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魔鬼,她的心却还是颤了颤。
她宁愿自己从不识字,从不曾看过那几本记载野史的书籍,从不知晓到底人彘是何等的刑罚!
那么,她至少不会惧怕。
流言止于智者。
但那些流言,却还是在她心里扎了根。
“做什么去了?”坐在中央方桌旁的俊美男人抬了眼,说的并不耐烦,眼底无端冷意,却突地令她眼皮一跳。
她微微怔了怔,不远处的男人,他那么俊美漂亮,高贵优雅,无可挑剔,偶尔流露的邪魅笑意,足以魅惑众生,但他不过是十九岁的年轻男人……他怎么会是云门的主人!
韶灵在心底长长呼出一口气,挤出笑意,看着桌上上好的菜色,腹内空空,却根本没有没有半点胃口。
“我给马儿喂食,顺便跟它们说了会儿话。”她不理会旁桌人投来的诡异目光,浅笑倩兮,理直气壮。
七爷显然早已习惯她的神来一笔,她也常常去骚扰他的鹦鹉,鹦鹉这两日……掉毛掉的厉害,神情萎靡,不再神气活现。他面色淡淡,自斟自饮,仿佛这个客栈,唯有他一人,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孤绝冷僻,像是一圈银色的光环,将他跟周遭任何一人隔离开来。
韶灵新奇地打量着这个客栈,底楼摆了十来张桌子,人满为患,好几桌都坐着魁梧的男人,风尘仆仆,随身佩剑,大碗喝酒,很是豪爽。这儿是幽明城过往迎客的关口,江湖上赶路的人,常常在此地过夜。
正在她东张西望的时候,邻桌的两个男人却也在朝着他们这一桌看,他们沉默寡言,并不交谈,冷睿逼人的目光,却直接穿透她,直直落到七爷的身上。
他们几乎是小心翼翼却又成竹在胸地对视了一眼,随即举高手中酒杯,喝了一口。
韶灵心中生疑,转过脸来,却突然见七爷起身欲上楼,她跟上几步,仰着笑脸喊住他。“主……”
楼下似乎突然有筷子落地的声响,细不可闻。
她眉头微蹙,转过身去,但发觉各桌的人还是一样喝酒,一样吃肉,甚至无人看她跟七爷,无人在意他们之间的对话。
但愿,一切都只是她多心。
“主子,我睡哪间啊?”她暗中改了口,笑弯了眼,朝着已经走到转弯口的男人伸出素白双手,讨要房间钥匙。
只是一个字的改动,换来七爷短暂的沉默,他看似沉着却又带着一丝探究的眼神,锐利的穿过她的眼底深处。“只剩下一间客房。”
……
嫡女初养成007为爷吹箫
韶灵听着他轻描淡写的语气,心中浮起莫名不安,却见七爷如削薄唇旁扬起一道似笑非笑的弧度,眼眸半眯,嗓音低沉而清晰。“马厩旁还有柴房,你要去吗?”
看那一袭紫色华服优雅转身离开,韶灵转念一想,提着裙裾疾步跟了上去。
待她推门而入,七爷一手枕在脑后,修长双腿交叠在一起,华衣垂泄而下,虽然和衣而睡,但显然他轻松而潇洒。
她在七爷身边的身份……很模糊,她像是七爷的婢女,却又像是七爷的客人。他给她一些自由,却又承受她的殷勤照顾。但见着七爷的睡颜,今夜是头一回。
正想开口,七爷已然神色淡淡指了指一旁的衣柜,她自然明白了他的意思,从柜中抱出一床薄被毯子,铺在地上。
铺好被褥,韶灵起身,神色自如,仿佛不觉半分委屈。
“吹灯。”
床上的男人颐指气使,韶灵背对着他,暗暗一笑,此人的确是一出生就当惯了主子,而她……也曾双手不沾阳春水,所有事,也曾有人为她布置妥当,不劳她费心,也曾有人张口闭口叫她小姐。
高贵和卑贱,有时候不过是一线之隔。
铜灯火苗一闪而逝,屋内昏昏暗暗,窗外透过一丝丝聊胜有无的惨淡月光。韶灵想着方才楼下的动静,但还是可疑。若那些人跟她一样怀疑七爷是云门的主人,云门在武林上树敌无数,那些仇视云门的武林中人,那些希望名扬天下的武者侠客,一定想要战胜他,砍下他的项上人头!韶灵睁着眼,眉头深重。
隔壁屋子突然传出来一道轻浮暧昧的女子低吟,打破了此刻的安谧,也打消了韶灵脑海中的剑拔弩张。
“夫君,别啊……等明儿个奴家回到家再好好服侍您……”
她的眉头暗暗皱起,只有一墙之隔,男人粗声粗气说着话,女子娇滴滴地笑,媚到了骨子里,全都听的一清二楚。
“爷不是喜欢奴家吹箫吗?”
男人哈哈大笑,声音震天。“是啊……你吹箫的本事,可是顶好,快过来,吹得好就饶了你——”
这么晚了,还要吹箫?难道幽明城里的百姓,个个多才多艺?韶灵狐疑地坐起身来,正想靠近墙壁去听到底箫声有多么出神入化,一道男子的沉笑从床上传来,她身子轻震,顺着笑声望过去——
黑夜中那双闪闪发光的魅惑眼眸,对着她的方向,仿佛借着一些月光,好整以暇地打量着她。
她弯了唇角,端正坐在薄毯上,大大方方对着他:“主上也没睡?”
“是啊,睡不着。”他的嗓音依旧低醇,言有所指。
韶灵眉头一皱,满腔义愤填膺:“那女人说话不算话,他们哼哼唧唧吵了半天了,好歹停下来了,她说要吹箫,我等了好久,她倒是什么声音都没了!”
七爷的眼底,涌出更多不太明朗的笑,像是一层层涟漪幽然泛出。
“不过我不太明白,为何要在深夜吹箫?难道听了箫声,有助睡眠?”她朝着七爷的方向发问,月光洒落在那张俏丽小脸上,鲜明的红唇,娇嫩的像是一朵芍药。
“勉强算是……”七爷的嗓音有笑,那笑声却跟平日的不太一样,嗓音中隐藏着什么莫名的情绪。
“我回去也能学吹箫吗?”她直直望着七爷的双眼,一脸恳切真挚。
“你学那做什么?”七爷敛去了几分笑意,他眉梢一抬,嗓音更低了。
韶灵眼珠一转,计上心来。这些年辗转反侧难以入睡,无数个不眠之夜折磨她太久,若是箫声有显著的安神功效,不失为个好法子!她自然不会说的如此直白,她噙着笑,朝着床榻上的男子眨了眨眼,又是一番奉承话。
“何时主上深夜不眠,我就给主上吹箫——”
此话一出,石破天惊。
七爷的眼神突然变得古怪。
他的眼神抓住她,墨色的双眼像是藏着一把火,他缓缓地松了枕在脑后的手,覆在胸前,像是压着胸腔的笑,却又像是故作平静。
他怎么突然就不说话了?宛若是一顿饭吃的很热闹,一刹那,所有人都沉默不言,如鲠在喉。
心中的一抹无措,不知从何而来。她在七爷面前素来收放自如,插科打诨,可他从未这么紧盯不放。
“爷记住了,别忘了你说的话。”良久,他才吐出这一番话,明明内容寻常,却有股子带着软言威胁的意思。
“主上给我找个好师傅就行了,我学什么都快。”她双眼一亮,讨好地说。
七爷的笑意敛去,眉头轻蹙,为她找个好师傅,教她吹箫,她学什么都快……他的笑凝注在眼底,居然有些两难。
一阵漫长的沉默。
他睡着了?
韶灵坐起身来,偷偷望去,他果真闭了眼,他们说了这些有一搭没一搭的话,隔壁屋子渐渐归于平静,她细细听着,果真隔壁的男人睡得很熟,鼾声四起……
七爷的话似乎是真的。
七爷常常笑,一眼看去并不是冷漠如冰,可是她也从未见过七爷笑的如此开怀……他方才笑的时候,那双眼像是天际的星空,无数星辰在其中沉浮纷飞,哪怕不曾掌灯,看不清他令人嫉妒的好容貌,她却觉得这一刹那的七爷妖娆美丽的胜过女子。平日里她再谄媚,从未奏效,他不过淡淡一笑,像是无视,笑意不达眼底。
他……真会是那个叫慕容烨的男人?!
街巷上的更夫低声提醒,如今已经是二更天,周遭静谧无声,她才有功夫去回想白日的事。
历山的山贼全部被朝廷处死,但分明不是她遇见的那两人,难道还有漏网之鱼逃亡在外?会不会……他们遇着的,根本就不是山贼?!可惜他们劫走了马车上全部的金银细软,不是山贼又能是什么人?!齐元国何尝糟乱到这般田地?!若父亲在朝政上咄咄逼人,狭隘刻薄,说不定她会怀疑是昔日政敌所为,但父亲已经借由生病而辞官回乡,远离京城,到底是多狠毒的政敌,竟然要他的性命!甚至连她,年仅九岁的女孩,也竟要斩草除根!让宫家彻底覆灭无踪!
无数个问题,惊醒了痛苦遥远的回忆,黄河水般汹涌而来,一瞬将她整个人淹没在浪潮中。
失控的马车在土路上摇晃,马儿受了惊吓的长声嘶鸣,父亲紧紧攥住她的手,继母跟继姐一瞬复杂的眼神……陡崖上的碎石从她脚边仓皇滚落深渊,底下那一湖安静的随时都会吞噬她性命的泉水,她闭着眼跃下,刺骨的冷,彻底穿透了她……她沉入了幽暗的水底,睡了许久……漫天的飞雪,渐渐埋葬了她……
“爹……好冷。”哭泣般的细碎梦呓,从那具娇小的身体里溢出,几乎将那个身子震碎。
躺在冰湖,她不曾觉得冷。
被剑贯穿,她不曾觉得冷。
煎熬隆冬,她不曾觉得冷。
唯独在梦中,在无人看到的角落,她心中那一头回忆的洪水猛兽,才会踩碎了禁锢的牢笼,不惜一切地践踏着她——她才会觉得冷,觉得痛,觉得无望,觉得孤独悲凉,觉得生命渺小而卑微。
她蜷缩成小小的一团,双手不断挥舞着,像是一只沉入了水中的水鬼,她跌入噩梦,得不到救赎。
“我好冷啊……谁来救救我……”她突地耿直了脖子,全身紧绷,尖声疾呼,“救我!”
床下动静实在不小,七爷从床上坐起,不曾穿靴,缓步走近,俯下挺拔颀长的身子,趁着月光望着她。韶灵的小脸泛着死白,光洁额头浮着一层细细小小的汗珠,平日里那两道意气飞扬的俏眉凝成深深的褶皱,长睫宛若受伤的蝴蝶般颤动。
她越是在噩梦中起伏,身体就越是颤栗的厉害。
少女胡乱挥舞的柔荑,一把捉住了他下垂着的紫袖,仿佛在梦中,他成了一棵救命稻草。她越抓越紧,将那一截绸缎紧紧攥到自己的胸前,再也不放。
她的洒脱肆意,竟是用无数个这样煎熬的夜晚堆积出来的?俊美男人的眼神一黯,她不过是攥着他的衣袖,但她心里多年的寒冷却已然透过华服,渗入到了他的血液中。
他任由她捉住他的袖口,不曾蛮横扯出,相反,他安静地等着,等到那时断时续无声的啜泣,渐渐平息下来。唯独她的眉头,依旧深深锁着,生怕关不住心底无限愁绪。
在这一张明媚的笑靥之下,无人知晓她彻骨的忧伤。
夜色渐深。
耳畔传来及其细微的声响,有人在屋檐走动,脚步很轻。
他陡然抬起俊颜,望向幽暗的屋顶,那一双足以魅惑世人的美丽眼瞳,猝然生出无尽森冷,唇畔那一道带着讥诮的笑意,更是冷到了骨髓。
自然是冲着他来的了!
……
嫡女初养成008你要认命
远方,传来此起彼伏的鸡鸣声,天际浮着淡淡灰白的云彩,太阳还未升起,天地之间仿佛混沌一体,分不清楚。
门被轻轻关上,清晨的寒冷被隔绝在外。紫衣男子消无声息地走入,依靠在门背,深秋的凉意沾了他一身,卸下冷冽和凛然,他归于最初的散漫乖戾。
他微眯起黑眸,双臂环胸,眼底烁烁,宛若星点火苗在其中跃动,浅浅的气息,像是三月清风般拂过他的耳畔。
韶灵睡得很好,很显然,噩梦早已过去。
她慵懒娇弱地半趴着,乌黑的长发有几绺垂在胸前,云鬓散乱,是种他不曾见过的软媚风情,身下的薄毯皱巴巴挤成一团,灰色棉被也被踢到一旁,鹅黄色的裙子掠高,露出一小截柔白圆润的小腿肚子,像是闪闪发光的白玉。
他的行径并不君子,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也就罢了,如今还明目张胆地打量着女子的睡颜。
随着她平静的呼吸,胸口暗暗有了起伏,再怎么看,韶灵还是个没长好的少女,那儿只是一片令人兴叹的平坦风景。
这一具精明世故的外壳之下,除了常人难以看到的悒郁隐忍外……十三岁,毋庸置疑,多多少少还是个孩子。
也唯有在无人深夜,她才会尖叫疾呼——
他勾起淡色的唇,寥寥一笑,眼底幽深似海,戏看多了,他居然好奇她卸下防备的模样……她最初的样子。
第一次遇到她,他本不想救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兴许,他只想看看,她是否会活下来。
但她活下来了。
她给了他不少惊喜。
他身畔的人,大多冷面心冷,无趣木讷,唯独她不一样。
“原来你长这样啊……”他的笑意一分分聚涌而来,微凉的指尖轻轻触碰她的软嫩面颊,没有脂粉装扮,宛若四月天的桃花,吹弹击破,他低语,嗓音弱不可闻。
她这个年纪,总有令人恨不得扼杀的狂傲风华。
“醒来。”唇畔的笑意突地敛去,他低喝一声,双指用力,要将她的面颊捏出水来才罢休。指尖的力道霸道揉捏着娇嫩肌肤,痛得韶灵猛地惊醒。
她猛然坐起身来。天就快亮了,窗外透出灰白的光。
昨日遇着不少事,她太过身心俱疲,居然就这么沉沉睡去?!
她太大意。
韶灵起身拢了拢衣裳,匆匆洗漱过后,才跟在七爷身后下楼去。
脚步渐慢,她双手扶着阶梯木栏,缓缓蹙着眉头,环顾四周,不寒而栗。
好浓的血腥味。
自从经历了那次生死之外,她对血味格外敏锐,更何况这味道实在浓烈……她的目光凝在身前优雅从容的男人身上,紫色华服不染纤尘。
亦步亦趋,她压下心头狐疑,淡淡的白檀香钻入她的鼻尖,小时候她常常摸进娘亲的屋子,里头长年累月充斥着的便是这檀香中的上品——白檀。
娘常年礼佛,是最虔诚的信徒,效仿寺庙中用檀香燃烧祀佛。那个女子不止美丽娇弱,更给人平静祥和之感,宛若这一缕幽然清香,无欲无求。
而继母展绫罗,她热情的笑脸后……藏着的是何等的精明和贪婪!
韶灵清冷一笑,展绫罗跟继姐纪茵茵的生活,她并不好奇,只因,她总有一日会找到她们,何必操之过急?!
一路上嗅闻着那熟悉的清香,她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