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端起来,干了。”
说罢他便把酒一饮而尽,他饮尽了,李子山和张大力两人也跟着喝尽了。
一喝完吴满屯又重新斟满:
“再干。”
就这样三人连干三杯酒。
三杯酒,一个人也就是一斤下了肚,已经有了醉意的吴满屯突然变得激动起来。
“你们两都不是外人,别笑话我……”
他突然朝一个方向跪下,连连嗑了三个头便声泪俱下:
“爹娘,儿子给您嗑头啦,咱家有盼头啦,咱再也不愁日子咋过了……”
吴满屯嚎啕大哭起来,多年的委屈和压抑在一霎间都释放出来。而李子山和张大力都被满屯哭愣了,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了。
“我说,大哥,”
李子山抱着满屯的肩膀连连劝道:
“你瞧你,你不是算过嘛现在一个月能存八块钱,一年也就是九十六,再当四年兵,就是384块钱,当兵五年,退役的时候再多发五个月的荣民饷,就是四十二块五,这加在一起,就是420多块大洋,回徐州老家能置二十亩来地……”
因为平常没少吴满屯谈他的抱负,这会李子山说起来倒是极为顺溜,他话没说完,张大力又与一旁劝道。
“子山,你这么说我可不乐意,就咱满屯哥平常训练的认真样,往后还能真只一级下士?我可连长说过年底提中士的人选里头,肯定有咱满屯哥,到时候一个月的军饷可就是十块九……”
“就是,就是,到时候再提上士,上士干完了,再干军士长,乖乖,到时候一个月可就是几十块钱!满屯,到时候俺哥两没准还得指着你赏口饭吃哩!”
听着两兄弟的安慰,满屯擦着眼泪哽咽道:
“我知道,你们两笑话俺扣,可心里是真把俺当兄弟看,我扣,那也是没法子,俺家里弟兄五个,那就是五张嘴,俺就寻思着出去要饭,那也能让家里少张吃饭的嘴,当了这兵,就寻思着能存点银子,回家置点田,好……”
那话没说完,吴满屯突然又笑了起来。
“不说了,不说了,现在好了,下士是三十五亩,三十五亩上等熟地……”
瞧着脸上堆着笑的吴满屯,这下李子山和张大力两人算是知道他今天为啥不一样了,不是发癔症了,而是真真正正的解脱了,三十五亩田,瞧着是不多,更不能同军士长的上百亩田相比,可乡下那些富足之家,也不见得能有这么多田产。
“三十五亩地,一年可就能收五六千斤小米、谷子,到时候,俺家就再也不愁了,俺弟兄几个,到时候,俺供小四、小五他们读书,没准还能考上讲武堂来……”
先前李子山和张大力两人还寻思是拿军饷,还是领地,一想到领了地,一个月只剩下一块六的军饷,早就花钱花惯的两人便有些犹豫,现在听吴满屯这么一憧憬,两人却都沉默了下来,他们从来没想过将来,现在花钱花的是顺畅,可将来呢?
“满屯,你确定你要地?”
“就是,那,那地可是得等你退役了才行,即便是这五年改成三年,你那可还有两年那,谁知道到时候是啥样?”
“啥样?谁还能把咱的地给啥没了?管他天皇老子,想弄咱的地,得问咱手里的枪杆子,到时候谁打大帅,咱就拼命打,把他们都打死了,看谁还敢弄咱的地,没准到时候,咱们的军衔还能再升上一升,就朝廷那熊样,到时候直接打过去,让咱们大帅坐上那龙椅!”
可不咋的,将来是啥模样,他们不知道,可却知道,只要这东北还是大帅的天下,这地肯定就跑不了他们的,有人想打过来,想让大帅下台去,那也得先看他们手里的枪杆子,过去他们吃的是大帅的粮,就得为大帅卖命不是,这现在可是他们自己个的地卖命。
东北啥不多,就地多,这些地都是官府的,只要官府开成了熟地,可不就是他们的地!地那么多,大帅又怎么可能食言而肥。
吴满屯瞪着,又抓起酒瓶子:
“好吧,我啥都不说了,以后该咋干,俺姓吴的心里有数,喝,这六斤酒今天要喝完,谁也别装熊,谁不喝,谁是孙子养的。”
这句话一嚷出来,谁会不喝,
李子山一口干掉杯中的酒大声道:
“喝,特么,满屯,明个把那表一递,我可就和你一样了,一个月,就靠那一块多钱过日子了,来,这好日子今个算了到了!今天咱弟兄三来个一醉方休。”
“瞧你说的,啥叫到头了,明明是才开始,没准回头再打上一仗,不到年底,咱爷们就是中士了,甚至到时候弄个上士排长干干,那可是八十亩地,到时候,咱也娶一房、纳一房,睡觉的时候,左边搂一个,右边抱一个,那日子才叫日子!”
张大力的憧憬让李子山顿时不乐意起来,
“我瞧你这就是没出息,上士排长?我瞧着没准,咱爷们到时候能弄个一级军士长,到时候弄上千把几百亩地的,那小妾再怎么着也得纳个七房八房的吧,这一个星期都轮不完……”
听着他们两在那越说越离谱,越不着边际,吴满屯却又给他们倒了一杯酒看着他们两笑说道。
“不就是那几十亩地嘛,瞧把你们牛的,更何况这地现在还没到手那,大帅是不会食言的,可保不齐这关里头有人想弄大帅,咱可得给大帅把弟兄们给操练好,练好了兵,将来打起来,打赢了,咱弟兄们才好升官,多领地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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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变革(第一更,求月票!)
绵绵秋雨,让天津卫这座城市倒显得更洁净了,那刚刚铺成的柏油马路被冲刷得乌黑发亮,所有的一切被笼在细密的雨丝里;一切都像是蓬勃带着簇新的气息。
确实,现在似乎天津的一切都带着簇新的气象。于中国而言,这天津并非只是京城的卫城,作为直隶总督驻地,其并不仅仅只是以李鸿章为首的北洋势力的基地。而现在当人们谈及“中枢”一词,绝非仅指京城,而多少必须包含天津在内。因为天津不只是一个口岸,而是半个首都。这过去是因北洋大臣专办外交通商事宜,而现在却是因北洋大臣李鸿章是议政会“领议政大臣”,而这议政会现在又是决策“国家大事”之地,这“领议政大臣”之位自然显要非常。
议政会的创立使得地方第一次有了左右朝政的权力,在议政大臣们借着“新政”之名,从“议政会”把权力往地方上拉的同时,多年来被保守势力钳制的李鸿章,便于直隶展开了一系列的新政举措,至于前几十的洋务,不过只是“小试身手”罢了。
没有了保守势力的钳制,在李鸿章的推行动下,天津及整个直隶地区,因缘际会地成为清国新政的示范之地,依照李鸿章的计划推行包括整顿吏治、改革科举、振兴实业、增强军备等等新政举措。而其于直隶推行的各种新政措施,更使直隶成为“新政权舆之地”,为全国所瞩目。甚至在某种程度上,完全取代了东北的光芒。
与东北的那个“暴发户”不同,于国内外享有极高声誉和威望的李鸿章,不过只是刚一推行其新政,便引得了世人的关注与赞扬,这一切似乎都是理所当然的,毕竟李,在过去的数十年间,正是李鸿章和他洋务支撑起了这个帝国的体面,现在没有了牵绊,这个帝国的再次崛起自然也就指日可待了。
从军工生产,到煤铁矿开采,从铁路交通,再到新式教育,在短短的不到五个月的时间里,在李鸿章的推行下,当然更重要的是在一千万两的借款支持下,天津几乎在各个领域全面发力,引领全国潮流,远超上海,甚至超过了至今未曾施展新政的东北。
在直隶的新政为世界所瞩目,北洋衙门吸引着世人越来越多的注意力时,北洋衙门后厅的书房房门打开了,一个高大的身影走出书房,那堪称魁梧的身子站在走廊中。书房里透出的灯光将他的身影投到黑暗的院子里在;而他却纹丝不动的站走访边。
那绵绵秋雨总会不时的被风吹进走廊,吹在他的身上,秋雨绵绵湿了他的布靴;雨丝飘染颊边;那苍老的面孔上似带着些忧虑,眉头不时轻锁着。
“荃帅,这夜凉了,还是进层吧,别凉着身子!”
身后的话声让老人转过脸来,借着那房中透出的灯光,可以清楚的看到,这位便是那位因推行新政而为全世界关注的“东方政治家”李鸿章。
在西方人的眼中,东北的唐浩然只是一个“军阀”,只有李鸿章这位曾被他们称赞为“东方俾斯麦”的人物才是真正的政治家,真正的帝国掣柱!
“幼樵,你说,咱们办的这个北洋大学堂,还差了什么?”
就在几个小时前,李鸿章去了北洋大学堂,那是用东局子的旧营舍,仿着唐浩然于仁川创办的同文学院建起的现代“洋式大学”,可今天去了大学堂之后,他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从未去过国外的李鸿章并不知道西洋的大学是什么模样,可在天津除了洋人办的教会学校,还有唐浩然办的同文学堂——专门为同文学院输送人才的学棠,就是北洋大学堂第一期的三百个学生中,也有三分之一来自同文学堂。
“荃帅,听说同文学院的具以洋为主!”
张佩纶道出了另一个不为人知的事情来,人们只知道唐浩然创办同文学院志在育才,却不知道其是在用洋有育才。
“哦?从何处听说?”
“经述早先提过一次,经述还曾因此当面质问过子然,问其为何具以洋为主!”
张佩纶随口说道,与李经方现在一心扑于新政不同,二少爷却无心新政。
“哦那子然如何回答?”
“子然回答说,洋人又如何?既然是求知识于世界,连国之要务军事亦可求教于西洋,为何教育不成?大家都说我中国的道德文章冠绝天下,可西洋这船坚炮利,靠的可不是道德文章,靠得的是科学,他倒是想用国人为教务,可问题是谁人称职?谁能教土木、机械、化学、工程,所以其教授唯能向他国聘请,”
张佩纶的话,让李鸿章深以为然的点点头,过去他每办洋务时,那些人总说着什么中国的道德文章冠绝天下,可全不顾洋人船坚炮利非道德文章所能制的现实,就是欲办新学,也只能打着陆水师的名义去办,虽是如此亦受各方牵绊。
“如此一来,这同文学堂中的教授自然大都是洋人,而这同文学院又有评议会作为全校的最高立法机构,议长由校长担任,评议会由校长、各科学长与一部分教授组成。由校长、教务长以及由教授会推选出来的教授评议员构成,共七人,其中教授占五人……而在评议会之外,还有教授会……”
懂也好,不懂也罢,但李鸿章从张佩纶讲解着同文学院的评议会、教授会的权责时,却诧异的发现,尽管那学院花费官府数百万巨款,但官府对其却全无约束,甚至就连同那校长、教务长之类“官职”,也都是由教授推选,那里还是官办的学堂。
“这唐子然……”
不知是赞还是叹的一句话从李鸿章的口中道出时,却又听他说道。
“难道他就不怕学校尽为那些个西洋教授把持,进而中饱私囊,尽培养一些鱼目混珠无用之辈吗?”
办了这么多年洋务,没少同洋人打交道的李鸿章没少碰着这种人,甚至还有差点把大清海军变成英国海军的“洋提督”,如此一来自然也就谈不上放开手脚使用洋人。
“荃帅,按唐子然的说法是,当初聘请他们的时候,就签了合同,规定了他们薪酬、福利,还有相应的条款,既然把各个学科都全权委托给他们,那他们就要保证教出来的学生的合格率,并且能到指定职位上就能顺利办事,若是合格率无法过标,除解雇外,对方还需要支付巨额罚款,而且……”
话声稍顿,张佩纶用颇为佩服的口吻说道。
“且其会与雇佣教授所在国主流报纸、杂志刊登“解聘说明”,从同文学院创办,他们前后解聘了十几位企图于那混吃混喝的洋人教授,非但令其赔偿了巨款,且又令其于西洋学术界臭名远扬,如此一来,自然无人敢于同文学院混吃混喝……”
不过张佩纶并没有谈起问题的实质,相比于任何一所大学,甚至欧美的大学,初建的以工科为主的同文学院在教学上完全没有自己的条条框框理论约束,就是专门传播西欧工学实用技术知识的教育机构。教科书全部是外文书,授课和考试也都是同德美同步,各种学会的会刊的大篇幅内容均被回国报告和外国杂志的摘抄所占据。说白了就是与世界工学体系完全同步。虽然在外语上,那些只在同文学校学习过半年的学生学起来很吃力,但正是这种知识开放、实际操作和经验同步的教育模式使得刚刚起步的同文学院高等技术教育直接利用了在西欧刚刚形成的工学体系,顺利越过和省去了西欧上百年的探索历史和摸索过程。
虽说张佩纶看不到学校背后的一些东西,但却从李经述的口中得知了北洋大学堂与同文学院最大的差别在什么地方——官府!和过去的办洋务一般,在不经意中,李鸿章又把大学堂办成了官府,不过显然李鸿章对此,并没有继续深入的想下去,而是在沉吟片刻后说道。
“这唐子然之策固然环环相扣,可这国朝毕竟与朝鲜不同,天津于东北又有不同,如若我等如此操办学堂,必为他人所斥,再者,今日之世……”
尽管现在全无言官掣肘,更无朝廷相绊,可李鸿章依然有他的顾虑,毕竟阻力并非尽在朝堂,有些事情至少现在还是不能办。
“咱们现在需要的是干活之人,只要这北洋大学堂能育出此人,便足矣!”
于李鸿章看来,北洋办的事业需要的是那些能够干活的、精通洋务的技术人员,至于其它反倒是次要的,
“嗯,还有这大学堂的事情,幼樵,你亲自过问一下,虽说不能完全仿之西洋,可也不能让那些人把它如武备学堂一般全办成了衙门,至于洋人……该用的时候,也可以用上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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