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莲一听我这般说,便不顾一切,跪在地上,“福晋,根本就没有什么太医来过,娘娘已经病了很久,谁也没有来过,不是奴婢东求西乞,怕是连下窝的米也没有——”“够了!不是要你别说了!”秀瑶的双眼都红了,这下子我基本都明白了,根本就是我当年失宠的翻版嘛,但为什么这事我之前却毫不知情呢?我明明记得秀瑶的月例我从来都没有减少到的,问题究竟是出在哪儿了呢?
“玉莲,你过来,你先拿我的牌子叫吴太医来这里给姐姐看病,吴太医看到这牌子一定会过来的,其他的事我会处理的。”玉莲小心翼翼地从我的手上领走那牌子,然后退后一步,“咚”的一声,给我磕了一个很响的头,我也给她着实地吓了一下,赶紧过去把她扶起,她白皙的额头上已是青紫的一大块,“傻丫头,你这是干什么呢?”“谁对我家主子好,就是玉莲的恩人,福晋将来有用得着玉莲的地方,玉莲定会舍身相报的!”我也被她感动得一大糊涂,于是轻轻拍了她一下,“好了,先别说了,先去请太医吧,耽误了瑶姐姐的病就不好了。”看着她飞奔而去的身影,秀瑶泪如雨下。
“姐姐,别这样,忧能伤人啊。”我用自己的手绢帮她擦去脸上的泪水,她眼内那最后的倔强和高傲也在我的关怀下渐渐软化,她就着床跪了起来,“你这是干什么呢?”我简直哭笑不得,“福晋就受我一拜吧,要不是你拼死在冰洞里救起了琏儿,恐怕四爷早就杀了我们两母子了——”说罢便失声痛哭起来。我惊慌地看着永璜,毕竟他已经五岁了,他该能听明白大人的话了,“永璜,先到一旁去玩好么?”永璜还是一愣一愣的,我来了这么久了,也没有看过他有丝毫关心过自己的额娘,只是一直无心无思地在一边玩耍,我又把话说了一遍,他才施施然走回自己的房去。
朱颜辞镜花辞树
“唉——我前生都不知道作了什么的孽,才会生下这痴钝儿!”我边扶她躺好,边安慰道:“姐姐别急,人们不都说——成大器者,皆晚成,璜儿只是比其他孩子晚熟而已,慢慢教吧。”“只怕我剩下的时间不多了。”秀瑶悲伤地擦着泪水。
“姐姐别乱想,太医很快就到了。”我不住地看住门外,盼望太医早点到来。忽然,秀瑶紧紧地捉着我的手,哀求道:“福晋,我现在能相信的就只有你了,如果我真有个三长两短的,璜儿就拜托你了。”我的心一下感触,差点就答应了下来,谁又能拒绝一位母亲最后的请求呢,但暗地里我又察觉这事情并不简单,只为一面之缘而去趟这趟浑水——我犹豫起来,面对她近乎乞求的目光,我最后还是说:“熹贵妃娘娘自有主意了,这事也轮不到我插手。只是我能帮得上忙的,我定当尽力就是了。”虽然她很是失望,但听到我答应帮忙,她也是不绝地感谢。
“这样也很好了,不然只怕我前脚刚走,她便不会放过璜儿了。”虽然她的话极轻,但我却听得异常清楚,“她”?“她”究竟指的是谁呢?“姐姐多心了,永璜是四爷的长公子,在这宫里头大家疼他都来不及了,还有谁会伤害他呢?现在四爷也就只有两位公子,要是上次琏儿失救,璜儿更是唯一的继承人了——”说到这里,我便惊觉自己失言了,但事情总算是浮于水面了,所谓的“她”指的该是英琦吧,因为上次永琏失足的事,宫里上下都在怀疑是秀瑶的毒手,因为只要琏儿一死,璜儿便是弘历唯一的继承人,特别在外界对弘历封王一事呼声越来越大的敏感时刻,谁会被封为贝子,谁也便有可能会是未来的太子。
一层一层抽丝剥茧下去,使人不禁心寒起来,连我额上也密密地起了一层汗,原先单纯的探病变得一点也不单纯。熹贵妃之所以派我来探病,一则为探病,实则为探人,是要我试探秀瑶究竟是否加害琏儿的真凶。
“是妹妹失言了,我并不是那个意思的。”“我知道,如果你相信我是凶手的,你今天也不会来了,只是妹妹如果相信姐姐的话,请听姐姐一言。”我真诚地点了点头。
她抿了抿唇,深深地吸了口气,才缓缓道:“别太相信弘历的话,我知道妹妹现在深受恩宠,但你切不可相信弘历。”短短的几句话,却犹如五雷轰顶般袭来,“为什么?为什么不能相信他呢?”秀瑶已经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呼吸变得有些不顺,她眼睛微闭,“我不能告诉你原因,但你一定要相信我,凡事皆要为自己留一条活路,千万不能被恩宠所蒙蔽——咳咳——”
她连呼吸都已经变得困难了,刚好在这时玉莲带着吴太医,连蓉姑姑也带着药材到了。“太医,快进来,她就不行了。”我顾不上礼仪了,赶紧把帐帘都收起,方便吴太医帮她急救。
吴太医一过来,便就着烛火,把金针烧红然后刺在秀瑶的穴道上,看着秀瑶的脸色一点点转过来,大家才总算松了口气。太医细细地把脉,良久才转过脸看着我摇了摇头,我示意他借一步说话。来到屏风后,我才悄声问他:“究竟怎么了?”吴太医又摇了摇头,“格格的身体一直不好,上年生下小格格的时候就发病了,及后小格格没多久就去了,怕是忧思难解吧,她的病情好时坏的,但也并不凶险,现在病情拖得太久了,加上断药,才变得凶险起来,她的五脏六腑都已经很虚弱了,只怕用药也不能维持多久了。”
“能拖上多久是多久吧,璜儿还那么的小,而且这事情还在很微妙的阶段,如果在这个节骨点上出了事的,或许会怪罪到你们太医院的头上也是说不准的事,你自己看着办吧!”“这——好吧,下官定当尽力。”恩威并施之下,吴太医总算是坐了下来,写了张方子让玉莲去抓药。
至亲至疏夫妻
从桂园出来的时候,已经下午了,整一天都没有什么东西下过肚子,现在正饥肠辘辘。我一面吩咐静月去给我取些点心来,一边又叫蓉姑姑去请高公公,要想知道秀瑶每月的例俸为何不知所踪,这宫里头便没有谁比高墉更清楚了。
“福晋吉祥。”这高墉到底没有忘记他是怎样才得以走马上任的,每次见到我都总是客客气气的。“来人啊,给我赏高公公一个大红包,这大新年的,高公公也辛苦了。”高公公大喜,连声地道谢。
我又招呼他坐下,“高公公试试这茶吧,这是刚进的新茶,让你不辞辛劳地往各宫院里送,你都还没喝上一口呢,顺便也尝尝这里的点心。”高公公料是今天出门遇贵人,看我殷勤地招待,竟也不推辞就捧起茶盅吃起来。看着他喝茶的样子,我的嘴角微扬了起来。
“这——”果然,他刚喝了一口,便脸色大变,连忙跪下来,“奴才该死,是奴才底下的人犯了错,请福晋处罚。”我依然悠然地拨弄着茶盖子,装作不知情的样子。
“哎呀,高公公,你这是为什么呢?我是请你来喝茶的,你干嘛这么大的礼啊。”这下子,高公公更是害怕,我敢打包单这时候的他还真宁愿没来过呢。“你说这茶有事吗?有什么的事啊?”“这——”他居然还在犹豫。
“静月,四爷不是快回来了么?你准备一下那茶吧,茶叶跟现在的一样就可以了。”这话一出,那高公公就不敢再隐瞒了。他连连磕起了头,“福晋,奴才什么都招了,你放奴才一条生路吧。”我心里暗笑,对待这宫里的奴才还是得耍些手段。
“起来吧,这些茶叶也并不是我宫里的,是我今早从桂园带回来的,你好好地给我个解析吧。”高公公听说茶叶是从桂园带回来的,顿时松了口气,“福晋,那不是奴才的命令,奴才也是照吩咐办事的。”
“那桂园的月例与用度怎么被裁减到这麽的少?为什么我会什么都不知道?我每月划下去的东西又究竟到哪里去了?”我有些愤怒了。
“这——”高墉还在犹豫着什么,“你还是不说么?”“唉——福晋,你也该明白的,没有上边的命令,我们这些底下的人又怎么敢办事呢?那些物资并不是奴才们中饱私囊,却是在宫里未曾发下。”高公公无奈地说着。
“未曾发下”这四字足教我心惊,令已下,却未发,能有这般能耐的不是英琦会是谁?“今天就把该发的东西都送过去吧。”“这——”高公公看着我,我狠狠地点一点头,“都由我来负责吧。”高公公便连忙去办了。
难怪会心生暗恨,难怪这宫墙内怨声比比,同一个姓氏,同一个家族,只为出身的好坏,便决定了一生的命运,即便先进宫,先承恩生子,最后还是不得不低头,如今还落得个风尽尘香花已尽的结局,然而稚儿尚幼,哪能叫人不忧心,哪能让人不怨恨。
“娴儿——”恍惚间居然连弘历已经进来了也不察觉,他捧起我桌上的那杯未喝的茶,一口便灌了下去,“不要——”我想阻止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咦!这茶!来人——”弘历大怒,我连忙把赶来的小路子打发下去。“四郎,请听我说。”我便把今早的事说了一遍,情动处,弘历的眼圈微红,“四郎久不去桂园,这下头的人自然会怠慢了,这也不能归罪谁啊。”——真要怪罪的只能怪我们怎么都爱上同一个男人,而这个男人偏又没有一颗七巧玲珑心,能公平的爱着每一个,又或者情爱从来就没有公平。
“我也不是有心疏远,只是——”我怎会不明白他心中所想的,“只是她始终是永璜的亲额娘啊。”我巧妙地解开了他心里的结,永琏是他的儿子,难道永璜就不是么?在没有充分证据的时候,他终究会心软的,毕竟是她教会了他何谓情窦初开,何谓共赴巫山云雨。
“福晋,你做的也太多了——”蓉姑姑又怪我多事了,看着漫天的落霞,我的心反而平静了下来,“我不单是为了她,我更为了自己,谁又能保证我没有这么的一天呢?她尚有一个儿子能让四郎心软,我却什么也没有。”
骨肉分离
果然弘历才是秀瑶最好的良药,再到桂园的时候,这里已经没那么冷清了,园子的野草也有人清去了。“玉莲代我家主子叩谢福晋。”玉莲简直把我当成大恩人一样,又是跪又是拜的。“好了,你还要好好的照顾你家主子呢,别跪坏了。”
秀瑶的脸色比前天看的时候好了很多,吴太医也回我病情有所好转了,“姐姐一定要放宽心,这世上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再说你还有璜儿啊。”“姐姐还有今天,真要谢过妹妹,要不是你,我现在即便是死了还没有过问呢——”言毕泪又下来,“姐姐你又来了。”我帮她擦去脸上的泪水,其实说我没有半点儿私心那也是假的,我们虽称姐妹,却亦是情敌,心中毕竟隔了一层,只是我还有疑惑,还有不解,我不能让她就这么匆匆而逝。
“姐姐,你那天跟我说的话,妹妹还是不明白,你能说清楚一点么?”“什么话?”她恍若不知,“可能是我昨个儿病糊涂了,我都不记得我说了什么了。”她那笑容转得太快,变得有些牵强了,不知是否我太敏感了,总觉得那定是闱莫极深的事。
大家都变得有些沉默,我正想离去的时候,英琦却突然来了,我心下没来由的一惊,竟有背叛他人的感觉。“姐姐也来看瑶姐姐么?”我强作镇定迎了上去。“嗯,你怎么样了?”英琦对我微微点了点头,便转向秀瑶,不知道是否自己的敏感,总觉得英琦对我比往日冷淡了。
“有劳福晋担心了,我已经好多了。”秀瑶只是礼节性地答复。“那就好,永璜呢?”我和秀瑶都吃惊地对望了一眼,不知道英琦为什么会突然提起永璜,我有种不太好的预感。果然,当嬷嬷把永璜带出来后,英琦便开口说:“我奉熹贵妃娘娘的旨意,要把永璜带走。”这骨肉分离的话竟被她说得如此的轻巧,不待秀瑶反应过来,玉簪已经把永璜带到身边去了。
即便愚钝如永璜于此刻也明白是发生什么事了,他开始在哭闹,“额娘,我要额娘啊——放开我,我要额娘,额娘,你不要璜儿了吗?额娘——”简直是闻者伤心,听者泪流,秀瑶扑通地跪在地上,拉着英琦的裙尾,哭着哀求道:“福晋,我知道错了,我以后什么都不会跟你争了,就求你高抬贵手吧,我只要有璜儿,我什么都不要了,求你了——”
我最看不得这种场面了,忍不住还是开了口:“姐姐,璜儿还小,还是由亲娘照顾比较适合。”我只是就事说事而已,哪有孩子愿意离开亲娘呢?英琦用冷冷的目光扫过我的脸,“然则妹妹也觉得是我这个当姐姐的来抢走永璜的么?”她那目光冷得可怕,我都不敢正视她,“妹妹不是这个意思,只是——”“玉簪,还磨蹭什么,还不把孩子带走。”“姐姐——”我拉着英琦的手,我曾以为我在她心中还是有一定分量的,谁知道她只是冷淡地摔开我的手,“你要说情的就找熹贵妃娘娘说去,我也只是奉命行事。”说罢她便带着哭闹不止的永璜离开。
绝望的秀瑶,跪在地上放声大哭,她的哭声在这喜气绵绵的皇宫中显得分外清晰与悲凉,其他各院的宫女太监都围了过来,秀瑶更是破口大骂起来:“英琦!你这个毒妇!我要诅咒你——你不得好死的,你生的子女个个都不能长大——”英琦总算是回了一下头,脸上无尽厌恶的神色。
“快扶起你的主子,快带她回床吧。”事情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已经发展到如斯境地。“福晋,救命啊——”玉莲突然尖叫起来,一回头,却看到秀瑶已经昏死过去了。“来人啊,快把格格抬到床里去!”“玉莲你快去请太医。”房间内顿时乱作一团。
我把蓉姑姑留下后,便不顾一切地跑了出去,我要找弘历,也只有弘历才能阻止一切,。我站在御书房的门外已经一个时辰了,但弘历还是没有出来,走的时候也太急了,披肩手炉都没有带,只穿着薄薄的袍子的我,现在已经冷得连牙齿都在颤抖,我不停地跳动,不停地揉搓着双手,但还是没有一丝温暖的感觉。
“福晋,你回去吧,你会冷坏的。”吴公公已经劝我很多遍了,但我每一次都只是摇头,“我要找弘历,我有重要的事要找他。”吴公公叹了口气,便又进去了。不知过了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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