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的朝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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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国的朝阳- 第1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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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朝鲜的一家公司。

这一记响亮的耳光只扇得翁同龢等人头晕眼花,尽管他们一面弹劾李鸿章大胆妄为,一面要求毁约撤款,可谁都知道,无论是违约亦或是转售,朝廷都会亏空几百万两,这个责任没人愿意担,这般争持中,军机大臣们无不是理智的保持中立,虽说他们需要清流言官在朝中张目打压地方,可却也是借此令地方大员靠近他们,准确的来说是靠近太后。

争持了近一个钟头,眼瞧着没有结果,坐在龙椅上的光绪开子口,他的声音谈不上响亮,甚至显得有些气血不足,而且又极为缓慢。

“……多年以来,李鸿章兢兢业业,操劳外交、军务,可谓是焦心劳思,虽偶有失误,可却也是为国事。朕焉能不知,今次李鸿章虽有妄为之嫌,却也是心存国事……”

这一段话相当平和,听上去还是亲切有理的,似乎是有为其开脱之嫌。可众所周知,现在“东顾之忧”日紧,日本眼瞧着一副亡国的势头,在这个时候朝廷自然离不开李鸿章,更离不开他的淮军,这淮军驻防全国为大清国的擎柱,若是动了李鸿章,不定会惹出什么后患来。

“至于言官,为耳目之司,朕屡求直言……”

光绪收住话头,不再说话,用几句套话结束了这件事,其实事情远没有结束,大家都明白这件事的结果——谁也伤不着伤半分,只是这次李鸿章有了当年建北洋,购舰款被挪用的前车后,反应更快,直接来了个先斩后奏。

见皇上止住了话儿,百官们山呼万岁,再次叩拜,起立,按顺序站列殿前。

礼赞官正要宣布皇上起驾,言官行列中突然闪出一员官吏,此人身材瘦小,尖嘴猴腮的长了一副马脸,他抢上几步,跪在殿中,高高托着一叠本章,高声喊道。

“臣,刑科给事中闫崇年,为朝鲜统监唐浩然意图乱朝鲜局政之祸举,有疏本上奏,请圣上过目。‘众官为之一惊,光绪不由一愣,又是弹劾朝鲜的折子。顷刻之间,闫崇年的奏章已展示在御案之上了。

大殿里顿时寂静无声,所有的满汉官员都望着闫崇年,耳朵却仔细听着龙椅上的声息。有人惴惴不安,有人暗暗高兴,自然也有人无动于衷。但这一切都只能放在心里,若形于词色便是失礼,将被当殿纠参处分。

看罢奏章,光绪那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沉下来的原因倒不是因为有人弹劾唐浩然,实际上,现在他反倒将唐浩然看淡了,之所以如此,原因却是因为其同李鸿章走的越来越近,而那李鸿章又隐隐成为其的靠山,虽说还未完全投靠李鸿章,可现在若不敲打一番,他又岂还记得皇上的栽培。

“岂有此理!”

一声怒斥后,光绪看着臣工们说道。

“朝鲜局势方稳,焉有有任意妄为之举!”

闫崇年弹劾的是经济统制,指其激起朝鲜官民反弹,更进一步弹劾其与朝鲜无人监督约束,如此其方才于朝鲜任意妄为,建议派员往朝鲜巡察,以免统监府任意妄为,再激朝鲜变乱。于是光绪又一道圣旨下来:

“着总理大臣、北洋大臣会商此事……”

皇上派了这样两员大臣,足见对事非常重视。心知此事牵涉到帝后两党,百官们无不是格外小心,尽量缄口不言。

刚刚从驻英公使馆回到贤良寺的李鸿章下了轿,进了大门。宽阔的石板路两则古柏参天,株株老槐如今落叶已尽,今天李鸿章的心情着实不错,一个先斩后奏,非但绝了翁常熟等人图谋北洋之心,保住了北洋海军购舰,而且还能再下另一步棋。不多时,周馥、张佩纶、盛宣怀都到了,这朝议的结果已经出来了,他们还要商讨下一步棋怎么走。

仆役送上热茶,便退下了。李鸿章玩着茶盏盖,漫不经心地笑笑,扫了众人一眼,说:

“我看,这次他们是偷鸡不成了啊!”

虽说做为艰难,可却也勉强谈得上事事顺遂,所以此下李鸿章才会流露出几分心满意足。

作为其第一心腹的周馥点点头,喝了一口茶。虽说于他早已不再为李鸿章的幕僚,可却依然是其第一心腹,亦从来以下属自居,现在正好与京中述职,自然也跟着一同过来商量此事。

“这兵舰要买,铁路亦也要修,现在俄人于东屯兵岂只数十万,反观东北之地,兵力薄弱,交通多少不便,这铁路却是非筑不可的!”

原本就激动非常的盛宣怀早就按不住心下的激动,连忙跟着说道。:

“可不是!这说筑路比购舰重要的可是翁常熟那帮子人,现在咱们只要再把此事提上朝议就行……到时候我看他们怎么拦……”

张佩纶为人深沉,凡事非到关键之时轻易不动声色,这时也跟着说道:

“正是,这铁路是要筑的,而且要速修,可问题是……这筑路的银子从那来。”

三人的目光集中到李鸿章的身上。

瞧着幕员们投来的目光,李鸿章心里暗暗好笑,团团脸,细眯眼,说话之前嘴角先就咧开了,唇上的胡髭也跟着向两边翘起。此刻,他得意地抚着颔下的长须,改变一下坐的姿势,拿出行家里手的架势。

“既然购舰的款子可以借洋债,这铁路的款子自然也能借洋债,这阵子,他们指着那笔款子让修路,言道着筑路之要,既然这花花轿子都造了出来,咱们不抬上一抬,岂不显得你我不操国事!”

三人这时才算明白大人的想法,大人非但是路要修、舰要造,还要借着修路的名义,从朝廷挖出一笔银子来。

周馥则于一旁说道:

“这,只怕到时候翁常熟会借口银钱窘急,无力偿还为由,回绝借款吧!”

于北洋一系眼中,那主持户部的翁常熟着实不是一个为国之人,但凡与北洋有关的款子,无不是能压就压、能挤便挤,甚至就连淮军的开拔款都要扣上一扣,这动辄上千万两的路款,其又岂能善予。

听他这么一说,盛宣怀却于笑不笑地说:

“到时候,先看看他怎么说再说,这借款的法子海了去了,他唐子然于朝鲜修铁路能筑成一段抵押一段!咱们也能,关键还是得让朝廷认下这事,当然,若是能挤出一笔银子来,那岂不更好!”

见盛宣怀提及唐子然,张佩纶则笑说道:

“唐子然统监朝鲜的好日子怕是要到头了,过去其于朝鲜办事靠的就是无人擎肘,自然事半功倍,可现在那闫小儿却是一招卡到其命门上,如若朝廷派员巡察朝鲜,那朝鲜摄政怕也就多了个靠山,到时候……”

张佩纶的话让李鸿章微微一笑,看着三人说道:

“这事,对咱们倒也是个机会!”

中堂大人的一句话,让张佩纶和周馥交换一下眼色,然后试探着问道:

“莫非荃帅想派员往朝鲜?”

放下手中的茶杯,李鸿章半眯着眼睛,缓声说道:

“从去年唐子然任朝鲜总理大臣,这朝鲜与北洋便形若等平,过去是为权急,现在这权急之事已毕,也差不多是时候改上一改了,现在皇上令总理衙门和北洋衙门会商此事,这不正是咱们的机会吗?。”

李鸿章的话只引得三人频频点头,纵是盛宣怀现在也不像过去那般警惕——他唐子然在朝鲜办的洋务,比他还多,还大,没准若是并入北洋,他还有机会去摘个桃子。

相比之下,反倒是周馥更体谅李鸿章的用意和苦心,便于一旁建议道。

“荃帅,这巡察之人选可得谨慎,若不然,只恐引起后患,不知大人属意何人?”

第122章父子(第二更,求月票)

入冬后的第一场冬月降了下来,雪虽不大,可却也让热闹的天津城冷清了许多,天气自然也跟着冷了起来,北洋衙门辕门外的卫兵,更是换上了厚厚的冬装,与海军春时换上洋式军装不同,这北洋陆师依然穿着旧式的云裳号衣,臃肿的棉衣穿在身上,虽是佩着洋式皮套、腰胯洋刀,可却怎么也显不出一丝的威武,尤其是在那无人时,卫兵更是将洋枪往墙边一靠,双手互伸进衣袖中取暖的模样,那模样瞧着并不比市间小贩强上多少,这被视为帝国擎柱的淮军精锐,只有在大人来的时候,才会展示出威武来。

辕门外的卫兵在那无精打采站着时,衙门后园的走廊边,穿着熊皮大衣李鸿章却立于廊边,双目凝视着那落入池中即刻消弥的雪花,直是看了近半个钟头,全不顾袭来的阵阵寒风。

此时,他那张已尽显苍态的脸庞上,皱纹深陷,这个老大的帝国在过去的二十余年间,完全是靠着其去支撑、维持,对大清,李鸿章可谓是忠心耿耿,尽职尽责的维持着这个国家的体面,纵是这个国家早已虚弱不堪,可靠着勉强糊裱,却也装出了几分“强国”的气势。

洋务也好、北洋也罢,无不是那勉强糊饰的虚相罢了,能瞒得住外人,可却瞒不住他自己。

这个国家啊……

一声叹息之后,李鸿章却的那眉头却皱得更紧了,想到了自己,自然也就想到那个于朝鲜锐意进取、推行变革的后辈,相比于自身的谨小慎微,那个年青人可用胆大包天来形容,而且他走的更远,甚至……

时间啊!

相比于自己,他的年青就是最大的依持,早晚有一天,朝气勃勃的统监府会把幕气已沉的北洋远远的甩在身后,到那时候,谁还能擎止他?

“爹,您又在为唐浩然的事烦心?”

读了一天书,出来透口气的李经述,看到父亲愁眉不展的模样,便走过去插了一句话来,打断了李鸿章的思绪,而李鸿章则什么也没说。他又岂会在儿子面前说什么,担心唐浩然那个后辈将来无人擎肘?

于是乎,父子俩都在沉默着,相比之前,这会李鸿章的眉头锁得更紧。

唐子然!

李经述提到的这个名字,总是会让李鸿章的心中浮现出各种情绪来。对于唐浩然,李鸿章从来都弄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

一方面,唐浩然在过去的一年中,所行所做之事,着实人猜不透,猜不透,便放不下心。至于另一方面,他的理国济世之才,却又让李鸿章叹为观止,若非如此,又岂会于朝中暗自相助令其于朝鲜放手任其为之。

可这人确实让人放心不下,于朝鲜大肆修建“承恩祠”以此缅怀前明官兵,虽说病急乱投药的朝廷这边默许了他这“为固藩蓠”的法子,可在另一方面,国人又岂可能不受其影响?进而如朝鲜人一般思明?就如同府中职员、警察部的警察一般,剪掉辫子的可不止一人,甚至还有人私下称,唐浩然自己都剪掉了辫子。

若是搁下几十年前,平发乱那会凭此一条,便能定他个大逆之罪,可现在……李鸿章终还是摇摇头,这辫子于军中、工坊最为不便,尤其以军中为是,就像现在北洋海军穿上了洋式的军装,可因为辫子的关系,戴军帽却多少不便。

唐浩然会反清复明?

李鸿章不相信,他更愿意将其于朝鲜的行为划为日本明治维新后的“剪发、易服”,而非大逆,毕竟唐浩然长于西洋。

既是其不会反清复明,那为何还要担心他呢?

担心的是将来他无人擎肘,无人相制之下,他唐浩然是否会有不臣之心?有些事情李鸿章不能不去想,甚至有时候,他自己也曾动过这样的念头,可最终那些念头还弥散于无,毕竟李家世受国恩,可他唐子然……

可除了唐子然,当今中国又有谁能办事?

这恰恰是李鸿章纠结的地方,唐浩然谈不上是个忠臣,但其却是个能办事之人。现在的中国需要这样能办事,且能办成事的人,如若不然,他日中国有事,谁人能解?想着自己的年龄,李鸿章的心思便越发的低沉起来。

“爹,如、如果无人可选的话,孩儿,孩儿……”

瞧着父亲越发低沉的脸色,原本就事亲极孝的李经述连忙为父亲分忧起来。

“希望爹能同意孩儿去朝鲜,为父亲分忧!”

虽说在府中闭门读书以备礼部会考,可李经述也知道这几日父亲里为派何人往朝鲜心恼不已,有很多人都愿意去朝鲜,因为去朝鲜是个肥差、忧差,所谓的巡察,实际上就是朝廷往统监府头上套了个紧箍咒,无论是李王也好,唐子然也罢势必都会礼让三分。

有了这三分礼,便能与唐子然一般,于朝鲜享太上皇之名,当然最重要的是现在的朝鲜不若年前是贫苦之地,现在的朝鲜可是肥的流油,平壤的煤矿、仁川的洋货,那可都有府中的份子,到时候随便派个人过去,可就受用无穷了。

可恰正因如此李鸿章才会心忧不已,他忧的正是是否有人借机自肥,进而离间北洋与朝鲜的关系,从而有损他的计划,将来想擎肘他唐浩然,还是要靠北洋,还是要靠把他纳入北洋门下。

“经述,你想去朝鲜?”

诧异的看着李经述,对于这个真正的长子,李鸿章虽是喜爱,但看重反倒是不如派往日本过继而来的李经方。

“爹,儿以为去朝鲜者其用非在巡察,因朝鲜是为藩国,而非中国,自不便派员巡察,以损统监全权之威……”

李经述连忙小心翼翼的道出他的想法,六年前他以荫生资格赴京参加廷试,没有通过。虽未被录为进士,但成绩亦佳,被朝廷选为内用员外郎,又蒙赏戴花翎,有了名义上的头衔。这种头衔只是说明一个人的资格,不等于实授,常常属于“候补”地位。因此李经述实际上只是获得了一个四品官的资格,仍住在他父亲在天津的北洋大臣衙门里用功读书,准备来年再考。

尽管考中进士是李经述的愿望,但事亲至孝的他却更希望如大兄一般能为父亲分忧,关注府中之事的他,自然知道父亲这几人头痛的是什么,所头痛的是无人可往朝鲜派,于是这才有了他的自告奋勇。

“……所以,以我看来,没有人比儿去那更合适,儿于朝鲜,志不在建功,唯愿能与唐大人讨习西洋学问,或者朝鲜士子吟诗作赋……”

虽说李经述说的是一番没“志气”的话,可这番话传进李鸿章的耳中,却让他不时的点着头,确实作为他李鸿章的嫡子,经述往朝鲜的确无需立功亦无需争权,若其前往朝鲜,既能让朝廷满意,又能令唐浩然不至心生恶感,再者……

瞧着身边的儿子,其年龄不过只比唐浩然大上几岁,两人若是相交为友,将来……沉吟片刻,李鸿章朝着廊外的飘落的雪花看去,缓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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