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大长公主,一听说虞沨请她来王府,就猜到发生了变故,可怎么也没想到竟是这么一件凶险的事儿!当知旖景险些遇害,顿时心胆俱裂,面色大变,虞沨连忙说已经脱险,一边陪着大长公主脚不沾地往里,一边简单地说了一回事情经过,以及他早防备着甄茉,与眼下掌握的“证据”。
不过多久,秋月与夏柯就边哭边跟着侍卫过来,听说五娘已经脱险,两个丫鬟当即跪倒在地拜谢各路神灵保佑。
大长公主再次追问了一番事发经过,更加笃信了虞沨的怀疑,心里恨不得将甄茉千刀万剐,又悔不当初——早该除了这个祸害!
虞沨又说:“阿薇已去外头准备解药,可据她之言,要待五妹妹完全清醒还得两、三日后,为防万一,沨请求姑祖母允许五妹妹暂留王府数日,至少待她清醒,彻底脱险。”
大长公主暗忖,旖景能脱险还得仰仗江薇,留在王府才是最保险的法子,又谢了虞沨。
避开众人,大长公主才说:“这事正如沨儿所言,就是甄茉的手段,若这次还放过了她,我枉为景儿的亲人,那个丫鬟……”
“沨有一求,望姑祖母许可。”虞沨沉声:“请姑祖母将此事交给我来处理。”
大长公主蹙眉,似乎有些不解。
“毕竟事关甄家,若仅凭一个奴婢的交待,只怕不能让他们心服,我已有谋算,必能除去甄四,又不会涉及太子,请姑祖母信我一回。”虞沨侧身一让:“还请姑祖母先移步关睢苑,有的真相,还是要进一步确定。”
伤害旖景的那些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并且一定要亲自铲除。
☆、第一百六十六章 必死无疑,绝不饶恕
当到关睢苑,虞沨先请大长公主静坐大厅隔扇之后,才让谢嬷嬷与罗纹将那几个丫鬟带了上来,冷眼一顾,瞧着三个年龄略小的已经吓得颤颤不已,而那个唯一的嫌犯,虽说面无人色,匍匐在地,却仍然咬牙隐忍,扮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
“说吧,是谁在五娘茶水里落的毒?”虞沨冷冷开口。
自然四个丫鬟都是大呼冤枉,声称无辜。
“尽数杖毙。”再是冷冷一句。
“世子当真不关奴婢的事。”一个丫鬟痛哭,膝行上前,似乎想去拉虞沨的袍裾,却被谢嬷嬷挡得严实,那丫鬟转身指向一人:“是坠儿!奴婢留意到今日五娘子的茶水都是她在斟添……奴婢三个都没有接近五娘呀,又哪有机会下毒?”
其余的两个丫鬟如梦初醒,事关生死,都绞尽脑汁地搜索着坠儿的可疑之处,甚至有个丫鬟一口咬定,看到坠儿有次替五娘斟了茶水后,将茶壶端了出去,当时她还不明所以,现在想来一定就是那壶茶里落了毒,既然事成,坠儿出去是毁灭罪证。
坠儿似乎也想到了自己会成众矢之的,叩着响头大喊冤枉。
虞沨得到想要的结果,也没再为难那三人,叫罗纹依然带了下去,只冷冷地盯着坠儿头破血流,方才轻轻一笑:“省些气力吧,你如此行事,只怕早有准备不能脱身,你是不是在等着我说,只消交待出主使之人,就能赦你一条性命?”
坠儿怔在当场,显然被说中了心里的盘算,她自从起了恶意,的确想不到法子能脱身,唯有期待着世子追问主使……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可如今看来,已是无望,那么,唯有保全家人了。
“奴婢自知犯了死罪。”哭哭啼啼地说道,鼓起勇气抬眸,却被往日温文尔雅的世子两道冷厉的目光逼得险些崩溃,咬着牙才能说话:“可奴婢也是被逼无奈,是大娘子她……奴婢只是个下人,实在不敢违背主子的吩咐。”
一切都在意料之中,虞沨冷冷一笑:“坠儿是吧?”
“正是奴婢贱字。”
“甄四娘怎么保证的?能让你母亲与兄弟终身无忧?还是威胁你若是不从,就取你母亲与兄弟的性命?”眼见着坠儿心神俱裂,总算忍不住颤抖起来,虞沨摇了摇头:“你怕她害你亲人,难道就不怕我取你一家性命?还是认为,我做不到?”
“世子、世子恕罪。”坠儿肝肠寸断:“一切都是奴婢所为,无关母亲与弟弟,求世子高抬贵手……”
“他们无辜?”虞沨又再冷笑:“我想你从前不怀恶意之时,并没有瞒着亲人是在楚王府当差,邻人们不知,应是尽管好奇,却也没有谁无聊得追问,可我的侍卫,想尽办法也不能从你家人口中套出实情,何故?应是他们知道你要行恶,怕事有泄露,才全心戒备,若不是今日你母亲去见你干娘,被我的人瞧见,我也许当真会以为他们无辜。”
忽然起身,踱步到坠儿跟前,略弯了腰,满是嘲讽地看着她:“就算我放过你的家人,他们也是必死无疑,你认为甄四娘目的一旦达到,还会留下这么两个威胁?只要你一死,你的家人必遭灭口,而你,从下毒那一刻,就已经没有了生机,她想来用家人的安危威胁过你,一旦事有疏漏,你遭到怀疑,就将罪名往安慧身上推吧?你若是明白,早些将这阴谋告诉了主子,也许你家人还有一线生机,可惜你错过了唯一的机会。”
说完这句话,虞沨冷笑着坐下,看向谢嬷嬷,果绝地吐出淡漠地一句:“拉下去,杖毙。”
坠儿这才如梦初醒,一边挣扎,一边努力转过脸来,声嘶力竭地进行最后的哀求:“世子,若您能救我家人性命,奴婢愿意当面指证甄四娘。”
“你的指证,不会有任何作用。”虞沨冷冷回视:“带下去吧。”
当坠儿悔不当初的哭泣声渐去渐远,最终消失,大长公主这才铁青着脸色绕过隔扇,虞沨连忙行礼:“姑祖母,为了不让甄四生疑,此事还要让国公府暂且隐瞒。”
大长公主努力平息着怒意,隔了好一响,方才落坐:“沨儿说已有计划,能否一一说来。”
虞沨深谙大长公主的怒痛攻心,必不会放过甄茉,若不将计划说给她听,只怕不会袖手,于是只好详细说来。
大长公主听后,方才一叹:“罢了,如此也算为景儿出了这口恶气,你放心,既然与安慧无关,我不会传扬此事。”
话音才落,又见一行人由远及近,是小谢氏扶着老王妃急步而来,身后还跟着刚刚脱身,气急败坏的安慧、虞洲两个。
“长兄凭什么要杖毙我的丫头!”
“五妹妹眼下如何?”
安慧与虞洲一同质问出声。
“沨儿,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怎么听谢嬷嬷说是安慧的丫鬟毒害了景儿,一定有什么误会。”老王妃也说,又去拉大长公主的手:“上元,咱们两府一贯交好,安慧即使任性,也绝不会害景儿的呀,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长兄还是让人先放了坠儿,她可是我身边最得力的,我不相信她会害人。”安慧一脸娇蛮,强硬地要求。
“妹妹可真是信任下人。”虞沨懒得一一解释,淡淡说道:“不过那奴婢刚才可是一口咬定,是受了你的指使,才在五妹妹茶水里落了剧毒。”也不再理会安慧,虞沨扶着老王妃先坐下,才对满面孤疑的小谢氏说:“我虽逼得那奴婢说了实情,可阿慧婚期已定,若闹出风言风语来,可不大好,好在五妹妹虽经了场凶险,眼下却无大碍,该不该大肆声张,二婶必定会有见解。”
小谢氏原本的质问便再难出口,也是越发孤疑,难道这事竟不是虞沨的阴谋?
虞洲一听说旖景脱险,才松了口气,转身就往关睢苑外跑去,虞沨情知他闯不进去,也不作理会,自不打算将真相告诉小谢氏,只用好话安慰了老王妃,一一将长辈们送走,才去了西院。
等到江薇与灰渡归来,制好那“以毒攻毒”的解药,让旖景服下,再经过针炙,确定已经脱险,虞沨才交待了秋月与夏柯两人好生服侍,自己与灰渡回到关睢苑,却负手窗前,沉默良久。
灰渡先撑不住了,他尚且不知世子已经对甄茉早有计划,还以为世子气急,却一时想不到办法让甄茉“伏诛”,心里一急,摸着腰上的长剑就说:“世子莫须为难,让个女子死得悄无声息属下还做得到。”冲动之下,就要去安排暗杀。
虞沨才说了声“且慢”,似乎自嘲般地一笑:“我早该用这干脆利落的法子,只是眼下,却不打算让她死得这么容易。”
灰渡狠狠地哼了一声:“世子要让她怎么死,只管吩咐。”
“联络江汉。”却得到了这么四个字。
灰渡一怔,不知世子此时找江汉有何作用,半响才应诺了一声,使出轻功一路疾奔。
虞沨微咪着眼睛,幽清的视线似乎游离在萧萧清竹的枝叶,唇角冷笑渐凝。
没有耐心再落实证据,可仅凭香囊的事还不足保证将甄茉致死,必须让太子妃勘破甄茉的狠毒与恶意,必须让姐妹俩决裂,就算有甄夫人的哀求,也不能改变太子妃的决心。
所以,就算甄茉恶行只有一半得到证实,也得主动出击,虞沨决定一赌,赌自己的猜测无误,赌白嬷嬷已经在太子妃的药里下毒。
——甄茉,实在不行,也只能让你“暴亡”,算是便宜了你。
此时此刻,甄茉当然是满怀迫切,等待着楚王府的“噩耗”传扬。
正如虞沨所料,她起初本是为了算计安慧,报那回“抛砖引玉”之辱,煞废苦心地打听得安慧身边的坠儿身世,本是早想收买那孤儿寡母,一时忙活开盘算与苏荇的姻缘,竟没有顾及,当灵山事发,才萌生了一箭双雕的毒计。
坠儿是个孝女,一直心挂家人,可王府虽有薪俸,却不足以保证母亲一年四季需要服用的人参、鹿茸等珍贵补品,甄茉先是许以利益,再以性命威胁,没废什么功夫就收服了坠儿——卫国公府与楚王府交情甚密,旖景总有去王府做客的机会。
果然,就盼到了安慧生辰。
甄茉得知安慧生辰那日会邀旖景等人,等到今日,先让坠儿兄弟赶往外郡,特意知会了坠儿母亲一声——让她告诉干娘,转告坠儿行事。
威胁很明显,若坠儿有个什么“疏漏”,她兄弟就会在途中出现“意外”。
甄茉笃定坠儿今日定会行事。
当到日已西斜,仍然一切平静,甄茉才有些坐不住了。
让人又一打听,却听说坠儿与干娘双双“暴病而亡”,而楚王府似乎比往日更加防备森严,以致下人们噤若寒蝉,甄茉心中窃喜,只以为奸计已成。
却压根没有想到,她自己也已死期将至。
☆、第一百六十七章 化险为夷,渐入死地
两日以来,旖景多数时候都在昏睡中度过,即使偶尔醒来,意识也甚是模糊。
除了秋月、夏柯两个丫鬟衣不解带地照顾,虞沨除了三餐与子时后的两个时辰,多数时间,也都守在西院当中。
虞洲来闹过几回,想要探视,无奈后来连老王妃都发了话,他只好偃旗息鼓。
虞沨对旖景的紧张程度不仅引起了虞洲的焦灼,就连镇国将军,也品出了别的味道来——只安慰儿子,且先摁捺,万万不能犯了急躁,横竖任是如何,也不能让虞沨当真活过及冠,一个要死的人,没什么可与他计较的。
到了第三日。
天光才亮,虞沨就到了西院,见守夜的两个丫鬟疲惫不堪,先打发了她们去小憩,静坐榻前,看着少女长发披肩,苍白的面色沐浴在清冷的天光中,宁静恬雅,柔长的乌睫微微颤动着,在眼睑下画出扇面般的阴影,唇色比起中毒那日,已恢复了几分血色,不再那般青白吓人,指尖轻触,能感觉到些微的暖意。
想起这两日以来,他在她耳畔轻唤时,往往会让她从黑沉里迷迷糊糊地苏醒,他与她说话,轻说地告诉她,他是多么盼望她能安好无恙。
有时候她会微笑,有时候她会哭泣。
她唤他的字“远扬”。
这个称呼总能让他难以自持。
她说得最多的是愧疚,反反复复说起对他的亏欠。
“远扬,我真的以为那药不致害你性命……可我终究还是狠毒的人,我不值得你待我好……远扬,我好后悔……我不是讨厌你,我只是不甘心……我那么愚蠢,不知好歹……远扬,你会不会原谅我?”
“傻丫头,你还不明白?我从不曾怨怪过你,是我,不该勉强你。”他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贴在她的耳边,唤着她的名字:“旖景,旖景……”
“你要记得,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事,就是你的安乐无忧,旖景,快些醒来,我们要做的事还很多,如果没有你的陪伴,我一个人会很辛苦,也很孤单,所以,你一定要快些好起来。”
这时他抚摸着她依然有些清冷的面颊,缓缓俯身,一个蜻蜓点水般的亲吻。
他放纵着有些凌乱的呼息,与她的呼息近在咫尺地纠缠,一时难舍难分。
你知道吗,这一世我已经等你等了十载,你能回来,我有多么惊喜,旖景,我们的今后一定会与从前不同,所以,你快些醒来。
他喃喃地在她耳旁倾诉,惊喜地看见她蹙了蹙眉,柔睫忽而颤动得更加剧烈。
他知道,她是要醒了。
这才远离了她的呼息,却握紧了手里的指掌。
他看到她挣扎着睁开眼睑,不同于过去两日的朦胧与迷茫,而是他“久违”的澄明。
虞沨心跳忽慢……
“沨哥哥,我这是怎么了?”
当旖景满面疑惑,虞沨眉目温柔。
他知道,这一次她是真的醒了。
——
绿卿苑在沉寂了两日之后,随着主人的归来,里里外外的丫鬟连着冬雨在内,才总算是彻底舒了口气。
尤其是知道真相的春暮与秋霜,忐忑难安地渡过了两日,还不得不遵照大长公主的吩咐“稳定军心”——关于旖景在楚王府“遇险”一事,因着大长公主再三叮嘱,诸位小娘都缄口不言,多数人只知五娘突发急病,因江薇姑娘医术出众,才留在那边受治。
冬雨担忧的是,若五娘尚未出阁就遭遇恶疾,难免会影响她的将来,这两日倒也实打实地纠着心。
总之旖景归来,绿卿苑里顿时变得喜气洋洋,尽管大家不难看出,主子的身子尚还有些虚弱。
几个姐妹也陆续来看望旖景,不免问及当日的事,旖景虽听虞沨说了个大概,这时且装作糊涂,只对长姐与六娘说了实情。
两姐妹未免狠狠斥责了甄茉一番,竟都忘记了大家闺秀不得私议是非的“闺训”。
“事情终究没有实据,大姐与六妹还是不要张扬。”旖景叮嘱两人。
旖辰与六娘才走,虞沨又来探望,春暮等四个丫鬟只将世子看作“恩人”,连忙请了入屋子,不待旖景交待,就避到了外头,为他们“站岗放哨”,以防被不怀好意的人听了墙角。
旖景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