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玉珍疑惑,按理来说,陈妈妈只是扶了一下花瓶而已,还不至于叫谢小桃非要将其赶出花槿阁啊。她对着陈妈妈竖起了眉毛,“你大半夜不睡觉,在小姐房间里乱动什么?”
陈妈妈躬身道:“夫人,是老奴看着花瓶快要倒了,所以才想着扶一把的。”
“当真是如此吗?”谢小桃反问,“花瓶好端端地放在那里,莫不是有人碰它,它会倒吗?”她逼问道,“陈妈妈,当着母亲的面,你敢不敢说真话?别给我说什么是风把花瓶吹倒了之类的话。这种谎话连三岁小孩子都骗过不去!”
这种荒诞无稽的言辞,陈玉珍自然也是不信的,不过陈妈妈是她安插在谢小桃身边的人,无论怎样,都要护个一二。她没有接话,只是坐在太师椅上,静观其变。
“四小姐有所不知,昨夜风疾,而放花瓶的那张长凳原本就不稳当,被风这么一吹,更是摇摇晃晃了。”陈妈妈胡乱搪塞着。人要是说了一个谎言,便会想着用更多的谎言去圆,这话说得果然不假。
“风疾?关着窗户的,哪里来的风疾?”谢小桃不依不饶着,俏丽的小脸上也是多了几分凌厉。她的语速很快,快到还不及陈妈妈反应,就是一个恶狠狠的眼神瞪了过去。
陈妈妈心头一颤,一时之间竟是想不到该如何替自己辩解,“这……”
“那我给你时间想,咱们不急。”谢小桃勾唇一笑,继续问道,“陈妈妈,从昨天傍晚开始,你就一直在我房间里呆着,你能否给我解释下,为何我一觉醒来以后,房中的东西都被人翻动过了?”
“啊?”陈妈妈的额头上冒出了一层冷汗,抬头撩了一眼陈玉珍,缓声道,“四小姐,老奴并没有看见有人进来翻动东西啊。”
“我问的是,为何我房间里的东西都被人动过了,不是谁曾经来过我的房间!”谢小桃不悦,声音提高了几分,毫不客气地纠正道,再没有往日的柔声细语。
“四小姐,根本就没有人来过您的房间,您的东西又怎么可能会被翻动过呢?”陈妈妈还是不愿意承认,“再说了,房间里的东西那么多,兴许是您记错了也说不定。”她就不相信,谢小桃的小脑袋如此灵光,居然能记住每一件物件的摆放方式和位置!
“是我记错了吗?陈妈妈当真没有翻动过?”谢小桃又重复了一遍刚刚的问题。
陈妈妈点头,模样甚是笃定。她坚信,有陈玉珍在场,只要她一口咬定自己没有翻动过,任由谢小桃再大的本事也是为难不了她的。
“是啊,锦儿,说不定真是你记错了。”这时,陈玉珍替陈妈妈解围道,“陈妈妈可是府里的老人,断然不会做出这种不顾礼仪章法的事情的。”她兀自笑笑,“锦儿,快把你那一脸的怒气收起来,要不知道的,还以为陈妈妈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过错呢!”说着,她又多看了谢小桃两眼,只觉得眼前的这个女孩和往常不太一样了,好像有些得理不饶人。
经此一说,谢小桃面色上的怒气有所收敛,“既然母亲这么肯定陈妈妈的为人,那锦儿也不再怀疑她了。或许真是我记错了吧。”她忽然释怀地松了一口气,“其实,我还真就希望陈妈妈并没有翻动过,要不我的罪过可就大了。”
陈妈妈没有听懂,歪头看着她,摆出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
谢小桃缓声解释,“陈妈妈大概不知道,昨日我嫌屋子里太脏,就命崔妈妈在我房间里打扫,把每一件家具都用一种叫做煮香粉的药水擦一遍。”
煮香粉?是什么东西?陈妈妈完全没有听过这种东西。
“煮香粉是师父配制的一种有助于睡眠的药,用它浑水,涂在家具上,便可以散发出淡淡的香气,比安息香都要好用。”谢小桃看着陈妈妈,继续道,“只是这种药比较奇特,需要三日才可以发挥功效,三日内,任何人都不可接触涂了药水的物件,否则就会……”
“否则就会什么?”陈妈妈不由得紧张起来。
坐在主位上的陈玉珍却是全然没有当回事,轻轻地咳了两声,示意陈妈妈失态了。她端起茶盏,一脸淡漠地看着她们,徐徐道:“想不到净空师太也讲究调香?”
谢小桃微微一笑,“母亲有所不知,在锦儿小的时候就时常想念家人,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觉。师父疼惜锦儿,才会配制那种药粉的,若非是前日没有休息好,也想不到将它拿出来呢。”
“哦?”陈玉珍撩起盏盖,抬眼看了谢小桃一眼,“这种药当真有这么奇特吗?若是三日之内,有人不幸接触到了会怎样?”她可不相信,谢小桃真的会有一种叫什么煮香粉的药粉。
谢小桃停了片刻,道:“但凡接触过的人,三个时辰内便会感到腹痛,出现腹泻的症状,十个时辰后,双腿会变得绵软无力,若是还没有服过解药,那双腿恐怕就再也走不了路了,再严重一些,会被腹痛活活疼死。”
陈玉珍几不可察地笑了笑,暗叹:这丫头还是可笑,小小年纪居然学人家说谎,就凭她那点小伎俩,能骗得过谁呢?
随着她的复述,陈妈妈真的感觉到了腹痛,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肚子里不停翻搅。她连忙捂住了肚子,疼痛却越来越明显了。
“陈妈妈怎么了?”谢小桃连忙询问。
“小姐,老奴的肚子疼……”陈妈妈如实回答,整张老脸都因为剧痛而变得扭曲。
陈玉珍撩着盏盖的动作也是停了下来,怀疑地看向了她们。这是怎么了?
陈妈妈紧紧捂住肚子,背脊上渗出了一层冷汗,“四小姐,老奴肚子疼……”她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似是在向谢小桃寻求帮助。
谢小桃低头,额前的刘海齐齐地垂了下来,刚好遮住了她脸上一掠而过的讥诮。她知晓自己刚刚的那番话,一定唬不住陈玉珍的,但有陈妈妈这个活生生的例子在,任由对方再如何精明,也该相信几分了吧?要知道陈妈妈可是陈玉珍身边的人,对主子可是绝对的忠诚。
陈玉珍皱起眉头,仔细地瞧着陈妈妈,看样子还真不是装出来的,但她想不明白,好端端的,为何陈妈妈会喊肚子疼。“陈妈妈是不是吃坏了东西?”
豆大的汗珠顺着陈妈妈的鬓角淌落,她摇头,“从早上到现在,老奴并没有吃过什么。”呲牙咧嘴的模样看起来十分狰狞,同时心里也是一片忐忑,感觉自己真的如谢小桃说的一般,是中了煮香粉的毒。
132大胆刁奴
谢小桃也是做出了一副困惑不解的样子,“陈妈妈,你肚子疼?是不是晚上着凉了?”
陈妈妈只感觉五脏六腑紧紧拧在了一起,强撑着一口气,向谢小桃询问:“四小姐刚刚所提到的煮香粉,可是确有其事?”
谢小桃听得不明所以,“为何这样问?以为我是在说谎吗?”
“老奴好像是中了煮香粉的毒。”陈妈妈艰难地说,每蹦出一个字,都好像费劲了全部力气一般。她抓起谢小桃的胳膊,如同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哀求道,“四小姐,求您救救老奴……”
“啊?”谢小桃惊讶,“陈妈妈说的可是真话?可是,没有与之接触过,又怎么可能中毒呢?”
陈妈妈双腿发软,有些站立不稳,“四小姐,老奴错了,昨夜老奴趁着您睡觉的时候,私自翻动过您的东西。请四小姐大人有大量,原谅老奴吧!”
这转变来得可真快。谢小桃嘲讽一笑,笑得意味深长,“陈妈妈终于肯承认了,是吧?你还真是大胆,拿我当三岁小孩子骗骗也就算了,居然还敢欺骗母亲,枉她还是如此信任你!”
声音落下,陈玉珍的脸色变得铁青,想到她刚刚与谢小桃承诺过的话,更是觉得颜面无光。她猛地一拍桌子,对陈妈妈呵斥道:“大胆刁奴,连小姐房间的东西都敢乱翻?”
陈妈妈被吓了一跳,本就没有站稳,在听见这一声怒喝之后,双膝发软,不受控制地跌坐在地,“夫人饶命,老奴只是随便翻翻的。”
“随便翻翻?”谢小桃显然不信,“可为什么我房间里的东西与以前摆放的方向都不一样了?陈妈妈这随便翻翻都能叫我房间大变样,要是认真起来,我花槿阁的房顶还不都得叫你翻没了?”
陈妈妈不知如何解释,“四小姐,老奴真的不是有意的。求您给老奴解药。”她再次抓住谢小桃的手,“四小姐,求您救救老奴吧!给老奴解药!”
“解药?”谢小桃故意拉长了尾音,“虽然我也很想救你,但我这里真的没有什么解药。”
“不,不可能!”陈妈妈情绪有些激动,抓着谢小桃的手越发用力了。
谢小桃吃痛地皱起了眉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是从陈妈妈的桎梏中挣脱出来。“为什么不可能?陈妈妈可曾见过,有人吃过巴豆,寻人要什么解药的吗?”说着,恶狠狠地甩脱了对方的手,兴冲冲地向陈玉珍道,“母亲,现在陈妈妈已经承认有翻过我的房间。像这样的老仆,锦儿真的用不来,求母亲放陈妈妈回您身边伺候吧。”
陈玉珍恨得直咬牙,恨不得咬死这个不长脑子的陈妈妈,真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事情都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了,就算陈妈妈再傻,再没有脑子,也已经明白自己是着了谢小桃的道,心里那叫一个恨,又怎么会甘心如此被对方定了罪?她向着陈玉珍跪道:“夫人,老奴翻动四小姐的东西,完全是事出有因。”
陈玉珍没有出声,是在给陈妈妈机会辩解。她微微眯起了眼睛,老妈妈,希望你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就算我有心想保你,也怕是难了。
陈妈妈舔了舔干涩的唇瓣,强忍着腹痛,“夫人,是昨日老奴听绿屏说,四小姐去旺通金铺为连翘修手镯去了。”她注视着陈玉珍,将所有希望都放寄托在了那位当家主母的身上,“旺通金铺是个什么样的地方?里面光是一支钗子就够寻常百姓赚一辈子的了。老奴只是想不明白,像四小姐这样的庶出小姐,哪里寻到了那么多银两的!正因为想不通,老奴才会大胆翻动四小姐的东西。”
“这么说,你还拿着不是当理说了?”谢小桃反问,声音冰冷如寒霜。
“四小姐这般急着绕开话题,莫不是老奴无意间说出了你的秘密?”陈妈妈明白,现在无论自己再说什么,也不能挽回自己亲口承认翻动小姐房间的过失了,索性就破罐子破摔,哪怕是死,也要拉上一个垫背的。“四小姐,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敢不敢当着夫人的面,说说给连翘修镯子的银子是从哪里弄来的?”
“修镯子的银子?”谢小桃装作听不懂。
“四小姐,可不要说什么是你平日省吃俭用存出来的!”这下,换陈妈妈不依不饶了。“夫人,事有蹊跷,您可一定要好好查清楚了啊。”
陈玉珍挑眉,“锦儿,你当真去旺通金铺修了东西?”作为掌管后院的主母,她自然是清楚谢小桃还没有这个本事,存够那么多银两。
谢小桃摇头,“昨日,锦儿是去过旺通金铺不假,但并没有在里面修东西。”
“你胡说,绿屏都跟连翘说了。昨日,她将镯子交给连翘的时候,老奴就在旁边,听得真真的!”陈妈妈的情绪显得有些激动。
“是吗?”谢小桃反问,“可我真的没有在旺通金铺修东西,我们也只是转了一圈就出来了。其实,我也很想找里面的梁九爷修,但实在是囊中羞涩,支付不来。”
“如果小姐当真没有修,那只完好的镯子又如何解释?”陈妈妈继续逼问着,非要把谢小桃逼入死胡同才肯善罢甘休。
谢小桃怔了一怔,旋即竟是忍不住笑了起来。她从怀中掏出一个用帕子裹好的物件,当着她们的面打开,里面竟然是几块玉镯碎块。“陈妈妈口中所指的,可是这东西?”
“这是……”陈妈妈的嚣张的气焰立刻瘪了几分。
谢小桃将玉镯碎块如数扣在陈妈妈的手心里,“这才是属于连翘的那一只镯子,陈妈妈要是不放心大可自行检查。”
“锦儿,我怎么有些听不懂你们在说些什么?”陈玉珍道,不知是真听不懂,还是故意装出来的。
谢小桃微微一笑,唇角噙着一抹好看的笑容,“母亲,女儿昨天的确是有打算帮着连翘修玉镯的,但因为银两不够,请不动梁九爷,只好作罢。后来,在市集上看见了一只一模一样的镯子,就花了二两银子买了回来。”
听到这里,其实大概的意思已经说出来了。她却仍没有就此停住的打算,“我告诉绿屏,把那只完好的玉镯去交给连翘,叫她务必相信,那只镯子是修好的,而不是买的。至于我手里的这个,才真正是连翘的物件。”
“你骗人!”陈妈妈提高声音道,“四小姐,你怎么可以当着夫人的面说谎呢?”
“骗人?说谎?”谢小桃困惑地拢起眉毛,“敢问陈妈妈,为何会生出这样的想法?”
“我……”陈妈妈不知如何解释,盯着谢小桃手里的镯子碎片,好半晌,才想到了什么,“既然四小姐已经买了一只新的镯子了,为何还把这些碎片揣在身上?”
“不放在身上,又能放哪里呢?”谢小桃淡定如常,“我原本是想找个地方藏了的,奈何想破了脑袋也没有想到究竟藏到哪里才不会被连翘发现。后来,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才想着把东西先藏在身上的。”
说得合情合理,陈玉珍反复琢磨了好几遍,也没有找出破绽。
“这下,陈妈妈明白了吗?”谢小桃特意询问道,“既然你的疑惑已经解开了,那咱们是不是可以解决乱翻别人房间的问题了啊?”一边说着,一边看向了陈妈妈,目光如炬,似是要在对方的身上点一把火,看了半晌儿,重新抬起了头,掷地有声道,“母亲,像陈妈妈这样有主见的奴仆,锦儿真的是消受不起,还望母亲能谅解。”
话音一落,陈妈妈便是重重地跌坐在地上,力道过猛,直撞得她五脏俱颤,方才隐忍了许久的东西也是不受控制地一泻千里。
不多时,偌大的厅堂里就弥漫起一股恶臭,浓烈的味道令人闻之欲呕。
陈玉珍不由得掩住了口鼻,怒目瞪向了那地上的人儿,目光异常狠戾,恨不得戳几个洞出来!这个陈妈妈不但叫她丢了颜面,而且还敢在澜宁院里撒野,真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谢小桃也是用帕子堵住了口鼻,纵然是有意克制了,却还是控制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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