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震阳这么说,赵直倒是没有想到,他‘咦’了一声之后道:“你的意思是,我早该杀了他。”
孙震阳忽然笑了,这一笑,让赵直猛然惊觉这个人似乎是个深藏不露的老狐狸。
孙震阳笑着说:“你过去净在那里整一些鸡毛蒜皮没用的东西,我早就和你说过,逃出去逃不出去,根本不是你说了算的,现在你算是终于开始干点正事了,在这里,有能耐,你就能活,没能耐,要是会装死,也能活,做法不一样,活法也就不一样。”
孙震阳说出这段话来,倒是真把赵直惊着了,因为他听出来这句话里面蕴含的审议,而其中的深意竟然和赵直前几天冥思苦想的结果不谋而合。
孙震阳不愧是呆在这家精神病院中呆了七年半之久的人,果然有些门道,过去以为他就是个穷酸书生,没事爱整几个咬文嚼字,没想到,看事情倒是真看到根上去了,而且,看人也能往骨头里看。
赵直忍不住脱口而出,喊了一声:“孙老师。”
喊这一声,是真真正正觉得孙震阳确实是一个老师了,虽然他没有教赵直什么东西,虽然他说那些话有点马后炮的意思,但能够和他想到一块去,也着实算是不容易。
到今天为止,孙震阳才像是彻底将自己暴露了出来,或者说,他才彻底以一个真面目来和赵直相处。
不过,谁知道这个真面目会不会是他的第二个面目,这个面目后面会不会还隐藏着第三个和第四个面目?
赵直不管这一些,他走上前去,望着孙震阳,也不知是因为刚刚杀了人,心中的怒火和压抑的情绪放松了缘故,还是因为刚才孙震阳一席话让他觉得找到了知己,他忽然弯下腰去,紧紧握住了孙震阳的手,道:“孙老师,我真心希望你能加入我们。”
让赵直感到意外的是,孙震阳竟然摇了摇头,他轻叹一口气,缓缓说道:“谁当王,这天空照样在头顶上,只不过距离有远有近,天气有好有坏而已,只要备好防御措施,都是一样的。”
“你的意思是,没有好坏?”
“区别不大,但是还是有区别。我虽然不加入你们,但我支持你,这是我现在唯一能做的。”
“你既然都这么说了,那我也不能勉强你。”
“有什么事可以找我商量,比如要杀人这种事,最好能提前打个招呼,要是换作别人,不是我和二子,估计早喊出来了,也不会帮你一直兜着。”
“明白了,孙老师。”
过去两天,赵直想通了很多事,现在杀了人,经过这一番的顿悟和发泄,他的脾气不仅没有之前那么凶悍和莽撞了,反而变得乖顺了许多。
难道说人一旦肚子里藏了事之后,胸襟和气度就变大了?
还是说,杀人之后,一部分的坏脾气跟随着那些流出的血都滚走了?
但不管是什么原因,现在赵直做人做事都与之前有着很多的不同之处。
这不同之处表现在细节上,整个大方面来看,他还是之前的他,但就是这些很小的细节,让他在处理事情和与别人的关系上,显得更加具有分寸和掌控力。
有时候你越是想放纵一个人,那个人反而越是对你依恋和牵绊。
有时候你越是敬着一个人,那个人反而越是对你忌惮和恐惧。
所有的一切,都关乎人的心理。
得心理者得天下。
赵直轻吁了一口气,脑中不自觉地又出现了梁哲的形象,他那自信的笑容,那锐利的双眼,以及说话时候那种能够引导别人的语气,都给他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他感觉自己似乎无形之中正在朝着梁哲的方向发展,但他却不知道自己走的这条路是不是梁哲曾经走过的路。
恍惚之间,他竟产生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这条路,或者说,这些事情,他似乎在什么时候曾经经历过。
他的头又开始疼了,像是针扎一样,一下一下,在脑子里跳着疼。
他呲了呲牙,摇晃了一下脑袋,再次望了一眼孙震阳之后,转过身去,走进了洗手间。
赵直走进洗手间之后,二子和孙震阳两人相互对视了一眼,没有说话。
赵直将院警衣服上被沾染的鲜血一点点洗干净,然后又拧干之后,晾在了里面。
他走出洗手间,站在门口,问道:“几点了,孙老师?”
“快六点了。”孙震阳看了一眼电子表。
“等会吃晚饭的时候,我会穿上院警的衣服,去三楼看守,晚上就不回来了,到时候你们把他的尸体抬到我的床上,帮我应付查房。”
孙震阳没有说话,二子说道:“放心吧,这事包我身上。”
赵直不再说话,再次走进洗手间,将院警的衣服一件件拎出来,在空中用力甩着上面的水汽。
甩了半天,衣服依旧是湿漉漉的,但比最开始的时候好多了,从表面上,只能看出来很新很湿,已经看不出来是刚刚被洗过的了。
赵直又甩了一会之后,才脱下了自己的衣服,一件一件将院警的衣服套在了身上。
最后一件是帽子,普通院警的帽子不是那种圆顶的硬帽子,而是那种包头软帽,帽子上没有沾血,所以也就没有洗,全套装备只有它是干的。
赵直将帽子戴在头上,使劲往外拽了拽帽舌,尽量让其遮住自己的脸。
等他整理好装束之后,时间也到了。
“轰!”一声响。
病房的门被统一打开。
下午吃饭的时间到了。
赵直从床上拿起警棍,弯着腰,低着头,快步走出了病房。
走出这间病房,他就是一个院警了。
第167章 一波三折
从外表看,赵直现在已经是一名院警了。
他在下午的自由活动时间,杀了一名看守院警,他穿上了院警的衣服,戴上了院警的帽子,假扮成了院警,并在下午吃饭的时候,第一个走出病房,紧贴着墙角,急匆匆来到了三楼的楼梯口。
要假扮就要假扮的彻底,还要滴水不漏。
三楼的楼梯口便是那个死去的院警站岗的位置,别人站岗都是站着,这里的院警站岗是坐着,光坐着也就罢了,还有一张桌子,可以趴在桌子上睡觉。
也正是因为如此,赵直才敢这么光明正大地来三楼冒充看守院警,要是站着,他肯定会露馅,但坐着或者是趴着的话,别人就未必能够看出端倪来了,除非是较了真想要看个究竟,不仔细看,光看衣服身样,还真的很难分辨出来。
赵直来到三楼之后,就安安静静地趴在了桌子上,他将帽檐拉得很低,伸出手托着腮帮子,让别人不仅连他的正脸都看不清,甚至连腮帮子也看不见。
天渐渐黑了,走廊里的灯忽明忽暗。
但三楼的声控灯基本一直处于暗着的状态,因为这一楼没有病房,只有主治医师和院长的办公室,而他们现在连人都看不见了。
病人们在吃饭,院警和护士们当然也在吃饭。
等他们吃饭时间结束,也就是七点钟的时候,病房的门会统一关闭,然后看守院警去吃饭,巡逻院警来换班。
看守院警吃完饭之后,还要回来,然后一直看守到晚上八点查房完毕,登记的所有病人都在该在的位置上之后,看守院警一天的工作才算正式完成。
赵直在桌子后面熬了半个多小时,期间没有发生任何的意外状况,因为根本就没有人在意过他,就算是上楼下楼的院警都没有人跟他打招呼的,而且他一直耸拉着脑袋,抱着头,锁着肩,尽量做出一副不想与人交流的肢体动作。
快七点的时候,有一个院警从楼下吹着口哨缓缓走了上来,显然是已经吃饱喝足了。
赵直盯着楼梯,看见了一双脚缓缓上楼,还看见了一双腿,以及一双揣在裤兜里的手臂,再往上他就看不见了,也不是看不见了,而是不敢看了。
那名院警走上了三楼,双脚在了桌子腿前面。
赵直依旧不说话,也不抬头,双手抱着脑袋,似乎陷入了沉思,但他的眼睛瞪得很大,一眨不眨地盯着桌前的那双脚,他只希望这双脚快点离开,越快越好。
可是这双脚不仅没有离开,还又往前挪了挪。
紧接着,赵直面前的桌子忽然晃动了一下。
那个院警似乎是将双手撑在了桌面上。
赵直屏住了呼吸,他想要抬头看,但又不敢抬头,他怕一抬头,就和一双陌生的眼睛对上了,那双眼睛立马就会射出两道质疑的目光,然后毫无疑问便会直接揭穿他这个冒牌的院警。
但这个情况也是他提前预想到的,最坏的情况他也想过,那就是被发现,而被发现之后呢,大不了再玩命一搏,反正命早就豁出去了,也不怕再多豁一次。
但要再豁一次的话,情况就不比之前了,他估计连隐藏的机会都失去了。
如果说杀一人能够办到,冒充一人也能够办到,那杀两人,让两个人在一天之内忽然全都消失,且不引起别人的怀疑,这个对目前的赵直来说,是绝对办不到的。
但事到如今,他也只能对赌。
堵上的是自己的性命,赌的是对方的眼睛。
赵直只希望对方看不见,看不见或许反而会救他自己一命。
“为了救你自己的小命,求你不要多管闲事。”
赵直低着头,在心中祈祷着。
“呵呵。”
头顶上忽然传来了一阵笑声。
赵直的脑门忽然就炸了,这一声笑似乎已经表明对方发现了自己,说不定警棍早已悬在了自己的头顶上,只等自己一抬头,就立马电晕他。
“这可怎么办,这个院警也真是沉得住气,就这样在上头盯着自己,一句话也不说,就等着让我自己主动暴露啊……”
这情况是赵直提前没有想到的。
赵直一边着急地在心里琢磨着,一边有些控制不住地想要抬起头来一看究竟。
可就在这时,只听头顶的院警笑着说道:“你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啊?”
这一下是真的吓着赵直了,他实在没有想到对方竟然不慌不忙,不仅不拆穿自己,还笑着要让自己主动承认错误。
病院里面有个这么有魄力,这么有城府的院警,为什么他之前没有注意到——
难道是余文泽?
不对,余文泽的声音不是这样的,而且他也不会用这种语气说话。
他的脑子一团乱麻,手缓缓伸进了口袋中,摸到了那块依然湿乎乎的碎玻璃碴子,摸到碎玻璃的一瞬间,赵直的心就踏实了。
他紧咬了一下牙关,在脑海中连着骂了几声:去你奶奶个熊!
他准备骂完最后一声就先发制人,骤然暴起,一下戳穿这个院警的心脏,他有这个把握,也下得去这个狠心。
谁知就在这时,头顶再次响起了声音:“你到底要睡到啥时候,再晚饭都没了。”
赵直的骤然心提了起来,然后忽地又放了下去,待沉到底谷之后又缓慢浮了上来,这一句话他琢磨了两遍,到第三遍的时候,他终于明白了里面的意思。
他的手依旧摸着碎玻璃碴子,但头却缓缓抬了起来,他从帽檐往上看去,斜着眼睛,用眼白看见了一个后脑勺。
原来一切的一切都是自己在吓自己,对方竟然是在用后脑勺对着他,根本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赵直自顾自地摇了摇头,就在这时,那个院警忽然用手拍了拍桌子,似乎又要说话,而他说话的同时,身子就要转过来——
赶得早不如赶得巧,幸亏赵直提前两秒抬头看了一眼,要不然现在抬头的话,肯定被撞个正着,那时候难免又要杀人见血。
“咳咳——”
赵直咳嗽了一声,怂着肩膀,一只手压着帽檐,从面前站着的院警的旁边快步走下了楼。
“刚才睡的跟个猪一样,现在倒是跑得麻溜的紧,招呼也不知道打一个,一看就是个催命的鬼……”楼上的院警在喋喋不休地说着,但赵直都没有听进去,他头也没回地一路奔到了二楼。
他没有去吃饭,而是直接蹿下了一楼,他越走越快,最后两步直接是用前扑的动作完成的。
他冲出了大门,冲出了普通病区楼。
这是近半年的时间内,他第二次离开病区楼,第一次是跟随孙震阳去重病楼做义工,那时他还被猴二给踹了一脚,踹翻在了地上,现在都还清清楚楚地记得。
今天,他再次出来了,不过这一次,他是完全靠着自己的努力出来的。
他站在门外,望着阴沉的天空,望着远处的绿树和草地,望着四处还在流淌的雨水,望着眼前的石阶……
这一切的一切,是如此熟悉又如此陌生。
在笼子里面看外面是一种感觉,走出笼子,真正体验又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了。
赵直深吸了一口气,感受到了空气只清冽的气息,他记住了这气息的味道,记住了气息当中蕴含的雨滴、泥土、花草和树木的这些所有的味道。
他原本想要出去一趟的,但看外面到处都是雨水,四周还有来来往往的院警和护士,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不能因为图个一时爽快,就忘记了自己的真正目的。
他最后望了一眼外面,转过身,又走进了病楼。
此时,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他靠在门口的角落里,静静思索了一会,当然也是为了拖延一些时间。
期间有两个护士一边悄声说着话,一边从外面走进来,他们进来之后,发现了墙角落的赵直,两个护士先是一愣,随即又窃窃私语地离开了,中途还频频回头往向赵直。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
赵直这才朝着楼上走去。
来到二楼,发现二楼有两个院警在和刚才那两个上楼的护士相互说着什么话,其中一名护士还在朝着赵直的方向指指点点。
赵直没敢停留,压低了帽檐,快步朝着三楼走去。
来到三楼之后,发现刚才那个院警已经不见了,看来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和别的院警或者护士鬼混了。
他放下心来,虽然设计好的动作和招数没有派上用场,但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他坐在了凳子上,将帽檐微微抬高,用半只眼睛观望着四周的动态,两只耳朵仔细聆听着楼上和楼下的动静。
过了一会之后,楼下传来了一阵吵吵闹闹的声音,有男有女,似乎正在争辩着什么,赵直没有在意。
整个三楼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越来越黑。
赵直看时间差不多了,他站起身子,将桌子拉回到里面,紧靠在墙边上,然后把凳子放在了桌子上面,摆好。
做这些的意义,是为了混淆院警们的视听,蒙蔽他们的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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