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不是?都说不能太宠着庶女,到底是个小妇养的,骨子里就有贱性,洲儿也说了,刚才只不过是安慰三娘。”小谢氏也是火力全开,全不顾兄妹情谊,便去拉扯三娘:“你倒是说说,是不是你主动送上门来,可怜兮兮地哭诉,洲儿说的可有一句假话?”
三娘这时已经哭得嗓子嘶哑,只觉得万念俱灰,哪里还说得出话来。
谢夫人自知老王妃与小谢氏无论如何都不会接纳三娘,也流下泪来,求着世子:“妾身知道世子因为三娘生母之故,对她多有怜惜,可出了这等子事……若是张扬出去,将来四娘、五娘又当如何,世子,她们也都是您的亲骨肉呀,可不能为了一个三娘,就连累了底下的女儿。”
虞栋方才将谢世子摁在椅子里,先让小谢氏与谢夫人领了小辈出去,思谋了一番,才说道:“阿兄,你也莫怪我们不尽情理,洲儿到底是宗亲子弟,三娘的身份委实有些不合适……三娘的名声如今也不佳……你先莫恼。”见谢世子又欲发火,虞栋臂上添了几力气:“咱们本就是姻亲,什么事都可商量着来,可不能为了小辈这点子事伤了两代联姻的和气。”
谢世子心里十分矛盾。
几个女儿当中,他自然最疼三娘,但,妻子刚才说的话也不无道理,再说父亲……也不会为了三娘一个庶女得罪了姻亲。
“那妹夫说说,这事应当如何?”几番衡量之下,谢世子到底是强硬不起来。
虞栋叹了一声:“若是能为三娘寻得良缘便是万事大吉,若是不成……只好委屈她与洲儿为个贵妾。”
老王妃听了这话,也觉得是个办法,她虽厌恶三娘,可到底还顾念着娘家,横竖是个妾室,也不算什么,便点了点头:“这法子倒也折衷。”
虞栋却说:“不过洲儿若是无妻就先有了妾,未免不合礼俗,所以,还要等上两年,这也是为三娘考虑,咱们为人父母,若有办法,又怎么会眼看女儿为妾呢。”
谢世子虽觉得憋屈,可也一时也没有其他的良策,只得黑着脸告了辞,领着儿子女儿归去,却也恨三娘不知自重,有伤体统,狠心将她禁足了事。
谢三娘一场空欢喜,却惨遭嫌弃,回到家中又是受不尽的白眼,万念俱灰之下,便想到一个死字,无奈拿起白绫犹豫一番,又持着剪子迟疑半日,终究是没有勇气了结自己,也就愁云惨淡地活了下去。
可尽管她与虞洲的丑事并没张扬,但因为到底没能嫁入楚王府,在贵族圈里沦为了笑柄,再加上谢夫人存心疏忽,婚事拖了几载,也没有着落,此为后话,暂且不提。
且说千娆阁里,就在隔日,再度上演了一场“捉奸”的戏码,但这一次的主角,却换成了咱们倾国倾城,比虞洲还要冤枉的三皇子。
这一日,是锦阳京入伏以来第一个阴天,虽没有艳阳高照,可却更为闷热,天地之间仿若一个巨大的蒸笼,湿厚的闷气让人心烦气躁,就连千娆阁,生意都比平时清淡了许多。
故而,当老鸨见到那神神秘秘的“贵人”又再登门,一张愁眉苦脸才立即笑成了百花齐放,亲自将贵人迎去了后院,让婢女奉茶,又赶忙去请红衣。
三皇子好容易盼得那风骚的老鸨扭着腰出了屋子,方才摘了发上的乌纱帏帽,打开扇子用力摇晃。
虽说轻车简行,但毕竟是皇子,暗卫还是得带上几个的,这时都守在院子里,三皇子压根就没想到今日是个陷井。
他这会子眉目焦灼,皆是因为红衣遣人送来的那一封信。
好不容易引得陈六郎上钩,不想半路又杀出个富商来,竟然要为红衣赎身,三皇子今日前来,就是为了与红衣商量此事,也不知那富商是个什么来头,出手就是两百两金——三皇子虽说手头也有,可为此浪费如此巨资,便宜千娆阁的老鸨,他多少有些不甘。
还是先问问红衣,那富商究竟是什么来头,若能不花巨资处理这事,方为上计。
才坐了一阵,便有侍婢捧上温茶,因着这日天气十分闷热,三皇子端起茶盏就喝得一滴不剩,没有留意那侍婢闪烁的目光,与退出时的磨磨蹭蹭。
三皇子来见红衣,碰面时屋子里从不留旁人,唯有对孔小五常有破例。
侍婢退出,三皇子再饮了一碗茶,当即就觉得头晕眼花,心中暗叫不妙,想要唤暗卫入内,却连发出声音的力气都没有了,模糊的视线里,只见红衣袅袅而来,意识也随之模糊起来。
红衣才刚接近,便见三皇子一双桃花眼刹是空茫,那空茫之处似乎又有涡流回旋,竟与往常大不相同,不由也是诧异不已,暗忖难道是自己今日一番精心打扮总算是合了三皇子的口味,欣喜得花枝乱颤,上前就依偎过去。
三皇子这时已经神思浑沌,却尚存一二分清醒,但身子已不受意识控制,竟软倒在红衣身上。
红衣这才发觉有些蹊跷,却也想不到三皇子是中了迷药,还道是中了暑气,心里又是喜悦又是心疼,只艰难地扶着三皇子去了里间,将他放倒银红帐中。
三皇子的头一落枕,最后一分清醒也烟消云散,凤目一闭,面庞一偏,就陷入了沉睡。
红衣将三皇子的锦靴除去,又将他一双修长的腿搬到了床榻之上,美目上移,只见这让她魂牵梦绕的心上之人,高不可攀的皇族贵胄,眼下意识全无,并无往常的森冷危险,而是呼息平稳、神情宁静,像个孩子一般——却依然是个倾国倾城的孩子。
一时之间,红衣竟没有心思去考虑三皇子为何突然昏迷,她已经被眼前的美色迷了心智。
伏身上前,听稳他沉稳的心跳,手掌覆上他虚垂无力的掌心,与他修长的手指缠绕,红衣只觉得如坠梦境。
这梦境,十分美好。
又过了须臾,才舍得离开他的掌心与胸膛,颤抖的指尖,轻抚着他有若鹤翎的乌睫,将温柔的红唇,映上他这时紧闭,敛了那顾盼神飞与妖媚无双的眼睛。
红衣正在这贪恋男色,雕花床一侧四折屏风后的灰渡却焦急不已。
失算,真是大大的失算!
怎么能没想到三皇子与红衣并非同时喝下那加了迷药的茶水呢?
他只想到如何避开三皇子的暗卫,先潜伏在这间屋子里,却不料红衣竟会后至,以致那迷药只能药翻其中一人。
好在,这红衣姑娘似乎并没有醒悟过来,三皇子是中了算计。
长得太美艳,有时的确太危险。
灰渡微微感慨。
可他难道就要杵在这里,透过屏风空隙,看一场活春宫,女压郎的戏码?
眼睛会瞎吧!
灰渡闷闷一叹,又透过缝隙瞧了一眼,见红衣姑娘已经在替三皇子宽衣解带了,知道不能在犹豫下去,闪身而出,须臾便到床前,竖起手掌就往欲火焚身的红衣姑娘脖子上招呼上去。
红衣哼都没哼一声,就彻底摊倒在三皇子身上。
“我居然偷袭了妇人。”灰渡喃喃,却毫不怜香惜玉地将红衣掀了个仰面。
据世子说,皇子们皆有一枚玉印,同为圣上所赐,刻着各自生肖,因是护身吉祥之物,故而自幼就是贴身佩带。
灰渡三两下扒开了红衣没来得及扒开的皇子衣襟,果然见三皇子脖子上那枚玉龙印,赶紧摘了下来,揣入怀中,长长舒了口气。
只待将这玉印交给那侍婢,让其拿去九流暗当的堂会,就算大功告成。
灰渡将轩窗推开一条细隙,观察那几个分布后院的暗卫,掂掂手中的菱花镖,正欲将他们引开,好神鬼不知地离了这处,却忽闻前院一阵喧闹,似有吵嚷打斗之声,不由一怔。
不需他出手,几个暗卫就直扑前院而去。
灰渡当即大开轩窗,跃入后院,翻墙直落后街,又装作寻花问柳的普通人,堂而皇之地进了千娆阁正门,随着人流看热闹去了。
☆、第七十八章 左右为难,便失姻缘
云黯光阴,忽然一阵疾风,压得流光河畔碧摇叶乱,沉闷的气流袭卷冷清的街道,令人焦灼的沉闷并没有因此而缓和几分,稀稀疏疏的几个行人,担心地望了一眼苍穹下黯厚的云层,不由自主地加快了步伐,似乎担忧着随时而来的暴雨。
千娆阁里,凭栏而立的花娘甩了甩手里的绢帕,发出一声寂寞的低叹。
今日,宾客实在太少了些,但愿这场雨早些下来,赶在傍晚前停歇,或许晚上才会有些生意。
忽闻一阵踹急的铁蹄,引得娇娘回眸,却见十余匹怒马自东而来,打头的是匹白马,但骑在上头的却并非王子,美娇娘秋波一凝,便认出了一马当先的“肥肉”,正是朱通判家的大郎。
“看这阵势,来者不善呀。”美娇娘秋波灼灼,卷唇一笑,转身往花阁里走去,先与老鸨耳语了一番,又拉着几个好姐妹气定神闲地下楼去看热闹,其中一人,就有美称“怡红百灵”的杜宇娘。
老鸨才慌里慌张地迎下庭院,就与怒气冲冲的朱家大郎遇了个正着,他的身后,十余个五大三粗的家丁,顿时让千娆阁里的冷清气氛徒增了几分紧张压迫。
笑容才仓促地堆在脸上,老鸨就迎来了朱家大郎毫不客气地一个推搡,险些跌坐在地,引得千娆阁的姑娘们惊呼出声。
“说!红衣在哪儿?”朱大郎浑身都笼罩着风暴将至的蛮横,瞪着一双电闪雷鸣的怒目,仿佛被一阵黑风卷来的恶金刚。
才稳住身子的老鸨,暗叫一声糟糕,打叠精神上前陪笑:“朱公子,红衣可是要夜里才登台……”
“屁话!打量还瞒得了人,我家公子已经在千娆阁押了百金,就是为了与红衣姑娘初度春宵,你这婆子好生狡诈,竟然瞒着众人让红衣接客,我可是打听清楚了,还有个富商要准备与红衣姑娘赎身。”十余家丁中,唯一个较为瘦弱,却蛮横如一的小厮儿一步上前,就要去揪那老鸨的衣襟。
老鸨慌忙解释:“这,这是从何说起……”
朱大郎将那小厮一拦,自己上前一步,压低了身子,逼得老鸨不得不往后压着腰,朱大郎一声冷笑:“妈妈将红衣当做摇钱树,咱们也都理解,可妈妈曾当众宣告,红衣的初夜可是要在中秋时让众人竞价,我连定金都抬了来给千娆阁,你却私下让红衣接客,还偷偷摸摸着欲将她卖给别人……妈妈可是觉得我好欺?”
也不待老鸨解释,朱大郎一挥手臂:“给我搜,今日就是把这千娆阁拆了,也得把红衣给我找出来,我倒要看看,什么人这般大胆,敢动我朱某人看中的美人儿。”
家丁们得了这一声令,齐声应诺,都往上撸了袖子,准备大干一场。
“大郎且慢。”却见杜宇娘笑矜矜地往前:“何必大废周章,红衣此时就在后院,大郎有什么话,与她去说就是。”
“算你识相。”朱大郎二话不说,领着人呼呼喝喝地往后院而去。
老鸨阻拦不及,心中大急,拉着杜宇娘一阵跌脚:“姑娘这不是添乱么,怎么能告诉那活阎王。”
“要不如何,难道真看着他拆了这千娆阁,妈妈该如何与东家交待。”杜宇娘转身而去,领着又是惊惧,又是好奇地一帮姐妹拥去后院观火。
却说今日虽因这阴沉闷热的天气,让千娆阁的生意大受影响,却依然还是有些不甘寂寞的客人光顾,自然被底下的吵闹惊动,得知红衣极有可能不是“处子”之身,都是惊怒加交,自发地成了助拳之人,“轰隆隆”地跟在朱大郎身后,往后院涌入。
两个三皇子的随行,正在院门处把守,顿时被气势汹汹的一群人惊得瞪目结舌。
而那些个暗卫,虽然是训练有素,可也不敢对这帮贵族动剑,将事情闹得不可收拾,因而也只是阻拦,到底显得力单势薄了些。
见情形不妙,有暗卫立即入了屋子,要与三皇子商量。
却见外间空无一人,暗卫心里不由泛了嘀咕,不过犹豫数息,还是推门入了里间,却见那张雕花大床上,三皇子闭目而卧,腿上还压着红衣。
暗卫吓得一个趄趔,当即抢步上前,颤抖着手试了试三皇子的脉息,方才松了口气,仔细打量,推测是中了迷药,忙从腰上取下一个瓷瓶,拔塞凑上三皇子的鼻端,急声呼喊道:“殿下,殿下!”
过了十余息,三皇子方才悠悠醒转,只觉得眼前一片混沌,脑子里像是撞入了一窝马蜂,耳畔嗡鸣,身上没有半分气力,一时竟不知身在何处。
那暗卫将三皇子扶了起身,急切地说道:“属下失礼。”伸出手指,用力揉了揉了三皇子的太阳穴。
三皇子方才彻底清醒,同时也听清了外头的喧吵,顾不及红衣,忙问怎么回事。
暗卫不及细说,屋子里已经闯进了人,正是那朱大郎领先,须臾就是兵荒马乱,助威的、看戏的将这并不宽敞的两间屋子填得满满当当。
一眼瞄到床上半坐的男子,与尚还躺在一侧的红衣,朱大郎恼得青筋直冒,他一个六品通判之子,自然没有机会与诸位皇子结交,并不认得三皇子,只见这小白脸生得比小娘子还柔美几分,顿时醋意横流,一口唾沫喷在地上:“呸!一个小白脸儿,也敢同本郎君抢女人,活得不耐烦了。”
正欲上前拳脚教训,人群中却有那见过三皇子的贵族惊呼出声:“是三殿下!”
群情激愤顿时凝固。
手忙脚乱赶来的老鸨一听这神秘贵人竟是皇子,吓得一个激灵,跌坐在地,欲哭无泪。
杜宇娘淡淡一笑,回眸之时,却见到了楚王世子身边的侍卫灰渡,正好整以睱地抱着双臂在人群里“看戏”,不由也是一怔。
灰渡这时,方才有如醍醐灌顶,依稀想透了世子的用意——废尽周章地盗得了三皇子的玉印,又故意让那妓坊侍婢交给九流暗当拍卖,或许也是要将三皇子逛妓坊的事情张扬出来,只不想竟出了这等变故……
那么,这枚玉印……
灰渡默默从人群里退了出去,疾步赶回王府。
虞沨听灰渡说完千娆阁的一场风波,暗里纳闷,三皇子行事一贯谨慎,怎么这事竟让那朱大郎得知?思忖一阵,一时也不得要领,只将那枚玉印收好,决定先摁捺不动。
“倒省得一番麻烦,如此也好。”微微一笑,虞沨看向灰渡:“着人将今日之事暗中传扬,闹得越广越好,与红衣赎身之事就此作罢,还有为我们行事的婢女,今日就送她离开京都,记得谨慎一些。”
于是乎,不过短短半日,市坊间已经传得沸沸扬扬,大致有如下三个版本:千娆阁的红衣姑娘,原本是望族女子,与三皇子殿下两情相投,后,红衣之父因获罪被诛,红衣沦落风尘,三皇子却割舍不下,方才与她在妓坊私会,可这一对有情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