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不值。
“你既然断定孩子是我骨肉,为何回京后不将孩子还给我?我看你还是有私心。”冯小宝恨恨的,我理解,若是我我也恨。
听他这样说话更让我心冷了一层:“还给你?你以为是一串铜钱包好了给你就行么?禾苗快三岁的时候崔雍去了上虞,难道我们说这孩子是我爹妾室和别人有染诞下的么?邹家的脸面何在?若我爹知道了他会放过你么?小宝,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信,没关系,禾苗一时半会也还是会在崔家,我也知道这些日子你定是拖了许多关系用了许多手段向要回孩子,若你非要如此便去做吧,我不拦你。趁着禾苗还小,趁他还不知道一个名门会给他带来什么样的荣华富贵和好声名、还不知道有个天下闻名的爹爹会是什么样的荣耀、还不知道他自己不堪的身份之前把他带回你身边,长大了你就随便编个谎话骗骗他,以你的头脑,这宝光客舍定是要做成大买卖的,将来禾苗便子承父业也没什么不好,禾苗这孩子很聪明定不会辜负你的。”我想了想,想笑,“也许,崔家的人希望你把他带走,他们并不需要我这样出身的媳妇生养的孩子,他们自然更不希望他将来会继承崔家几百年的家业,你带走禾苗正好皆大欢喜了。好了,话说到此,何去何从你掂量着办吧,我裴光光与你结拜以来自认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禾苗的是也一样,我并没认为做错什么。我想,你也不会十分想见我的,两人离了心生意便不好做了,不如这样吧,今天你把这店铺十之四的收益给我,我写一纸契书给你,以后这客舍与我两不相干,可好?”
冯小宝攥着信定定地看我,而我,胸腔里闷闷的却只想笑,我打量这店果然越见高档了。
“你既不是心里有鬼,为何我几次上门找你相问你都将我驱之门外?”冯小宝问我。
我吃了一惊:“你上门找我?可是,从未曾有人来知会过我,那些撵你的是什么模样?有什么特征?”我此时才明白冯小宝为何如此气愤,原来竟是如此。
冯小宝不答我的话反陷入沉思,眉头忽而紧皱忽而松弛,最后一拍桌子吓了我一跳。
“原来,原来——”冯小宝反复念叨。我愈发不解。
冯小宝推门出去看看四下无人重又回来坐下小声问我:“你们崔家有内鬼。”
我不置可否笑笑:“若是针对我的,崔家恐怕只有崔扶和禾苗不是内鬼。有什么稀奇。你告诉我那撵你的人何等模样回头我也提防些。小宝,你这样说,是信我的意思了么?”
我看看刻漏,已近隅中,我还要赶着去见丑丫环嘱咐她一些事。
“信倒是信,只是心里……”冯小宝看我一眼便低下了头。
“信便好,不枉你我结拜一场。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一会儿崔扶要进宫谢恩,我回去叮嘱他几句。小宝,禾苗的事你好好考虑一番,他是你的儿子,他的前程你来决定,若你要带走他就来崔家,我们会把孩子还给你。”我站起身,小宝一把拉住我的袖子。
“我想见见他。”
“待你做好决定再说吧,如果你要回了他岂不是天天可以看见?”我说道。不能应承什么。
我与冯小宝道别,他说会追查出内鬼是谁,我问他如何去查他便只说:“自是有我的办法,因为那鬼派人与我通有无,否则如何最后一次我便进了崔家大门登堂入室了?”
“那好啊,如果你查出来就告诉我,让我和崔扶提防着些。我先走了。”
我到了坊门口,丑丫环早已在一棵树下定等着,正摆弄手里那些个胭脂水粉,我推推她,从怀里把那封好的信拿出来放进刚才的买的一个漂亮木盒里然后嘱咐丑丫环:“这是我爹拖我转给老爷和夫人的信,你现在就回去,亲自交到他们手上,无论用什么方法一定要让他们当你的面看信,知道么?”
丑丫环不解,看着我:“小姐,你不回去么?”
“小小少爷还在邹府呢,我回去吃个晚饭再带他回去,哦,到时候二少爷回来,你就跟他说我说的,不用来接,丢不了,让他别担心。”我还想嘱咐她告诉崔扶小心内鬼,想想作罢,丑丫环一定又要问为什么,崔扶那样聪明的人不会不小心的。
我让丑丫环坐了崔家的马车回去,看着车渐行渐远消失在拐角处,我的心一紧一紧的疼。
其实,我很想去皇宫外再看一眼崔扶,可我不敢,怕看了就会舍不得走。
日头很大,我匆匆进了一家衣帽铺子买了两套胡服衣帽又找了地方偷偷换好,这样的装束在长安城里一点也不惹眼,况且我又不是肌肤胜雪细皮嫩肉,应该也还不差,趁着还能出城门赶紧走才是。
我还没学会骑马,骑驴就太扎眼了,所以我赁了马车并一个车夫,心中十分后悔,早知今日,在上虞时就让崔扶教我骑马好了。我让车夫卯足劲赶,车很简陋颠的又十分厉害,出城门没多久我已经腰酸背痛了。
“吁!”车夫的声音。
车停下了,我心里打了下鼓,不会刚出城就碰上劫财的吧?庆幸我好在还带了把刀防身。
“为何停车?”我强自镇定问道。
“一只小鹿横穿大路,给它让一让。”车夫如此答我,似乎是压着嗓子在说话。
我还是不甚踏实,因此偷偷靠近门边掀了帘子来看,一下子认出这根本不是刚才的车夫,那车夫衣服破旧,颜色灰暗,此时这位虽然头上也带着遮阳遮雨斗笠,可这衣服显见是新的,而且与我一样是件胡服。
不用问,刚才定是他拦了车把车夫丢下去抢了这车,难道目标是我?这是谁?不管是谁,我总不能让他掣肘,取得先机才好。我小心翼翼拿出刀慢慢靠近他的脖颈处,没想到他背后长了眼睛一样说道:“裴光光,你若想顺利离开长安便老实坐好。”
“你、你、卢……”就算此时这车夫是崔扶我都不会如此惊讶,可这鬼缠身的卢琉桑也实在太匪夷所思了。
“从今天起我就和你一样亡命天涯了,裴光光,你带够钱了么?”
“你,亡命天涯?怎么,又和谁家爱妾纠缠不清被人发现了要取你这风。流命啊?”我问道。
“我倒没和谁爱妾纠缠不清,托你这张乌鸦嘴的福,做了回绿头王八,奸。夫淫。妇合伙做法要害死我呢,亏我明白的早装了几日鬼上身让他们放松了警惕,否则,没准儿明年今日就是我的周年祭呢。”卢琉桑说道。
如果我刚才是惊讶,此时我想说我被一连串的惊天雷劈在脑壳上都不为过。
卢琉桑什么人啊,居然也有人敢让他当王八?而且还吓得他装病逃出长安,那来头……我蓦地打个冷战想起了几年前那死去的魏国夫人,难道这武小姐竟也效法贺兰魏国投奔那姑父的怀抱?想想太让人周身发寒了。
“是她姑父?”我试探问道。虽然知道这事问了实在不好,但我实在好奇。
“啊?哈!你傻啊裴光光,贺兰氏血还没冷呢,你当她吃了熊心豹胆了?”卢琉桑居然还笑。这人脑子一定被气坏了,有毛病了。
“算了,我不问了,是谁跟我也没关系。不过,卢琉桑,我先跟你说清楚,等到了下个驿站我换了马车我们便分道扬镳,别跟着我。”我说道。我要去西域寻药,他,估计也就是找个僻静地儿躲几天,等有了机会回头收拾了狗男女然后继续做他的官去了。
“不行,我身无分文,不跟着你会饿死,反正都亡命天涯了,你去哪儿我跟着去哪儿就是了。”卢琉桑嬉皮笑脸说道。我愈发肯定他脑子出了问题,试问一个正常男人,管他喜不喜欢他妻子,那总不会看到妻子与人有染还这么兴高采烈的吧?别说男人,就我一个女人,想想崔扶可能去跟那王小姐如何如何我都恨不得掐死王小姐。
“那不成,我带的钱也不多,只够我一人花的,况且,你是煞星,被你跟着会倒霉的,我可不想葬身沙……”我打住话头退到车里,掀开帘子看看日头,日头偏了一点,崔扶此时应该快到宫门口了吧?大唐律应该也火速派人将信送到崔扶受伤了吧?
崔扶,别做傻事,我知道你聪明,可武皇后玩了四五十年的阴谋了,你的手段不够,就算为了我为了禾苗,你一定要听我的。一定要!
我两手握着默默祈求上天,只是,心却还是擂鼓一样的跳着。
75 沙漠之行
我要往西去,走过万里沙漠,去到每一个有人烟的城池寻找可以让我做一个真正母亲的药,很艰辛,也许会再也走不回来。眼下这是我心中唯一的念头。
一路往阳关走,人烟渐稀风沙渐大,像膏药一样甩不掉的卢琉桑说,出了关可别哭,半夜里的沙漠里哟风沙大的鬼哭狼嚎,还有毒蝎子到处乱窜,让它们咬一口不死也半残,还有那沙暴,遮天蔽日哟,没准儿就被沙子掩埋直接变成干尸了。
我懒得理他,行了这些日子无论我说怎样难听的话他都跟没听见一样,脸皮之厚让人哭笑不得,索性我也不理他,他这样的公子哥儿进了沙漠两天就会转身跑了。
在到阳关之前我们碰到了一个商队,领队的是个脸上有刀疤的黑脸汉子,见了都让人不自觉退让三分,卢琉桑居然跑去跟他打商量跟着商队走,黑脸汉子只扫过我们俩一眼就坚决摇头否定了,卢琉桑把那人拉到一边嘀嘀咕咕说了许久,然后又跑回来跟我嘀嘀咕咕,说让我拿钱买四头骆驼,等将来跟商队分开时把骆驼给领队的就行。又罗里吧嗦跟我说独行沙漠,尤其我这种没经验的就相当于自杀之类,我问四头骆驼多少钱,他说了个数目,我差点瞪出眼珠,十分怀疑卢琉桑其实和刀疤脸是一伙儿的,等到了地方他俩一人分两头骆驼。
不过,他说的也对,我自己进沙漠那不就是送上门给毒蝎子吃么。
阳关,独立在隘口,远看有些萧索,进了隘口却发现无比的热闹,各色的人各式的衣裳各种语言,当然,有许多我和我一样扁平脸的中原人。出关验证,那刀疤脸显然已经和这些守卫极熟了,我和卢琉桑都被换了名字,我叫裴桂花儿他叫桑路,出了关卢琉桑一张嘴就是“桂花儿”,恨得我牙痒痒。
现在我每天有大把大把的时间想崔扶、想禾苗,从睁开眼睛一直到晚上满身风沙的睡去。崔扶到底有没有听我的话顺从了呢?小宝到底有没有带走禾苗呢?崔扶会不会也如同我一般睡不着惦记我呢?哦,他不知道我去哪里,想必就算想也不会想到我每天风里来沙里去的吧?
想着想着,我忽然想起一个问题,那么大的长安、那么多出城的路,为何卢琉桑都能在同一天、同一条路、同一个时候开始亡命天涯呢?我问卢琉桑,卢琉桑左看右看发现没人注意我们才小声说道:“桂花儿,你以为就你聪明么?中秋节连子槿都能进宫谢恩,那奸。夫淫。妇难道不会被宣召么?况且,那样的好日子,他们两个禽兽即便散了宴也要找一处地方快活的,自然不会那么早回来,我不趁那时候跑更待何时?第二个问题,连你这么笨的脑袋都知道要逃到茫茫沙漠里,难道我就不知道么?你看,就从那个城门出来最方便,碰见你纯属偶然,不过,也是老天爷可怜我桑路,让我身无分文的情况下碰见了你这个小财神。看在熟识一场的份上你定不会忍心我饿死街头的。”
“我忍心,是你死皮赖脸跟着我的。”我说道。他这些理由听上去好像有道理,但是我信——才有鬼。不过看他那嬉皮笑脸的样子也是不打算告诉我实话的,所以我也不费力问了。
沙漠里变化多端的天气我终于见识到了,黄昏时分,沙漠里凉快些了,刀疤脸却不令商队前行,我很好奇,问卢琉桑,他说,等着看不就知道了。
我们等到了一次大沙暴,那橘红的天霎时就如同泼了墨一般,风裹挟着沙子猛烈的吹过,隔着不算薄的衣服仍旧打得肉疼,眼睛根本睁不开,眯了条缝儿,漫天的黑沙黑风,一下子让我想起了阎罗地狱,想必凄惨可怖程度也不过如此了吧?
骆驼都跪在沙上首尾相连,我们靠在骆驼背着风沙的一侧裹着毡毯,恨不得把自己包起来。我缩着脖子,祈祷沙暴快些过去,忽然头上被蒙了一块儿毡毯吓了我一跳。“别动,小心沙子把脸刮破相,本来就不甚好看。”我知道卢琉桑一定是吼着说的,但风声太大,听进我耳朵里也不过是寻常音量了。
我推他,生怕他又像以前一样偷占我便宜,卢琉桑的胳膊却像铜铁一样……我心里想着如果他敢占我便宜回头我就再给领队钱,让他把卢琉桑一个人扔大沙漠里喂蝎子。
鬼哭狼嚎的声音渐渐息了,我耳边渐渐听见卢琉桑的呼吸声,再推他一把他便探出个头去看看外头,然后把毡毯拿走并站起来,我愣了下,他那一身沙子几乎把腿给埋了一半儿,那他是拿自己的毡毯护着我的……
“桂花儿,我知道你刚才想什么呢。信不信?”卢琉桑问我。我瞪他一眼。算他还识相。
“想把我喂蝎子,没门儿。”卢琉桑语气甚至有些赌气的。
天空又洁净起来,点缀着闪亮的星星还有一个圆圆的大月亮,放眼可以看出去很远,平静的沙漠看起来竟如此美。我们一伙人凑一堆围着火吃胡饼,噎得慌就打开水袋小心翼翼喝上一小口,到了沙漠方知水之珍贵。我觉得有些奇怪,这些商人还真淡定,竟不讨论这些货物卖掉之后可以赚多少钱,也不讨论家人,只该吃的时候吃该睡的时候睡,刀疤脸居然有绝对的领导地位,怎么说呢,其他人对他就像兵卒对将军的服从一样。我跟卢琉桑说,他们看起来不像商人倒像军人,卢琉桑偷偷说他觉得更像匪徒。
后来,我们又遇见了沙漠里的流匪,是人高马大的突厥人,凶狠无比,可,居然被这商队的人一个不留的灭掉了,当然,卢琉桑没让我看到这些,他又故技重施拿毡毯蒙住了我的头,等他放我再看外面,沙漠上已经一点痕迹都没有了,只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那是被他们夺来的突厥刀上的味道。
经此一事我可真是提心吊胆,卢琉桑这人什么眼神啊,菩萨保佑让我活着到西域找到药吧,我还想睁着眼睛再看看我的相公和我儿子呢。
再后来,我很惊喜于看到沙漠里的绿洲,那样的生机盎然。刀疤脸带着几个人几头骆驼去那小小的村落里了,想必是要卖掉一部分货书,刀疤脸回来的时候说今晚去住店好好吃喝一顿再上路,而这天杀的领队居然只给我和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