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谢小桃的声音也有些沙哑了,打开门叫来宝琴和绿屏,便开始为苏莫氏施针。
约莫过了半盏茶的时间,谢小桃拔出了插在苏莫氏身上的最后一根银针。
宝琴哭了,根本就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四小姐,我家夫人真的只有两个时辰的命了吗?”
谢小桃的喉间溢满了苦涩,苦得她根本无法回答。
“人各有命,强求不来的。”与宝琴相比,苏莫氏则是显得要豁达许多,抑或说早已看淡了生死,“宝琴,去把侍郎大人找来,我有话要对他讲……”
“侍郎大人?”宝琴疑惑,旋即就想明白了苏莫氏究竟想要干什么,骇道,“夫人这是要干什么?”
“去把侍郎大人叫来,我有话要对他说……”苏莫氏又重复了一遍。
谢小桃明白苏莫氏想要干什么,但如果就这样把苏绍叫过来,恐怕一点作用都没有。她拦住了宝琴,然后看向了苏莫氏,“二娘,你身子不便,不如就叫我来安排吧。”说着,又对宝琴吩咐道,“宝琴,你去霜痕怨找张嬷嬷,说二娘突然病重,说服她出面去请太医,”在侍郎府里,除了苏绍与陈玉珍外,能调动太医的人恐怕就只有那位宫中派下来的张嬷嬷了。“但你要记住,这件事先不要惊动其他人!”
宝琴立马起身,快步跑出了房间。
绿屏想要阻拦,但对方早就已经跑没了踪影,“小姐,这个时候太医应该在来侍郎府的路上呢!您忘了,每隔十天,太医便会来侍郎府帮着霜姨娘诊一次脉?”她想她家小姐可能是忙忘了。
谢小桃微微一怔,旋即才想到这件事,便是对绿屏吩咐道:“绿屏,你去找个人去路上把太医拦下来,就说我娘突然觉得不舒服了,务必要把太医请过来。”
“好,那要不要通知老爷和夫人呢?”绿屏又多问了一句。
谢小桃摇头,“暂时先不用。”她相信这件事苏绍和陈玉珍会知道的,现如今,她所能争取的便是尽可能地拖延他们知道的时间。一番交代过后,她坐到了苏莫氏的床头,默默地垂下了眼帘,“二娘,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苏莫氏淡淡一笑,“谢谢四小姐……还是你想得周到……”比起她那个直接去找苏绍的安排来说,谢小桃的确是比她想得要周到许多,“接下来就是我自己的事情了。四小姐,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你先回去吧。”
……
半个时辰后,太医从房间里缓步走了出来,一张老脸上写满了凝重的神情,在众人焦急的目光中,开口说出了那个最不愿意说出来的事实,“苏大人、苏夫人,老夫已经尽力了。”
声音落下,在场众人忍不住一阵唏嘘,其中也包括“听见”风声,闻讯赶来的谢小桃。
“不会的,我家夫人怎么会……”尽管已经知道了结果,但在听见太医说出这一切后,宝琴还是忍不住激动起来,“太医,求您救救我家夫人吧,求求您……”说着,便是当众跪了下来。
太医无奈地摇了摇头,“快些起来,老夫真的是无能为力了……”
“不……我不相信!”宝琴胡乱抹了一把眼泪,没有再顾得上什么章法,便是快速冲进了房间。在她进去以后,其他人也是纷纷走了进去。宝琴一把扑到苏莫氏的床前,“夫人……夫人……”
苏莫氏缓缓抬起了眼皮,虚弱地说:“宝琴,去帮我把侍郎大人请过来,我有话要对他说……”可能是油尽灯枯的缘故,声音比之前又轻了很多,仿佛一阵风便能将它们吹散。
闻声,苏绍连忙走上前来,“二嫂,我在!”
苏莫氏看着苏绍,苍白的面容上尽是祈求,只是没有人清楚,藏在锦被下面的那只手早已深深地抠在了被褥中。到底,她还是走到了如今的这一步,只是没有人清楚,做出这样一个决定,对她来说有多么的困难。
“侍郎大人,谢谢你收留我们母子,我知道我们母子俩给你添了不少麻烦……”
苏绍赶忙道:“二嫂说得这是什么话?不管是侍郎府还是江宁苏家,都是同根所出,是一家人!”
虚伪,真是虚伪!可惜,苏莫氏已经没有力气再与苏绍计较这些了。她又叫了宝琴,取出了一个精致的小盒子,呈到了苏绍面前,当众打开。
苏绍隐约间猜到了这是什么东西,心里边忍不住荡漾起来,但面上却是没有表露出一点痕迹,反而是不解地问:“二嫂这是何意?”
“侍郎大人,这是我们苏家的田产、地契。当初没有告诉您,也是因为……”后面的话她没有再说下去了,顿了顿,又继续道,“如今,我才发现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希望侍郎大人能大人有大量,不要与我这个无知妇人计较。如今,我也没有别的请求,只希望大人能够帮着照顾景程,保护好我家老爷唯一一点血脉。”
就算是傻子也明白苏莫氏这是在临终托孤了,不过还带着他们苏家的万贯家财。苏绍激动得一颗心砰砰乱跳,过了好半晌才道:“二嫂说的这是什么话,景程是我的侄儿,照顾他天经地义。你把这些田产地契拿出来做什么?”
“大人,我……”苏莫氏想要解释,却是被苏绍的声音打断。
苏绍道:“这是二哥辛苦打拼下来的家当,就算是给,也是要给景程,我是不会拿一分一毫的。”说得认真且坚决。这样的态度相信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要以为他是个刚正不阿的正人君子。
谢小桃却是在心里冷笑,如果没有张嬷嬷和太医在,恐怕苏绍也不会说出这么一番冠冕堂皇的话的。
“可是,景程如今已经傻了……”苏莫氏落下眼泪。她想说,苏景程要那些钱也没有什么用了,但话到嘴边就是说不出来。要她把自己夫君辛苦经营出来的钱财拱手交予仇人,就好像用刀子扎她的心似的,一下一下,痛得她几乎昏厥。
“二嫂放心,我不会叫景程一直傻下去的,我会帮他请最好的大夫,一定会帮他治好病的。”苏绍承诺道,一字一句铿锵有力。说话间,他瞥眼,瞧了瞧宝琴手中的锦盒,“至于这些东西,二嫂放心好了,待景程康复,我会如数交还给他的。”
如数交还,这恐怕是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了。谢小桃自是在心里把苏绍狠狠地鄙视了一番。把锦盒交给苏绍无异于羊入虎口,可现在真的是没有其他的办法了。之所以叫苏莫氏交出来不过是要苏绍的这一句承诺,承诺会好好照顾苏景程,不管苏绍是出于真心还是假意,苏景程都会一直在侍郎府生活的,因为苏绍并不想背负上谋害侄儿争夺兄长家产的罪名。
二娘,你终于可以如愿以偿了。谢小桃默默地说,不知怎的,心却是痛了起来,这样的如愿以偿付出的代价却是超乎了想象。原本,她以为一切都结束了,却是不想苏莫氏接下来说出的话会改变早已安排好的一切……
224惹火烧身
“还有……”苏莫氏咳了咳,提起一口气,勉强支撑住羸弱的身体,虚弱地说,“不要怪婉怡,她也是无心的。”最后这句话她说得格外清楚,足以叫屋子里的所有人听清,却也是几乎用尽了全部力气,说完以后,便如同烂泥一般滩在了床榻上。
谢小桃有了片刻的失神,看着苏莫氏的目光里多了几分异样,特别是听到刚刚苏莫氏说的那句话后。苏莫氏说的是婉怡,而不是五小姐,这样就避免别人去往别的小姐身上想了。由此可以想象,在说这句话以前,苏莫氏就已经在心里掂量了很久了。
看样子,这个苏莫氏到死也不愿意就这样放过苏婉怡!谢小桃在心里忖着,却是不太赞同苏莫氏这样的做法。
苏绍也是怔了一会儿,疑惑地问:“婉怡?婉怡怎么了?”他不明白苏莫氏为何会牵扯到苏婉怡身上。他虽然很少过问后宅中的事情,但也是清楚,现在的苏婉怡应该是被关在房间里的。
苏莫氏却是不愿意说下去了,只是再次地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不要怪婉怡……”这一遍足以引起所有人的怀疑了。
如果苏绍再坐视不理,恐怕就要被人甩闲话了。他看向了一旁哭得泪眼朦胧的宝琴,微微耸起了眉峰,声音里多了几分严厉,“到底是怎么回事?”
正处于伤心阶段的宝琴被他的这一句吼吓得不轻,直到眼底的泪落了下来,才想起来解释,“老爷,今天早上的时候,我家夫人还好好的,可是后来五小姐过来了,说是要给我家夫人送些吃的……”
“胡说!”这一次说话的是陈玉珍,她对着宝琴瞪起了眼睛,“婉怡现在还在房间里面壁思过,怎么可能会跑出来呢?”她大概是想警告宝琴不可以胡言乱语的,哪曾想对方竟然是哭得愈发伤心了。
宝琴抽抽搭搭地反驳道:“夫人,奴婢没有胡说。五小姐来看我家夫人的时候,我家夫人还说没有什么胃口。可是,五小姐却是不依不饶,非要亲自喂。我家夫人执拗不过,就勉强喝了那一碗粥,谁知道喝下去没多久,整个人就不好了。”她擦了擦满脸的泪痕,指了指桌上还没有来得及收拾的食盒,“不信您看,五小姐送过来的饭菜不是还在那里!”
“宝琴!”苏莫氏对着宝琴也吼了起来,吼过以后,竟是呕出了一口血,殷红的血顺着她的唇角淌落,在那张苍白如缟的面容的映衬下显得是如此的触目惊心。然而,她并没有时间去理睬,惶惶道,“侍郎大人,不要听宝琴胡说。五小姐并不是有意的……”
声音落下,苏绍的面子有些挂不住了,“二嫂,这件事到底是不是宝琴说得那样?”他是这样问的,是想叫苏莫氏改口,可惜对方却是没有给他机会。
苏莫氏虚弱地重复着刚才的话,越说声音越小,不知道重复了多少遍,最后竟然是一口气没有提上来,那双沉重的眼皮便没有力气再睁开了。
她死了,抑或说是解脱了,却是把一个难题丢给了苏绍。当着众人的面,她倒是要看看苏绍是比较在乎自己的小女儿,还是他的面子!
“到底是怎么回事?”果然,苏绍动怒了。
陈玉珍连忙上前去劝,“老爷,说不定这里面有什么误会。咱们不能因为宝琴说二嫂是吃了婉怡送来的东西就把所有的过错都怪罪到婉怡身上吧?”
谢小桃看着苏莫氏,虽然对方已经永远的闭上了眼睛,但她还是感觉那双眼睛还是在直直地盯着自己看。她要帮着苏莫氏了结这最后的心愿吗?
正在犹豫之际,宝琴的声音却是再次响了起来,“夫人,难道我家夫人会诬陷五小姐不成吗?她们之间又没有深仇大恨,我家夫人干什么要这样做?”
是啊,苏婉怡与苏莫氏之间并没有什么仇怨,苏绍也不愿意相信苏莫氏会不惜拿自己的性命当赌注来逼着他这个当家人惩罚苏婉怡。
“那你的意思是说,五妹妹在给二娘的饭菜里下毒了?”苏婉婷也插了进来,她就那么一个宝贝妹妹,又岂能允许别人随便污蔑?说着,开始向宝琴施压,“知不知道,一个下人污蔑主子要受什么样的惩罚?”
宝琴微微一怔,不知道自己该怎样做才能落实苏婉怡的罪名。她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允许伤害她家夫人的凶手逍遥法外的。
绿屏在一旁看着直着急,要知道宝琴只是一个下人,又怎么可能招架得住苏绍、陈玉珍、苏婉婷的连番攻击呢?再这样下去,恐怕宝琴也要追着她家主子一同离开了。想到这里,她偷偷拽了拽谢小桃的衣袖。
只是这样一个轻微的动作,谢小桃便是明白了一切。绿屏能想到的,她自然也是想到了。“父亲,能不能叫我说一句话?”
声落,苏婉婷恶狠狠的目光便是瞪了过来,仿佛是在责问她,这里有你什么事,你又想搀和什么?
那样的目光如同冬日屋檐下结着的冰锥,直直地刺入进谢小桃的身体,但她却是一点都不在意,依旧是我行我素,柔声道:“我觉得这件事恐怕是有什么误会……”
“嗯?”苏绍把目光移到了谢小桃身上。
“你想想看,五妹妹现在正在禁足期间,怎么会突然跑出来呢?”当着众人的面,谢小桃说出了自己的疑问,“要知道禁她的足,可是母亲的命令,虽然她平日里胡闹惯了,但我想她还不敢公然跟母亲唱反调吧?”
宝琴不明白谢小桃为何帮着苏婉怡说话,只是偷偷地为她家主子感到委屈。苏莫氏现如今还尸骨未寒,谢小桃便是已经原形毕露,为了自己的家人宁可颠倒黑白,真是枉费苏莫氏如此信任她了。“四小姐,你这样说不对了。谁不知道那个五小姐一向任性妄为,谁的话都不会听?再说了,奴婢与五小姐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好端端的,为什么会独独冤枉她一个人?”
“大胆贱婢,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苏婉婷急了,也不顾场合,当场便骂,原本她是想叫老妈子掌宝琴的嘴的,可还没等开口,就被谢小桃的话生生打断了。
“大姐姐,你先别激动。”一番安抚之后,谢小桃看向宝琴,“宝琴,你敢不敢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的和大伙说一遍?要知道,下人诬陷主子的罪名可不轻啊。”
“有什么不敢的!”宝琴一时气愤,一股脑的将整件事情重新讲了一遍,当然,她还没有犯傻到把苏莫氏要她去花槿阁找谢小桃的事情一并说出来。
听完整件事情以后,谢小桃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看样子是没有想到什么实质性的解决办法。
站在一旁的张嬷嬷终于是看不下去了,侍郎府的小姐谋害自己的长辈,这样的事情要是传出去了,别说是苏绍和陈玉珍,就连深居在宫中的太妃的面子也是挂不住的。“既然如此,那也就只有把五小姐请过来问一问了。”说着,看向了身侧的太医,“太医,也要劳烦您帮着看一下食物里到底有没有毒。”
太医微微颔首,走到桌子前开始检查。
苏婉婷却是没来由地紧张起来,直觉告诉她这件事恐怕真的和苏婉怡脱不了干系。“张嬷嬷,这件事不可能是婉怡做的。她一向都知道分寸的,更是从来都没有忤逆过母亲的意思。”
“大小姐稍安勿躁。是非曲直总要查清楚了,才能下结论。你也不想五小姐就这样不明不白被人冤枉了吧?”张嬷嬷欢声道,低沉的声音里写满了岁月留下的沧桑味道,然后抱着一碗水端平的态度说,“如果这件事与五小姐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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