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思成一张脸完全垮下去,果然如此。
彭盈笑得浑身乱颤。
“潘西有很多很好玩儿的东西,大多数我都多多少少学了些,有的学的深,有的学的浅。刺绣和剪纸是十岁前玩儿的,十岁后就去各家点心铺子的厨房乱蹿,这里学三天,那里待五天……
“可惜你吃不到了,鱼头汤要李叔家的,因为李叔身手好,都是临做才下河捞鱼,鱼又新鲜又肥美。
“莲子羹却要吃董姨的,她有祖传的秘制糖方,加在莲子羹里,莲子的味道不会流失,甜味很浓很香,但是一点都不腻!有一次我吃了五碗,真的是五碗,撑得胃疼了,都没觉得腻!
“五果糖还是我妈做的最好。初秋果物刚刚成熟,她会收集新鲜的核桃仁、花生仁、杏仁、板栗和黑芝麻,剁得很碎,混在一起。把从焦姐姐家买的水果糖煮融化,再把五果的碎块在糖浆里搅拌均匀,等凝固下来,果实的鲜味都还在里面。
“至于梅花糕,那是家家户户都能做得很好吃的,只要按照普通的食谱一丝不苟地做。不过,这个糕可不能久存。隔天,梅花的香味就没了……”
彭盈说得高兴,回去的路上摔了个趔趄,俞思成便趁机揽着她腰背不放。
实在是高兴,被他占去小便宜便也不算什么。
俞思成看着她眉飞色舞的样子,心扑通扑通跳得飞快,和初次见到她时一个频率,一个强度。
彭盈认真地说,完全没察觉到他的目光,直到快近家门,他忽然发力,将她揽进怀里。
身子亲密地贴在一起,呼吸相触。
她一下子安静下来,努力地想往后退。
俞思成顺着她意,待她退开一点,顺势把她困在树干和自己的怀抱间。
“俞思成!”彭盈一个激灵,回复正常状态,偏头躲开他的嘴唇。
“彭盈,我可以陪你一直待在潘西。你要做梅花糕,我替你采花;你要绣潘西镇,我帮你描线;你要读圣贤书,我为你掌灯。不会背叛,不会先你而去。”
他微微低头,用力抵住她额头,不让她躲闪。
这话哪会不动听?
彭盈听得心尖一颤一颤的,只好垂着眼眸,不答他。
“彭盈……”低低的嗓音自喉间发出,带着滚烫的气息,一喷一卷地,洒在她面上。“快点答应我。”
泥淖1
我终于体会到掉进沼泽地的感觉。
越是用力,沉得越快。可如果不用力,身体仍旧会继续沉下去。
如果是在荒无人烟的地方,只能等死。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越陷越深。
我现在需要一条结实的绳子,把我拉上岸去。
——《影子日记》
###########################################
景晓阳是个有良心的老板,表现之一是彭盈从来不用担心假期结束后会有大堆工作堆积着等她翻牌子决定先临幸哪一个。
当然,这是她蝉联公司年度十佳劳模之首七年换来的。
作为一个兢兢业业的劳模,休了一周春假后,前几天仍是加班加足了点数才回的住处。
年后的莘城比年前更冷。她开车也不开空调,等进门,人已冻僵,立即便洗澡换睡衣,然后才是晚饭。
郁南冠那日被她一番话气走之后,直到元宵才再次出现。
他进门时,她已洗过澡,正在做汤圆当晚饭。
老实说,她对郁南冠已经有些陌生了。不过他一出现,她就想起了所有的事情。
是所有的。
他站在厨房门口看了她一会儿,她也看着他,两个人似乎都没啥可说的,更没有开口的打算。
她琢磨着,公寓的钥匙问题是不是解决一下,他这样直接进门,她有点接受无能。
还没想好怎么开口,他已经转身进了卧室。
彭盈的胃似乎对糯米特别没辙,因此很少吃汤圆。不过,以她吃东西的习惯——极少吃速冻食品,她仍旧准备了大批食材以备不时之需。
比如说为了做汤圆馅儿,她收藏了——
红豆粉,黑芝麻粉,巧克力粉,花生粉,核桃粉……
红糖,白砂糖,冰糖……
郁南冠从后拥住她时,她刚刚调好馅儿,手上握着个糯米团子,准备包汤圆。
他直接从她的睡衣下摆探进双手,一路蜿蜒向上。
她洗过澡就不会穿文胸,尤其是在郁南冠没有来她这里过夜的征兆时。
所以,郁南冠轻而易举地抵达目的地。
这过于快的节奏教她全身都僵硬住。
“我还没吃晚饭。”
彭盈扭着身子,很想摆脱他的双手,但女人在这种情况下的挣扎,往往适得其反。
郁南冠身子重重往前一撞,将她抵在流理台上,动弹不得。
她疼得深呼吸,再不敢反抗。
彭盈的身体落在郁南冠手里,那便是正儿八经的无险可守。
相比她的漠不关心,他向来积极探索百般试验,当然更了解她身体的秘密。
在摩挲她后腰的曲线时,对她的额头辅以轻吻,她就会全身战栗。
品尝她胸前的美味时,一定要和她指掌相扣,否则后面的整个过程都将面临她“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
她不喜欢唇舌交缠的吻法,但是对嘴唇轻轻的触碰十分痴迷;如果他肯耐着性子亲吻她的身躯,她会满足他后面的每一个要求。
如果他够温柔,她身体的每一条曲线都会因为他的触碰而变得敏感无比。
当然,假如事后他会拥抱她,亲吻她,帮她清理,陪着她入睡,下一次开始就不会有障碍。
彼此的熟悉是最好的润滑,郁南冠在床事上又向来体贴得没得挑,彭盈几乎没什么反抗便让他长驱直入。
郁南冠一言不发,一手提着她膝弯,一手横在她身前,大约是还记得上次感冒的经历,始终替她拿好遮掩前胸的衣襟。湿漉漉的吻不断落在她被剥得光裸的脊背上,时不时地以齿相啮,惊起她一身小疙瘩。
他们在地点选择上都挺保守,极少在床之外的地方进行。所以,饭做到一半手都来不及洗就开始干这事,实在难以适应。彭盈撑着流理台,很快便支持不住,但又不想和他贴在一起,到后来不得不把着力点从手掌换到整个小臂,几乎趴在流理台上。
最后还是转移回卧室。
事后,彭盈拥着被子等身体恢复力气,侧身睡着,感觉到郁南冠躺了会儿便下去了。
他们本该开诚布公地说点什么,但她又饿又累又困,实在力不从心,索性蒙着被子睡过去。
饿醒过来时也才半夜。
床头柜上放了保温杯,里面的水还是温的。她喝了口,放回去时,发现柜面有碗底的印痕,很浅很浅。
郁南冠并没离开,而是蜷在影音室的沙发里睡着了。
大屏幕上,纪录片已放到尾声。
这部纪录片彭盈看了两遍,一听那腔调,就能反应过来是什么。
所有灯都关掉了,屏幕的亮度也调到最低,音箱声音低如耳语。
片子里,模拟阿尔弗雷德大帝征战事迹的场面切换着,灯光明明暗暗,落在郁南冠面孔上,清晰地照映出他的烦恼。
彭盈蹲下身,仔细观察他,只觉他那张脸时而陌生时而熟悉。
元宵节的汤圆当然夭折了。彭盈懒得收拾厨房的狼藉,用电饭锅煮了面条,聊以充饥。
吃了大半,听到身后“哐啷”一声,扭头看到郁南冠在收拾流理台,这才发觉他也醒了。
郁南冠把勺子捡起来:“你好像饿坏了。”
连他何时进来的都不知道。
声音平平静静,接着便是哗哗的水声响起。
郁南冠收好流理台,彭盈也正好吃完面条。他伸手要碗,她便大方给他了。
在吃东西这事上,郁南冠表现得十分公平。如果她做饭,他一定会洗碗;反之,他吃完就甩手走了。当然,后一种情况比较少见。他做饭的时间往往限于疯狂夜晚后的早上。
两个人都睡不着,又实在没有继续身体交流的**,索性关进影音室,看片子。
郁南冠的人把她的碟片整理得很清楚。先按类型分了纪录片、类型片、动画片和短片,每一个大类下又按语种分了小类。彭盈回这里住之后,也是这时候才仔细看这间影音室,惊讶地发现自己的收藏居然这么广泛。
“这些碟片是小成自己整理的,他表示……彭小姐的口味独特而广泛。”
彭盈咂摸了一下这话的涵义,忽然想到:“这花了多少钱?设备看起来很不错的样子。”
“不知道,要不你打电话问小成?不过他很忙,也许要翻很久才能翻出报价单。”
彭盈找到很久以前的一张片子,挺高兴的,便放弃和他继续沟通。
片子是王家卫的《蓝莓之夜》,讲一个年轻姑娘被男友劈腿后从一蹶不振到重获新生的故事。
他们都对高音量强烈光接受乏力,因此影音室仍是之前郁南冠一个人待着时的光景,昏暗而沉默。
这气氛恰到好处,于是两个人相安无事,各抱了只抱枕,占据长沙发的两端,盯着屏幕里的男男女女。
th string beans。”
“I guess he was hungry。”
for him and one was for his girlfriend。”
……
片子95分钟长,他们是真的一句话都没说过,连眼神交流也没有。
直到蓝色字幕滚动,彭盈终于有了说话的**。
不,也许是倾吐的**。
她大概是受了片里人的影响。
人人都渴望倾诉和陪伴。
“Hey; I need someone to talk to。”
“I need to talk to you!”
无论是被抛弃的女主,被捆绑的妻子,还是女王般的赌徒。
大家都需要倾诉和陪伴。
“我第一次看这部片子是在七年前,”彭盈把电影原声专辑找出来,放进影碟机,琼斯低哑的嗓音不疾不徐地唱起来,让她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那么清晰,“看完之后,吃了四个草莓派,两个巧克力派。你知道,带包装的零食,不是电影里烘烤的蓝莓派的那种。”
“你那天没吃晚饭?”
“不,我那天做成了入职以来最大的一个单子,八位数,并且是长期合作,景晓阳给的提成是30%,我很慷慨地请自己吃了全套法国大餐,从餐前开胃酒到餐后甜点,主菜的冷盘热菜一共点了五道,全部吃掉了。”
“那么,你现在想吃哪种派?”郁南冠似乎在掂量她那话的含义,语速很慢,“如果想吃蓝莓派,我可以给你做一个试试看。”
“不,我现在什么也吃不下。”
彭盈把头仰过沙发扶手,卷卷曲曲的长头便柔顺地垂下去,发梢若即若离地与地面**,她望着星光顶,觉得眼花,便伸手捂住眼睛。
“‘I only smoke when I get stressed out。’——那段时间真是压力爆棚,就学着抽烟。一开始一天一支,还有罪恶感,后来就成了老烟枪,两天抽三包。我有记账的习惯,一个月下来,发现抽烟花的钱比饭钱还多,赶紧去戒了。”
说到这里,彭盈轻轻笑了笑,觉得自己真不可思议。
“你怎么戒的?”
“我去武馆找纪师父学剑术,学了两个月,才戒掉。后来就养成习惯,压力大了,不再跟身体过不去,去武馆随便晃两下子,或者看一群小萝卜头打拳,好多事情就无所谓了。”
“为什么会想到习剑?”
“我妈练功夫扇,每天早上风雨无阻,从十岁开始的,练了四十年,一辈子没给人甩过脸子,大声讲话都没有过。我想习剑应该是一个道理。”
“你压力大的时候做什么?”彭盈想到自己说得太多了,接着这个话题,顺口问他。
可这似乎难倒点子王先生了。
“我……好像没有过压力感……”郁南冠很久才说出这么一句,“绝大多数事情,想做就能做成,没有压力。倒是有过特别缺钱的时候,那时候一停下来就开始抽烟,做梦都想赚钱,不过也不算压力。——你缺过钱吗?七年前你才二十二吧,也就是刚毕业。毕业就能拿到千万大单……是不是从来没感受过缺钱的滋味?”
他起先还严肃正经,后来就有了笑意,说到她的“千万大单”时,甚至轻笑起来。
“怎么会?”彭盈躺得累了,又坐起来,撑着下巴,望着黑洞洞的屏幕,“做学生的时候最穷了,尤其大一。别人借了两万给我,我想在两年内还掉。同学都在忙着联谊谈恋爱,我一没经验,二没本事,只能同时接几份家教,选修课都是朋友帮忙混的。国奖可不是我这种人能拿的,每学期的综合奖学金又少。大二就好些了,长假带旅行团,给人做交传,报酬都挺可观。你知道,学语言的,发不了大财,但是工作还是少不了的。最糟糕的时候,春秋季只有一件薄外套,舍不得钱多置一件,穿上两天就洗了,拿吹风机吹干,第二天接着穿。”
好一会儿才听到他的话:“你大概很喜欢那件外套。”
“对啊,其实哪有穷到真没二十块钱买件外套的地步。只是觉得那件样式和布料都最合适,再也找不到那么合适的,一天都舍不得换下来。不买就没有理由换了。”
说完她愣了下,旋即又轻轻叹息。
话题到此便断了。
音乐也放完了。
彭盈回忆着电影中的情节,想哪一段比较适合讨论。
然后她想起在床上运动前那个问题。
“我觉得电影里的钥匙串设计得很不错。‘If I threw these keys away; then those doors will be closed forever。’我有过四个钥匙串,最大最沉钥匙最多的一个是老房子的,最轻便的一个是你的。你呢?你有过多少个?”
彭盈尽量以一种谈论天气的语调说话,不想触及什么界线。
郁南冠确实很上道。
“大概五六个,现在只有三个还在使用,其他的,都扔了。”
“我觉得四个太多了,”彭盈顿了顿,“但是都不能扔,不如我把你的还你,你把我的还我吧。”
泥淖2
年前春装订货会后,寰宇科技给晓阳服装设计了网络订货平台,因此,开春的夏装订货会经销商加盟商数量上虽然翻了两番,工作量却降了大半。服装公司承诺给每一位客户提供营销培训,彭盈有了去年的经验,给市场部稍作训练,这事儿也就分派下去了。
营运中心上了轨道,她的工作少了很多。闲来无事,开个部长小会,让各部配合市场部,做个公司的市场细分报告。
这报告由市场部部长下令和由营运经理下令,那是两个概念。
市场部陈部长迟疑地提出异议,经理,现在做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