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生活坚持赐予我们成长的权力,用痛苦、磨难和现实,一点点,一丝丝,磨去我们心中最柔软的东西。我们终于要长大,我们终于要成熟,也终于老了……
梦断禁城(1)
接下来的日子,我心中有着说不出的期待与失落,每天请安的时候看到静月鲜活地站在眼前,我既感到松了口气,又感到心头又重了一些。
“你还没行动么?”待众人散去,英琦捉着我问道。
我摇了摇头,“恐怕是失败了。”毒药只有一包,现在只能想过别的方法了。
“过几日便是永璋生辰,虽然小孩子不便做寿,就在永和宫设宴,算是图个热闹,对你也是个机会……”英琦一语相关,我只点头不语,其实我并不是很讨厌苏盈,只是那种被背叛的感觉总是郁结在心头久久不散。
英琦看我有不悦之色,便伸出手来,她手心滚烫,按在我手上,仿佛是块烙铁,只觉手背一阵灼热,唇角笑意轻浅:“成大事者均不拘小节。”
我微叹了口气,心中的有种挥不去的郁闷,我总有种预感这些天要发生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来。
十二月初九乃是皇三子永璋的生辰,阖宫赐宴永和宫。纯妃穿了身橙色镶银边的旗装,脸上薄薄的扑了粉,衬出双碧清的妙目,看见我亦随皇上前来,十分意外,与身边的高贵嫔交换一个眼神,方起身相迎。
我从未踏足过永和宫,想不到这里的营制一点都不会比永寿宫有所节减,殿内之物样样精致,不觉让我想起往昔的春棠院。任窗外寒风呼啸,宫房内却是温暖如春,大厅里明如白昼,手腕粗细的宴用蜡烛里想是加了香料,柔和清淡的花香溢满了每个角落,几个火盆烧得正旺,我才坐了一会儿,就觉得额上涔涔地沁了细汗。
虽是便宴,仍是每人一筵,罗列山珍海味。皇上今天心情甚好,亲自召了几位皇子一同上坐。
席间,我看到静月的神色并不怎么好,英琦也看到了,刚想开口说些什么,纯妃竟抢先了一步,“我看静妹妹不胜酒力了,可别以为这梨花白好入口就贪了杯,这酒可是特别容易醉人的,我这里有些今年的庐山云雾,好解解酒吧。”这话说得十分生硬,我偷偷瞧了纯妃一眼,看到她双额通红,表情也十分的不自在。
不一会,内官便奉上茶来,静月却说道:“真对不起了,臣妾就独不爱这云雾茶。”高贵嫔沉不住,戏虐了句:“我看你压根儿就没喝得起过。”
众人侧目之际,嘉嫔忽然接过那杯茶,“方才那道菜味道太浓了,既然静妹妹不要,那我便吃了。”
纯妃仿佛用尽全力才扼住自己的一声尖叫,她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领口,心扑扑乱跳,脸色难看得让皇后英琦都起了疑心,悄悄对身边的我轻声道:“你看这是怎么了?”
一切都让我瞧在了眼里,那杯茶恐怕是有问题的吧,看来想杀静月的还不止我一个呢……
正在这时,皇上忽然按住了嘉嫔的手,“这茶沏得有些浓了,你月份重了,不适合喝浓茶的,来人,换杯温水给嘉嫔吧。”嘉嫔得意洋洋地嘟着嘴,眼角眉梢都是笑意,那盅茶随手便放在了桌上。
纯妃顿时如释重负,高贵嫔却神色自若,笑道:“嘉嫔妹妹没口福了,还是咱们吃吧。”又与纯妃细细的论起茶道,纯妃额上全是汗,只是张口结舌,几乎连话都答不上来,高贵嫔狠狠的望了她一眼,她方镇定下来。
我暗笑了一下,想不到这高贵妃降成了贵嫔还是把纯妃死死地吃住了,谁叫她命好,有高斌这个出色的阿玛,纯妃的命就没她好了,她阿玛还指望她在宫中多拉拢权贵,好让自己升官发财。只是想到命运际遇的时候,不觉让我又瞧了静月几眼,她和芝兰都是同一个父亲,只是嫡出与庶出,竟就是一番天与地……
好容易待到宴罢,内官又为嘉嫔上了道青梅羹,原来是她近来胃口不开,极是喜爱酸,御膳房专为她预备的。别人看着眼红,嘉嫔吃着却特别滋味,这样的恩宠就只有在这时候才能有。
那青梅羹飘香四溢,随着嘉嫔手中银匙搅动,叮然有声。永琏不禁望了一眼,但他年纪虽小,极是懂事守礼,极力约束自己,并不再看。高贵嫔看见便吩咐了一声,“这羹做得很好,也盛一碗给二皇子吧。”
宫人亦奉了一碗给永琏,永琏离席行礼谢恩,方才领赐。
皇帝不过略坐了一坐,便与嘉嫔一同回去了。。 。。 最好的txt下载网
梦断禁城(2)
那夜送驾转来,摒退众人,纯妃这才惊魂未定地道:“姐姐,不成的,我心就快跳出来了,不成的。”
高贵嫔道:“她不是没喝茶吗?你怕什么?这次不成,还有下次。”纯妃几乎要哭出来:“咱们还是算了吧,我总觉得大祸临头,万一皇上知道……”
高贵嫔清丽的脸上却浅浅地笑着,说:“不要紧,那茶是没送出去,但那羹却送出去了。”
纯妃一开始还不明白,待听真了急得差点哭出来,抓住高贵嫔的手,喘着气一字字问道:“你还在那青梅羹里下了毒?”
高贵嫔瞧了眼她那紧张的劲儿,拉开她的手,叹了口气,说“此事原是为了永璋,你既然说算了,我这个外人还能说什么。咱们就此罢手,由得她去。到时侯万一她真的生下个儿子,将来被立为太子,她爬到你的头上去了,咱们在她手下苟且活命,只要放着这张脸去任她糟践,也不算什么难事。”纯妃双眉紧锁,咬唇不语,忽闻步声急促,由远至近。
她二人摒人密谈,极为警觉,纯妃便扬声问:“是谁?”
宫人声音仓惶:“娘娘,不好了,阿哥所有人来报二皇子忽然说肚子疼,现在疼得直打滚呢。
但闻“咣啷”一声,却是纯妃带翻了茶,她方寸大乱,连呼了两遍“死了!死了!”便直往外奔去。
高贵嫔一惊之下,亦随她急至阿哥所,老远便听到乳母急切的哭声,几个乳母都泪流满面,团团围着永琏,手足无措。纯妃见永琏一张小脸煞白,口吐白沫,全身不停抽搐,呼吸浅薄,已经人事不醒。纯妃只觉天旋地转,身子一软,差点晕过去。
高贵嫔急急道:“传御医,快传御医。”早有宫人奔了出去,高贵嫔又道:“去遣人回禀皇上、皇后,快!”
那边厢嘉嫔一回到宫里去,便狂吐不止,满头冷汗,四肢抽搐,手指无力的揪住被褥,太医正在为她诊断,皇上心下焦急万分,在殿中绕室而行,几如困兽。
殿外内官仓惶来报:“万岁爷,贵嫔娘娘派人求见。”
皇上头也未回,怒吼了一声:“滚!”接着“砰”的一声,一手把桌上的茶杯都扫落在地上。
那内官吓得磕头颤声道:“万岁爷,贵嫔娘娘说,二皇子不好了。”
皇上听到这样一句话,身形终于一顿,缓缓转身,忽然俯下用力揪住那内官的衣襟,声音嘶哑地问:“你说什么?”
那内官更是吓得浑身发抖,如筛糠一样,只觉皇帝双目如电,冷冷的注视着自己,结结巴巴地又重复了一遍:“贵嫔娘娘命人来急奏,说是二皇子不好了。”
内官结结巴巴地回奏着阿哥所的情况,他听得数句便沉声命:“起驾。”
阿哥所一片愁云惨雾,英琦赶来的时候还以为只是孩子闹肚子了,谁想到她看到永琏的时候,他已经断了气。突然遭此巨变,英琦形若疯颠地抱着身体已经冰冷的永琏苦苦哭道:“没事的,我的孩子没事的,好孩子,你快些醒来……”
我看着心里很酸,拉过她的手唤道:“姐姐——”
门外内官已经一声迭一声的通报进来:“万岁爷驾到——”
身后的声音渐渐远去,那些嗡嗡的低语,御医急切的嘱咐,宫人们来往奔跑的步声,还有英琦令人疯狂的凄然呼唤,瞬间都定格成一片空茫。过了许久,才回过神来听到弘历在身边着急地问:“二皇子怎么了?”
往事轰然涌上,那个生命里从我身体流走的寒夜,那些寸寸点点的痛像蚁咬般在吞噬着我。
弘历推开了我,上前紧紧握住了英琦的手,她的手冷得可怕,僵得发硬,他与她十指交握,仿佛能籍此给她一点力量,俯在她耳边说:“我在这里。”她嘴角微微歙合,发出的声音更低了,他不得不俯在她唇上,才能听清:“孩子……”
“没有事的。”弘历笨拙地安慰着她:“孩子一定没有事,朕在这里,朕和你都在这里陪着他,他一定不会有事的。”
晶莹的泪光一闪,有颗很大的眼泪从她眼角渗出,落在他衣袖之上,慢慢渗进金丝刺绣龙纹里,再无影踪。
天明时分,阿哥所在满天曙色中显得格外静谧。守更的宫女蹑手蹑足的来去,吹熄掉烛台上红泪累垂的烛。当值的御医换了更,交接之时语声极轻,窃窃耳语而己。
我从塌上惊醒,动了动那一身酸软的骨头,蓉姑姑已经走过来给我披上一件披风,又把手炉塞到我手里,声音极轻,仿佛只有嘴皮子动了几下,“宫里刚刚传了钟鼓,二皇子病殁了。”
她顿了顿又说:“二皇子的小殓定在中午,皇上刚送皇后回宫了,现在是和亲王来了。”最后这一句仿似隔了间空屋子,传到我耳里直嗡嗡作响。
和亲王闻报宫中出事,今天天还没亮就已经入宫请见,但中宫丧子又哭又闹,直欲撞柱自尽,好容易劝得她下来,皇帝因此未离开寸步,所以未能召见。
“出去瞧瞧吧。”我整了整额上的头发,这是我们别后的第一次相逢,虽然在此情此景,但我心里却没来由地一顿紧张。
“臣参见娴妃娘娘。”他的声音冷淡陌生,但那一双眼传递着的却是别样的情感。
“臣妾参见娴妃娘娘。”我一晃眼才看真原来玲珑也跟着进宫来了,和亲王现在掌管内廷,夜宴之后,突然出了皇子暴毙之事,事涉宫闱,当然属他的职守。而玲珑作为命妇进宫来帮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但为何我的心中却莫名地烦躁起来…… 。。 。。
梦断禁城(3)
“五福晋也一早便进宫来帮忙,这大冻的天也真难为你了。”刚寒暄了几句,小路子忽然神色凝重地向这边走来,还有一段距离便跪下行礼。
礼毕,他躬身而立,声音极低,道:“娘娘,王爷请借一步说话。”看他欲言又止的神情,我和弘昼便知道定有事了,我向外走了几步,弘昼则把玲珑遣到别的宫去休息。
“路公公,情况怎么样了?”我着急地问道。
“皇后刚喝了药,睡着了。嘉嫔昨夜身子也不适,今早太医有了论断,说恐怕是中毒,皇上现在正过去陪着她,所以特意吩咐奴才过来要娘娘和王爷去彻查此事。”
二皇子今年已经七岁了,因为是皇后唯一所出的儿子,极得钟爱,一个“琏”字更是先皇所赐,虽然没有正式公布,但早就是内定的皇太子,这样活泼聪明的人儿忽然暴病而卒,皇帝自然极是悲痛,而最难令他面对的还有十载情深的皇后,该怎么告诉她,又该怎么向富察氏一族交待呢?
事实上和亲王已经着手追查此事,今晨他赶进宫来,首先即命内务府下令,将昨日侍宴的所有宫女内官,全部看管起来,御膳房的御厨,亦都一一软禁。然后宴上撤下的每一道食物,尤其是嘉嫔与二皇子都曾用过的青梅羹,尽皆取样,送往太医院验毒。追查下来,经了审问验毒,却都一无所获。
我来到永和宫细细检视着昨夜宴会后留下的细碎物品,闻得负责此事的内务府总管谷公公这样回禀,沉吟片刻,忽然问道:“梅子呢?有没有细细验过?”和亲王和谷公公都奇怪地看着我,我解释道:“嘉嫔和二皇子唯一共同食用过的就只有这道青梅羹,假设这青梅羹真的有毒,那么为什么二皇子死了,而嘉嫔只是轻微地中毒?”
和亲王点头沉思,我则从头上拨下来一支细小的发簪,又随手拿起一个青梅,然后把发簪深深地刺在那颗梅子里,“如果有人像这样把毒涂在银针上刺到梅子里面去,那么单纯地去验那汤羹应该验不出问题,但如果食用的人一旦咬吃了梅子就会中毒身亡,这样既可以规避一般银针的检查,又可以杀人于无形。”
“但你又怎么解析只有二皇子死了,而嘉嫔只是轻微地中毒呢?”弘昼对我的说法还是有所保留。
我轻笑了一下,“王爷是男子,会不知道也很正常,女子怀孕的时候,因为大部分的精力都转到胎儿身上去,身体自然会变差,甚至牙齿也会变得无力酸软,用来做青梅羹的梅子通常腌得都不够时候,爽中带硬,嘉嫔又怎么会吃呢?但二皇子就不同,孩子正是换齿的年纪,什么都想咬一下,所以才会中毒。”
谷公公恍然大悟,连连道:“亏得娘娘心细。”
“但你又是怎么想出来的呢?”弘昼惊奇地看着我,我但笑不语,把一个有针孔的青梅递到他的手中,“宫里用的东西都是最好,这道还是特别为嘉嫔准备的青梅羹,怎么可能有这种奇怪的孔呢?”
弘昼接过,微微一使力,那梅子便裂开两半,他从谷公公的手里接过银针,一试,果然变黑了。我亲眼看到事实就像自己推理的一样,也不禁心底生寒。
“既然你能推想出是怎么下毒的,那么是谁下的毒手,你有头绪么?”
其实从一开始的时候,我心底里就只想着一个人,此刻也无须再隐藏着了,我恹恹地说:“下毒的人想害的该不会是永琏,永琏的死不过是一个意外,她真正的目标该是怀有身孕的嘉嫔才对。”大家都点头认同。
“最终会出现这样的差错,原因只有一个,就是那个人——她从来都没有怀过身孕!”一言惊醒众人,谷公公也尖声叫道:“奴才想起来了,方才查问的时候御膳房的一名内官也交代过青梅是高贵嫔身边的玉姚送来的。”
弘昼一听说,便使人去捉了玉姚来拷问,玉姚本来就心虚,未用严刑拷打,已经吓得瑟抖不己,什么都招了。想不到事情突然会如此顺利,和亲王和我便去回复皇上了。
皇上未曾听完,已经悖然大怒:“朕饶过她一次,她竟还不知足。”皇上在殿中踱了两个来回,猛然止步,他咬牙切齿,面孔几乎狰狞得变形,“把那贱人给我带来!”
等待的时候,我把一杯参茶递到弘历的面前,痛失爱子,更兼有嘉嫔差点流产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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