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的朝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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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国的朝阳-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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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香帅,只是些许不解之处!”

冲着张之洞深鞠一礼,王廷珍的语气平缓,全是一副虚心请教的模样。

“这王成理,当真是……”

暗道一声,辜鸿铭又禁不住为唐浩然担心起来,他像自己初回国时那样,说话做事太过直接,全不知已经得罪了许多人……就在这时,王廷珍的话打断了辜鸿铭对唐浩然的担心。

“敢问子然老弟,现今香帅欲于湖北大办洋务,无论是铁厂亦或铁路所费颇大,以湖北之财力尚不能办此两事,又有何余财分办纱丝煤船四事?”

王廷珍甚至都没有给唐浩然开口解释的机会,更直接忽视了唐浩然先前所说的各厂互为挹注之事,而是直接将事事分开各自表述。

“成理兄,创办铁厂需三年,而纱……”

不待唐浩然开口想将工厂分期投资,利用余款建厂的再次说道出,王廷珍语气又是一变。

“子然老弟久居西洋,通晓西洋之策,向香帅建言行以度支,统理一年之财入、财出,但于无助改善湖北财力窘迫之现状,不知子然老弟可有良策,扩湖广之财源、增湖广之财力?”

好!

原本被唐浩然一番逼问问的手脚失措的蔡锡勇暗自为王廷珍叫声好来,这才意识到方才自己的失误之处,完全是以已之弱攻彼之强,他唐浩然既然献了“四策”,自然是做足了文章,而王廷珍现在重提财税,恰好选中了唐浩然的软肋。

使洋十年的蔡锡勇岂会不知,相比于中国,西洋的财税更为健全,但有些事情能学,有些事情不能学,若非如此,他唐浩然又岂会借度支引出四策,即便是“度支”恐亦不过只是其借口罢了,他真正的用意还是纱、丝、煤、船四策,毕竟在中国、在湖北财税政出多门,没有统一的收自然也就没有统一的支,度支如何度之。

“看你这次如何收场!”

心下冷笑一声,蔡锡勇便似稳坐钓鱼台般坐在椅上,端起茶杯,看着神情肃然的唐浩然,等着他的回答。

在王廷珍请教后,包括张之洞和其它人的视线都投在了唐浩然的身上,瞧着受人瞩目的唐浩然,辜鸿铭正欲为其解围时,身边的赵凤昌却像是发现似的,冲他摇摇头,然后端起茶杯,轻声道。

“且观!”

实际上无论是蔡锡勇亦或是王廷珍的先后“发难”,都已经让赵凤昌心头涌起一团火来,谁不知道这唐子然是他赵凤昌“发现”并“推荐”给香帅的,现在他们轮流发难,不就是与他赵竹君过不去吗?

先看有何良策再说!

相比于辜鸿铭发自内心的关切,赵凤昌更想看看唐浩然有没有办法自己解围,所以才会阻止辜鸿铭,更何况他知道,现在香帅同样想知道唐浩然有没有法子解开湖北洋务的“死结”,若是能解开这个结。

望着蔡锡勇等人,赵凤昌心底暗自冷笑道,到时你们又算得了什么?

“嗯……”

果然是刁难啊!

看着王廷珍那张笑脸,唐浩然暗道着,那眉头也皱成了一团,受人瞩目的感觉是不错,可现在的问题是……钱,自己就又不是运财童子,嘴一张银子便来了。

先前接下船局之所以敢打那个保票是因为唐浩然曾在史料中看到相关的资料,于中国而言,长江之外的内河机轮航运的利润远大海运,最高进入内河机轮航运的洋行、民商无不是赚的盆满钵盈,用一年挣回一条船来比喻也绝不夸张,甚至这种航运暴利从晚清一直持续到民初,即便是民国中期的民生公司,面临外轮竞争,亦能赢利颇丰,终十数年发展,由江而海,若非后来抗战爆发,没准靠着以江补海的策略,不出十年便能夺回沿海航线。

但现在,他王廷珍请教的却不是做生意,而是税收,如何增加湖广的税收,别说是他唐浩然,就是他张之洞,即便是落了个“屠财”的名声,也不过只是勉强维持,像张之洞那样通过加厘、加税去“屠财”?

瞧着蔡锡勇、王廷珍等人脸上的笑色,唐浩然知道,自己这边一提加厘加税,那边他们恐怕就会对自己在加责难,可不加厘加税,如何能扩税源?

开税源、开税源……想着这几字,唐浩然的眉头都皱成了一团,要不征个空气税?想后世的一个笑话,唐浩然不禁一笑,这天下乌鸦果然都是一般黑啊!无论是打着什么名义,最终都会把眼睛盯到老百姓的钱袋子里!

“怎么?”

放下手中的茶杯,原本还满怀希望的张之洞,不禁有些失望。

“莫非子然你也没有良策!”

张之洞的反问,让唐浩然心头“咯噔”一声,刚才得其青睐,若是因此又让他失望的话,自己未来又如何能主导湖北省洋务,成为幕府中的“洋务委员”。

若不然……其实早在写那份条陈时,唐浩然就已经反复研究过湖北的税收,这个时期中国的税收极为原始,即便是湖北靠的也不过只是农税、盐税以及厘金,至于商业税尚不足维持各地官府的运营,而关税那一块,自然也动得不文章,毕竟协定关税在那摆着。

也就是说,若想增税,就必须在其它地方做文章,唐浩然确实想到了一个地方,但问题是自己能接受吗?

心下犹豫着,唐浩然整个人顿时陷入前所未有的挣扎之中,他知道,自己一但提出那个建议意味着什么,也正因如此,若无王廷珍的苦苦相逼,他会把其埋在心底,也许在未来的某一天会拾起来,但是现在,现在……

“子然,若是你于财税之处,有何不懂之处,尽可发问,兄定言无不尽!”

恰在这时王廷珍却又落井下石的在一旁说道,抬起头,瞧着王廷珍面上看似谦逊的笑容,过去,唐浩然从不觉笑容刺眼,但是这会那笑容却刺目非常,甚至让他有一种冲动,想狠狠将其踩在脚下。

“成理兄,兄弟有一事请教!”

被人这般讽刺,脑中一热话便从唐浩然的口中吐出了。

“何谓专卖!”

“专卖……嗯,”

这词虽说有些新鲜,但王廷珍还是从其字眼中读懂了它的意思。

“若是兄理解不错的话,古代称为“榷”,如榷盐、榷酒、榷茶。我朝沿用历朝之法,唯对盐施以专卖!”

像是要堵死唐浩然的路似的,在解释了何为专卖之后,王廷珍便转身向张之洞深鞠道。

“香帅,湖广自古以来素不产盐,所用之盐,一为淮盐、二为川盐,两地距湖广千里之距,经水陆转运,耗损颇巨,自军兴以来,湖广两地盐价日涨,而往湖广腹地,盐价更倍于武昌百姓苦食久矣,还请香帅为湖广百姓计,非万不得已,绝不可加盐价,加盐厘,否则,恐引民乱!”

王廷珍的话音一落,两位至湖北后方才入幕的湖广本地人亦连忙为湖广乡老请命,一时间大签押室内好不热闹,以至于张之洞甚至连忙出言宽慰那两人方才做罢,瞧着王廷珍的表演,唐浩然不由有些疑惑,甚至都有种冲动想要开口问他。

我是到底是砸了你家的锅,还是拉到你家锅里了,你非要这样针对我!

可这个念头,不过只是想想罢了,只是含笑看着这场表演,听着他王廷珍的忧国忧民,听着他在那里讲道着什么榷盐的本意,看着张之洞在那里信誓旦旦的称绝不加盐价、盐厘。

“汤生,看来子然意不在盐啊!”

注意到唐浩然的谈定,赵凤昌借着端茶杯的空同辜鸿铭说了一句。

“项庄舞剑!”

辜鸿铭点头赞同道,从始至终,他只看到王廷珍一人在那里唱着独脚戏,相比唐浩然,他反倒有谈体统,这会任何人都能感觉到,他所针对的并不是事,而是唐浩然的人,想来也是,他唐浩然初步幕府便得香帅重用,又岂会不若人妒。

“那么,以成礼兄之见,榷盐之策,在于避免盐利落入私人之手,汉代行以榷盐其起是为抗击匈奴和赈济灾荒的需要,国家收以盐利以行仁义?”

在王廷珍表演个差不多之后,唐浩然才断章取义的随口反问了一句。

“自是如此,若不行榷盐之策,盐利则尽归商贩……”

这一次却唐浩然却没有给王廷珍继续表演的机会,而是随手掀开衣摆,冲着张之洞跪拜于地,在众人的不解中大声说道。

“香帅,在下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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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毒策(求收藏、求推荐)

“香帅,在下请——”

话声嗓间道出时,俯首叩头的唐浩然闭上了眼睛,他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是对还是错,但除此之外,他已经再没有了其它的选择。

“香帅下令,湖广禁烟!”

响亮的话声在大签押堂内响起时,众人皆是一惊,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的唐浩然,大签押堂内顿时变得鸦雀无声,而张之洞直视着跪在地上的唐浩然,胸膛却是起伏不定,周围的人更是惊看着他。

“大胆!”

突然,这沉寂被王廷珍一声喝吼打破了,只见他手指着唐浩然厉声斥道。

“且不说洋土药税为朝之重税,此时香帅欲办洋务,正值财力窘迫之时,你唐子然竟然建言禁烟,令湖广失此要税不说,单就凭你意以禁烟为名,陷香帅于难处之地,既是可恨至极!”

王廷珍也跟着跪了下去,大声说道。

“香帅,在下请杀此子!不杀此子,实为我朝之祸!”

别说是旁人,就是唐浩然也跟着倒吸了口凉气,我不过是提了个禁烟,就像是犯了多大罪似的,竟然要杀我。

丢你老母!

见张之洞长久沉吟不语,赵凤昌反倒是坐不住了,连起身深鞠道:

“香帅,还请念在子然过于年青,且刚从外洋归国,于国朝而不知,饶子然一命,以为大用!”

从提议禁烟,到杀头,不过只是转眼的功夫,可就是这片刻的骤变,却让唐浩然心底涌起一阵悲凉之意,提不过只是禁烟,就成了祸害,难不成,闭着眼睛的唐浩然突然想到那位名垂垂青史一向以禁烟著称的林则徐,到后来也赞同允许内地种植、生产洋土药。他所反对的只是吸食洋烟而不喜欢土烟。其甚至在同治年间上奉表示“鄙意亦以内地栽种罂粟,于事无妨。所恨者,内地之民嗜洋烟而不嗜土烟。”,对于他们来说,禁烟意味着政治上的风险,意味着财源的减少,也正因如此,才会有王廷珍的“请杀”之举。

想到这,原本还曾因道德感约束,而倍觉犹豫的唐浩然在心间倍觉凄凉时,心中的那份负担反倒放了下来。

面对王廷珍的请杀,张之洞却是抚案不语,早在抚晋时,他既于山西展开过禁烟,但次年调任两广后,山西禁烟自然无果而终,此时唐浩然提议禁烟,却让他一时心思浮现,情感上,他支持禁烟,但理智上,他却又反对禁烟,毕竟洋土药的种植、销售所带来的丰厚“洋土药税”,是湖北离不开的。

盯着跪在地上的唐浩然,正欲说话时,张之洞却看到一旁的桑治平却是含笑不语的看着唐浩然,这是为何?疑惑间,他突然想到先前唐浩然的问题,难道……于是便故意厉声道。

“子然,你且起来说话,若是今天不说出个所以然来,别以为本督的刀子不能杀人!”

他的这一声冷喝,若是换成旁人,或许会吓的浑身颤抖,但唐浩然却知道,这位作为清流领袖曾主导过山西全省禁烟的张大人,最终会选择什么。在晚清所有的总督除张之洞外都反对吸洋土药,张在理论上反对,但实际上并不反对,因为张自己正在吸食洋土药。而他在《劝学篇》中痛陈洋土药之害;却又在给朝廷的奏折里极力描述洋土药税收对兴办洋务的不可替代的重要性。

实际上张之洞不过仅仅是个典型的例子。为了洋务自强,而不惜放任甚至推广本土洋土药的种植和销售流通,进而获取丰厚的“洋土药税收”,其实已经成为晚清朝野的共识。几乎无人意识到:这种将国家利益绝对置于民生利益之上的思维定势,会对此后的中国产生怎样的恶劣影响,酿成怎样惨不忍睹的历史悲剧。

至少,自己的这个建议或许可以改变一点!也许还能挽回一些,心下这么想着,唐浩然心中的负担一轻,然后站起身说道。

“香帅,你曾与山西主持禁烟,于烟毒之害,香帅及诸位同僚自是再清楚不过,浩然自无需加以重复。”

清楚,怎么能不清楚,张之洞清楚,在坐的这些人里,每一个人都清楚的知道烟毒于国于民的损害,但是却从没有一人真正考虑过禁烟,不仅如此,还鼓励种烟。

在晚清知识分子眼里,现在国产洋土药战胜进口洋土药,是民族主义所取得的伟大胜利。但在朝廷内部大多数官员眼里,扶植国产洋土药的目的,则是为了获取可靠而且可观的财政收入。在知识分子们中间,禁烟是一种政治正确,民族主义也是一种政治正确,但后者高于前者,所以,可以为了后者而牺牲前者;在官僚系统内部,禁烟同样是一种政治正确,国家自强也同样是一种政治正确,后者高于前者,所以,同样可以为了后者而牺牲前者。这成了晚清上至朝廷,下至地方府县泛滥成灾的洋土药财政的“理论根源”,而到了清末时,上至中央下至地方,甚至到了离开洋土药财政便不得过日子的地步。

从洋土药驰禁开始作为表面文章,中央及地方各级政府始终宣称对洋土药征税只是手段,禁烟才是终极目的,乃是“以征为禁”、“寓禁于征”。但事实是:禁烟只是幌子,征税才是目的,所谓的“寓禁于征”反倒成了笑话。

“中国之积弱,具由烟毒而起!历代如香帅般忧国忧民者正因睹其之祸方才行以禁烟!”

辜鸿铭在一旁附和一声,既拍了张之洞的马屁,同样也算给唐浩然以支持。

“确实,众人皆烟禁烟之言,可禁之难,恐怕亦天下第一难事!因吸烟者一经成瘾,非施以强迫之压力,不易戒除,”

想到山西禁烟旧事,张之洞不禁感叹一声。

“且戒烟又有生命之危,实不人道……”

“可若不禁烟,恐长此以往国将不国啊!”

在众说纷云中,唐浩然自然深知他们说的也有他们的道理,在这个洋土药财政发挥着重要作用的时代,想禁烟,根本就是找死,就像先前一样,甚至还冒着生命之危,于是便继续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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