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黑暗中传来了一声带着忧伤的喘息声,余文泽将耳朵里的耳麦缓缓拔了出来,在被窝里轻声道:“赵直,我是名警察。”
黑暗而阴冷的被窝再次陷入了沉默。
赵直猛然朝外翻了一个身。
冷风嗖嗖地刮了进来,像刀子一样割在两个人的身体上。
然后,很快,赵直就再次翻回了身子,抱紧了余文泽的腰:“现在已经不是了。”
余文泽愣了一下,随即低声道:“我永远都会是一名警察。”然后他紧接着道:“不过我依然还有另外一个身份——人。”
说完之后,余文泽将耳麦重新塞回耳朵里,环抱住了赵直。
两个人的鼻梁再次抵在了一起。
过了一会之后,赵直悄悄将那把匕首放在了余文泽的腿边。
两个人的眼睛缓缓闭上,呼吸缓慢而悠长。
与此同时,隔离室外面。
郑护士长和麻子脸院警双双瞪大了眼睛望着隔离室,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
麻子脸望着床底下一动不动的那两个人,有些失望地道:“要是我就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郑护士长脸色有些发冷地道:“所以你根本就没有机会。”
麻子脸院警偏过头去,盯着郑护士长那硕大的身躯,喉结滚动了一下,似乎要说什么话,但最终还是憋回了肚子里面,但他的脸上却浮现出了一丝略显怪异的笑容。
郑护士长似乎并没有察觉麻子脸院警的异样,她双眼依旧望着隔离室,然后低声道:“去关了吧。”
麻子脸院警嘴里嗯哼了一声,走到了仪器旁边,关掉了开关,然后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
郑护士长依旧站在透明墙壁面前,一只手拿着记事本,另外一只手拿着笔,不停地写着什么。
良久之后,护士长才停止了记录,她抬起头,再次确认了一次隔离室里面的情况,然后对着麻子脸院警道:“好好看着里面,出了任何事你都要负责。”
麻子脸院警双眼半睁半闭地道:“知道了,郑大护士长。”
郑护士长忽然快步走到麻子脸院警跟前,低头凝视着他,表情严肃地道:“把大字去掉。”
麻子脸院警的眼睛睁开,看到了郑护士长的大脸庞以及厚嘴唇,感受到了一股来自不像是女人身上有的那种压迫感,他咽了一口唾沫之后才道:“知道了,郑护士长。”
郑护士长缓缓直起身子道:“还有,明天把录像拷贝给我一份,我要完整版的。”
麻子脸院警点了点头,张开的嘴巴还没有说出话,郑护士长就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隔离室。
麻子脸院警望着郑护士长那宽阔的背影消失在了门外面,嘴角抖动了一下,眼神随即变得阴险了起来,他‘呸’地一声在地上吐了一口唾沫,自言自语地道:“谁不知道你的那点屁事,还跟老子在这装人物!”
麻子脸一边说着话,一边走到了门边上,将刚刚打开的房门锁上了之后,才重新返回到沙发上,双眼眯缝着望向隔离室。
郑护士长从隔离室出来之后,直接走向了自己在三楼的办公室,斜对面院长的办公室里面的灯似乎还亮着,隔壁梅医生的办公室的灯也亮着。
郑护士长悄悄往旁边挪了一下身子,竖起耳朵听了一会,里面静悄悄的,没有任何的动静。
郑护士长深吸了一口气,迈步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她坐在椅子上,将观察记录放在了桌上,仔细思考着。
在她看来,情况似乎已经很明朗了。
三项考核很顺利地在一天之内就完成了,而且有两项竟然是同时完成的。
想到刚刚发生的一幕,直到现在郑护士长还心有余悸,她甚至开始怀疑这个特殊观察的任务到底合理不合理……
不过,就算是不合理,她也没有什么办法,毕竟是院长和梅医生两个人定下来的。
郑护士长轻吸了一口气,低头将纸上的内容重新整理了一份新的出来,放在了桌上。
整理完之后已经是凌晨三点多了,郑护士长感觉自己的身体有疲累,记忆中似乎很久都没有熬过这么晚的夜了,她趴在了桌上,缓缓闭上了眼睛。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矮小的红色身影悄无声息地走过了郑护士长办公室的门口,然后几秒钟之后,红色身影倒退着走了回来,身影站在了门口,静静凝视着趴在桌子上的护士长。
红色的长袍在地上微微抖动,身影站立了十几秒钟之后,伸出一只戴着白色手套的手将办公室的房门轻轻关上,然后拖着红袍朝前走去,打开了郑护士长隔壁的那间房门。
那是梅医生的办公室,同样也是梅医生的卧室。
矮小的红色身影踏入了那间办公室,一张戴着黑白相间彩色骷髅面具的脸缓缓扭过来,逐渐消失在了门缝后面。
天空不知何时已经亮了起来。
黎明的曙光照在窗玻璃上,带着一股温暖人心的力量。
不管怎样,只要不死,太阳总会升起。
赵直和余文泽从隔离室的床底下钻了出来。
房间内的温度已经回归正常,两个人相互望着对方,似乎有种异样的感情在两人中间流动。
赵直轻叹了一口气,望了一眼余文泽的脚踝上,那把半露在外面的匕首,说道:“谢谢你。”
余文泽弯腰将裤腿盖好,直起了身子,望着赵直道:“我知道你绝对不是精神病人。”
赵直没有说话,他偏过头去,望向了墙角,一向坚强固执的他竟然在瞬间有种想要流泪的冲动。
一股强烈的心酸和悲哀涌上心头。
过去的那么多年,虽然辛苦,虽然孤独,虽然同样无人诉说也无人安慰,但总归是清清白白问心无愧的,总归活出来的是自己,总归可以四处游山玩水,想怎么睡就怎么睡。
但现在……
赵直的眼眶有些发红,他紧咬着牙关,将那股莫名其妙的情绪压了下去,然后深吸了几口气,转过头来,望了余文泽一眼,咬着牙坚定地道:“我会出去的,一定会!”
余文泽没有说话,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然后坐到了自己的床上。
赵直将地上的被子捡了起来,拖在地上,一步一步朝着自己的床走去。
房间内再次陷入了沉默,但这一次,似乎并没有太多的尴尬。
经过了一夜的身体贴合,这两个男人之间似乎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关系,远远不是信任两个字能够形容的。
隔离室外面的黑布重新降了下来,将透明玻璃墙遮盖住。
郑护士长站在内层隔离室的门口,手中握着刚刚从梅医生那里拿来的确定书,她再次低头看了一眼上面的危险程度等级标识:B+。
这一次梅医生给予了郑护士长莫大的信任,对此郑护士长还是很感动的,但同样地,她也意识到,这件事,全权责任将会在自己身上,以后出了事都只能怪在自己头上。
因为赵直的这个隔离观察任务说明报告和观察记录都是自己报上去的。
当然郑护士长都是如实上报,并没有任何一丝一毫的遮掩和修饰,她一向如此,一向很规矩……
不过,这不正是护士长们应该做的事情吗?
将决定权交给上面,有风险的事情自己承担,出了事责任全部包揽。
不然要她这个护士长有何用?
郑护士长高高的鼻梁忽然簇动了一下,后背禁不住又开始疼了起来,她深吸了一口气,对着旁边的麻子脸院警轻点了一下头。
麻子脸院警将隔离室的房门打开。
郑护士长往里跨了一步,望着躺在床上的赵直,粗狂而厚重的声音从她的喉咙里面发了出来:“赵直,出来吧。”
床上的赵直翻了一个身,没有动弹。
郑护士长提高音量道:“赵直,出来!”
赵直还是没有动弹。
郑护士长给旁边的两个院警使了个眼色,两个院警分别掏出警棍,一前一后朝着赵直走去。
就在此时,另外一张床上的余文泽忽然站了起来,走到了赵直的旁边,拍了一下赵直的肩膀,然后低头在他的耳边说了一句什么话。
赵直的鼻孔里面似乎发出了一声压抑而愤怒的叹息声,然后缓缓地,他从床上走了下来。
赵直腰杆挺的笔直,目视着前方,菱角分明的脸上带着一股刚毅的神色。
他的脸似乎比刚来的时候瘦削了,胡子也变长了,但眼神还是和刚来的时候一样,倔强固执,不服输。
麻子脸院警走了过来,警棍在赵直的身上轻点了几下,阴笑着道:“昨晚爽不爽?”
赵直依旧目视着前方,一句话都没说。
麻子脸院警似乎感到有些无趣,他正准备放下警棍,用语言好好挑逗一下他,骤然之间,一只手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一把将警棍抓住,然后顺势下压——
只听‘啪!’地一声闷响。
警棍的棍头重重砸在了麻子脸院警的两腿中间。
麻子脸院警‘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脸上露出了痛苦和愤怒交杂在一起的纠结表情。
赵直面无表情,眼神凶狠,大踏步朝着门外走去,当他和郑护士长那宽阔的肩膀撞在一起的时候,他也没有丝毫的退让。
“砰!”地一声,赵直的肩膀硬生生撞开了郑护士长的肩膀。
第26章 入住病房
郑护士长说了很久,才没有让麻子脸院警和另外几名院警的警棍将赵直砸成一摊烂泥。
这是郑护士长应该做的事情,但不是必须做的,不过今天是她将赵直带入病房的第一天,她有必要让一个身体暂时健康的赵直住进病房里面。
而在之后,郑护士长就不会再做这种出力不讨好的傻事了。
麻子脸院警和另外几名院警对着赵直比出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然后才愤怒地离去。
赵直从墙角落站了起来,怕打掉身上的泥土和尘埃,在刚才被打的地方揉了几下,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
从走出隔离室之后,赵直似乎变得沉默了许多,也冷漠了许多。
但是,在他的心底,始终燃烧着一把熊熊烈火,并随时准备将所有的一切不满之人和不满之事,焚烧殆尽。
郑护士长和铃儿领着赵直来到了四楼,早上的走廊里出奇地安静,有两个手拿对讲机的院警正在楼道中巡逻。
她们在走廊居中的一间病房前停了下来。
病房号:407。
房门虚掩着,郑护士长没有敲门,直接推门而入。
房间不是很大,一眼可以望到尽头,四周的墙壁是白色的,最里面一扇墙壁上有一扇窗子,蓝色的窗帘拉的很紧密。
黎明的曙光照在窗帘上,细微的蓝色光线跃进房间,使得房间内显得朦胧而诡秘。
房间里面一共有四张床,正中间有一张桌子,桌前摆着两张凳子,其中一张凳子上端坐着一个穿着白蓝格子病服,戴着黑框金边眼镜的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右手轻端着一个茶杯,左手举着一张报纸。
中年男子轻轻在杯口处吹了一口气,白色的水汽从嘴前飘起,男子似乎很陶醉地闭上了眼睛,等他再次睁开眼的时候,他已经将茶杯放下了。
茶吹过了,可并没有喝。
是时候未到。
中年男子将报纸微微下压,抬起眼睛朝着门外望了一眼。
“有新来的病人?”中年男子的声音很轻,但咬字却异常清晰,是一口标准的普通话,而且语气中透着一股淡定。
“孙老师,今天感觉怎么样?”郑护士长踏进病房,左右看了一眼,随口问道。
“感觉很好,每一天都很好。”中年男子微微一笑,他的眼睛悄然绕过了护士长的身体,望向了门口那个男子。
“这是新来的病人,以后就是你们的病友,他叫赵直,以后你们要相互照顾。”郑护士长挪了挪身子,指向身后的赵直说道。
“我叫孙震阳,别人都叫我孙老师,以后你也可以这么叫我。”孙震阳对着赵直笑了起来,笑容看起来很自然。
赵直的嘴巴蠕动了一下,张开口却忽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就在这时,靠里面的一张床上,一个人忽然笔直地躺了起来,他的双眼紧盯着赵直,咧开嘴道:“你走进了我的梦里,可你并不是一个人。”
他说话的语速很慢,一句话中变换了多种语气,似乎代表这句话也隐藏着很多层含义。
郑护士长刚想要开口说话,那个人忽然直挺挺地躺了下去。
孙震阳似乎笑了一声,再次将茶杯端了起来,然后轻吹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护士长转过头望着孙震阳道:“孙老师,这杯茶喝了多久了?”
孙震阳微微睁眼,面带微笑道:“不多不少,五年零四个月。”
郑护士长似乎轻叹了一口气,没再多说话,然后她走到靠门的那张床边,指了指那张床,对赵直道:“这张床以后就是你的床了,等会把衣服换上,记住,你的号码是702。”
赵直一句话都没说,依旧站在原地不动。
铃儿悄悄走到了床边,弯下身子,将床上的床单捋整齐,将被子铺开,然后将衣服放在被子上面,缓缓展开。
那是一件白蓝格子的上衣,和一件浅蓝的裤子,上衣的胸口口袋处绣着一个号码:702。
铃儿做完这些之后,站起了身子,走到赵直旁边道:“去吧。”
赵直还是没动,发红肿胀的脸上带着一股怒意,似乎随时都会爆发。
郑护士长道:“一个小时之后,我们会安排吃药,你最好先休息一下,调整一下心理状态,毕竟以后你在比较长的一段时间里都会在这里度过,最好先熟悉一下环境。”
郑护士长说完之后便走了出去。
铃儿和两名院警紧随其后。
房门再次被虚掩上。
就在这时,床上的那个人忽然再次直着躺了起来,咧嘴盯着赵直。
凳子上端坐着的孙震阳也抬起眼睛望着赵直。
赵直瞪起眼睛,歪着嘴大声道:“看什么看?!”
赵直的话音刚落,床上的那个人‘砰’地一声直挺挺躺了下去。
孙震阳的眼睛骤然垂下,对着茶杯轻吹了一口气,再次看起了报纸。
赵直轻吸了一口气,伸出手在自己的左右脸颊上抚摸了几下,疼得他一阵呲牙咧嘴。
虽然过去了一夜,但脸上被梅医生打的那几十下巴掌好像变得更加严重了。
赵直已经明白过来,过去的一夜是他们对于自己的考察,就是为了安排自己的病房,现在,才是真正的病房,眼前这两个人,便是自己的病友。
赵直虽然很想表现地友好一些,但在过去的几天里,他先后被各种匪夷所思的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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