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儿如今小,卢舫也特别粘人,她不可能去药铺打工,再说,也没那么容易就说服药铺给她工作,想当初当上个药柜费了多少周折,还是看在刘知县的勇义的面子上,可谓天时地利人和。
如今可没这境遇。
这期间在衙门前遇到的兵丁来过几趟,不是不动声色的打量刘梅宝,就是突然喊她和卢舫的化名,好在有惊无险的母子二人没有露出马脚,又过了一段日子,那人便不来了,刘梅宝才稍微松了口气,但却是不敢轻易再去走官府的门路了。
卢舫从最开始的总是追着问爹什么时候来接我们,到现在已经不问了。
“如今官兵已经打了胜仗,这里不再是坏人的地盘,你爹很快就找到咱们了。”刘梅宝怕小孩子心里产生阴影,不时的和他说。
卢舫只是嗯了一声,没有再问也没有再像以前那样喋喋不休的说着爹爹来了要和爹爹说什么。
刘梅宝叹了口气,看着在门外蹲在地上不知道玩什么的卢舫,不远处传来孩子们的笑闹声,那是铁勺等一众男孩子在玩骑马打仗,作为女孩子的卢舫不被允许靠近他们。
赵娘子抱着柔儿从后边出来了。
“咱们柔儿今天过百日,去买些肉吃吧。”她说道。
“娘,别破费了,她这么小,吃不吃的有什么打紧。”刘梅宝笑道,站起身,接过孩子。
柔儿长胖了一些,也精神了很多,但头还抬不起来,晃着脑袋从厚厚的包被中转着看。
“她吃不吃的,你得吃啊。”赵娘子叹口气说道,在一旁坐下来,迟疑一刻,“妮儿啊,你打算就这样过下去?”
刘梅宝逗孩子,听了抬头看她,一时不太明白。
“你年纪还轻,这一辈子还长的很…。。”赵娘子便又说道。
刘梅宝听明白了,便笑了,摇了摇头。
“是呀一辈子还长,我男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找来了。”她笑道。
“痴心的婆娘薄情的汉,这男人哪里靠得住。”赵娘子也摇头。
刘梅宝拍着孩子,望着街面笑了笑。
“娘,日子难过了点,你也别太忧心,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如今时令正好,我打算带着孩子们去城外挖草药。”她说道,“比打柴要强。”
赵娘子叹口气。
“你这是何苦呢,再走一路,不比现在强,有男人靠着,大人孩子都省心。”她说道。
“靠谁也不如靠自己省心。”刘梅宝笑道。
赵娘子看着她,忽地也笑了。
“行,算我白操心。”她拍拍腿站起来,“你这孩子,一天到晚不管是吃糠还是喝稀,都没离开过笑脸,俗话说,笑迎福来,哭破家财,就冲你这乐呵劲,咱们一家早晚发财。”
刘梅宝哈哈笑了,才要说话,就见一辆小驴车停在门外边,从上跳下一个胖乎乎的青衣妇人,晃着头四下乱看,似乎在找什么。
“大姐儿,知道赵大娘住哪里?”她先看到地上蹲着的卢舫,忙问道。
卢舫抬头看了她一眼,便往家门口看。
这边刘梅宝和赵娘子也看过来。
“哎呀,赵大娘。”那妇人看到她,喜的什么似的,几步就过来了,“你住的这地儿可真难找。”
赵娘子愣了一下。
“我是关子巷杨家的。”那妇人忙自我介绍。
“郭娘子。”赵娘子认出来了,顿时又紧张起来,“可是。。可是那阿胶…”
难道又要让她赔了?
“正是那阿胶”妇人笑容满面的说道,一面拉着赵娘子往屋子里走,“那阿胶你还有没有?”
赵娘子听的糊涂,刘梅宝却是眼睛一亮,但想到什么,不动声色的往一旁站了站,没有说话。
原来那日认出是太太阿胶后,这边的人都不知道没听过这个,他们的亲戚也有些不敢确信,这太太阿胶已经好久没货了,市面上也见不到,怎么会突然从一个穷婆子手里冒出来,杨家派人去几个大药铺问了下,大家也都没听过这个。
“那我带回去,我娘吃得多,真的假的,她一看便知。”那亲戚说道,于是便带着走了,来来回回的一段时间,这几天送信过来了,是真的。
当然这些事不会说给赵娘子听。
“。。你有多少我们就要多少。。”那仆妇笑着说道,带着几分迫切,“那边的老太太盼这个好久了,就等着救命呢。”
“那阿胶是真的?”赵娘子有些傻呆呆,下意识的就看刘梅宝。
那日那仆妇不是说了,是她们老太太慈悲不与她计较,她一直认为杨家放过她,跟刘梅宝送去的阿胶无关,甚至,刘梅宝的阿胶根本就是糊弄人的,人家杨家大门大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把事情揭过去罢了。
“当然是真的。”仆妇笑道,神色有些急,“价钱什么的你尽管开口,我们老太太就这一个亲姊妹心里记挂的很。”
事实上那边捎信过来,说这太太阿胶已经到了有价无市的地步,只要有就尽管买下来,只赚不赔。
“也没多少了,且东西暂时没在这,你如果要的话,先付一下定金吧。”刘梅宝看赵娘子已经完全不能应答了,便在一旁说道。
那仆妇这才将视线落在她身上,见是一个二十左右的妇人,抱着一个孩,屋子里光线暗,也看不清形容,看身段芊瘦。
“定金?”她迟疑一下,又看赵娘子,面上疑问这是谁呀。
“这是我家大妮。”赵娘子总算反应过来了,结结巴巴说道。
仆妇哦了声不再有疑,沉吟一刻,点了点头。
“你有多少?”她问道。
刘梅宝在心里思付一刻。
“只有五罐了。”她说道。
“行,我们都要了。”仆妇立刻说道,神色惊喜,没想到这妇人手里竟然有这么多,但旋即她又疑惑起来,打量赵娘子又打量这妇人。
她们这种人,怎么会有这么多价钱那么高的东西?
“大娘子不用起疑,东西也不在我这里,也不是我的,至于别的恕我不能多说,你们如是真要,那就放心便是了,我爹娘都在这里,一家子小的小,老的老,跑也跑不了。”刘梅宝笑道。
那妇人便也笑了,爽快的点头。
“既然你们要,那价钱想必也知道,定金我要收一半,也就是一百两银子。”刘梅宝说道。
这边赵娘子腿一软幸好及时扶住桌子避免跌倒。
一百两……老天爷,她活这么大年纪还没见过这么多钱呢。
这边的妇人脸上也浮现一丝惊讶,但跟赵娘子的惊讶完全不同。
定金一半,那全价就是二百两,一罐便是二十两,这可比那边亲戚给的价钱要低了足足一半呢。
但她又犹豫起来,这么便宜,不会是假的吧?
“怎么?价钱不合适?”刘梅宝问道,心里也有些忐忑。
当初牛黄蔡他们给她说的定价就是二十两啊,也许现在战乱,再说又是在南边,名气也不大,价格应该降一些吧。
她正犹豫着,这边妇人也犹豫着,然后二人都一咬牙做了决定。
“好,一百两就一百两。”那妇人拍板说道。
刘梅宝咬了下舌头,将到了嘴边的八十两银子及时咽了回去。
好险,好险。
白花花的银子摆在桌上,赵老汉和赵娘子已经盯着看了半天了。
“爹娘,再看也看不出花来。”刘梅宝走进来,看到他们还保持这个姿势,不由笑了。
“妮儿,这是真的?”赵老汉又一次问道。
“爹,你咬一下看看。”刘梅宝打趣笑道。
那赵老汉果然伸手拿起一锭银子,用嘴里剩下的三颗牙重重的咬了口。
“哎呀你这死老头子。”赵娘子心疼的一把夺过来。
赵老汉哈哈笑了。
“真的,真的。”他说道,“当初我年轻时,跟人学徒,见过那雪花银子,我就想着这辈子有可能再见到,便死死的记住了,看,派上用场了吧。”
赵大娘呸了声,小心的用手擦试着银子。
“妮儿,你到底是什么人啊?”她又看刘梅宝迟疑问道。
明明落魄的眼瞅着活不下去,怎么一转眼就能挣来这么多钱?这变化也太极端了。
“能什么人啊普通人呗,我说过了,这是我祖上留下的秘方,说它有用危难时当不得吃喝,说它无用机缘到了能换得富贵。”刘梅宝笑道,一面岔开这个话题,“娘,你的话应验了财招来了,别的先不说,今日咱们去买些肉,打些酒,给柔儿过个满月礼。”
“对,对,”赵老汉夫妇回过神,也丢开这个话题不再问,一面抬手擦了喜极而泣的泪,一面忙忙的往外走。
这一天,赵家飘出诱人的香气,引得四邻纷纷探头。
“这老赵家的饭馆也没开张啊,怎么如此香的饭菜?”大家纷纷看向那窝棚一般的饭馆,里面依旧空空一个客人也没。
桌上摆着两荤三素的小菜,还有一大碗炒鸡蛋,铁勺扒在桌角,眼睛都直了,口水已经湿了前襟,卢舫虽然矜持一些,但比他也好不到那里去,直直的看着桌上的饭菜,眼珠都不错一下。
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吃过这样的饭菜了,或者他从来都没吃过吧,那曾经模糊的好吃饭菜疼自己的爹爹的记忆也许只是做梦吧……
第二百七十四章同庆
第二百七十四章同庆
“洗手去。”赵娘子端着一盆热腾腾的米饭过来,打了下铁勺脏兮兮的手,脸上笑的开了花,撕下一只鸡腿,塞给另一边的卢舫。
卢舫迟疑一下,旋即狼吞虎咽,这边铁勺馋的差点躺在地上打滚。
“让妹妹先吃。”赵娘子瞪他。
刘梅宝抱着柔儿走过来,笑着撕下另一只递给铁勺。
铁勺几下就塞进了嘴里。
“你这傻子,吐骨头”赵娘子忙拍打他。
铁勺噎的抻脖子,总算把骨头吐出来。
很快赵老汉炒好了菜,拎着一壶酒过来,一家子齐齐的坐了。
卢舫和铁勺也顾不得坐,扶着桌子站着,就等着一声令下开吃。
“来,祝咱们柔儿百日大喜。”赵老汉给大家斟上酒,自己先举起来说道。
“柔儿说谢谢爷爷。”刘梅宝将女儿抱起来晃着她笑道。
柔儿滴溜溜的眼睛已经认得眼前这些人了,虽然不知道这是在做什么,但还是随着娘的晃动挥舞着小手,口中发出几声单调的咿呀。
这就足够引得大家笑得合不拢嘴,赵老汉将酒一饮而尽,咂嘴回味许久。
“爷爷,我也要喝。”铁勺看的眼馋,一面往嘴里塞着饭菜,一面含糊说道。
赵老汉笑眯眯的给他斟上,又看这边坐着也正吃得欢的卢舫,举着酒壶犹豫。
“大姐儿不许喝,姑娘家的。”赵娘子忙打消他的念头嗔怪道。
卢舫往嘴里扒菜的动作稍微停了下,很快又恢复如常。
这边铁勺尝了口酒,却辣的他哇哇叫。
“该”赵娘子笑骂道。
饭菜香气混杂着笑声飘荡在小院子的上空。
而此时的山西太原府,升任副总兵的卢岩依旧住在参将府里,新任的参将只得另寻地方住,他可不敢赶上级走。
参将府披红挂绿,一派喜气,里里外外的院子里都摆着宴席,此时华灯初上酒宴越发热闹起来,请来的两套戏班子在府里府外都开始唱大戏,引得观者如潮。
卢副参将的二子过百日,设宴三天。
灯光楼台间,一个有十几位仆妇拥簇的华丽妇人正颔首离场。
“卢太太怎么敬了杯酒就走了,不坐坐?”有客人探着头看着那被拥簇着离开的妇人。
走廊庭院悬挂的灯笼映照的那妇人恍如神仙妃子,反而看不清面容,依稀见笑容浅浅,白皙圆润。
“太太生养孩子落下月子病,今日出来见客就不错了。”有人答道。
“那怎么不见大少爷?”先前那人又问道。
旁边的人给了他一个白眼。
“你哪里的啊?这都不知道?”他一副瞧不起人的姿态说道,“大人的义母病了,大人事物繁忙不得近前伺候,便让大少爷替他尽孝,跟着老太太住在盐池滩呢。”
那人这才嘿嘿笑着不问了,大家吃肉喝酒,满席的山珍海味,珠光宝气让人眼花缭乱。
那妇人在众仆妇的拥簇下进了内院,这边守备森严,仆妇们在门边停下脚,那妇人一个人缓缓走进去。
这里完全没有前院的那种热闹,只有正屋子里亮着灯火,倒映出一个男人的身影。
那妇人走了几步,却并没有进屋门,而是拐向一旁,绕过房屋一直走穿廊绕柱,一直到一个不起眼的小门前,推门出去了。
这里竟然已经到了参将府外,一辆马车停在哪里,妇人上了马车,车夫不发一言催马得得前行。
摘下皇家钦赐的沉重珠冠,那珠帘流苏下的面容才完全呈现出来。
原本的笑容早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悲戚。
这日子生不如死,她以为那一刻将积攒的抑郁全部发泄出来,就能得到解脱,却没想到自那刻起便如坠阿鼻地狱时时刻刻受着煎熬。
她以为刘梅宝从她生活里消失,她的生活就会安稳和顺,没想到,生活里没有了这个女人,她的生活也就不再是生活。
“那你个头可不小,跟我一般高呢。”
那个女孩子站在门前,冲她露出爽朗的笑,就好像她们认识很久了。
“以后常来玩。”她笑眯眯的说道,丝毫的没有矫揉造作以及虚伪。
“你哪天来找我玩,我可以不去的。”她笑着说道,真诚毫不掩藏。
她伸出手将自己拉入她的生活,让自己过上了富裕和顺的生活,可是为什么自己没有看到自己所有的幸福,温和的丈夫,明理的婆婆,乖巧的孩子,而是只看到自己所没有的。
其实她该恨的是自己,恨自己嫁给了周良玉,恨自己听到提亲时没有坚决的回绝,恨自己对周良玉的提亲虽然忐忑但却难掩心动,其实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自己。
她没有胆量恨自己,便将一切都迁怒到刘梅宝的身上。
眼泪一行行的滑下,小棂用帕子掩住嘴将哭声咽在肚子里。
马车沿着街道驶入夜色中远去了。
卢岩微微的探身,将手中的酒壶给对面的杯子里斟上酒,坐下来,又想起什么,给侧面的杯子里也斟上酒。
“小船大了,能喝点酒了。”他自言自语,还微微一笑,“大喜的日子,你母亲不怪你的。”
他说着话冲对面笑,似乎看到对面刘梅宝正嗔怪的对他瞪眼。
桌面上摆着满满的酒菜,摆着三双筷子三个碗以及一个摇篮。
安坐的只有一个人,铺设着华贵包被的摇篮里也只是有绣着吉祥如意图案的被子而已。
“我先喝一杯,祝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