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树樱跑向电梯,不可以哭,不能哭,哭的话就证明自己在乎。
汪树樱按下电梯键,电梯门打开,她跑进去。
杜谨明追过来,拉住她的手。
“不要碰我!”汪树樱大叫,把他往电梯外推,按下关门键。
杜谨明还想制止,身后有人喊他。
“谨明?”林甄恩听见声音,走过来,圈住他的手臂。“巡完楼层了吗?我叫了巧克力,要喝吗?”
外送?难道——杜谨明转过头,看见电梯门关上,汪树樱愤慨的脸色消失面前。
杜谨明心中一震,莫非,是他误会了?
电梯门一关上,汪树樱咬住手臂,崩溃痛哭。
混账。
眼泪像水龙头哗哗地淌,她用力咬着手臂,好像那不是自己的手,好像不会痛似的。当然不痛,痛的是心啊!
心好痛,好像快炸开了。她呼吸不过来,激动地直喘。
她怎么能让自己这么委屈?!怎么容许让别人这样伤自己,自尊被那个人踏碎?而这个人,这个凶手,还是她悉心呵护、真心对待的男人。她在游戏里付出真心真意,不,应该说,没错,她一开始就居心不良,她是为了付出真心真意,才设计了这场游戏。不过那不是为了要得到他的报偿,她只是单纯的一股脑的想对他付出爱。结果给自己找了这么重的伤害,她这是愚蠢活该。
在急速下降的电梯里,她看见镜中咬着手臂哭红双眸的自己。
汪树樱,汪树樱啊……你怎么让自己落得这样难堪?本来都很快乐很满足的,在自己的天地很好的,为何让自己变得不堪又可悲?怎么回事?汪树樱?
她认不得这样伤心痛哭的自己。那个认为除死无大事的汪树樱呢?哭成这样,竟哭成这样!
杜谨明情绪恶劣的度过了内疚的下午。他把会议取消了,还跟林甄恩谈过话,结果他把汪树樱惹哭,也把林甄恩弄哭了。
那时他把林甄恩拉进办公室里,关上门,便失控地对林甄恩咆哮——
“你没事叫什么巧克力?要喝什么餐厅没有?”
林甄恩被这么一吼,眼泪就落下了。
“我只是好奇你爱上的女人。”她泣不成声。“我喜欢你,喜欢那么久了,你都不知道吗?感觉不到吗?你念书的时候放学下大雨,好几次我都故意拿着伞假装出现在校门口,就为了不让你淋雨。你发生那件事时,好几天不吃不喝,我陪你姑姑守在病床旁,没日没夜的哄你吃饭……你绝望想死,我那时也想着你要死的话我陪你……我这么爱你,你都没感觉吗?”
杜谨明看着她痛哭,说真的,他没感觉。从没想过林甄恩喜欢他,他——没留意身边人的状态,自从那件事后,除了姑姑,其它人是好是坏,他都不在乎。直到树樱……树樱……
现在看着甄恩的眼泪,他也只是烦躁不安,他焦急的是汪树樱的状况。
“对不起。”杜谨明叹息。拿面纸给她,他说:“我对你没那种感情。”
“是吗?”她苦笑,忽地投入他怀里。
杜谨明握住她双肩,将她拉离自己的胸膛,他发现一秒都没办法忍受,除了汪树樱,这胸膛只给汪树樱——他不能忍受别的女人投靠。
“真的很对不起。”他说:“你整理好情绪再出来。”
他走向门口,听见林甄恩说——
“我不可能整理好。”
杜谨明转身,看见林甄恩一脸坚决。
林甄恩说:“我会辞职,你放心,虽然我们林家有百分之二十的持股,但我不会做出伤害你跟姑姑的事,虽然你让我很痛心。杜谨明,你想也不想就拒绝我,代表你一点都不在意我,即使我有精英的股份,还是你得力的助手,你会不会做得太绝了?连犹豫一下让我好过点都不肯。”
“这是两回事,你在工作上的表现我很肯定。”
“我不希罕这种肯定!我要的是被爱。我今天算看清楚你了,原来我的付出你毫无感觉?我辞职,我给你三天的时间找人,这样也算仁至义尽了。以后我再也不会浪费时间爱你,我——从现在起,要完全退出你杜谨明的世界,不对,连有你的地方我都不能忍受,我会去温哥华跟我姊住,你会有很久很久的时间见不到我——”
她突然下了远行的决定,抱最后希望,只要他表露一点点舍不得,哪怕只有一点都好,她会考虑留下。
林甄恩努力想从那张严峻的脸庞读到不舍的讯息,然而杜谨明只是沉默地看着她。终于她忍不住,自己泪潸潸哭了。
“我要走了,你没话说吗?以后看不到我也无所谓?完全不把我看在眼里……”
杜谨明看着她,为难道:“我……我实在是……”他叹息,这时候该说些贴心的话吧?然而林甄恩的眼泪对他起不了丝毫作用。
杜谨明啊,你果然是个残酷的人。他选择讲实话——
“甄恩,我有喜欢的人了。如果你留下来是为了工作,我很欢迎,假如是为别的……我认为你还是去温哥华比较好。”他也不想辜负她。
林甄恩震住,瞪住他。“好,很好!”她哭着跑出办公室,彻底清醒,她早该听姑姑的话,干么浪费感情在这男人身上?她真是蠢……
林甄恩走后,杜谨明呆坐在办公室里,胸口闷重,毫无力气,没办法思考公事。
冷酷吗?他?也许是。不,不是也许,他这个人糟透了。肆意地伤害旁人的心,像疯狂的低能的野兽,还自以为聪明地防御着根本没有的算计。
他看见摆在桌上的手机简讯,想到对汪树樱说的恶毒的话。这一切,根本不是她的阴谋,他却……
现在,他打了无数通电话给汪树樱,她不接。
她那句“游戏结束”,教他慌乱。
等不到晚上,杜谨明提早离开旅馆,到“巧遇”找汪树樱。
店里只有管娇娇在顾店。
“请问,你们老板呢?”
“她今天提早走了喔——喂,你现在很少来了喔,怎么?跟树樱不太顺利吗?”她还记着树樱说的他们亲亲的事呢!
不理会她的好奇,他急切问:“她为什么提早走,不舒服吗?”
看他急得咧,这汪树樱的桃花也太旺了吧。管娇娇说:“不是身体不舒服,树樱她爸今天退休,他们在家里开party。有事可以打她手机啊?”
“不用了……给我一杯薄荷巧克力。”他在角落坐下,焦急地待在她的地方,可是坐得很心虚。他想来就来,想怎样就怎样,这一向,都是汪树樱忍让他,可是汪树樱只不过去了他的地方一次,他就大发雷霆,那样恶劣地羞辱她——
杜谨明惭愧懊悔,胸口彷佛被大石重压,呼吸困难,很焦虑。
看着店外萧瑟的冬天景致,都说热巧克力可以安抚心情,但他越喝越慌,被强烈的不安感勒住。这时候,关于汪树樱的美好,一件一件浮上脑海。上次她发飙过,就是吃虾子的那次,她埋怨他一方面订规矩,一方面又破坏规矩,任意干涉她的私生活,不让别的男人接近她。
可是,汪树樱骂完他,又搂着他让步,说没关系,没关系,都是她不好。
不对,不好的是他,是杜谨明。汪树樱一直是美好的。
这次,她会原谅他吧?会吧?她好气吗?气到拒接电话?是啊,怎么不气?!
杜谨明难过着,一遍遍反省自己。他被伤过,所以充满敌意,所以对别人歇斯底里的防御。可是,没想到今天换他重伤别人,这感觉太糟糕,他好沮丧。
杜谨明坐在这里,看着外头,心里想的都是汪树樱,这段日子太幸福,教他都忘了这是特别寒冷的冬天。寒流来了很多次,雨天特别多,可是他没感觉,他还以为是春天。否则为什么这阵子睡得特别好?一向头痛的毛病也消失了。
这段日子他也很少回自己的家,都跟汪树樱耗在小套房里,睡在她布置的地方,睁开眼就看见她睡在身边。这是春天吧,是花朵那样美丽的睡脸啊,她的头发也芬芳如花。
他最爱她睡眼惺忪时,帮她梳理头发,看着毛躁打结的鬈发在他手里摆平了,他就很得意很欢喜。她带给他很多快乐,她照料他的胃口,她总是像鸟那样蹲在房里各个出其不意的地方——椅子、地毯上、床上、桌上……
她不可以飞走——
如果再也看不到汪树樱,失去她……杜谨明闭上眼,想象从此没有她的生活——感觉像死掉、不能呼吸。
第4章(1)
人生有时候是很讽刺的。比方在你最伤心的时候,不能摆臭脸,因为正好置身在一个庆祝的场所。你不能掉泪,当大家正在欢乐庆祝的时候。你更不能扫兴,于是你只好假装,假装跟他们一样开心,即使你的心在淌血,且痛得想死。
今晚,对汪树樱来说,就是那样讽刺的时刻。
爸工作了四十多年,今天终于退休了,妈跟大嫂煮了满桌子的饭菜,帮爸爸庆祝。
十岁的侄女小兰,缠着爷爷玩跳棋,她再两年就小学毕业了,已经是个长发的清秀小女生。
妈妈指挥着大嫂。“那锅汤好加盐了,这个油鸡你切太小块了,跟你说过了肉要大块吃起来才甜,你懂不懂?”
“妈你都不知道现在菜多贵啊,切多一点,大家可以吃比较久嘛。”
“我知道我知道,早上买菜的钱还没给你噢,你心疼噢。”
婆媳俩照往常那样,挤在厨房边烹饪晚餐边斗嘴。
老爸收拾跳棋,把孙女儿抱到餐桌前。“小兰坐好喽,吃完饭,爷爷会陪你玩喔——”
汪树樱傻傻笑着,看着亲人。她心里难受,不想说话,又不能哭,只好一直傻笑。
开饭了,大家坐定。
汪泰山忙着帮大家添饭。“我说啊,妹啊,你说这个全世界是不是就我们老妈的菜最好吃,你看——这么多菜,唉呦,我的妈妈怎么这么棒啊!”汪泰山搂着妈妈,逗得妈妈直笑。
老妈掐他。“真恶心欸你,每天吃你早不希罕了噢。”
大嫂也掐他手臂。“你就懂得哄你妈,喂,这个鸡汤是我熬的。”
“唉呦,妹啊,你看看我这个漂亮的老婆,不是我在讲,我老婆怎么那么可爱、那么有魅力,我每天都看不腻噢。”
汪泰山左拥老婆右拥妈妈的,雄壮的身子搂着两个女人,讲着恶心话,把大家逗得哈哈笑。
大嫂冷哼。“你们看见了?这就是生意人嘴脸,我们泰山虽然是卖肉干的,可是卖到现在口才一流了,这是我训练出来的。”
汪泰山大笑。“是,老婆,老婆我爱你——”又一个飞吻。
小兰笑嘻嘻,拉拉爷爷的袖子。“我爸爸好好笑对不对——欸?姑姑,你怎么不笑?不高兴吗?”
“喔?”汪树樱回神,看着小兰。“姑姑很高兴啊,来,我们干杯。”跟小兰喝柳橙汁。
老妈朝老爸举杯。“老公,恭喜你,咱汪家的摇钱树啊,今天终于退休了,感谢我的老公啊——”
大家举杯庆祝。
汪老爸起身发言。“这个——我有好消息要宣布,那个——”他看向汪泰山。
汪泰山笑咪咪的比个请的动作,两个大男人交换眼神,彷佛藏着什么秘密。
汪老爸很骄傲地说:“树樱,乖女儿,你爸有个大大的礼物要给你,天大的惊喜。”
汪妈笑呵呵地说:“何止大礼物,根本是天大的礼物好吗?”
汪泰山说:“没错,天大天大的礼物,妹你坐好了,不要吓到跌下椅子喽。”
一旁,他老婆嘀咕了——
“什么礼物?你们搞神秘喔?我都不知道。”
这时,汪老爸拿出一大袋资料递给汪树樱。“给你。”
汪树樱打开资料袋,大嫂好奇地凑去看,里面全是美容诊所的广告DM,还有除疤的手术说明,以及介绍美容手术过程的DVD片。
大嫂惊呼:“美容诊所?你们要让树樱——”
汪老爸说:“女儿啊,现在科技发达,医学也比以前进步很多了,爸跟你哥去问过医生,也做过很多功课,这家最厉害,那个医生给很多明星做过手术喔,他保证你身上那些疤都可以透过手术除掉,你以后甚至可以穿泳装,也不用怕交男朋友了。”
“爸,动这个手术要花很多钱吧?”汪树樱惊讶。
“钱不是问题,爸退休了,我有退休金,你妈也全力支持。你啊,只要安心配合医生,最快半年,你身上的疤痕就可以全部除掉,以后你不用自卑了,去跟人家谈恋爱都不会有压力,还有上次不是说有个医生在追你吗?你要考虑,不要因为——”
“我不是因为——”
“真是太棒了!”大嫂忽然站起来,看着汪树樱。“这是多么棒的惊喜,我真是好惊讶啊,全家默默串连起来给咱们树樱天大的礼物,不过我大概不属于这家人,因为我不知道噢。树樱,你真好命,全家都宠着你咧!”
“大嫂……这个……这个我……”汪树樱感觉到大嫂的敌意。
“你坐下啦。”汪泰山拉老婆坐下。
“别碰我!”王淑娜推开老公,瞪住公公。“爸,我赞成您出钱让树樱动美容手术,她去动手术的话,应该有一阵子不能开店了吧?我希望你把那间店面借给我,我一直想开服饰店。”
“淑娜!”汪泰山死命地要拽老婆坐下。“胡说什么你。”
“我没胡说我就想开,我想很久了,你以为我爱跟你每天在那边烘肉干吗?”
“可是……你跟泰山批发肉干的生意还做得挺不错的啊。”汪老爸惊讶地看着媳妇。
“那不是我的兴趣!再说那间店面给树樱可惜了,她开店开好玩的,有赚钱吗?她把卖巧克力当娱乐,我可是认真要做生意的,那间店面租人的话每个月二十万都有了,可是树樱月入多少?扣除成本开销有两万她就高兴了。这多不符合经济效益?为什么你们宁愿让她这样开着玩,却舍不得支持您的媳妇?跟你们住、照顾你们的可是我啊!”
“但是照顾你女儿的是谁?说到经济效益——”汪老妈冷哼。“我供儿子吃住上学,直到他娶媳妇了,还把楼上的房子给你们住,免费;帮忙带孙女,免费,还义务投资你们做肉干生意。结果现在连店面都要让给媳妇开店,喂,王淑娜,人真的不要太贪心噢。”
王淑娜面色一凛。“妈,你这样说不够意思,难道我没为你们家生孩子吗?如果你儿子有本事,我们自己买房子,自己拿钱做生意,还需要用到你们的钱吗?我也不用每天帮着他工作,在家里做少奶奶,我可以自己照顾小孩。你出钱出力是为了帮儿子疼儿子,你是为我吗?”
汪老妈铁青着脸,火大了,拍桌。“你什么态度?撇开这些不谈,喂,搞清楚,那是我们的店,是树樱她爸买的店,我们高兴让女儿开着玩,我们得罪谁了?你摸摸良心,卖肉干的生意是谁帮你们的?现在竟然跟我们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