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此时,一柄利刃便自门外飞入,带着破空的声音,直直剁在那汉子的臂膀之上。只听那汉子惨呼一声,自手肘处以下已被齐齐削断!此间逼仄的船舱内,便只听那急色汉子抱着手臂哀嚎之声。
曲莲此时精神一震,朝着舱门看去,果见一身水湿的丹青已站在了舱门处。手中利刃已被她掷出,此时她已手无寸铁,便这样直直的闯了进来。抓着曲莲的汉子此时一惊,便将曲莲狠狠掼在一边,挥刀便向着丹青砍去。
见那汉子与丹青在这船舱之中打斗了起来,曲莲便忍着身上剧痛,朝着舱门挪去。
方到舱门处,却又听到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曲莲便心头一凉。方才只闻这两人之声,没想到这小船上竟还有其他人。
此时,自船尾处又跑来三四个孔武的汉子,皆光着臂膀手握长刀。见床舱内正有打斗,而那掳来的妇人已经到了舱门处,便立时怒喝着朝此处奔来。船舱内的丹青,见曲莲有险,顾不得与之缠斗的汉子,便奔出舱外,又与那几人斗了起来。
她虽是暗卫,却年纪尚小,学的又都是些暗地里杀人的本事,却不善与人缠斗。否则,在曲莲被掳走之时,便不会留下印记只一路尾随而来。方才见曲莲惊险,便只能出手相救。
丹青一人拦住了那几个汉子,只是此时小船已在水之中央,颇有些上天下地都无门的样子。她只心焦别的暗卫为何还未赶到,又觉得已经开始招架艰难,只尽力撑着。曲莲此时已经到了船边,低头看向那荡着波光的水面,心中便有了计较。
恰在此时,丹青已气力不支,被一人一刀划破胸口,又被一人飞踹了一脚,直直的便要跌出睡眠。曲莲见她小小的身子仿若断了线的纸鸢一般,便立时朝着她扑了过去。只在抓住她胳膊的那一刹那,便借着她飞来的冲力,一翻身,两人便跌落下水。
好在如今已是夏日,身上衣衫并不繁重,饶是如此,当曲莲带着丹青一路凫水至岸边时,也只觉得浑身若散了架一般,便是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虽是这般,但此时攸关性命,她也只能赶紧打量一下四周,便见水面并无行船,心中才稍安下来。
那河中颇有些暗流,下水之前,她只能仓促在丹青耳边低声让她闭气。待下了水,却并未随着那暗流的水势行进,反是逆着水流的方向前行。水下颇为浑浊,那些汉子即便是下了水,恐怕也瞧不清楚水下底细。曲莲便带着丹青直凫了十几息,才上到水面缓一口气,便又立时没入水中。
此时那些汉子们恐怕已经顺着水势去了下游,曲莲正要松口气,便见丹青面色惨白的趴在岸边。
她胸口被砍了一刀,此时伤口已然流不出血来,只有鲜肉泛白看着十分狰狞。曲莲忙将她扶上自己后背,背着她进了岸边树丛之中。好在丹青此时不过是个十一二岁的女孩,身量未开,并不算沉重,曲莲背着她倒还能走几步。
进了树丛之中,曲莲自地上捡了石块,将挑线裙子砸出破口,便撕了一条给丹青将伤口紧紧裹上。见她还有微弱气息,这才瘫坐在地上,大口的喘起气来。
歇了有半盏茶的时候,曲莲觉得自己身上稍有了些力气,便又去瞧丹青。想着她既是阿瑄的暗卫,想必身上会有些伤药。便在她身上摸了一遍,果然在她紧绑着的袖口处摸出一个拇指肚大的瓷瓶。打开后,里面便是一个褐色的药丸。曲莲不敢擅自给她服用,便低声唤她。
“你身上这药丸可能救命?”见丹青终是呻。吟了一声,曲莲便立时问道。
丹青此时已经神志恍惚,听到曲莲如此问道,只咬牙点了点头,便又立时昏死过去。
曲莲见她此时牙关紧闭,却也无法给她吃药。只能再次将她背上身,继续朝着上游走去。此时毕竟凶险,不可多留。好在此时天色已晚,借着月色倒也安全了许多。
不知走了多久,曲莲只觉得腿脚上仿若灌了铅一般的沉重,又觉得身上丹青已经开始发起热来,这才瞧见不远处有了隐约的灯火。心中大喜,便借着这一股子力气,硬挺到了那灯光所在之处。只见是一处小小的农家院落,院子里还隐约有着狗吠。曲莲此时已经顾不上这人家是否安全,若再不给丹青救治,她恐怕便撑不了多久了。
来应门的是一个中年妇人,自背后的灯火能瞧见她穿着身粗布的衣裳,待见到曲莲二人的惨状时,惊讶的瞪大了眼睛,慌忙便要将门合上。曲莲心中一急,便伸手阻拦。那合上的双扇门便夹住了她的小臂,便又是一阵剧痛。那妇人显是十分胆小,见那门板夹住曲莲的胳膊,慌忙间又把门推了开来。曲莲便立时道,“嫂子,咱们不是坏人。我们主仆二人遭了劫,流落至此,求嫂子借助一晚。”
那中年妇人虽松了口气,却也有些犹豫。
曲莲便又道,“我这婢女受了伤,若不能及时救治,恐怕今夜就要命丧黄泉。您且收留我们一晚,明日一早我们便离开此处。”
那妇人见丹青奄奄一息的模样,又见曲莲面目端正又一身好缎子,便犹豫着点了头。又朝着屋内喊了一声,曲莲便见那院子里走出了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
那少年背着丹青,那妇人便搀着曲莲,四人便进了屋中。
便是此时,庐陵王府内已然如翻了天一般。
在庐陵城内,又是在自家门口竟然发生了这般事情,庐陵王自是震怒。因曲莲所乘马车为王府用车,这些贼人目的便十分明显,显是冲着王府而来。当即便自城外大营处调派一队精兵入府,以护卫王府安全。
徐氏在听说曲莲遭劫后,一口气没上来,便晕死过去,王府自又是一番慌乱。王妃此时倒有些愧疚,忙命人将徐氏送进房内,又遣了人去寻了大夫。待徐氏醒来,便安慰劝解,王府此时已派出精兵寻找,必能将曲莲安稳寻回。
裴府内得知了此事,也大乱起来,裴玉华此时忙着照顾王府遣人送回的裴邵靖,便也只能派出家丁护卫也一同去寻找。
外书房院内,阿瑄听着暗卫的回复,大怒:“天璇既是已经知晓城内已有杀手入城,为何还如此冒失?”看着跪在地上的暗卫,阿瑄脸上早已一片铁青。
“天璇毕竟年幼,请殿下饶恕。”那暗卫听出主子心中愤怒,心中便是一寒。
“可有留下暗记?”
“暗记只道湑水河边,恐怕少夫人被押上了船。”
“如此,便将天权和天枢也派去和你一起寻找,务必将人安稳找回来!”
那暗卫一听大惊,立时便道,“殿下,若如此,您身边便再无暗卫,万万……”那不能二字还未出口,便只见阿瑄眼中一道厉芒闪过,口中的话便直直噎在胸口,再不敢吐露。
、第070章 得救
进了内屋,曲莲环顾了下四周;瞧着这人家颇有些家徒四壁的模样。妇人的粗布褙子上摞着许多补丁;少年身上的短褐更是短了一大块,露出了长长的一截手腕和脚腕。
那妇人将曲莲和丹青安置在西厢房内;又让那少年端过来一盏油灯。
借着那昏暗的灯火,曲莲看着这仅有一桌一椅的屋子。
依墙处用两块碎裂的缸底打着一块长木板;便充当了床铺。
妇人又从东厢中拿出一条薄褥搭在了木板上;这才示意那男孩子将丹青放在上面。男孩犹疑了一下;方照着妇人的话去做,将丹青放在那床上。
曲莲身上发软,只在那椅子上坐了下来;朝那妇人勉强笑了笑道,“多谢嫂子收留;我们只歇一晚,绝不多打扰。”
那妇人见曲莲这般说,只懦懦的应了一声,脸上还带出些悔意。
曲莲心知她必是心中畏惧,只是此时也顾不上这些。只央那妇人寻了件干净的衣裳,给丹青换了,又将那瓷瓶中的药丸用桌上的凉茶化开,给她服了下去。见她呼吸渐渐稳了下来,这才又看向那妇人温声道,“这位嫂子,我夫家是庐陵城大户,若我主仆二人能返回家中,必定重重相谢。”那妇人听曲莲这般说道,脸上才露了几分安定,点了点头道,“夫人可用过晚饭?”一边又指使那少年道,“去将埋着的薯瓜拣出来。”
少年也不吭声,转身便出了厢房,不多时便端着个破了口的瓷碗,里面放着三个拳头大的红薯。
妇人便道,“没什么好东西,夫人将就着填填肚子吧。”
曲莲闻言便感激一笑,只从瓷碗中取了一个红薯,掰了开来,小口的吃着。见那妇人在桌边坐下,便说起话来。
这才知道,此处竟已出了庐陵,到了汲县,细细算来已经距离庐陵有百里之遥。
这竟是个军户人家,妇人的丈夫被庐陵王征了兵丁,此时正在北直隶外打仗。家里没了依靠,此时只剩个半大的孩子,日子自是过的十分清苦。曲莲身上此时也没什么钱财,出府时本也没戴多少首饰,被掳后一路在马背上颠簸,发髻里便只剩那支金簪,此时也被她用来戳了贼人。此时见那妇人与少年都有些面色饥黄,心中倒十分不忍。
这一夜,曲莲便伏在桌上睡了一夜。
清晨院外传来鸡鸣声时,她一个激灵的惊醒了过来。抬眼望去,那半支着的窗棂外已经透了些晨光,想起受伤的丹青,她便忙起身走到床前查看。却见丹青面色潮红,呼吸急促,显然不是很好。
伸手摸了摸丹青的额头,果然十分烫手。胸口虽然不再流血,可这发热一样会要人性命。
曲莲忙寻了那此时已在院外剁菜喂鸡的妇人,想问她家中可有去热的草药。只可惜,这家到底清贫,平日自己都不敢有个头疼脑热的,又怎会存下药物。曲莲闻言,心中便焦急了起来,又问她附近可有医馆。
这一回那妇人倒是点了头,迟疑道,“往南二十里便是镇子。”又道,“只是那镇子只有一家医馆,诊金……诊金可贵的很。”曲莲心中一沉,又想着此时若返回庐陵,恐丹青便要丢了一条小命。无奈之下,便只得先带着丹青去往镇上救治。她想了想,便用身上的缂丝褙子跟那妇人换了件粗布印染着青花的袄子,要带着丹青去镇上。
幸而这妇人家中还有个半旧的独轮木车,那妇人得了曲莲的衣裳,便又让那半大孩子推车载着此时已经半昏半醒的丹青,带着曲莲去了镇子。
三人直走到晌午,才到了镇子。
曲莲打量了,见路边来往的皆是些小商小贩,便知这不过是个小镇子,心中倒安定了许多。
那医馆便在不远处,三人便朝着医馆走去。一路上,丹青还数次硬撑着起来做了暗记。她此时本就十分虚弱,这番动弹下来,已是完全昏迷不省人事。
那医馆颇有些冷清,此时只有一个掌柜坐在台前打着瞌睡,见进来两人,还推着个半死不活的小姑娘,立时起了身,上前来询问。又见那小姑娘烧的满脸通红,便知她到了紧要的关头。还未等曲莲开口,便伸了一只手道,“五两银子!”
曲莲还未开口,那少年倒先嚷了出来,“五两银子?你怎么不去抢那银楼?我们不过是治个外伤去个热,便这许多银子么?”
那掌柜闻言便冷笑了起来,“这丫头眼瞅着不过几个时辰的事了?一条命还不值五两银子吗?”
曲莲不欲与他争辩,只低声求他可否先救人,诊金日后自会十倍百倍奉上。只那掌柜断然不信,说什么都不愿松口。曲莲无法,她如今身上没半点银钱,又无半点饰物,确然拿不出这五两银子。便是不与那妇人换了衣裳,难道还能当了衣裳?便是那褙子是缂丝的料子,她一路上划破了那许多口子,恐怕也断然值不了五两银子。
此时心中便有些焦急,仿若当年的孤苦无依便又涌上心头。
陈氏夫妇当年离世之时,她也是这般无依,没有银子付诊金,只得将自己卖了,却仍未将那夫妇二人救回。她那时只觉的天意如此,全然不怜她年幼失亲,又让她失去养父母。那种惶惶的萧索便又在心间慢慢充斥。
“夫人……”
见那少年怯生生的拉着她的衣袖,抬眼望着她。
心头便一下子清明了许多,如今比以前不是大好了吗?不过是过了几天富贵的日子,便忘了曾经遭受的磨难吗?
曲莲笑了笑,对那孩子道,“你且在这里帮我守着她,我立时便回来,可好?”
那少年十分懂事,见她这般说,便点了点头。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曲莲就返回了医馆,手里便有了一个装着五十两银子的钱袋。那当铺掌柜眼尖的很,见她孤身前来当物,便知她着急用银子,便狠狠的压了价钱。曲莲只为一时之急,倒也不在意是五十两还是五百两,并未与他还价,便接了银子,只将那枚雕着山峦的玉佩交在他手中,且又细细嘱咐,几日内便立时来取,这才出了当铺。
医馆掌柜接了五两银子的诊金,便立时命几个半大的小子,将丹青抬进了内室诊治。此时他早已换了一副笑脸道,“小娘子可有落脚之处?你那小丫头一日两日可治不好,伤口大得很那。”
曲莲见他这般市侩,也不与他计较,只问道,“医馆可有住处?”丹青身体如今这般,自是不能动来动去,况她已留下暗记,如今这形势,与其自己乱跑,还不如等着人来相救。
“住处自然是有的。”那掌柜闻言便是一笑,眯了狭长的眼睛,捋着胡须道,“一日也是五两银子。”
曲莲闻言只点了点头,道,“如此,我们就先住一日。”
她转脸便见那少年惊讶的张大了嘴,仿若不明白这个方才还身无分文的夫人此时怎就如此财大气粗。他还穿着那身打满了补丁、短小了许多的短褐,脚上蹬着一双破烂不堪的草鞋,看的人心里十分酸涩。曲莲领着他走到避人处,方自袖口中摸出五两银子放在他手心之中,温声对他道,“我现在也没有多少银子给你,你且拿着这些快些回家吧,别让你娘担忧。”顿了顿又道,“过些日子,我定让家人答谢你们。”
那少年显是从未见过这么多银钱,慌得仿佛那银子咬手一般便要还给曲莲,口中还道,“哪里能要您这么多银子……”
曲莲将他推搪的手又推了回去,低声道,“快别这般拉扯了,你家中这般情形,这些银子留着还能救个一时之急。”又道,“滴水之恩,还要报以涌泉,何况你母子二人救了我们性命。回家后好好照顾你娘,等着你爹回家,可好?”
那少年这般才再不推搪,只一双眼睛中便含了泪,见曲莲温笑着看他,便有些红了脸只用那短了一截的袖子胡乱的擦了脸,便推着那独轮车离了医馆。
曲莲心中刚松了口气,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