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汗要见你。”
可汗想见我?我看着尤玛有点莫名其妙,我和可汗几乎没有任何的交流,甚至我都不是经常看到他,他对于我由始至终都只是一个可怖的男人而已。但尤玛的表情很是严肃,有别于往常,竟带有一种不容辩驳的气势,她看出我内心的疑惑,就又轻声说道:“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可能对你离开这里会有帮助的。”
我愣了一下,从她的表情里感受到真诚,便点了点头跟着她走了。
我们要去的地方并不是往常可汗休息的那个帐子,而是在另一个比较偏远的休息地内。可汗的双眼满布着红丝,靠在篝火边的毛毡上独自喝着酒。在闪烁的火光下,可汗的表情显得有些阴霾。
尤玛摆手让我坐下,随后看了看四周又上前去用蒙古语对可汗说了什么,便退下去了。我原本就忐忑不安的心因为只剩下我和他变得更加紧张了。
他脸色很冷,似笑非笑地看着我,然后用一种带有很浓重口音的京话说道:“你知道吗?像你这种细皮嫩肉的姑娘是我们这些男人一辈子的渴望。”
我一听,整个人就愣住了,想不到这可汗半夜三更的使人来偷偷找我竟是为了说这些话,我下意识把身子往后挪了几分。
他的笑意更浓了,甚至拖着遥遥晃晃的身体一步一步向我靠近,那满身的酒味和着他们独有的体气、汗味几乎使我又要吐起来,但我却死死地忍住了,在离开这里之前我一定要死死地守着这个秘密,我不想让我的孩子还没出生就注定成为俘虏。
不过只是十几秒的工夫,他就已经靠在我的身边,我用牙咬着舌头,借助痛楚令自己尽量去忘记那种想呕吐的感觉。他一只手伸了过来,轻轻在我的脸上滑过,“草原的姑娘怎么就没有像你这样的肌肤呢?”
我厌恶地瞪着他,却毫无办法,即便现在他真要对我怎么样,我也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当我以为他还会有所行动的时候,他忽然大大地喝了一口酒,然后冷冷地对我说:“你怎么看待牧界的划定?”
我简直蒙了,心说这人还真有奇怪的,怎么突然就问起我政治问题来呢?我连牧界的具体位置还不是很清楚,要我回答这样的问题,也未免太高估我了。看我没有反应,他转过头冷淡地看了我一眼,“牧界附近因为其有利的天然资源而得名,除此之外还是重要的军事要塞,现在大清朝要求按现今的牧界划后200里作为新的牧界,你觉得我应该答应吗?”
归去
我一边听一边仔细地分析着,然后问道:“您说的军事要塞是指清军一旦攻打准葛尔汗国,牧界便是必经之路吗?”可汗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些,看着我点了点头。我继续问道:“那即便牧界划后了二百里,清军还是要经过这里才能攻打汗国了?”他的眼睛又挣大了一点,人也坐正了一些,还是一样朝我点了点头。
“也就说虽然可能会比以往难守了些,但汗国并没有完全失去这片军事要塞。”当我这样说的时候,他已经完全坐正了身子,也收起了那些玩味的眼神,认真地看着我。我继续说下去:“牧界划后二百里虽然是少了很多放牧的资源,但这些资源的前提是人,没有人去放牧的话,这些资源根本就没有存在的意义,如果要牺牲您一半的子民才能要回那二百里的牧区,你认为值得吗?”
他又喝了一口酒,诡异地看着我,好一会才说:“如果我以你来交换的话,或许我就不用牺牲那么多的子民了。”我看着他这种态度,心中便火大了,“你以为皇上会在乎我吗?他后宫里有着三宫六院七十二妃,任何一个女子于他而言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早在我被你们俘虏之前,他恐怕早就已经忘记我了。”这话越说越伤感,到最后连我自己也相信起来,眼泪随之流了下来。
可能是料不到我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他微微怔了怔才淡淡地说:“那你说我该怎么办?”话已经说到这份上,我已经无所顾忌了,放开了心态坦然地说:“我要是你就会答应下来,然后好好地利用我去敲诈一点经济补偿。”
他奇怪地问我什么是经济补偿?我一下子语塞,支吾了一声,一想,糟糕了!这时候哪有什么经济补偿的词儿呢?都怪自己一时兴奋都说过头了,只好勉强对症下药胡下去:“既然你们现在少了那么多的牧草资源,那么就应该考虑一下发展农业啊!单靠放牧毕竟是不稳定的,人员经常迁移,国家便不容易积聚财富,人民的生活也上不去,还有孩子的教育。。。”我恨不得“连科技是第一生产力”也搭上去,幸亏穿越之前正在积极准备考研的事儿,那些政治提都被我啃得烂熟了,现在随便说个头也能接出一大篇的道理来。
他简直听得有点神了,直到留意到他脸上那种不可思议的神色后,我才自觉地收住了口,这种时候若然引起了他的兴趣可不是什么好事。
他边听边在沉思着,直到我已经不作声了他还没有反应过来,静了好一会,他突然笑了。我心里更蒙了,这人的表情怎么就这么的无常啊,突然就黑着脸,突然又笑起来,笑声凄然,他的笑竟比哭更让人觉得难受。
“我一直以为我输的只是不及你们国家那般地大物博,物资丰厚,原来输的是人,想不到乾隆一个不受宠的妃子说起治国之道竟也如此头头是道,想必他的皇后更是不可估量。”说罢长叹了一声。我暗自好笑,你会这样想只能怪你自己的运气背,竟然碰上了我,英琦有多少能耐或许不知道,但在大清,即便再聪明也不过能在后宫里耍耍手段而已,政治从来不是一片女人可以插足的块儿。
“怎么我的女人就只会生孩子呢?”他又自嘲了一句。我正不知该表露什么表情的时候,他忽然对着外边喊了声:“尤玛!”
一会儿后,尤玛紧张地走进来,她担心地看了我一眼,又紧张地用眼神向可汗询问着什么,可汗仰头喝了大大的一口酒,然后重重地点了点头。尤玛激动地向我跑来,一把抱住我,“可汗答应放你走了!”
我很是惊讶,但尤玛那激动的神情却不像在说谎,我转头看向可汗,他面无表情地指了指外边,说:“马车已经准备好了,我的人会把你安全地送到牧界附近,你们的皇上已经排了人在驻守,只要到了牧界,你便安全了。”
尤玛拉着我走到外边,树林里已经稳稳当当地停着一辆马车。想不到在我快要绝望的时候,竟突然出现了这样的转机,直到此刻马车,我还觉得不太真切,相对于等待的时光,这个时候竟又来得太快了。尤玛不舍地拉着我的说:“我不能送你了,因为族人并不同意可汗放你走,但我和可汗都同意你的说法,和平才能发展。”
想不到事情竟是这样的,那个最令人讨厌的男人最后却救了我,我用眼角瞟了他一眼,却发现他也正看着我,吓得我连忙收起自己的目光。我感激地抱着尤玛,说:“塔乐日哈拉(谢谢)!”除此之外我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马车将要启程的时候,可汗把一个石刻放到我手里,然后在我耳边小声地说:“如果有一天那皇帝真的忘记了你,那你就拿着这个来找我吧。”
我很是奇怪,他不是相信我只是弘历身边一个无关重要的妃子才放我走的吗?我忽然想起包袱里的那对缨络,不顾已经跑起来的马车,对着尤玛大叫,然后用尽全身的力量把那对缨络向她抛去。
尤玛一手接着,然后流着泪紧追在马车后,虽然我已经听不到她在说什么,但那嘴形似是在对我说巴雅尔太(再见)。。。但我们谁都知道此生几乎不可能再见了,下次再见的时候我们恐怕只会是敌人。。。
马车越跑越快,看着那些不断消失在视野里的影子,我只能带着无数的疑问与遗憾于黑暗中离开这个地方。 。 。。 想看书来
无情有恨
我曾经每一夜做梦都想回到那座城子里,但此刻坐在马车里却又变得不安起来,难道这就是所谓的“近乡情怯”,我不禁兀自苦笑起来。鄂尔泰奇怪地看了我一眼,大概在他的想象中我该有一副更高贵的样子,但他很快就收起了那目光,我也自觉地回复到作为一个皇妃该有的姿态。
想起鄂尔泰在牧界恭迎我的那一幕,还真有点心酸,想不到弘历竟把这么一个三朝*留在这里,为的只是把我安全地接回去,难怪历朝历代揭竿起义的、起兵谋反的总是屡禁不绝。即便像鄂尔泰这般位极人臣的,也不得不拒绝这样的工作,把他留在这里难道就是为了表达我在他心里的位置吗?这么想的时候,忽然就明白了可汗那句的话意思,能让鄂尔泰留在来的,就代表我不止是一个投闲置散的妃子而已。
马车一路在颠簸,我整个人都晕晕的,从昨夜都现在我只喝了点水,其余什么都吃不下了,鄂尔泰看我脸色不太好,已经几次吩咐马车减速,但路还是要赶的,我只能拼命忍受着那种摇晃的感觉。
我不记得是怎么会到宫里去的,脑海中唯一残留着的就是鄂尔泰那张惊慌的脸孔。
“你醒了?”我艰难地睁开了眼睛,看到的是一个朦胧的身影,我摇了摇头,尽量令自己的视线集中到一点上,才真正看清了弘历那张憔悴的脸孔。
我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一手抚着胸口,按住狂跳不已的心。他穿着黄色衣袍,暗朱色纹饰,在以往看来是多么的寻常,今天却是另有一番意味。四周是一片静默,他拂了满身明亮的光影,灼灼的目光,如火一般有着烫人的温度。而湿润中却又蕴含着惊喜、期许,以及凄苦。
四目相对,我心中只是轰然一声,凝滞了所有声响。
许久,才含泪道出:“皇上……”
“娴儿……”这一声极其低沉。他的眼角亦积蓄了细碎的泪光,但也只在那一瞬间。“你……”他嘴唇翕动,惊喜之极便有些无措。深浓的剑眉下,深棕色的眸子光彩熠熠,望着我,却说不出什么。
“臣妾以为再也见不到皇上了。”
“怎么会呢?现在不是好好地回来了吗?”他握着我的手又紧了一些。
“皇上——”小路子在外边低低地唤了声。弘历整个人却像触电般震了一下,那种悸动即便我也能感受得到。
“进来吧。”我抬眼望去,看到吴太医小心翼翼地捧着一碗药走了进来。我想起了尤玛的话,一颗心立刻提到嗓子里去,心想着:吴太医来过了?那弘历都知道了吗?但我看弘历对我却只字未提,难道是我搞错了么?
“皇上。。。”我柔柔地唤了声,弘历只是嘴上应了,但却没有转过头来看我。由于紧张我竟变得有些结结巴巴的,“臣妾的那个。。。一直没来,这段时间老是作呕,不知是不是。。。”我已经羞得没法在说下去了,但弘历却像没有听到似的,一点反应也没有,只有冷冷的一张脸。
虽然觉得很奇怪,但心里又忍不住责怪自己太心急了,或许弄错了也不一定。
“吴太医。”弘历把他宣上前来,我看着吴太医步步走近,心中霎时又惊又喜,只要一想到我的肚子里可能孕育着我一个新的生命,双手竟也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
但吴太医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取出把脉的丝线,相反把一碗黑漆漆的汤药呈到我面前,他的动作有些犹豫。
“这是什么?”我掩着鼻子,身体也往后挪了挪,即使只是看着那黑漆漆的颜色,也会有作呕的冲动。
“这是打胎的药。”这一句话彷似一枚炸弹,轻轻地投到我的心里,却把我炸得体无原肤。“你说什么?”我只当是我听错了,但却不敢抬头去看弘历。
“乖乖喝了吧,这药是朕吩咐吴太医亲自煎的,分量、火候都拿捏得很准。。。”仿佛怕我不相信般,吴太医也对我说:“放心吧,娘娘,胎儿还没成形,不会对你的身体造成伤害的。”
我不禁冷笑起来,这算是什么啊?什么“分量、火候”?自己的夫君竟和别人一起谋害自己的骨肉,我打了个寒颤,一下子全都醒过来了。
“为什么?”我终于又抬眼看他的勇气,但这一眼竟恍如隔世,他的面目,分明是我心底的烙痕,为何如今看来,却如陌生人一般?
“这个孩子不能出生。”他的语气里透射着一种摄人的威严。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错爱
我顿住了,抑制不住心中的震撼,厉声质问道:“他是你的孩子,为什么就不能出生?”我定定地看着他,却猜不透他眼眸里的缄默。
他的脸白得已毫无血色,“我知道你的心很痛,但你被俘虏是事实。。。”
“啪”很清脆的一声,我不知道何来的勇气竟然敢一巴打在他的脸上,或许此刻生命对我来说已经不再重要了,他要夺走我的孩子与夺走我的生命有什么分别呢?
“对于大清,这个孩子的出生只会是苦难。。。”弘历却继续说下去,他的一字一语就像在宣布着我的死刑一般,我此刻无比后悔,为什么我会跪在万千的尸首中为这个男人哭泣?我究竟是为什么要回来?难道就是我犯贱吗?
我的情绪完全失去控制,我跪在地上,苦苦拉着他的衣袖:“我求你了,只要你放过这个孩子,我什么都愿意,你可以把我打进冷宫,我可以不要现在的一切,求你放过这个孩子,我真的很需要他,求你不要——”整个乾清宫的每个角落里都充斥着我凄厉的哭喊声。
“你这样又是何苦呢?没有了这个孩子,我还是可以给你很多个孩子的。”他试图抱着我让我冷静下来。
“为什么?为什么你就这么狠心?为什么你总是一次又一次地夺去我的孩子?即便得不到你的爱,难道我连为你生孩子也不配吗——”
“够了!”弘历的双手锢住我的肩,摇晃着我的身体,似是要把我摇醒。
“小路子——”他仿佛对我已经失去了耐性,竟然让小路子来灌药。
“娘娘——”小路子一手捧着药,一边为难地看着我。
“不用了,我自己会喝的。”我并不想难为其他人,既然改变不了,我只能选择接受。我的心已经麻木地觉不出痛了,就像是把它挖出来扔到初冬的雨雪里,寒冷湿重,却偏偏冻不死,只是被迫僵在原地苟延残喘。
我再抬眼望望弘历淡漠的脸,然后垂下了眼,这不是很好吗?对他而言,这个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