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患之因,只怕等连日暴雨落下,导致洪涝泛滥成灾,累及更多百姓丧命。”虞沨紧跟着说到。
乔寄众原本不闻水患一事,此时听说,却是孤疑:“难道朝中无人,工部水利官员竟察不明水患之因?”
“个个晦莫如深,若非如此,我也不疑其中隐情必重。”虞沨忽然起身,恭恭敬敬一揖:“此行险恶,某不敢担保先生万全,但并州数万百姓,安危迫在眉睫,我知道先生于水利一事深有认识,故而恳请,还望先生以苍生为念,冒这一回风险。”
乔寄众不言,虞沨持礼不起,两人相持半刻。
终于,乔寄众起身,扶了虞沨一把:“世子此回以百姓安危为邀,匹夫不敢拒绝,但是!在下只承诺于水患一事倾力相助,至于入仕……”
☆、第两百五十二章 早有安排,美色陋计
乔寄众答应前往并州,让虞沨心下一松,尽管被扶直身,依然坚持再是恭敬一揖,方才重新落座:“某不敢勉强先生入仕,但有一言,必须提醒在前,并州水患之事,隐情必深,只怕先生涉入,终会得罪并、朔两地,甚至包括燕南、京都权贵,先生不愿入仕,怕是在乔县也难保安妥。”
乔寄众一介平民,权贵们要报复陷害于他,实在是轻易如弹指。
“先生安心,待启程之后,我便会令亲信将先生家眷安妥于隐秘之处,但这也只是暂实,待并州事了,假若先生依然不愿入仕,就算离开乔县,那些心怀叵测之人,只怕也不愿放先生安宁。”
于此,乔寄众也只有入仕一条路选择了,至少有官职在身,权贵就算要行报复之事,也不敢明目张胆,再有楚王府为后盾,权贵们多少还是有些忌惮的。
“世子不须多言,究竟入仕与否,在下还得考虑。”乔寄众却甚是坚持:“大不了幽居山谷,远离俗世,想必以世子之力,还能给在下一家寻个安身立命之处,改姓换名清苦些倒是无妨,在下只求心安而已。”
虞沨却也不再坚持,方才提起孟高,说了他如何登门求荐,又是怎么身陷死狱。
乔寄众勃然大怒:“荒唐!怡平虽然冲动,品性如何在下再清楚不过,怎么会行此恶事?定是有人污篾陷害。”
“我深以为然,先生宽心,既然我领了钦差之命,前往并州,定会还怡平一个公道,察明隐情。”虞沨肃颜。
乔寄众却忽而目光冷厉:“世子既然察过在下底细,想必也知在下必不会袖手旁观,任由门下弟子冤死,世子今日拜访,若在下拒绝前往并州,是否会以怡平生死相胁?”
“所以,我起初才说没有第四回登门的话。”面对质问,虞沨坦言相告:“若先生拒不援手,我的确会以怡平为胁,虽知如此一来,先生就算肯往并州,也再不会有入仕之念,但,别无选择。”
虞沨这般坦然相告,再度让乔寄众愣怔,半响方才颔首,虽无笑意,目光里的冷厉却缓和下来:“世子有谋决逼成之断,却不失坦诚,至少眼下看来,虽行诈事,却无奸滑虚伪之心。”
“时间紧迫,先生既答应援手,还请立即动身,至于家人,我当令人安排稳妥。”虞沨边说,一边起身,而乔寄众也不耽搁,匆匆与妻儿学生交待,让他们随楚王府的亲兵暂时移居,便与虞沨往并州去。
只江汉输了一两白银,不得已又将千娆阁的红颜知己告之了灰渡,深觉吃亏,对世子如何说服了“冷若冰霜”的乔寄众大为好奇,好不容易等到个世子不与乔寄众“闲谈”的机会,拉扯上同样好奇不已的晴空纠缠打听。
至于灰渡,态度十分肯定——世上就没有世子做不到的事,好奇个什么劲,坚决不参与江汉与晴空的八卦,只独自为罗纹愤愤不平,暗诽江汉负心绝情,受不得美色诱惑。
虞沨倒也不瞒那两个满腹好奇的人,声称说服乔寄众并非偶然:“先得探清他的为人品性,自然也少不得攻心之术,但不得不说,这回能如此顺利,多耐于水患,乔先生有为民之心,应当不会袖手旁观。”
江汉听了个仔细,不免也颔首赞叹:“如此,我那一两银子也输得不冤。”
却不想虞沨接口否定:“冤的,你注定会输。”
江汉瞪目结舌,且听晴空满面不屑地解释:“江大哥你开始就上了那小兄弟的当,他原话是——‘若世子说服了先生,兄台便输那一两银与我,若还与前几回别无二致,我便输你一两银何如?’妙就妙在别无二致四字,假若世子没有说服乔先生,小兄弟必然声称相比前两回,至少先生能让世子入室,可不就有所变化,怎么也不会让你赢他。”
江汉见虞沨颔首表示赞成,咬牙不已——
就知道不能与这些才子文士玩心计,感情所谓才高八斗,就是无处不诈!
又说并州城内,知州施德早得了“钦差将临”的消息,当即闻风而动,亲自前往郫南、汤县两地,将“瞒灾不报”的两个县令逮捕入狱,只让底下县丞暂管事务,以堤防为重,朝廷赈灾银粮尚在半途,数百受灾的百姓已得安置,至少不忧住食两件,掐算时间,料到不出两日,楚王世子便将抵并,又殷勤地将州邸收拾妥当,备下接待世子的院落,院内陈设无一不精,锦缎铺陈,金玉为饰,又有美婢媚色若干。
哪知被他手下一个吏目劝言:“据称楚王世子极得天子信重,又有文士风骨,往常也不爱去那寻花问柳之处消遣,为稳妥故,大人还当撤了这些繁华奢侈,只求舒适为佳。”
施德本不以为然:“那些个贵族公勋,有谁不锦衣玉食,更何况楚王世子?这世间就没有两袖清风之人。”
吏目姓霍名起,却原来是金相门下亲信幕僚霍真之弟,时常与金相书信来往,对诸位京都贵族颇有些“认识”,又是一番苦口婆心:“世子入仕时日尚短,性情如何还不得知,但天子深忌地方官吏贪贿之行,世子为天子信臣,必能体察圣意。大人还是慎重为先,等摸透了世子的喜好,再行讨好之事不迟,再有楚王府与卫国公府原为通家之好,老国公刚正忠直,卫国公深肖其父,世子或者也是如此,大人此番,未免不会弄巧成拙。”
施德这才有了几分迟疑,将那些金玉饰物收敛了不少,却依然还是保留了美婢:“爱美之心,人皆有知,再说安排几个颜色好些的丫鬟侍候起居不算什么骄奢之事,那些个财大气粗的商贾府里还有几个天姿国色呢,更何况我这州衙。”
又想到死狱里的孟高,施德咬牙切齿:“原本那事情进展顺利,只待你那兄弟一切就绪,不想却被一个破主薄得了实情,也不知常山伯从哪里寻来个硬石头,竟然软硬不吃,还是你那主意不错,看他在死狱里还能怎么闹腾,就算常山伯,涉及两条人命,也不敢多事,本来就等着刑部复核,秋后处决了他,料不到突生水患,引来了一个钦差……我就担心事有疏漏,坏了相公的谋算,莫不如,干脆让他暴病……”
“大人不可。”霍起连忙又劝:“到底是常山伯所荐,若让人暴病于狱,未免不会让常山伯生疑,虽郫南的事儿,常山伯也牵涉在里头,不怕他多嘴,可常山伯到底是世家出身,与秦相颇有来往,孟高这件若有疏漏,被秦相捏了把柄,可得给相公引来祸害,再兼着世子将至,在这节骨眼下手,常山伯与那些个世家闹腾起来,岂不生乱?横竖眼下,孟高一案罪证确凿,人证物证俱在,他又陷在死狱里头,哪里透得出半点风声,待那事一成,勋贵们得了利,相公既收服了人心,又得了这笔意外之财,指令刑部尚书核准了孟高的死罪,秋后处斩,依律行事,才不露半分痕迹。”
施德本是心急之人,想到孟高身陷死狱还高声叫骂的那些话,只恨不得当即将他剜目拔舌,可再想到“大局”,也承认这时轻举妄动不妥,一拳头擂在案上:“哼!且让那小子苟活几日。”
这般诸多安排,总算候得钦差驾临,才听衙役禀报,世子一行车驾入了城门,并州一衙官吏,以施德为首,于州衙门前躬身相迎。
又有并州城内,那些个权贵、富甲府里的闺秀,大多听闻楚王世子的才华风度,早就是慕名已久,恨不得见,听说世子入城,迫不及待地到了沿街的茶楼酒肆,在早已赁下的包厢里隔窗张望。
当然是大失所望,因唯见车马与浩浩随行,不见世子身影。
如此,知州施德未嫁之女施三娘兰心便成了“得天独厚”。
她扶着州衙的角门张望,远远只见羽林护卫处,一辆紫檀雕蟒车在正门阶下停稳,不过多久,步下一身着紫锦团花公服,腰缠镶金玉带,发上未带展角乌纱,仅束以紫金簪小冠的男子,轩昂挺拔,面如冠玉,侧面上唇角轻斜,远远便让人如沐春风。
施兰心身后那两个紧随着观望的丫鬟,激动得连连跺脚:“世子风度,果然不凡,娘子,假若真如大人所言……”
“住口!”施兰心眼波微漾,回身瞪了丫鬟一眼:“父亲所图,不过是世子姬妾,我却不甘居于妾位。”
丫鬟偏不识趣:“可再怎么说,也是亲王世子呢,将来等袭了王位,娘子至少也是个侧妃。”
“侧妃又能如何,还不是妾室,得看正妃脸色。”施兰心轻哼一声:“要做就做世子妃,我好歹也是五品知州嫡女,再说有金相撑腰,也不输给那些公候千金,总之能得世子心意,谁还会计较我父亲只是五品官员。”
丫鬟这才讨好:“娘子所言甚是,总之得珍惜这次机会,大人不是安排了家宴么,娘子还是先回后宅梳妆打扮才是。”
施兰心媚媚一笑,又探出半打身子,依依不舍地看向正门处一阵,直到见世子在州衙官吏的奉迎下抬步入了正门,这才喜气洋洋地转身,袅袅婷婷地回去盛装打扮,准备在家宴上亮相,给世子来个眼前一亮的惊艳登场。
☆、第两百五十三章 病也及时,死也及时
“入宴?”虞沨手持茶盏,似笑非笑地一个挑眉,看向隔案而坐,满面谄媚的施德:“尚才巳正,施知州的午膳倒是赶早。”
一行人才入正厅,寒喧刚告了一个段落,施德便迫不及待地要请虞沨移步后宅正院——他要招待钦差,当然是将正院“谦让”了出来,不比得往常待客之道,安置于客院。
可早先,才提出让世子随行先入正院安置的话并未得到理睬,这会子才说入宴,又再受到不冷不热的奚落,施德脸上的谄媚便有些挂不住,客套里也就有了些牵强:“下官也是考虑到世子日夜兼程,远道而来,路途上住行饮食难免简陋,这才预先安排。”
“施知州多虑了。”虞沨浅笑,品了一口茶水,轻轻落盏:“宴席一事大可不必,我这次前来,是为了赈灾,查明两县水患因何而起,施知州既然早有准备,想来会有些说法,我洗耳恭听。”
在座官员面面相觑,心里都是一阵忐忑,刚才眼瞧着世子谦和,尚且还觉饶幸,不想却也仅只是表面行止,听这言辞,此回两县水患之事,能不能安然渡过便是难断,只不是说世子与金相最近来往频繁么,这般铁面无私又是为何?
施德心下却是冷哂:无非是装模作样罢了,先给一个下马威,才好在圣上面前交差,他就不信,一个入仕不过两年的王公贵族,当真会为了区区几县平民百姓,得罪勋贵世家,再者,就算世子有这份心性,也未必有这个能力。
脸上却也肃正了颜色,起身而禀:“下官原本不闻两县遭灾一事,还是得了朝廷邸报,才知有此祸患,下官深感震惊,与诸位属官商议之后,立即着手安排修复两县河堤,安置灾民一事。”
“如此说来,施知州是未得下县禀奏灾情了。”虞沨蹙眉,扫了一眼堂中在座诸人,目光在立于一侧,身着海马绿袍的霍起身上停留一息,须臾转开。
对于此人,天察卫有所关注,虽仅仅只是个从九品的吏目,但其家业资财在并州甚是雄厚,听说他霍家的女儿,在并州的日子过得十分刁蛮,居然公开蓄养男优,将那位出身匠作的夫君欺压得俯首贴耳,家中公婆,尚要侍候儿媳三餐,对妯娌小姑子,更是动辄打骂,悍妇的名声十分悚人听闻。
而这位霍起,尚有一个兄弟,唤作霍升,倘若虞沨记忆不差,当年因为黄花蒿获利暴富的药商,便以霍升为首。
又听施德掷地有声:“世子明鉴,下官的确被瞒在鼓里,郫南、汤县两地,距州城尚有一日车程,县令有意瞒报,下官一时也难以知情,不过下官自从得知,已经将两县县令扣押入狱,并公审此案,又有并、朔监察御史同审,据郫南、汤县两地县丞,主薄等吏员指证,确是两县县令隐藏灾情。”
几个县丞、主薄,人微言轻,哪敢说明真相,把矛头指向上级知州,与朝中那两座“靠山”?
虞沨垂眸:“区区数日,施知州便能查明真相,当真雷厉风行,不知两县县令可曾认罪?”
这话险些让施德笑了出声,暗嘲当真是少不及冠的公子哥,居然能问出这么幼稚的话来,狠狠地抖动了几番唇角,才维持了义正严辞:“隐瞒灾情不报,轻则丢官获罪,重当严惩处死,两县县令自然抵死不认,但其属下诸吏都可为证,并无人受命上报州府,就连驿传诸吏,也称未收两县奏章。”
虞沨又问“闻讯而来”,从府城朔州来此参与公审的监察御史曲严:“曲御史如何认为?”
这都察院本是秦相“执掌”,御史多为世家出身,虽时常与州府勋贵“磨擦”,但虞沨早有猜测,这一回,御史应当会“心照不宣”,果然,曲严言辞暧昧:“两县县令虽称冤枉,说早已按律上报灾情,可就凭证人之辞来看,他们颇有狡辩之疑,但也不是没有另一种可能,便是县丞、下吏做了假证……”
话未说完,施德已是一声冷笑:“曲御史,你说两县县丞、主薄串供?可有确凿之据?”
曲严凝眉摇首:“只是猜测,实情究竟如何,还赖世子审断。”
这太极倒玩得高明,虞沨唇角噙笑,暗忖至少眼下看来,金、秦二相尚未当真联手,应如他猜测那般,金相是为主导,秦相只作不察,相比金相来说,秦相更能保全自身,并不将话说死,就算事漏,退路也已备下。
而眼前形势,必须以一方为主,也不能连着秦相一同网罗,逼得秦相与金相协力,联合勋贵、世家之势,共同对付自己。
虞沨便不理会曲严这推责,也不再纠结隐瞒灾报的问题,话锋一转:“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