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没有找到凶器?”孔武继续问道。
“没有……”吴野再次点了点头。
“范围确定了吗?”孔武似乎早已料到了答案。
吴野回过了头去,环顾了一眼身后的院警和站在边缘处的几个护士,咽了一口唾沫之后道:“还没有……”
孔武没有再继续问下去,自始至终他的脸上都没有过表情,没有人知道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毕竟管理这么大一家精神病院,跟这么多非正常人类打交道,他此时考虑的东西怕不是吴野这种小辈能够理解得了的。
沉默了片刻之后,吴野眼睛闪了几下之后,忽然低声在孔武的耳边道:“我们其实怀疑他是自杀……”
孔武没有说话,但所有人都看见了他的胸腔在那一瞬间起伏了一下。
就在这时,楼梯上传来了缓慢的脚步声。
鬼面院长,梅医生,郑护士长三个人相继上楼。
孔武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了鬼面院长旁边,低下身子,说了几句什么,在他们悄声说话的间隙,郑护士长悄悄将自己的身子往旁边移了移,用一个院警的身子挡在了她和孔武之间,然而当孔武直起身子的时候,他那双黑色的眼睛还是在第一时间找到了她。
两个人都很高,都很壮,都是放在人群中一眼就可以看得到的,除非躲进地缝里,否则根本就是徒劳无功。
郑护士长的背部又开始疼了,连日的操劳和极少的睡眠让她这几天几乎崩溃,可她还是挺了下来,重症区的那帮病人简直就不是人——
“孔武……”郑护士长的脑中出现了一幅画面,那是一副温馨的画面,充满着无穷无尽的爱意,就算是粗壮如她,既没有身材,也没有脸蛋,但也没有人敢确定地说她不会拥有爱情……
“爱情,多么美妙的词汇……”郑护士长的眼眶忽然就湿了,下一瞬间,她的脑中便出现了一个残忍的画面,耳边也响起了恐怖的惨叫声,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且经常在噩梦中出现的惨叫声……
美好往往伴随着惨痛。
郑护士长不敢抬头,也不敢挺胸,在过去的一段时间里,她尽量避开他,就是为了让自己忘却,可是她始终都知道的,越是想要忘却的东西,就越是忘不了。
就在这时,耳边响起了一个声音,一个阴沉压抑,从来都波澜不惊的声音。
一如往常地,这个声音透过那幅骷髅面具传来,低沉压抑而缓慢:“我希望你们永远都要记住,我们不是抓捕犯人的警察,我们是管理精神病人的医院,这是根本。”
“这里的每一个病人几乎都杀过人,要么就有过杀人的行为却未成功,要么就曾伤害过别人,或者伤害过他们自己。”
“我们这里最不缺的就是——”鬼面院长伸出了一根指头在半空中重重点了一下,“杀人犯!”
“杀人犯杀掉了杀人犯?”鬼面院长沙哑的嗓音提高了起来,变得锐利刺耳,“给我们带来了什么,是一场骚乱吗?不,或许并不是。”
“那是什么?”鬼面院长停顿了一下,环顾四周一圈之后才道,“平静!”
“恐惧之后的平静,血腥之后的平静,战栗和紧张之后的平静,它会让我们成长,让我们认识到生命的脆弱和可贵,同样的,它会让我们学会在这个肮脏而又丑陋的世界里——保护好自己!”
鬼面院长说完之后,仰起头,看了一眼天花板,他那双古井不波的眸子深处似乎闪过了一丝异样的光芒。
一个小矮人成为了全国唯一一家S级重症精神病院的院长,他走过怎样艰辛的路途,他的手上沾了多少人的血,他的脚下踩着多少具尸体,他才能以自己近乎残废的身躯站在这么多人的头顶上发号施令呢?
他如此平静,从来都是。
但残酷的风暴往往正孕育在这样平静而狭小的躯体之内。
红色的长袍无风而动,瘦小干瘪的身躯在袍子底下坚如磐石。
他既是舵手又是船长,他掌握着航行的方向,让这家在当年频临拆迁的精神病院在凄风苦雨的海面上扬帆起航,最终走到了今天。
在即将就要出成果的时候,他是不允许出任何乱子的,即使出了乱子,他也有信心和能力将其抚平。
鬼面矮人低下头来,他平视时候的视线正好在所有人的腰间上下,他看不见他们的眼睛,但能感觉到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情绪。
作为一个小矮人,从知道自己永远都长不到一米五的时候,他就已经学会了这样的本领。
洞若观火,有时候并不需要直视着别人的双眼。
鬼面矮人转身离去,红袍在身后贴地蠕动,和休息室内的血红相得益彰。
梅医生和郑护士长紧随其后,他们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那批‘上头的人’值得他们花掉更多的时间。
在一片可怕的寂静当中,人们连大气都不敢出。
良久过后,孔武走到了刚才鬼面矮人站立的位置,他神塔般的躯体里面蕴含着恐怖的力量,他张开口,声若洪钟。
“全员禁闭三天!”
“昼夜轮班,每一层楼,在每一秒钟,必须要有至少四个院警在巡逻状态!”
“楼梯口安排岗哨,二十四小时看守!”
孔武走后,他的回音依旧在走廊里面回荡,不光是院警和护士们的耳膜在嗡嗡作响,甚至是病房里面的病人都感觉到了强大的气势和威慑力。
那个杀手是否也感觉到了?
如果感觉到了,他还会继续杀人吗?
在这样的监禁状态之下,他又会使用什么样的手段?
或许,这真的是一起自杀也说不定……
但所有人都知道一个结局,这起凶残至极的杀人事件必然将会是整个病院的管理更加严格,监控更加紧密。
对病人来说,这不是一个好消息,甚至是一个大大的坏消息。
随后,吴野下达了详细的命令,他安排了轮班的人员名单,还成立了一个专门的破案刑侦小组,小组由余文泽和另外一个长着一脸麻子的院警的组成,这个刑侦小组其实就是一个幌子,既然院长都说了,这不一定是坏事,那么他们破案的意义便也变得不大了。
其实这些院警们除了打人和叫骂怒吼之外,根本就不会破案。
可余文泽却觉得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他一定会找到凶手,证明自己的同时,让他们瞪大眼睛瞧一瞧,破案是怎么一回事!
吴野下楼的时候,在楼梯的拐角处,脚下踢到了一个球状的东西。
“咚当咚当!”球状物体从楼梯一路滚了下去,碰到了墙壁之后,又接着往下滚,“咚当咚当!咚当咚当……”
“好像是一个弹珠……”
在声音彻底消失了之后,一名院警望着楼梯下面小声说道,不知为何,他的声音中竟然带着一丝莫名的惊慌。
吴野的嘴角抽动了一下,他回过头,环视了一圈四周,表情变得异常凝重。
“把尸体抬到负二楼。”吴野喉咙滚动了一下,似乎是故意压低了声音道,“清理干净休息室,然后开始按照刚才的计划行动起来。”
四周明明没有外人,但所有人似乎都感觉到有一双眼睛正在盯着他们看,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还在无声地嘲笑着他们。
有些东西正在悄无声息地靠近着他们,越来越近。
第49章 观察
死一般的寂静在楼层中蔓延,空气中像是含着毒药,每个人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虽然是中午吃饭时间,但呆在病房里面的病人却比吃饭的还要多。
休息室内已经被打扫干净,但因为时间尚短,地面上依然能够看见斑驳的血迹,在这样一间刚刚死过一个脑袋裂开的胖子的休息室里面进餐,那感觉怕不是很好受。
有两个病人在进食期间呕吐了出来,有一个病人端着盘子跑了出去,又被院警拽了回来,有一个病人蹲在休息室的墙边上匆匆吃完之后便迅速离开,紧接着,那个位置上便蹲上了另外一个病人。
而有的病人则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依旧是该吃吃,该喝喝,甚至还对着空气咧嘴微笑。
在两个小时前,就在他们吃饭的位置,就在那台黑白电视机的前面,那个被戏称为‘双头人’的胖子浑身浴血地死在那里,脑袋一分为二。
墙壁上的血字已经被抹掉,尸体也被抬走,血水被擦拭干净,但有些东西,是不管怎么隐藏都隐藏不了的。
那就是恐惧和紧张的气息。
不管是在走廊里面的院警,休息室内派发食物的护士,还是吃饭的病人们,大家都用一种陌生而又古怪的眼神盯着别人,那眼神中带着探求,带着怀疑。
院警们大眼瞪小眼,护士们你看我我看你,病人们则左顾右盼,有一种强烈的不安全感正在人们中间流动,并随着相互之间的怀疑和不信任而变得越来越剧烈。
即使是傻子也知道,有一个‘不会留下任何痕迹的杀人恶魔’正潜伏在他们的周围,他有可能是病人,有可能是院警,甚至有可能是那些代表美丽和善良的护士们。
然而让赵直感到头疼的并不是这种怀疑和紧张的气息,而是这次的杀人事件直接导致了他刚刚启动的逃离计划眼看就要难产。
原本就已经很难,现在更是难上加难,赵直看着四周不停走动眼珠乱转并不规则回头的院警们,眉头紧紧皱在了一起,连一口饭都没吃得下。
有几个问题在赵直的脑海中盘旋,但此刻却都不是关键所在,当时他虽然在病房里,但依然听到了那个黑塔一样的院警大队长下达的三条命令,每一条命令都对赵直的出逃带来想象不到的难度。
赵直此时正坐在休息室内最后排的位置,这个位置是他故意选的,因为在做线人的时候他就已经很清楚,只有在别人看不见他,而他能看见所有人的地方,才是最安全,最可靠的。
同样的,将眼前的所有事物尽收眼底,将所有人的表情和言语都捕捉到,也是作为一个优秀线人必备的素养。
天下并没有不透风的墙,有时越是想要故意隐瞒,便越是破绽百出,这些人看似悄无声息,四周静悄悄没有动静,实则暗流涌动,信息交换异常的频繁。
门外两个院警擦肩而过,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休息室内两个护士从始至终都在交头接耳,她们的表情很凝重,眼神中带着恐慌。
有两个病人在吃饭的途中简单交谈了几句,被赵直听在了耳朵里。
紧张的表情,怀疑的眼神,谨慎的巡逻,加固的看守,以及他们交谈的只言片语,这所有的一切都说明的一个问题——凶手并没有抓到。
不得不说,这一点让赵直感到很奇怪,天生的对于好奇的求知欲望以及挖掘潜在潜在信息的本能让赵直感到了一种与别人截然相反的情绪——兴奋。
神秘感萦绕在上空,让人窒息地喘不过气来,却也让人兴奋地不想眨眼睛。
此时赵直的双眼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休息室的门外,就在刚才,有一个黑色的身影缓步走了进来,是冷空。
冷空缓步而入,身形笔挺,手中的紫罗介盘轻轻转动,一双冷漠的双眼目视着空洞的前方,瞳孔散开,全无焦点。
冷空在黑白电视机的前面停住,挡住了正在播放的神雕侠侣,此时他所站立的位置,正是双头胖子死去的位置,他的双脚正踩在他那裂开的头上。
冷空的身子似乎蜷缩了一下,他的脖子微微偏斜,脑袋往右边靠去,将耳朵伸长,似乎正在倾听。
原本有几个一边吃饭一边看电视的病人此时直接站起了身子,走了出去。
冷空似乎根本就没有察觉到任何人,他在虚无的空气中侧耳倾听,一双眼睛虚无缥缈。
良久过后,冷空忽然嘴唇泛动,低声自语着什么,他手中的介盘也跟着快速转动了起来。
即使是在白天,冷空依然会让人产生一种错觉,像是他已经完全沉浸在了黑暗当中,白昼和黑暗的切割点在他身上表现的异常明显,不知不觉间,他的一只手伸了出去,在空中缓缓抚摸,像是空气中藏匿着他的情人。
在冷空正在做着奇怪而又诡异的行为之时,一阵‘咚当咚当’的声响从门外缓慢传了进来。
“咚当咚当……咚当咚当……”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脆,也越来越刺耳。
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随着这阵声响跑进了休息室。
当‘咚当’的声响在赵直的脚边停下的时候,他低下头去,看见了一颗紫色的弹珠。
赵直眉头微皱,刚想要弯腰将那颗弹珠捡起来的时候,那个小女孩已经站在了他的旁边,小女孩俯下了身子,靠在了赵直的脚边,低下头去,将脸贴在了那颗弹珠上。
赵直似乎听见小女孩说了几句什么话,紧接着,小女孩将紫色的弹珠捡了起来,紧紧握在了手心里,然后转过身,快步跑了出去。
小女孩来的很突然,走的也很突然,遗留给赵直的,只有那阵依旧如在耳畔的‘咚当’声。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响起了一阵嘈杂的叫声。
“你们一定要听听我的诗,连院警们都亲自请我去念诗!”
“我就要成名了,全世界都将会吟诵我的诗,我是一个诗人,一个必将会名垂青史的诗人!”
“往东,往西,两个方向,却只有一双脚掌。”
“飞翔,落下……哎——你不要跑,我又不咬你,你听我念完,这将是你的荣幸!”
“你们要干嘛——不要拽我啊——刚刚不是你们叫我去念诗的嘛,这首诗就是我做的,就是我做的,是我一个人做的,全世界都应该听听——”
“飞翔,落下,两种状态,却只有一个归宿。”
“哎呀!你们打人——刚刚求我念诗,现在翻脸不认人!我是个诗人,是个大诗人——”
“扬帆,起航——”
“扬帆,起航——”
“砰砰砰砰!”警棍打在身体上的声音响成了一片,将诗人狂热的叫喊声掩盖了下去。
没有叫骂声,没有怒吼声,只有警棍声,但赵直几乎很容易就能够想象得到,那些院警此刻是如何咬牙切齿地狠狠揍着这个不识时务的——‘大诗人’。
诗人的叫喊声和剧烈的警棍声并没有让赵直从座位上站起来,外面的情况并不是他现在关心的东西。
就在刚才那一瞬间,赵直的脑中灵光一闪,一句古人语跃入了他的脑海:越是危险的地方越安全。
同样的道理,可以用在不同的环境里面,比如说:越是看管紧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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