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也顶多只有一两句慰问而已。
姐妹两人又在屋子里寒暄了几句,苏云轻才起身告辞,临走前,特意交代绿屏服侍谢小桃把烫喝了。
院子里还有残雪未消,踏着一路香雪,苏云轻走了很久,直到再也闻不见那几乎欲呕的药味才停了下来。有人就是天生的好命,才一回来就享受人上人的待遇。她在陈玉珍身边小心侍奉了这么多年,却不及某些人一病来得金贵!
可惜,她并不知道,她所羡慕的待遇在某些人心里只能换来不屑和鄙夷。
房间里,绿屏替谢小桃盛了碗红枣银耳汤,端到了床榻前,“小姐,快些趁热喝了吧。”
香甜的味道扑面而来,勾得谢小桃有些反胃,她嫌弃地推了推,“我没什么胃口。”
“小姐,您从早上到现在都没有吃什么东西,怎么会没有胃口呢?”绿屏据理力争,想要劝服谢小桃把汤喝下,一边说,一边把碗往对方面前移了移,“您看看,这银耳多好看。”
再好看也没有食欲。谢小桃避过头,懒洋洋地挥了挥手,不慎将碗打翻,温热的汤汁全都洒在了锦被上。
“啊……”绿屏慌张,连忙掏出帕子去擦,才擦了两下,就感觉有什么东西从手下滑了过去,“小,小姐……”
“你也感觉到了?”谢小桃亦有同样的感觉,问罢,从一旁拿来剪刀沿着针脚缝合处挑断线头,掀开了被面,却是被眼前所看到的景物惊呆了。
007主仆之情
“啊!”绿屏大惊,还未等声音散出来,就被谢小桃眼疾手快地堵住了。
谢小桃用力地捂住了她的嘴巴,“别怕,有我在。”
简简单单的五个字叫绿屏心头荡起了浓浓暖意。入府多年,她听到的只有主子们的呼来喝去,还从来没有一个人会对她说这样窝心话。
绿屏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对着谢小桃重重地眨了眨眼睛,对方便把手拿开了。她低下头看向棉花间蠕动的寸余长的红色软虫,强忍着害怕问:“小姐,这些是什么?”
谢小桃又何尝不害怕?不过比绿屏多了几分镇定而已。她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但她肯定,自己的病跟这虫子逃不了干系,“先去帮我拿副筷子。”说着,走到梳妆台前,抓了一只空的锦盒。
须臾,绿屏从外面走了进来,“小姐,您想干什么?”
谢小桃没有回答,只是用筷子把棉团中的软虫一只一只地夹进了锦盒里,才夹了几只,又因为寒冷而咳嗽不已。
绿屏为她披上了衣服,心疼道:“小姐,还是叫奴婢来吧。”
“你不怕吗?”谢小桃问,怎么忍心叫绿屏做这等残忍的事?
绿屏又看了一眼,身子向后踉跄了两步,可当她看见谢小桃苍白的脸后,便又生生把心头的恐惧压了下去。“小姐,这种事情还是交给奴婢做吧。”说的时候,颇有视死如归的味道。她从谢小桃手里取过物件,有样学样地照做着。
看着那一脸的决然,谢小桃欣慰地笑了,能遇上这样一个丫鬟,看来老天对她还不算太刻薄。可惜,与绿屏的主仆情分太短暂。如果可以,她一定会尽全力改写绿屏的命运。
约莫过了半柱香的时间,绿屏终于把虫子夹干净了,又不忘再三检查,直到确定棉花团里一只虫子也看不见了,才向谢小桃询问,“小姐,您打算怎么做?要不要去告诉夫人……”还没有说完就被强行阻断。锦被是陈玉珍派人送过来的,里面出来这种恶心的虫子,难保和她没有关系。“小姐,我们……”
谢小桃拉住了她的手,认真地问:“绿屏,能告诉我,你在想什么吗?”
绿屏抿住了嘴唇,挣扎了半天,“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斗胆道:“有人想害小姐。”后面的话却是说不出来了。跟随谢小桃也有一段时日了,她知道对方是个好主子,特别是当听见那句“别怕,有我在”以后,虽然谢小桃现在位卑言轻,但比起那些颐指气使的主子来说不知好上多少倍,偏偏有人想要害她。想到这里,绿屏的眼底有些湿润了,“小姐……”
看着绿屏泪眼婆娑的样子,谢小桃将之扶了起来,承诺般道:“我会尽快养好身子的。”
“可是,那些补品还有药……”都是夫人送来的,还能喝吗?只锦被一事就彻底改变了绿屏对陈玉珍的态度,纵然两者没有联系,但为了谢小桃着想,她不得不怀疑。
“这件事暂时揭过,谁都不要告诉。”谢小桃柔声吩咐,“一会儿帮我把锦被缝好,我们还像以前一样。”
还像以前一样?但有些事情已悄然发生了变化……
008病愈请安
经过数日的调养,谢小桃的身子已经调理得差不多了。
梳妆台前,绿屏为她绾好发髻,看着那张还有些苍白的小脸,不免担忧道:“小姐,一定要今日给夫人请安去吗?”
谢小桃在脸上抹了些胭脂,使自己看上去不那么憔悴,“母亲为了我的病没少操心。现在我病好了,哪有不去的道理?”就算是装,她也要装出一副神采奕奕的样子。
“可是锦被的事情……”虽然已经过去很多天了,但一想到那些恶心的软虫,绿屏仍是心有余悸。“如果真的和夫人有关系,那她一定不希望小姐痊愈。”
瞧着那一张写满了担忧的小脸,谢小桃心田一暖。这个绿屏,都说了不提这事了,还一直惦记着。前世的绿屏也是如此,事事以她为先,可惜那时的她活得太过卑微,以至于叫绿屏受了不少委屈。“一会儿叫红儿跟我去请安,你就留下来看院子。”
“小姐!”绿屏错愕,以为自己听错了。“万一夫人……”
谢小桃又怎么会不明白绿屏的意思。如果陈玉珍真想害她,哪怕她长了三头六臂也是躲闪不开。她微笑道:“放心好了,这一去只是请安而已。”
……
约莫过了半柱香的时间,谢小桃出现在澜宁院,对着坐在主位的陈玉珍行了礼,“锦儿给母亲请安。这些日子叫母亲担忧,是女儿不孝。”态度恭顺,言辞得体,横竖也挑不出刺来。
闻言,陈玉珍讶然,“天这么冷,锦儿怎么来了?”
谢小桃心底生出几分讥讽,保持着刚刚的姿态,没有起身,甚至连动也没有动一下。在她还没有能力扳倒对方以前,这些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
陈玉珍又观察了片刻,却没有在那单薄的身形上找到一丁点动摇的迹象。难道她的病真好了?“你身子弱,别行礼了。”说着,对一旁的习秋递了个眼色,“快去把四小姐扶到椅子上。”
在习秋的搀扶下,谢小桃坐到红木椅上,还没等坐稳,陈玉珍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关切地询问:“锦儿的病好了吗?”
谢小桃点头,目光灼然地凝视着陈玉珍,生怕错过什么,“托母亲的福已经好了。是母亲日日为锦儿诵经祈祷才叫女儿死里逃生。母亲对女儿的好,女儿……”清亮的眸里泛起水雾,刚好遮住了眼底那几不可察的狡黠。看着我病好了,你是不是觉得很意外?
“咱们是一家人就别说这些生分的话。”陈玉珍亲切地笑着,语重心长道,“你虽不是我所生,但在我心里跟婉婷、婉怡是一样的。”
谢小桃不置可否,微垂下眼帘,装出很乖巧的样子静静听着。
“你这孩子命最苦,才一回府就遭逢此劫,着实叫我担忧不已。不过好在一切都过去了,看着你平复如旧,我这颗心啊也总算可以落地了。”陈玉珍装模作样地拍了拍前胸,又是关切地询问,“在府上可还顺心?”
“顺心。”谢小桃温顺地回答,“有红儿和绿屏在,什么也不需要我操心。”
陈玉珍顺势瞧了红儿一眼,只见红儿穿着一件红色对襟夹袄,布料像极了前年给苏婉婷的那匹锦缎,“这件衣服?”
红儿被吓了一跳,连忙低下头打量谢小桃,才发现对方还穿着初来府时那套淡蓝色冬装。主子都还穿着旧衣服,她这个做下人的又有什么资格穿新衣?更何况锦缎还是大小姐特意送给谢小桃的。想着,她的心开始扑腾扑腾地狂跳起来。
009惊慌失措
谢小桃装作不解地转过身子,刻意忽略掉红儿有些苍白的脸色,只看向对方身上的小袄,“这是用大姐送来的锦缎做的吧?”声音不大,却刚好可以叫屋子里的每个人都听清楚。她当然知道这是用苏婉婷送来的布料做的,从前天红儿穿上身时就知道了。
红儿低下了头,声音似若蚊蝇,“是用大小姐送来的布料做的。”
这是摆明了奴大欺主,而且还发生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陈玉珍明白,倘若自己不管,恐怕会有下人嚼舌根说自己纵容红儿在谢小桃的头上作威作福。那她这慈母形象可就全毁了。她猛地一拍桌子,瞪向红儿,“大胆贱婢,小姐的东西你也敢动?”
谢小桃很应景地抖了抖身子,惶恐不安地张了张嘴,却是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习秋,给我好好教训一下这个贱婢,告诉她什么东西该动,什么东西不该动!”陈玉珍怒道,势要为谢小桃讨回公道,只是她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早被某人当成了笑话。
看着习秋朝自己走了过来,红儿立刻跪在地上,哀求道:“夫人饶命。这锦缎是小姐送给奴婢的,不是奴婢偷拿的。”说着,两行清泪顺腮滑落,她拽住谢小桃的衣角,“小姐,您快些告诉夫人,这锦缎真的是您赏给奴婢的啊……”
知道求我了?谢小桃在心里问,面上却挂着一副惊慌不已的神情,眼神发直,愣在当场,好似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傻了一般。后来,见红儿摇晃得猛了,才勉强从惊愕中回过神来,看了看跪在地上的红儿,又看了看主位上的陈玉珍,“锦缎是……是我送给……红儿的……”她结结巴巴地替红儿辩驳,可怎么听怎么都像是老实人在说谎,“母亲,您何故发这么大的脾气?”
“当真?”陈玉珍挑了眉梢。
跪在地上的红儿被吓得瑟瑟发抖,“小姐……”
“啊……”谢小桃迟疑了片刻,才猛地点了头,“是这样的,就是这样的。”说完又缓了许久才恢复过来,总算可以正常说话了,“母亲,其实是女儿瞧着红儿手脚利落、办事得当,就送了她一匹锦缎。”
陈玉珍看着谢小桃,“原来是这样啊。锦儿,别怪母亲脾气大,母亲只是不想你刚回来就受委屈。”言罢,用眼角的余光撩了红儿一眼,直把对方看的毛骨悚然,“你也起来吧。”
红儿战战兢兢地站了起来,默默垂下了脑袋。
陈玉珍端起茶盏,怒气已经散的差不多了,“锦儿,你也是,送什么不好,偏偏送你大姐的锦缎,那可是你大姐特意为你选的。”
谢小桃尴尬地笑了笑,“我也想送别的,却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红儿又是您亲自为锦儿挑选的人,左右不能委屈了她,思来想后就只能送她锦缎了。”她又转过了身子,羡慕地摆弄起红儿身上的衣服,“好在我没有送错人,您瞧瞧这衣服做得有多好!”没有比红儿更适合穿这件衣服的人选了,不是吗?
010各有计较(推荐150加更)
陈玉珍的杯盖只揭了一半,目光落在谢小桃的脸上,瞧见的却是一张憨厚的笑脸,便是温柔地笑了,“既然你把好东西都赏给了下人,那母亲补给你一些好了。一会儿我就叫人给你送过去。”
闻言,谢小桃站起身子,对陈玉珍福了身子,“锦儿谢谢母亲。”
“都说了,咱们母女间不必这么生分。”陈玉珍放下了茶盏,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我有些乏了,就不留你了。你要是觉得无聊,可以去暖阁走走。这时间,那群丫头也应该都在那里。”
“是,女儿告退。”谢小桃恭敬地退出了大堂。
习秋走到陈玉珍身侧,用指腹按压着她的太阳穴,试图帮其缓解疼痛。
陈玉珍阖上了眼帘,“你说那丫头是不是故意向我讨要东西来的?”
习秋沉思了好一会儿,“奴婢觉得不是。四小姐只是个十岁的小丫头,又一直养在庵堂里,哪有那么多心机?”她又把方才的事情回忆了一遍,“而且您看,明明是四小姐被欺负了,却不敢当着您的面说红儿半句不是,摆明了就是个胆小怕事的主儿……”
但愿如此吧,陈玉珍没有言语,心里却是在困惑谢小桃的病究竟是怎么好的,难道真的是山野丫头命硬、好养活?
“夫人,您打算送些什么给四小姐?”习秋小心翼翼地问。
“你随便去库房选几样。”陈玉珍语气慵懒地打发着。
……
走出澜宁院后,谢小桃顿住了脚步,转过身子,微笑着拉起红儿冰冷的小手,“呀,怎么这么凉啊?”
经过那一闹腾,红儿早已被吓得六神无主,手不凉才怪呢。
谢小桃脸上的笑容深邃了几分,捧住红儿的手暖了暖,宽慰道:“方才的事你也别放在心上,母亲只是害怕我受委屈,才会对你那么凶的。她是主母,又怎么会允许侍郎府里发生奴大欺主的事情呢?”
红儿明白,谢小桃是在告诉自己,她就算再不济也是府上的小姐,是自己的主子,是可以决定自己命运的人。
“多亏了小姐,红儿才没有受到责罚。红儿谢谢小姐。”红儿作势要跪,却被谢小桃及时托住。
谢小桃柔声道:“我只是说了实话而已。”一边说,一边打量着红儿,打心眼里喜欢她这副逆来顺受的模样。“红儿啊,别怪你家小姐无能。我只是个庶出,又刚回府,位卑言轻,总有说不上话的时候,但你放心,我是个重情重义的人,谁对我好,我都记在心里了。当然,我也力求不叫你们觉得跟着我是在受委屈。”
轻柔的声音犹如当头一棒,重重地敲在了红儿的脑袋上。她不太自然地回应道:“小姐的意思红儿明白。小姐对我们下人最好了,时时刻刻都在为我们着想。能跟着这样的主子,红儿一点都不觉得委屈。”
话说得真好听,只希望你能记在心里。谢小桃放开了红儿的手,“我们去暖阁吧,听说姐妹们都在那里。”说的时候,一些过往的片段便慢慢浮上了脑海。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那暖阁里又正在上演几个人的戏码呢?
011暖阁初聚
暖阁设立在花园的西南侧,原本是苏老夫人栽种花草的苗圃,但在老人家仙逝以后就没有人再精心打理了。后来,大小姐苏婉婷看不下去了,不忍心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