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圣皇太后开始出招了,当她知道了此时内阁中仅有的两个阁臣张四维和申时行不再那么听话后,并没有惊慌,而是从容的开始布局。
她先是通过冯宝联络外臣,绕过内阁,廷推了原兵部尚书梁梦龙为新的吏部尚书,以代替被万历皇帝罢免的王国光;接着召回总督蓟州、辽东军务的吴兑为兵部尚书,填补了梁梦龙留下来的空缺,牢牢的控制住了这两个除了内阁外最重要的部院;紧接着旧事重提,还是采用廷推的方式让张居正死前推荐的余有丁顺利进入内阁,成为了如今内阁的第三位阁臣。
这些大动作过后,慈圣皇太后并没有罢手,而是又把手伸进了京营。她把一向中立的协理京营戎政王遴调往南京任工部尚书,然后让兵部右侍郎贾应元转任协理京营戎政,企图控制京营。
明朝军队分为京军和地方军两大部分。京军为全国卫军的精锐,平时宿卫京师,战时为征战的主力。洪武初年,京军有四十八卫。成祖迁都北京,京师接近前线,京军多达七十二卫,并正式成立了五军、三千、神机三大营,合称京营。平时,五军营习营阵,三千营主巡哨,神机营掌火器,战时扈驾随征。
土木之变后,京营主力损耗殆尽。景泰帝时,兵部尚书于谦对京营编制进行改革,于三大营中选精锐十万,分十营团练,以备紧急调用,称十团营。后又经过数度变革后,嘉靖帝时,恢复永乐时三大营旧制,不同的是三千营改名神枢营。
由此,京营框架正是确立下来,下辖五军、神枢、神机三大营,额定兵员十四万人。以大将一员为统帅,称总督京营戎政;以文臣一员辅佐,称协理京营戎政。
总督京营戎政历来有勋贵担任,名为京营统帅,实则处处受到限制。上有兵部制约,下有副将、参将、游击分权,战时还有监军掣肘,所以这个京营总督平时反倒要看协理京营戎政的脸色行事。
京营的现任总督乃是自隆庆五年便坐在这个位置上的杨炳,他是杨信之后,世袭彰武伯。这些能够传承百年的世袭贵胄,大都懂得明哲保身,只会做好本分之事,很少会参与各种争斗。这也是他们这些勋贵得以延续至今的不二法门。
这一番举措过后,内阁余有丁、吏部尚书王国光、兵部尚书吴兑,加上礼部尚书徐学谟、工部尚书曾省吾、左都御史陈炌等都是慈圣皇太后的人;再加上掌握朱批权、能够制衡内阁的司礼监、冯宝手中掌控的东厂、刘守有的锦衣卫(并不知道刘守有是万历的人),如果能再用贾应元控制了京营……
至少从表面上看来,万历皇帝朱翊钧绝对没有了翻盘的可能了。
对于慈圣皇太后的连番手段,万历皇帝仿佛被打懵了,明面上并没有采取任何应对措施,似乎是接受了现实。
朱常洛又再次见到了万历皇帝。
年轻的皇帝再次恢复了每天必去景阳宫的惯例,同王恭妃谈笑一阵,临走前还会抱着朱常洛亲热一会。表面上看来,他似乎在无声的向慈圣皇太后妥协了,放弃了同自己的母后争权。
朱常洛并没有因此而感到开心。
他不相信历史上那个调度了几乎同时进行的万历三大征的皇帝会放弃,唯一的解释,年轻的皇帝在麻痹太后,等待时机或者积蓄力量,准备致命一击!
朱常洛现在已经能够想象的到,也许等到皇帝发动雷霆一击之日,就是自己憋屈悲惨人生的开始。
万历十年十二月初七,御史江东之弹劾锦衣卫指挥同知徐爵勾结张居正家奴游七,通行贿赂,罔顾国法。
万历皇帝这次迅速作出反应,直接通过内阁下诏逮徐爵入狱。
这看似普通的行贿事件,却像是在平静的湖面上投入了一颗石子,刹那间风云突变起来。
了解内情的人都知道,这徐爵乃是冯宝的心腹,在锦衣卫中是可以直接与掌管锦衣卫的刘守有抗衡的人,专掌锦衣卫南镇抚司,平时威风八面。
还没等关注此事的人从这件事情中回过味来,次日,御史李植列数冯宝十二大罪状,矛头直指冯宝。
万历皇帝当即通过内阁下诏,降司礼监掌印太监兼提督东厂冯宝为奉御,即刻发往南京安置,永不得入京。
接着又起一诏,谕锦衣卫掌卫事、左都督刘守有,即刻点齐本卫人马,分于玄武门、午门、东华门、西华门各门换防,无朕旨意,宫中任何人等不得进出。
笔墨未干,又连下数诏。
谕彰武伯、总督京营戎政大臣杨炳,赐天子剑,严格约束京营各部人马,无朕旨意,任何人不得擅自调动,违者可先斩后奏。
谕都督佥事、神机营副将坐堂官李如松,即刻起率领三千本部人马进城,换防京城九门,余部于正阳门至承天门一带集结,严密监控两旁五府六部各衙门,凡无朕旨意外出之官员,可自行羁押。
谕指挥使、五军营副将坐堂官管达干,严格约束本部人马,无朕旨意,不得擅自调动,违者按谋逆论处。
谕指挥使、神枢营副将坐堂官侯之胄,严格约束本部人马,无朕旨意,不得擅自调动,违者按谋逆论处。
然后,又谕令内阁知会京中各衙门,所属人员务必于衙门中恪守职事,禁止外出。
如此,年轻的万历皇帝朱翊钧依靠着锦衣卫和神机营,突然发难,更换了京城九门的守卫和内宫各门的守卫,成功的掌控了京师。
为了不至于引起混乱,安抚京城不知情的百姓,内阁对外宣称这是皇帝陛下在演习“内操”,无需惊慌。
相对于京师得到了安抚的百姓,宫中可以说是乱作一团、人心惶惶。控制了局势的万历皇帝并没有对他的亲生母亲慈圣皇太后怎么样,也没有对抱着朱常洛的王恭妃如何,而是仅仅下了两道简短的圣旨,一道是下旨处死了慈宁宫和景阳宫所有的宫女太监;第二道是按照一个事先拟好的名单抓捕宫女太监,处死的、贬往各地的不计其数。
至本月十八日,仅仅十来天时间,京师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大局已定。
万历皇帝采纳御史孙继先的奏请,下旨恢复了之前在张居正当政时上疏谏言而遭罢斥的各大臣官职。
同时,御史江东之弹劾吏部尚书梁梦龙、工部尚书曾省吾、侍郎王篆等因贿赂冯宝、徐爵而得此官职。万历帝当即下旨,罢斥王篆为民,令梁梦龙、曾省吾致仕,召回南京户部尚书杨巍为工部尚书,改命刑部尚书严清为吏部尚书,并批复了判处徐爵、游七等人死罪的奏请。
万历十一年,刚过完元旦没几天,万历皇帝便下诏召回南京兵部尚书潘季驯接任京师刑部尚书。
二月,协理京营戎政贾应元被羁押审问,五月被革职为民。
三月,下诏追夺了张居正的官阶,兵部尚书吴兑因被弹劾依附张居正、贿赂冯宝而被罢免。
七月,左都御史陈炌被科道言官弹劾,遭到罢免。
十月,在张居正死后为了自保而联姻申时行的礼部尚书徐学谟,这最后一个属于“后党”的尚书级大员,再次遭到了科道言官的弹劾。这次吏科给事中邹元标等人弹劾他“勾结张居正、阿附申时行”,此时由于张四维丁忧回家而暂代首辅的申时行为了避嫌,不敢再袒护徐学谟,万历帝令徐学谟致仕。
至此,张居正时代依附他的所有“后党”大员,或被勒令致仕,或被罢斥为民,曾风光十多年的“后党”已不复存在,就连慈圣皇太后也开始专心事佛,轻易不再踏出慈宁宫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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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龙困浅滩第五章从身边开始
更新时间:2011…12…1718:29:03本章字数:3595
朱常洛的好日子终于到头了,
虽然没有如他预料的那样从此万历皇帝不再踏进景阳宫,反而是从去年十二月皇帝夺权开始,到如今万历十一年十月这十个多月间基本上每个月都会来景阳宫几次,但他并没有丝毫欣喜。因为他那个年轻的父皇,每次到景阳宫来,基本上都是在王恭妃的面前一脸笑容的说道:“这个月朕又罢免了谁谁谁……”不知内情的人,还以为皇帝在跟他的爱妃闲话交谈。
了解内情的朱常洛显然不这样认为,他知道这是万历皇帝想通过王恭妃之口,向已经很少踏出慈宁宫的慈圣皇太后转述。前世在单位中憋屈了很多年的朱常洛能够理解万历皇帝的做法,这大概是被压抑了太久的缘故,也可以理解成一个被压制了很多年的小孩在向他的母亲炫耀自己的功绩。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最令朱常洛感到沮丧甚至绝望的是,自从他能够开口说话后,每次朱翊钧来景阳宫,他总会满脸渴望的用无辜的大眼睛看着皇帝,学着稚嫩的口气说:“爹爹抱抱。”以期能得到认可。但是每次万历皇帝总会皱着眉头看他一眼,然后就会示意宫女赶紧把他抱走!
每次看到这一幕的王恭妃总会泪流满面,跪下来拼命的向皇帝磕头,期望万历能够满足儿子的小小心愿,但换来的却是皇帝紧皱的眉头,然后头也不回的拂袖而去。
每当此时,王恭妃总会瘫倒在地,抽噎至深夜。
数次之后,朱常洛便不再强求,根深蒂固的偏见不是一时半刻能够消除的,何况王恭妃对他的好他都记在心里,如今已经对这个母亲有了认同感,既然强求不得,那么便不能再令母亲伤心。更何况,他还记得,历史中王恭妃便是因为经常流泪而哭坏了眼睛,他不想历史重演,这是个可怜的女人。
“既然现在已经没有办法得到皇帝的认同,那么,作为皇长子,我便努力争取早日坐上那个可以俯瞰众生的位置,为了自己、为了母亲、为了子孙、更为了泱泱大明!”朱常洛在心底发狠:“那么首要目标,便是早日拿到太子之位!这也许会是个艰苦而漫长的过程,但事无绝对,只要有了明确的目的,想方设法努力奋斗便是!”
………………
“殿下,娘娘找你呢!”
景阳宫的侍从太监邹义来到朱常洛身后,轻声唤道。
每次见到这个才刚满五岁的大皇子背着双手站在院子里看着远处发呆,邹义都会不由得产生荒唐的想法,好似这里站着的是一个饱经风霜的智者,而不是一个还不懂事的稚童。
朱常洛回过神来,转过身看着这个一直在照顾自己的随侍太监,脸上布满笑容:“知道了,母妃是在暖阁吗?”
邹义笑着点了点头,蹲下来帮朱常洛整理了一下被风吹起的衣角,接着变戏法似的拿出一块蜜饯,眨了下眼睛,开口道:“这可是殿下最爱吃的珍珠梅。”
朱常洛鼻子一酸,差点流出泪来。
原以为不受万历皇帝待见也就罢了,其他的吃喝用度应该会按照嫔妃和皇子的待遇吧?但是残酷的现实再一次告诉朱常洛,他想的太天真了!
景阳宫犹如冷宫,这一点从宫女和太监的数量上就可以看的出来。暂且不说受万历宠爱的郑贵妃的启祥宫那动辄可调动上百宫女太监的规模,就连其他不太受宠的嫔妃宫中也有二三十个伺候的太监宫女,但偌大的景阳宫中却仅仅只有六个下人!
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罢了,但让朱常洛无比气愤的是,三个太监中,有两个超过五十岁的老太监,一个整天咳嗽,一个弯腰驼背,不要说照顾人了,不被人照顾就算是不错了。只有二十来岁的邹义还算正常,朱常洛估计他是得罪了什么人,才被发配来这的;三个宫女倒是不错,各个年轻漂亮、貌美如花,不过朱常洛却有些恶趣味的猜想,大概是什么人怕这三个宫女被皇帝看上,才调配到万历皇帝如今基本上不会踏足的景阳宫来的吧。
至于吃喝,朱常洛认识到了什么叫做无奈。如果御膳房中负责景阳宫伙食的御厨站在他面前的话,朱常洛会毫不犹豫的掐着对方的脖子,先吐他一脸唾沫星子,然后泪流满面的责问:“是哪个不要脸、不长眼的混蛋竟然让你成为了御厨?!你***能分清油盐酱醋吗?”
主食尚且如此,更不用说其他的副食了。朱常洛长这么大,能吃到的正常零食简直是屈指可数,送到景阳宫来到,要么是已经发霉坏掉的,要么是难吃的让人无法下咽的!
朱常洛根本都不用费力猜想,肯定是有人故意这样安排的!他的怀疑对象有两个,王皇后和郑贵妃!
直到今天,朱常洛仍然没有搞清楚,究竟是哪里出错了。
他明明记得,史书中白纸黑字的写着,王皇后性情温和,但不受明神宗喜爱,为了显示自己的嫡母气度,她多方面调护、关怀皇长子,使得朱常洛多次幸免于难。
可是,为什么他朱常洛每次跟着自己的母妃去给王皇后请安,那女人总是爱答不理或者冷嘲热讽呢?为什么总是对他朱常洛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呢?难道就因为她自己没有生出儿子嫉妒王恭妃?
朱常洛有理由相信,景阳宫中发生的一切,背后的主使,肯定离不开那两个女人!王皇后是整个**之主,做这些手脚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而那个正受宠的郑贵妃,肯定巴不得他这个皇长子早日归西,以便给她肚子里的孩子腾出位置。顺妃生的皇次子朱常溆,在去年不是无缘无故的早夭了吗?保不准是什么人动的手脚。
都说皇宫是天下最无情、最残酷的地方,朱常洛现在总算是相信了,哪怕你贵为皇子皇妃,不得宠的话,在宫中也照样举步维艰。
看着邹义手中的蜜饯,虽然只是小小的一块,但朱常洛的心还是被触动了一下,景阳宫中很少有过这“奢侈”的东西,很明显这是从外面带进来的。
如果朱常洛没有记错的话,这个小太监每个月总会给他带来一点好吃的零食,虽然只是一点点!
朱常洛很清楚,邹义如果是被人发配到景阳宫来的,那么他在外面肯定没有大太监做靠山,要想得到这一小块蜜饯或者其他的吃食,只有一个办法,就是从别的太监手中买来。太监的补贴本来就不高,更何况是邹义这个遭受排挤的小太监,他每月的例奉最多也就够买这一小块蜜饯吧!
接过邹义递过来的蜜饯,朱常洛撕下一小块,笑着把这一小块又递给邹义,用还显稚嫩的声音说道:“这是本皇子赏给你的!将来有一天,本皇子会用自己的东西赏你!”
正微笑着看着朱常洛的邹义愣住了,笑容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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