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方白笑着截断道:“别争了。我不是说过了?那来追毕道凡的人,必定是张风府无疑。便是我被他抓着了,想必也是无碍的。”
张丹枫咬牙道:“可他对你有那种念头,你叫我怎么放心!”
楚方白抿了抿唇,道:“张风府是正人君子,岂会趁人之危……丹枫,你且放心,张风府功夫还不及我,他断断不是我的对手。”
见张丹枫还想要说什么,楚方白便将左手食指搁在他唇上封口,道:“别说下去了。你再耽搁一会儿,等盈盈非非回来,可就不是一般的麻烦了。你还想带着她俩去劫囚不成?”
实则张丹枫也知道,不管是任盈盈或是曲非烟,都没有那么任性。只是这会儿既是楚方白拿她俩做了借口,张丹枫也不反驳。
张丹枫瞟了他一眼,叹道:“那就只能依你了。不过佩瑾可记住了,若是你有什么闪失,回来后我饶不了你的。”
楚方白笑道:“我是怕了你了。我最是惜命,自然一切当心,成了吧?”
言毕,又笑了一笑,心里有些熨帖的感觉,便转身先出了门。
门外张丹枫的白马已经变作了红马,正踢踏着步子与楚方白拉车的两匹灰色马儿站在一处。楚方白伸手拍了拍那马儿的头,笑道:“今儿你可是要争气些,别把我给甩了下去了才是。不然,回来可是不再给你糖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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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夜,京城宵禁,便是一片宁静。不时有犬吠声远远传来,一声连着一声,却更是让人觉得夜愈黑愈静。
远远的便瞧见了有一队人马,前头行走的两人,提着一盏昏暗灯笼,从街那头走来,阴森森好似鬼差驱赶着鬼魂向前一般,忒地吓人。
只是若是京城中有百姓能瞧见这些个人,只怕是要比看到鬼差还要骇三分。
因这正是锦衣卫的人马,正是押送着去往诏狱的囚犯。
大明朝谁不知道,一入诏狱,不死也残。便是你再如何英雄了得,只要是到了诏狱,即使是还能出来,也是要脱了几层皮的。
为首带队的那人,却不似是平素的威风得意。原本该是人怕他的,只是此时他自己却有些不安的模样,不时瞧瞧四周。
他身侧青年打了个呵欠,瞥他一眼,便小声道:“大师兄,你却不必这么畏畏缩缩的。咱们功夫虽说不济,可不是还有康总管在么?想必是无事的。”
那大师兄道:“咳!康总管?康总管他眼里哪会有咱们的性命,丁点儿的事儿,你还真把自己当成个人物了?康总管的身份,今儿他只要保住囚犯不丢就是了,哪里还会顾及其他?你忘记了来时丁澎跟咱们说的那些事啦?这个毕道凡,来京城一路,便是一路都有劫囚的人。且那些个绿林客,动起手来个个狠辣。”
先说话的那人呵呵笑道:“也不过是些乌合之众罢了。若是当真好本事,那毕道凡不是早就被劫走了?”
那大师兄跺脚道:“你不听我劝,等会儿真的来了劫囚的,你若是丧了性命,回魂夜你可是别来找我诉冤屈!”
先说话的那师弟脸上便有些难看,呸了一声,道:“大师兄!你怎么说这些晦气话!”
话音未落,便忽见一个黑衣人影从旁边墙头落下,一掌忽如起来,正印上了那说话的人胸口。只见那师弟口中一道血剑喷出,便仰面翻倒在地,眼见不活了。
那大师兄吓得几乎哭叫起来,道:“你瞧你瞧!我就说是要有劫囚的,你却是要丧了性命的!这不就是应验了!你却不听我的!”
黑衣人才现身,片刻功夫已经抬掌已经杀了三四个人。听见这大师兄的哭叫,他便转身冷笑道:“你却是好生担心自己的性命,才是正经!你当是今晚你还能留下性命?”
说着,便飞掠过去,就要一掌取了那大师兄的性命。
那大师兄功夫稀疏平常,此时吓得连闪躲也不会了,只瞧着那一掌倏忽便到了门面。那大师兄却是嘴巴伶俐,舌头便捷,竟是还能大叫着喊道:“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不等他求饶的话说完,那黑衣人只做没理会,一掌杀了那大师兄。再瞧时,方才没来得及杀了的那几个官兵,早就四散逃走了,呼喊着求救,只剩下了囚车在原地。
他便上前去,开了囚车,里面滚出来两个人来,一老一少,都是惊骇无比的模样,吓得屁滚尿流,只跪地磕头,道:“英雄!英雄饶我们一命!”
黑衣人这才瞧清楚了这两人相貌,哪里是他要救的那两人。心中道了一声晦气,便要离开,却忽的听见街道那头传来嘈杂声音,竟是方才逃走了的兵士引着人来抓他来了。
他便忙往街道另一头跑去,又见这头也有官兵正赶来。黑衣人四下一瞧,实在是无路可走,一咬牙,便飞身上了屋顶,踏着屋顶,箭一般地逃去了。
底下官兵们也都施展功夫,翻墙上方,一边追在后面一边兀自大喊着:“兄弟们上啊!抓住了那劫囚的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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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重好容易逃脱了身后的追兵,回到自己下处,才觉得松了口气。
只谁料到,一推门,却瞧见里面有一个青衣貌美的男子,正坐在他的床上。那男子手里拿着他搁置在床头的一本书,看得津津有味。
他仍旧是一身夜行衣打扮,怕被人看见了,急匆匆地进了门,连忙掩上了,低声喝道:“你!你怎么在我的住处!”
那青衣男子放下了书,笑道:“我却是送礼来了。送给你一个,你想要的人。”
云重脸色一变,道:“你说的什么话,我却是不懂得你的意思!”
青衣男子只笑道:“你懂不懂得,你自己心里明白。若是当真不想要,便不必理会我。”
云重呆立片刻,终究是道:“楚……楚师叔,你便将那人下落告知与我。多谢了。”
青衣男子轻笑出声,道:“果然还是想要的,不是么?既是如此,你便换了衣裳,趁夜色未销,随我来吧。”
第五十五章 同道之人
第五十五章 同道之人
匆忙换过了一身衣裳,擦干净了脸上的血迹,云重便见那青衣的人影已经到了窗外,正立在旁边房屋顶上,映着月光,飘然如月仙一般。纵使他心中惊疑不定,瞧见了这样人物,一时间也是不由得心醉神迷,只觉得是该信这个人的。便从窗中投身而出,到了那人身边。
便见那人微微一笑,道:“这边来罢。”
一路上也不走大道,只沿着屋檐树顶走。这么走了一阵子,又是夜晚瞧不清出脚下光景,虽说云重也来京城数月,却是仍旧迷了路径,分辨不出这究竟是走的哪条路。间或瞧见一处显眼的,识得的地方,这才知道是到了哪里。
隐约觉得这应当是城东了,可是走了不近的一段路程,便见前面那青色人影轻飘飘落在了一处院落里。云重也跟着跳下墙头,随着那人一道走近了那亮着灯火的窗下。
青衣人哔哔啵啵敲了几下窗棂,便听见里面也传来几声敲着桌子的声响。云重犹自纳罕,便见那青衣人回头一笑,道:“就在里面了。”
言毕,便见他转到门边,推门进去。云重才想提醒一句,当心里面有埋伏,却见他已经将门打开,走进去了。
云重便也只得跟着进了门,迎面便瞧见了一个极为俊美的年轻男子,瞧模样约莫比云重还要小些,仍旧是个少年。云重看了他一眼,只觉得眼熟,却不认识,又往屋子里瞧,就见有一个大娘带着一个小姑娘在床边忙活着,正在给一个青年人裹伤。旁边椅子上坐了一个老汉,肩膀上包着一圈白布,可不正是毕道凡。
他立时便面现喜色,呼道:“毕老英雄!”
毕道凡正闭着眼睛养神,听见这一声呼声,立时张眼,瞧见是云重,顷刻间满面怒色。随即又是一脸紧张,看了看那青衣男子,又转向那俊美少年,低声喝道:“怎地你们竟是把这朝廷的狗腿子招来了!”
云重一脸尴尬,看了看那俊美少年,那少年却没有丝毫解释的意思,只是笑嘻嘻地看了看毕道凡,然后便拉着方才带云重过来的那青衣人的手,与他小声说话。
于是云重只得自己向着毕道凡拱了拱手,道:“毕老英雄,我今日也是想要救你出去的。我与他们原是同道之人,不是……不是那个……什么朝廷的狗腿子……”
毕道凡冷哼一声,道:“你便是装得假好心,我难不成就被你骗过去了!?我老头儿也不是瞎子!若是当真想要助我,当初又是哪个挟持了我的小儿子逼迫我束手就擒!?”
云重满脸愧色,道:“毕老英雄,此中尚有隐情。那时我才到了张大人手下,并不知去抓捕的便是毕老英雄。却是那贯仲告诉我说,今回抓捕的是一个穷凶极恶之人,又与外敌勾结,一定要将他全家都绳之以法。我心中深恨那些背叛家国之人,便……便不择手段了。这实在是违背了道义的,毕老英雄便是再如何鄙弃于我,原也是应当。”
毕道凡听了,转过头去,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云重一揖到地,道:“我知道自己办错了事之后,便一直寻思着如何补救。只是孤身一人,身单力薄,我又是个愚笨的人,却是没个伎俩。原本偶然得知了毕老英雄今日要被提审,便想着便是拼着一死,也要搭救毕老英雄以赎罪。哪知道……前去劫囚,却是被人骗了……那消息原是假的。幸好我还能得见毕老英雄,毕老英雄已被人救下,实在是幸甚。”
此时毕道凡也是消了几分气了。原本这一路上云重就是百般赔罪讨饶,将他全家都照顾周到,他也知道这年轻人本不是凶恶之辈。今夜里云重又肯这样不顾自己性命前途搭救他,他早就不把当初的事情放在心上了。
只是仍旧气不过那时云重拿他的幼子相挟之事,他又听了方才张丹枫描述了今晚劫囚时发生的事,还有楚方白对于云重的合理利用,只觉得云重这年轻人当真是蠢笨了些。又想起来云重押送他到京城这段日子的憋屈事儿,这才给了云重脸色看。
当下毕道凡便转过头,对云重道:“今日你既是能救我,咱们之间便算作两清,此后再无恩怨。云统领也不必再说对不起我,老夫我也不说谢了。”
云重已经是大喜过望,忙对着毕道凡一揖,道:“多谢老英雄原宥!”
他又看向了床上那人,问道:“毕老英雄,不知这位可是周山民周少侠?我虽说没见过他,却是慕名已久了。他原是我祖父世交之子,算来也是我的叔叔哩。不知他现下如何?又是怎么将他搭救了出来的?”
毕道凡闭着眼睛指了指那边闲闲看戏的两人,道:“人是他们救出来的,方才照应周贤侄,也是他们俩操持的。你问他们去。”
云重这才想起了那带他过来的人,还有应门的那少年,忙又向这两人行礼,道:“多谢二位搭救了毕老英雄和我周世叔……”
他正低着头,却听见有人笑道:“这小子真是傻了不成?咱们搭救毕英雄,自然是因为咱们也是毕英雄的亲故。他本是官府中人,如今却来谢劫囚的人劫走了犯人。这可不是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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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话说得云重脸上飞红,毕道凡也忍不住笑了。楚方白看着云重涨红的脸,着实好玩得紧。他也怕逗得云重真恼了,便又道:“方才只是说笑了,云统领可是莫放在心上。说来,今日我们能这样顺利劫下了囚车,还要多谢你呢。”
云重一愣,道:“怎么要谢我?我却是什么也没做啊……还险些被抓住了呢。”
楚方白摇了摇头,一旁毕道凡忍不住道:“你这个笨小子!当真是蠢如牛!他们是用你引开埋伏的,你还瞧不出?”
云重回想了一下那时候被围追堵截的惨状,还有随后的种种。再想到那飞刀寄简,他便忍不住指着楚方白道:“那信是你给我的!你是特意引着我去劫那假的囚车!”
楚方白点头,笑道:“可不就是我。”
云重跺脚道:“你!你怎么这样戏耍于人!欺瞒了我不说,若是我救不出毕老英雄……”
张丹枫笑了一声,截断道:“你本来就没有救出毕老英雄。再说了,就算是你遇见了真正的囚车,以你的功夫,就你独自一个人,怕是你也救不出人来。”
听见他声音,云重这才略微想起来了这是谁,恍然道:“你是那日与我比武的张师兄!”
随即又“呸”了一声,道:“什么张师兄!原来你们去张大人府上,不过是打探消息的!哼!你不过也是我手下败将!逞什么英雄!”
张丹枫忍不住笑道:“我是去打探消息的,却是做了恶客不假。可你云统领,不还算是被张大人一手提拔,又算是他半个弟子?怎么你也跟张大人对着干,倒是好人了?”
云重语塞,便又将方才的话拿出来问道:“只你说我救不出人,难不成你就能救出来了?你功夫还不及我呢……”
说着又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楚方白,道:“怕是都是楚师叔的功劳吧?你却是打不过张大人或是康总管的。”
一旁毕道凡大声叹气,道:“你这小子,我说你蠢如牛,你还当真就毫不掩饰了!你自家笨得想不出原委,就当是人家当真不如你了?”
云重不服气,瞪着张丹枫。毕道凡道:“你是锦衣卫,他是要劫囚。你们算是作对的呀!他去打探消息的,又不是特意寻上门来,正大光明和你比武的,他自然不能用自己拿手功夫,输给了你又有什么稀罕!难不成他还真露了自己的功夫,实打实地和你打一场?劫囚时要那不是让见过他出手的人,都认出来了?”
毕道凡这么一说,云重又有些紧张。他倒是不讨厌张丹枫和楚方白这两人的,毕竟都是要救毕道凡和周山民这几人,也算是志同道合了。此时想起来他们许是要有破绽,他便也为他俩担心,忙问道:“锦衣卫押送毕老英雄,派遣出来的高手中定然有张大人。便是没有张大人,也要有他得意的那几个弟子。他们可都是知道张师兄功夫的,认出来了可怎么办?”
楚方白无奈笑道:“云统领,你方才没有听到毕英雄的话么?恒之他与你和那位丁师兄比武时,自然都没有露出自己的真功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