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廊下,谢小桃问:“外面又是雨又是风的,你呆着不冷吗?”她笑着注视着秦楚衣,生生将对方正欲脱口而出的话堵了回去。
秦楚衣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毕竟她是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哪有公然在外面随意议论男人的?她也是笑了起来,“你要是不说,我也不觉得冷,可你这么一提醒,倒是觉得有些凉了。”说着,拉起谢小桃的手向里面走去。
才一进门,就把谢小桃按坐在矮凳上,急切地问:“怎么样?求了一支什么签?”
真真是关心则乱。谢小桃微微皱起了眉头,用一种探寻的目光凝视着秦楚衣,只把对方看得心慌意乱。大抵所有装着心上人的女子都会如此吧?
“到底是一支什么签?”秦楚衣又问了一遍,依然没有得到任何回答,整张小脸瞬间变得惨白,白得如冬日的雪,“莫非是不好的签?”
谢小桃摇了摇头,琢磨着要怎么样说才能消除眼前这名女子的顾虑。
秦楚衣更加慌乱了,单薄的身形晃了两晃,“难道是下下签?”
谢小桃没忍住地一下笑了出来,打趣道:“你怎么总往坏处想呢?”
“那到底是什么签?”秦楚衣有些急了,一想到远在边陲的六皇子殿下,她的心情就变得十分复杂。
“是上上签,没有比这个更好的签了。”几经思考,谢小桃还是决定用说谎的方式骗秦楚衣安心,“你放心好了,你心尖尖上的那个人不会有事的。”
秦楚衣笑了,悬在嗓子眼的那颗心也慢慢落回了原处。她将双手合十,作祈祷状,“菩萨,您一定要保佑殿下平安。”
听着那虔诚的声音,谢小桃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如果是平时她说到刚才的那句话,秦楚衣一定会脸红地反驳的,可惜现在的她只顾着惦念心上人,根本就留意不到别的事情。这就是女人了,明明是上上签,却还是会不受控制地去担心对方。
或许这就是真性情吧?曾经,她以为这样就是爱了,就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幸福,不想到头来却是一场空。不但是她,就连乔四娘也是如此。她真的不希望秦楚衣再重蹈覆辙,“楚衣,你这般一心系在他的身上,会不会太过草率了?”
“草率?”秦楚衣听不明白。
“你能确定他也会像你一样,时刻想念着你吗?”谢小桃认真地问。
“会的,我确定。”秦楚衣十分肯定地回答。每年,六皇子储沂轩都会送东西给她,不是惦念是什么?想着,脑海里不自觉浮出了前年无意间撞见的俊美得彷如谪仙般的男子,只是那么匆匆的一眼,便在她的心中生了根,发了芽,再也挥之不去。
“可是人都是会变的。”谢小桃继续说道,曾经很要好的两个人不代表会一直好下去,特别是像他们这样已经分开了八年的,说不定等六皇子凯旋归来的时候,他已经不认识秦楚衣了。用儿时的记忆诠释一段爱与痴缠,谁也不知道会有怎样的结局。
“他是变了,变得比以前更英俊了。”秦楚衣拿起那只平安符,俏丽的小脸上拢上一片笑意,“如果可以,真的希望能亲手把它交给他。”
谢小桃微微一怔,一个奇怪的念头从脑海里一闪而过——变英俊了?莫不是这些年六皇子都有偷偷潜回上京?想着,竟是被自己的这个离奇的想法吓了一跳。在大越,驻守在边陲的将领是不可以私自回来的,哪怕是违反军规的是皇子!
她没有把它说出来,“有你这个痴情女子在这里日夜祈祷,连老天爷都不舍得叫殿下出事呢。”一边说着,一边向绣屏那边走去,是不想叫对方看见自己的异样。想到上一世六皇子的结局,她的心兀自痛了起来,如果可以,她多么希望秦楚衣能不把全部的感情都寄托在那个注定回不来的人的身上,哪怕是一成。
秦楚衣也祷告完了,绣鞋轻抬,缓缓走到了她的身边。再过一两天,这张绣屏就要绣完了。想到这里,她竟忍不住伤感起来,“锦儿,这幅绣屏绣好以后,你还会来宫里陪我吗?”
谢小桃侧过了头,沉吟片刻,“只要有机会,我会来陪你的。”只是这个机会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
雨,缠绵无期,一直下到了晚上,仍未有停下来的意思。
这一夜,谢小桃睡得并不安稳,大概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恍恍惚惚间竟然梦见了秦楚衣。
血泊中,秦楚衣抱着一名男子的尸首哭得歇斯底里,她喊:“殿下,你不要离开我,不要死……”
看着那哭得声泪俱下的女子,谢小桃想要上前安慰,却被对方粗鲁地推倒在地,“楚衣,你不要难过,这都是命中注定的事……”
不说还好,一说反倒是点燃了埋藏在秦楚衣心底的怒火。她用红得似火烧的眼睛,蹬着谢小桃,厉声责问:“苏云锦,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这样的结果了?”见对方点头,她又问,“既然你已经知道了,为什么不劝我放下?为什么要眼睁睁的看着我越陷越深?是不是一定要看着我难受、痛苦,你才满意?”
“不,不是这样的。”
“就是!苏云锦,枉我一直都拿你当朋友,不想你却是这样的人!你真的好残忍!”
“不是的!”谢小桃挣扎着坐起了身子,疲惫地扶着额头,才发现已经额前的刘海已经被汗水打湿了。
她蜷居着身子,回味着刚刚的梦境,越想越觉得害怕,不知是在害怕会失去秦楚衣这个朋友,还是在害怕人终归斗不过天。真的斗不过吗?不,她不相信!就算六皇子还会如上一世一样死在战场上,但至少她还可以陪伴在秦楚衣身边,帮其度过人生中最为艰难的时期。
蓦地想起了乔四娘的话,“不瞒苏小姐,四娘也不是信天之人。”
谢小桃紧紧攥住了锦被,默默问着自己,到底秦楚衣能不能变成第二个乔四娘,化悲愤为活下去的力量?
想到乔四娘,她又忍不住地想乔四娘要与自己做朋友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
半晌,没有结果。
外面的雨还在继续,竟是下到了清晨,仿佛把一整个夏天没下完的雨水都补齐了。
初霁后的天幕是一片蔚蓝的颜色,通透得就像婴儿的眼睛,没有一丝杂质。
谢小桃披着衣服,站在了窗子前,顺着那片苍穹望向了远方,所有的坏情绪也随之渐行渐远了,却忘记了自己所注视的那个方向,也是澜宁院的方向。
澜宁院。
陈玉珍坐在主位上,目光依次从霜姨娘和杨姨娘的身上掠过,看着她们都是经过精心修饰的妆容,气便是不打一处来。
霜姨娘打扮,是因为复宠,正在风光期,自然要好生打扮一番了。可杨姨娘呢?为什么要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难不成也想要苏绍进她的房间吗?
看着两位娇艳动人的姨娘,陈玉珍第一次感到了危机,不过也只有短短一瞬间而已。她看向杨姨娘,借题发挥道:“为何婉婷的病都这么久了,一直不见好转?”
杨姨娘也是担忧起来,“可不是么,都已经差不多一个月了,一直不见起色。这样下去,整个身体都会被拖垮的。”
“是啊,大小姐明显比以前瘦了许多,”霜姨娘也道。
“以往,但凡有个头疼脑热的,找太医开两服药就能好,现如今都吃了这么久的药……”杨姨娘欲言又止,停顿了好一会儿才说,“夫人,婢妾觉得大小姐这病生的有些蹊跷。您想想看,大小姐是因为撞了邪才会一病不起的……”
话音一落,霜姨娘立刻警觉起来,竖起了耳朵,生怕杨姨娘说出什么对谢小桃不利的话。
“撞邪?都说了叫你不要相信这些,你怎么又提了?”陈玉珍不悦地瞥了她一眼,她总不可能告诉别人,其实根本就没有鬼祟,都是苏家大少爷苏景坤在装神弄鬼。
这时,门外跑进来一个小丫鬟,是苏云绣的贴身丫鬟。她冒冒失失地跪在了大厅里,“夫人,不好了!二小姐突然昏倒了!”
“啊?”杨姨娘立刻站起了身子,“在哪里?怎么会昏倒?”
突如其来的变故,叫陈玉珍也是一愣,连忙吩咐身后的紫月,“快去请大夫。”一个苏婉婷的病还没有好,现在又多了一个苏云绣。
这还没有到秋天,不好的事情便一件接着一件发生了。
“夫人……”霜姨娘有些担忧,却是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
陈玉珍没有理睬她,把这几个月来发生的事情回味了一遍,才发现自从谢小桃来了以后,侍郎府就没有过过一天安稳日子。想到这里,便觉得头痛欲裂,如果早些知道会惹出这么多的麻烦,当初就不应该费尽心思把那野丫头弄进来!
100昏倒因
陈玉珍虽然没有证据,但听说苏云绣昏倒后,竟是不由自主地将之与谢小桃联系在了一起。她隐隐感觉到这件事恐怕又是冲着谢小桃而去的。
果然,在去绣禾居看望了苏云绣后,这样的猜测就变成了肯定。
“绣儿,好端端的你怎么就昏倒了?”杨姨娘扶住苏云绣坐在床边,看着小脸惨白的女儿,满是心疼地询问,“大夫说你是身体太虚弱了。”声音落下,又对侍候在一旁的丫鬟杜鹃指责道,“你平日里是怎么照顾小姐的?怎么把小姐照顾病了?”
听闻此言,杜鹃吓得连忙跪在了地上,“姨娘饶命……”
苏云绣抓住了杨姨娘的手臂,“娘,不关杜鹃的事,杜鹃对女儿一直尽心尽力,真的。”
“那你为什么还会变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杨姨娘紧锁着眉头,却难以掩盖声音中的关心,“你从小也顶多只会染个风寒什么的,现在这是怎么了?”
苏云绣缓缓眨了眨眼睛,看了陈玉珍一眼,正巧对方也在看自己,四目相接,却又很快移开。她翕动着嘴唇,想说却又不敢说,“娘,女儿没事,真的没事。”声音虚无缥缈得好似天边的云,风一吹就能散开。
“没事会把自己弄成这样吗?”杨姨娘急了,豆大的泪珠就在眼眶里打转。
苏云绣咬了咬唇瓣,祈求着说:“娘,你就别再问了。”
“为什么不能问?”杨姨娘不依不饶着,在她心中,没有什么能比得了自己女儿的性命重要了。见苏云绣不肯说,她再次看向了跪在地上的杜鹃,“你告诉我,小姐最近是怎么了?与平时相比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杜鹃身形猛地颤了一颤,哆哆嗦嗦地回答:“小姐最近总是做噩梦,每天夜里都会被吓醒……”
“噩梦?”陈玉珍愣住了。苏云绣一直都在侍郎府里呆着,哪里会遇见过什么可怕的事情,怎么就做起了噩梦?“绣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从对方刚刚躲闪的眼神里,她便察觉到了异样。
苏云绣微微垂下了头,如同一个做错事的孩子,“是在大姐姐昏倒以后就开始做噩梦的。绣儿觉得只是件小事,就没有跟别人说过,只是近来越来越频繁……”
“都梦见了什么?”陈玉珍又问。
“绣儿不敢说……”
“说!”陈玉珍的声音变得有些严厉了。
苏云绣被吓了一跳,惶恐不已地回答:“绣儿总会梦见一个身穿白衣,满脸像被水泡了一般肿胀的女鬼,她说她在下面呆了很多年,现在是时候向我们报仇了。她要看着咱们苏府的人一个一个不得好死……”说着说着,竟然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她说得好吓人,弄得绣儿根本就不敢睡,生怕又在梦里看见她。”
陈玉珍的太阳穴又开始突突地痛了起来。这府上当真是不叫人消停了?她看向苏云绣,“你这孩子真傻,什么冤魂索命,都是下人们闲得无聊乱嚼舌根罢了。这种无稽之谈都传了十几年了,你看咱们府上可有什么事了?或者有什么人被吓死了?”说着又叮嘱对方要好好休息。
走出绣禾居的时候,陈玉珍的心情益发沉重。之前的流言已是闹得人心惶惶,现在又出了苏云绣这档子的事,虽说一直都没有指名道姓地提到谢小桃,只怕到最后他们不得不选择将那孩子赶出苏府才能平息这场无休止的风波。
她的心绪纷乱如麻,剪不断,理还乱,一边想着,一边信步朝前走去,不知不觉竟然走到了书房。
窗子是敞开的,苏绍正捧着一本书津津有味地读着,很多时候,他都喜欢在案几前用一本书,一盏茶度过闲暇的时光。
陈玉珍默默问着自己,该不该和老爷说说那丫头的事情呢?或许,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想错了,以为她只是个无依无靠的山野丫头,哪怕所有人都欺负她,她也不能闹到天上去,可是现在……
“四小姐在哪里?”陈玉珍低声问道。
习秋想了一下,“应该是在宫中。”
一问一答都很简单,却是随着清风飘入了苏绍耳畔,他放下书卷,注视着窗外的发妻。
陈玉珍默默叹了一口气,有宫里的那位在,谁又能动得了谢小桃呢?想通这一点后,她决定把刚刚要说的话暂且压下。
……
宫中,看着已经进入了尾声的绣屏,太妃赞许地点了点头,“锦儿,你这丫头真是手巧,看的哀家真是喜欢的不得了。”
谢小桃略显羞赧地垂下了眼帘,谦虚地说:“这幅绣屏是我和楚衣一起绣的,其实,应该是她的手艺好。锦儿和她相比较,真的是差远了。”是有些差了,秦楚衣从五岁起就开始跟着宫中的嬷嬷学习女红了,学了整整九年,功夫自然炉火纯青。
“你也不差啊。”太妃慈祥地笑了起来,更是满意于谢小桃和秦楚衣的关系,没有什么能比得上看见两个丫头和睦相处更为欣慰的事了,“看到你,就叫哀家想到了楚衣刚入宫的那会,如果可以,哀家真希望就这么一直把你留在身边。”
谢小桃笑而不语。她能感觉到太妃对自己的好意,可惜她不能留在老人家的身边,因为她还有很重要的事——那便是复仇。上辈子惨死之仇,她必须要报。
太妃只当她是不舍得与亲人分开,也没有再强求,又与谢小桃说了几句贴己话,才放她离开了永安宫。
在她走后,藏在屏风之后的老者缓步走了出来,他捋着长长的胡须,一直注视着谢小桃离开的背影。
“刚刚那位便是哀家之前提到过的锦儿,不知先生为何会对她产生兴趣?”太妃笑着问,她之所以把谢小桃叫过来,有一部分也是因为面前的这位叫做千机的老人。她不明白为何千机老人会对一个只有十岁大小的女孩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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