的拉绳拉死,然后又用压铅机把铅夹压实,给布袋上了铅封,可纵是如此,在行李袋被丢进铁桶的的时候,李文亮的心还是一紧,官府赔银子?可能吗?心里嘀咕着,那边的却又有人嚷了起来。
“大家排好队,男女分开,男的沿着这边进入男浴室,女的从另一边进女浴室,大家伙不要担心,洗完澡,你们就能见面了!”
在大人们的指挥中,李文亮拉着儿子顺着栅栏往左边走去,而右边的则全都是女人,在与媳妇分开时,他看到自己媳妇一脸紧张的模样,那目中更是带着祈求状。非但是她,对于这些从没出过门的女人们而言,和家人分开让她们感觉到恐惧,她们只是紧张的看着自家的男人往另一边走去,随着人潮无助的往洗澡间走着。
“在淋浴间里头有肥皂,到时大家记住用肥皂多洗两遍,还有那辫子,真不知道你们是不是奴才做不够了,还留着这猪尾巴,想剪掉的浴室里有剪刀,总之要洗干净了,身上不能再见着一点灰,大家伙到时互相帮忙搓一下,到时候要是让我瞧见谁身上不干净,就别怪警棍不认人……”
穿着警服的警察在说话的时候,依然是没有任何客气之说,若不是担心激起反抗,或许他现在就会冲过去把这些人的辫子剪掉,反正早晚都是在要剪的,不过他的厉声厉色却让这些新移民在第一时间认识到了警察的权威。
温暖的水流从房顶的喷头淋在身上的时候,记不清多长时间没洗过热水澡的李文亮忍不住舒服的闭上了眼,几乎是在那热水淋在头的功夫,若大的淋浴室内上百个老少爷们都是欢悦的说笑着,在这一瞬间,似乎所遭受的一切磨难都是值得的,好日子就在前边等着他们。
“裕才,看着点东西,看看你娘在那,这衣裳的咋有股怪味……”
在那个大淋浴澡堂中洗完澡之后,在打开柜门取衣服的时候,扑面而来的便刺鼻的药味,李文亮并不知道在他们洗澡的时候,杀虫烟雾通过衣柜上方的管道进入柜内,从而杀除衣服上的虱子,必竟用肥皂洗澡只能除去他们身上的虱子,所以对他们随身的衣物进行杀虫仍然是非常必要的。
“孩他娘,咋样没想到刚一来这就能洗个热水澡,这真够解乏的,要是能再美美的睡上一觉那可就好了”
当看着媳妇儿顶着湿发走过来的时候,李文亮笑着对自己媳妇说道,虽说不知道接下来会面对什么,但心知没有退路的李文亮这会也只能自己安慰着自己,更何况似乎一切都还不错,甚至比他想象的还要好。
“诸位初来东北的乡亲们,在下徐子恩是本移民营的主管,大家将在这里接受五个星期,也就是三十五天的技术以及生活培训,大家可不要以为,不就是种地嘛,有啥好培训的,可东北不比关内,许多地方和内地皆有不同,为了让大家能够适应在这里地生活,所以才弄了这个培训,还希望大家能够见谅。”
徐子恩说的倒是实话,因为实施的是公地放租的关系,为了确保公地的产量、产值,这些人必须要学会如何制作堆肥、如何给草料打包、饲养牛马绵羊,甚至就连如何使用马耕,也是他们需要学习的。当然在另一方面,因为移民培训期间的食宿开支都是由移民署福利处承担,为了缩减开支,同样需要这些人进行适当的劳动加以补偿。
“这些天你和你的家人安排于营地里的房间里,虽说阵设简陋但也堪住,现就请大家就按照自己分配的房间回房休息,到吃饭的时候自然会敲铃通知,最后祝大家伙都能在东北过上好日子!”
那站在台上的主管说话时和声和气的,与先前那些厉声厉色严厉非常的警察截然不同,这倒是让他们长松了一口气,总算是碰着了一个好大人,而他们并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将会是什么。
没有垦殖公署以及福利署的帮助,这些普通百姓甚至于很难在东北生活下去,就像过去千百万闯关东的百姓一样,饥寒与疾病会淘汰他们中的体弱者,但现在有了总督府的帮助,他们都能够活下来,只不过和历代移民一般,他们必须要通过自己的不懈努力,才能真正过上富足的日子。
“孩他爹,你瞧这房子咋嫩小,还没咱们家过去的伙房大……”
看着眼前的只放着一张三层床、一个盆架,还有一张小桌的房间,李刘氏很难相信自己一家三口以后要在这住上几十天,看着眼前像鸡窝般大小的房间,安顿下来李刘氏反倒埋怨了起来。
“别乱说话,住在这不收钱,还能白吃几十多天的饭,这种好事上那里找去,刚到就能在这落脚,已经是老天保佑了,他娘,你看这床上的单子可真够干净,这么厚的草垫子上头还有一层薄被这地方不错,先把咱们的带的被晒晒,还有衣裳,那味可真够呛人的……”
摸着床上的干净的被单,再瞧着这不大,但却很整洁的小木屋,李文亮已经是心满意足了,甚至他还幻想着,若是将来到了地头上,领了地之后,还能住在这样的地方,那这东北的日子可就比他想的要好过的多。
此时,李文亮并不知道,在接下来的三十五天中,等待他的会是什么,除去接受基本的农技培训之外,还需要接受生活习惯的“校正”,在这个有如监狱一般的营地之,充斥着各种各样的规矩,而那种规矩便是所谓的“生活指导”,或者说“习惯校正”,在违反了公共卫生和家庭卫生条令之后,还会需要面对严厉的惩罚。
当然,对于这一切,并不是李文亮所知道的,甚至他并不知道,作为第一批“官定移民”他和身边的所有人实际上已经载入了历史,成为国民教育的某种“样板”,而对于这些尚不知自己已经成为样板的关内移民来说,他们所期待的恐怕就是传说中有鱼有肉的餐饭了。
而一个多小时后,正如他们所期待的一样,午餐不可不谓之丰盛,除了馒头和青菜之外,还有一条近尺长红烧鱼,喷香的鱼肉只让他们每一个人大流着口水,面对丰盛的伙食,几乎所有人都有置身于梦中的错觉。
撕咬着喷香的鱼肉,此时李文亮并不知道,这种秋刀鱼是渔业公司捕获的最廉价的鱼获,正因其廉价才会作为农垦团以及移民营的主要肉食,但对于这些平素甚至连饭都吃不饱的移民来说,这鱼肉无疑已经是人间美味了。
没有人知道,习惯食用鱼肉也将是移民营刻意的引导,毕竟随着渔业公司的扩大,除去政府采购之外,其未来必须要依靠民间市场的需求才能获得进一步发展,而军队也好、工厂也罢,以至现在的农垦团、移民营中以鱼肉作为肉食供应的唯一渠道,其目的就是为了培养百姓的消费习惯。
不过对于这种刻意的安排,和其它的移民一样,李文亮自然无从获知,和其它人一样,为这里的食物大流着口水的他,第一次发自内心的对官府,准确的来说是总督大人生出了感恩之心来,尤其是瞧着儿子吃着鱼肉时的模样,更是让他反复的于心底念叨着。
“好了,好了,若是以后天天能过上这日子,那可就知足了……”
第27章“难民”(求月票)
停航数月之后,北洋航运公司的商船再一次出现在渤海湾,一艘不过千吨的商船,在渤海海面上平稳的行驶,飞剪式船艏如一把锋利的匕首,划开平静的大海,切出两条洁白的浪花沿着两舷扩散,几只白色的海鸥伴着船头飞翔着。
此时因为再过几个小时,就将到达目的地的关系,许多乘客正在为下船作着准备,而也有一些乘客心急不待的提着行李站到了甲板上,在人群中一个穿着西装的青年人很惹人瞩目,这也难怪,毕竟现在国人大都穿着马褂,留着辫子,纵是东北那地方,不少有剪掉了辫子,可却依然没多少人穿西装。
靠在船艏处的栏杆上,佐腾健一郎已经站在这快五个小时了,他默默的注视着远方,那是牛庄的方向,是他此行的目的地。和许多日本人一样,在日本面临亡国的时候,他选择了离开日本来到了中国,想到祖国的命运,原田忍不住发出一声长叹。
“哎!”
叹息自佐腾的嗓间发出时,他的双眼中泛动着一些别人无法觉察的波光,那是泪水,是绝望、是心痛的泪。
这是怎么样的痛啊!
这是一种无力到让人绝望的痛。
从衣袋内取出半包香烟,点燃香烟而后浓浓的烟雾从佐腾的唇吐出,那烟雾瞬间即被海风吹散,望着那越来越近的牛庄,双眼的视线再一次朦胧了。
在离开日本的时候,在城市中他看到了耀武扬威的露国兵,他甚至曾亲眼目睹遭到露国兵凌辱的妇人,日本已经完了,尽管东京仍未陷落,虽然如九州等地依然处于日本的控制之中,但在关东会战失败之后,即便是最狂妄的日本人,也知道日本已经完了。
一但于关东会战中遭到重创的露国、军完成休整,他们就会向东京、向下关、向九州、四国等地发起进攻,不,他们甚至不需要这么干,只需要打下东京,日本就会乖乖的交出国土,而所谓的自强维新也将就此成为一个笑话。
是啊,多么可笑的一个笑话,被西洋人轻蔑的称之为猴子的日子,尽然狂妄到想要学习西洋,最终脱亚入欧,以黄种人挤身白种人的行列,甚至还仿效西洋意欲吞并中国,即便是西洋最强国英国亦未曾有这般的野心。
狂妄!正是这种狂妄自大毁掉了日本!
想到这,他想到了父亲,当他从英国留学归国后,面对强大的北洋水师,发誓要建造比定镇两舰更强大的军舰,击沉他们时,父亲说的那句话。
“你看,我们的家中墙上挂的书法是汉字,你爷爷当年曾是非常出名的汉学家,你认识的第一个字,也是汉字,你在日本所看到的一切,日本的衣食住行无不受益于中国。中国是一个如此梦幻的国度,我们怎么能去侵犯这样的国家呢?这样的中国又怎么可能是令我们憎恨的敌人呢?”
面对父亲的话语,佐腾曾于心底嘲笑父亲的短视,当然更多的是无知,可现在看来,真正无知的并不是父亲,而他自己,以及整个日本尤其是那个鼓吹“脱亚入欧”以及“征华”的福泽谕吉,正是那些略知西洋皮毛却自以为深得其精华的日本人,用他们的狂妄自大毁掉了日本。
“不!是日本的愚蠢毁掉了自己!是日本的忘恩负义毁掉了日本……”
面对占领家园的露国、军,父亲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愤怒,在他看来,日本今日所遭受的一切都是咎由自取的,早在几十年间,当日本上下将福泽谕吉“脱亚论”奉为国策后的必然结果。
福泽谕吉当真是日本的罪人!为什么还不切腹!
将福泽谕吉置身于罪人之地的佐腾,又一次朝着远方看去,此时太阳将要落山,夕阳下的海面;闪耀着金光;海面上微风吹;碧波在荡漾;恍惚到了另一个世界。海水都被夕阳染成红色,海鸥低低地掠过船艏,追逐飞逝的浪花。
凝视着远方的佐腾知道距离牛庄港越来越近了,他很快到就可以到达那里了。不过他并不知道牛庄等待他的将会是什么。
如同其它逃出日本的日本人一般,清国同样是他的最佳选择,并非因为上海以及天津的租界,而是因为清国是东亚的大国,相比于西洋鬼畜,中国与日本是同文同种之宗国。
“千百年来,东亚文明无不蒙中国之庇护,虽明亡后中国日益衰落,然其却凭千年之名,又庇护东亚近两百年……日本欲复国,西洋鬼畜全不可信,唯求助于中国……”
无论有没有父亲的叮嘱,佐腾都会来清国,因为他知道西洋人骨子里对东亚人的轻视,而在清国至少他同清国人相貌相同。
但半个月前,一踏上中国的大地,在离开租界之后,他的心马上便凉了半截,入目之处尽是一片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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