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团,然后她嘴上再怎么不愿意,身体也得服个软。
一来二去,结果就是,她很想一脚把他踢下床,但实在没那个力气了,只能恶声恶气地撵他去隔壁。消了食的某人把她揉在怀里,不知真困假困,闭着眼嘟囔:“再闹就去阳台接着做。”于是,彭小姐终于安静,狠狠地踹郁先生一脚,数着他心跳声一觉睡过去。
心悸4
柠檬园在锦山山阴,距临时住所很远,刘经理家的小鬼大清早骑了山地车过来,站在篱门外练嗓子:“盈盈姐姐大懒虫,盈盈姐姐大懒虫,快点起床,太阳晒屁股啦!”
被郁南冠折腾了大半个晚上,彭盈动都不想动,但听得这喊声,跳下床,把睡袍裹紧了,蹬蹬蹬跑出去,拉开推拉门,趴在阳台上对下面的小鬼吼:“臭小子,还想不想吃刺猬豆沙包了?”
果然,好吃的小家伙仰着脑袋,咧着嘴冲她笑,一脸无辜又灿烂。
冰箱上贴着便条:
彭盈:冰箱里给你留了三明治和果蔬汁,都是早上新做的。郁南冠。
看不出来这厮精瘦精瘦的,精力还真好。
彭盈热三明治的时候,咂了口果蔬汁,味道不错,香滑可口。
那厢,刘晓亮小朋友从储物间里探出脑袋,仍是扯着嗓子,活力无限的样子:“盈盈姐姐,钥匙串在哪里?”
“你要干嘛?”
“帮你取车!”说着蹦出来,见她正吃东西,谄兮兮地笑,“盈盈姐姐,你昨晚有没有做其他好吃的?爸爸拿回来的东西被我一口气吃完了,晚上睡得好香。”
彭盈忍俊不禁:“好吃的全部送给你了,中午请你吃饭。”
小鬼怪叫了一声“哟嚯”,接过她手上的钥匙,一溜烟儿重又进了储物间。
出门前,郁南冠的短信到:事情有点麻烦,得十一点三刻左右回去。
彭盈刚吃饱,看看院子里上蹿下跳帮她给自行车擦灰的小家伙,心情甚好,回他:好。
不知是不是沉不住气了,准备骑车走人的时候,电话又来了,郁先生欲言又止:“彭盈……”
彭盈愣了十秒以上,补充道:“等你回来一起开饭。”
郁先生甚为满意地继续工作去了。
柠檬园从山庄建立起就有,这次只是例行换种补种。等刘晓亮同学带着彭盈到柠檬园,秋植已经快要结束。从园口望去,微微起伏的山脚下,目光所及全是腿长的柠檬树,成行成列,沉甸甸的果实缀了一枝又一枝。刘晓亮同学事先跟果农打过招呼,让专门给彭盈留了个坑。
树苗不大,彭盈想了想她妈妈种花种树的架势,自觉能够胜任,但刘晓亮同学拽着不让种。
“这里这里,先许个愿。”
刘晓亮同学从工具袋里掏出个皱巴巴的小本子,一支笔,殷殷地递到她眼前:“盈盈姐姐,许个愿埋在下面吧,我会每天来看它的。”
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头上滑下来,落到眼睛里了,也不知道擦擦,就甩甩头,眨眨眼,仍亮晶晶地盯着她。
彭盈心头一动,有些酸酸涨涨的滋味在心尖上蔓延,一点点传到眼睛里,仿佛切开柠檬的一刹那雾气喷开来的感觉。低下头,边写字边说:“读过《种树郭橐驼传》没?”
“……没。”闷闷的,不知道有没有画圈圈。
“爱之太恩,忧之太勤,旦视而暮抚,已去而复顾,甚者爪其肤以验其生枯,摇其本以观其疏密,而木之性日以离矣。虽曰爱之,其实害之;虽曰忧之,其实仇之……不要天天来看它。”
“……你欺负人!”
晓亮同学刚上小学三年级,哪听得懂那么复杂的古文,撅着嘴,一脸委屈,泪汪汪地看她。
彭盈被他逗笑:“柠檬树的歌听过没?”
小脸阴着,摇头。
彭盈看看园子尽头的锦山,目光有些许的迷离,轻声唱了两句:can see is just a yellow lemon tree。”
她停下来,见晓亮同学连遭打击,已经泫然欲泣,终于善心大发,放柔了嗓音逗他,换了苏慧伦翻唱的中文版:“我爱上了云爱上你,多么希望像你自由来去,原来星期天容易思念,反复看部电影一遍一遍,孤独的流着眼泪回忆太美。”
还是含着一眼的泪花瞪着她,不共戴天。
她只好埋下头把剩下的话写完,折好,冲他扬扬,道:“要装在哪里呢?该不是直接丢土里吧?”
“……当然不是!”
闷闷的小鬼扭身去工具袋里翻出个细腻白瓷方盒,扭开脸解释:“我跟爸爸要的。”
做小孩子就是好,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彭盈看看小鬼脸上的忸怩,把卡片装进瓷盒。
“那么,晓亮小朋友帮我埋起来好吗?”
终于阴转晴。
回去后,彭盈先把馒头切片,用微波炉做了烤馍片给刘晓亮同学。小朋友这下子更高兴了,一手拿了一片金黄的馍,跟在她屁股后转。
“盈盈姐姐,你许了什么愿?”
“不能说。”
“说一说嘛,说一说嘛。”
“不说不说,说了就不灵了。”
“说吧说吧,我会保密,保密,谁也不说。”
“不行,还在过儿童节的小朋友说话不算话。”
于是,安静了。
郁南冠回来的时候,看到客堂沙发里趴着只黑不溜秋的小鬼,恨恨地咬烤馍片。想到可能是陪彭盈玩的,正想跟他友好地打个招呼,小家伙已经警惕地昂起头瞪他:“你是谁?”
杀气十足。郁南冠挑了挑眉,解开颈间一颗纽扣,看着他,不说话。
“盈盈姐姐的男朋友?”
“你又是谁?我女朋友的跟屁虫?哟,还是个鼻涕虫。”
鼻涕虫,刘晓亮同学愣了下,腾出只黑爪子摸摸鼻子,什么都没有,反应过来,哼一声,三两步跑去厨房,砰地关上门。
郁南冠摸摸头,倒了杯水喝下去,仍没找出点头绪。
饭桌上也不平静。
刘晓亮同学坐上首位,彭盈和郁南冠分别坐在两侧。
山庄的服务人员送来了春卷儿皮,彭盈只好弄了点蔬菜丝混着凉拌。
“盈盈姐姐,我还要,你再包给我。”
郁南冠眉毛一扬:“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我手脏!”刘晓亮同学朝郁南冠扬扬下巴,再冲彭盈晃晃油腻腻的爪子,贼灿烂地笑。
真不该做青椒鸡爪。彭盈不知包了多少个春卷儿,全部上缴刘小爷便便大腹。顺手扯了纸巾,帮他一点点擦拭。瞄到郁某人面色不豫,装作没看见。
被伺候舒爽了,刘小爷夹了一块牛肉给彭盈:“盈盈姐姐多吃点。”
“你少点麻烦她就能多吃点了,”郁先生口气凉凉,“还有,应该叫她阿姨,有没有辈分观念?你爸爸妈妈教的长幼有别都被你吃了?”
“你才没家教呢!”刘小爷炸毛了,“盈盈姐姐明明比我大姐还年轻!倒是你这个大叔,老牛吃嫩草,羞不羞!”
“咳……”彭盈一口饭卡在喉咙里,来不及阻止这场舌斗。
“你大姐多大了?”
“……她在读大学。”
“你盈盈姐姐大学毕业□年了。”
“……但盈盈姐姐会许愿会唱歌!我让大姐做这些,她就会说‘小屁孩儿自己玩儿去’……”
“嗯,小屁孩儿是该自己玩儿去。”郁先生若有所思地结束了口舌之争。
彭盈终于缓过一口气,见刘小爷气得眼红红,忙打圆场:“郁南冠你犯得着么?晓亮啃鸡爪,我再给你包春卷儿?”
小爷恨恨地埋头扒饭,倒是大爷又不乐意了:“我呢?”
彭盈赶紧加快动作,一人伺候了一个。小爷张嘴要她直接喂,还好大爷拿筷子夹了。不过,大爷把那瘦瘦小小的春卷儿前前后后看了个透,似笑非笑地看向她:“你给他许什么愿唱什么歌了?”
“不能说,说了就不灵了。”小爷大嚼美味,声音含糊地帮彭盈拒绝了。
“我问我女朋友,关小屁孩儿屁事!”
郁先生早没了风度,竟然拿筷头敲小爷脑袋。
小爷怒瞪,踮起身子想敲回去,但手不够长,急出双兔子眼。彭盈失笑,把他扒拉回来,又添上个鸡爪,这才平息下来。
彭盈以为终于彻底安静,准备吃个安稳饭的时候,听得小爷放出个深水鱼雷:“盈盈姐姐,你会跟这个大叔结婚么?”
她尴尬至极,甚至着恼,但看小朋友殷殷切切地看着自己,眼神纯净而无辜,便笑笑:“小屁孩儿成天想些什么?”
连盈盈姐姐也说他小屁孩儿了……小爷闷闷地埋头,挥筷大嚼。
她也认认真真吃饭,从始至终没去看郁南冠的表情。
郁南冠还要给新上任的各人做简短培训,吃过午饭就走了。彭盈陪刘晓亮同学玩“小猫钓鱼”,本来有半副扑克牌在她手上,可运气实在差,最后竟全部给小鬼赢了去。
小鬼得意洋洋,指着自己额头:“我不打女生,你亲亲这里就好了。”
彭盈还从没被人索过吻,一时觉着好笑却笑不出来。
“换一个,要不你打我手心吧。”
“不行,我喜欢的人他们都亲这里的,爸爸亲过,妈妈亲过,大姨亲过,但我不让大姐亲,她不跟我玩。”
彭盈忍不住笑了,拿纸巾把他额头上的汗珠擦了,见小鬼一脸贱贱的笑,没奈何,倾身在他黑黝黝的脑门上印了一下。
“为什么喜欢我?因为我给你做好吃的?”
小鬼眨着眼看了她很久,天真异常:“因为你好啊!”
“哪里好了?”彭盈兴致上来了,觉得小孩子还真是目前她玩过的最有趣的玩具。
小鬼皱着眉,最后连脸都皱起来,赌气一般:“哪里都好!”
彭盈乐了:“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不要,你陪我玩‘小猫钓鱼’。”还想赢,再亲一下就好了。
彭盈很想大笑,但见小鬼真是出奇认真,只好忍了,洗洗牌,一人分了一半牌。
彭盈又输掉大半时,一直叽叽喳喳学校的事情的小鬼忽然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以前没人跟你说过么?”
许久才反应过来,摇头:“没有。”
“老师说喜欢谁就告诉他,他也会喜欢我。”
彭盈放下牌,伸手摸摸他茸茸的脑袋,收回来,又伸手摸摸,微笑道:“盈盈姐姐也喜欢晓亮同学。”
到底没再一次输得精光。晓亮妈妈来了,送了三尾活鲫鱼。大热天的,熬个鲫鱼汤喝,消火。顺带把刘晓亮同学揪回家。明天就周一了,你作业还做不做了?
刘小爷一步三回头,彭盈只好承诺:“晚上让爸爸带刺猬豆沙包回去。”
说到做到。蒸了一小盆儿,吃了一个,觉得甜得有点腻,便放下了。又去熬鲫鱼汤,两大碗下肚,动都懒怠动。又削了木瓜,吃一半,一半做面膜。等闹铃响,浑身酸软,脑子昏沉,撑着洗了面膜,抱着薄被就睡。
可累极了,反而睡不安稳。梦里都是乱糟糟的。恍恍惚惚看到郁南冠担忧的眼神,声音遥远,完全听不清他说什么,只看得见他嘴巴张张合合。然后跌进汹涌的洪流里,惊恐间,有人朝她伸出手来,但面容不清。她想起前天顾梁翼打电话说,遇上一场山洪,两个老人,他只救上来一个。是了,这一定是他的手,一定是他赶到了。于是,她就紧紧抓着,把之前的恐惧全部宣泄出来,边哭边喊:“顾大哥,顾大哥……”
啊,那人真是顾梁翼,可忽然变成他把她当成救命稻草了,他枯发如草,满面汗水,眼圈发黑,嘴唇泛白,面黄肌瘦,眼神涣散:“盈盈,救救我,你等等我,等我回去,等我回去……”终于听清了,他说的是等他,不是再见,不是再见。
可不知怎的,彭盈想起他的娇妻爱子,惊坐而起。
窗户没关,蝉鸣蛙叫此起彼伏,声声清晰地传进来。
满天星斗,夜风如水。
明湖上波光粼粼,倒映着灿烂星汉。
彭盈捶捶腿,爬起来去厨房找水喝。下到客堂,闻到淡淡的香烟味。黑暗中,猩红的火光在沙发处飘着,一动不动。她浑然不觉恐惧,摁开灯,郁南冠毫无形象地斜在沙发里,一只手应声遮上眼睛,另一只手上,香烟上很长一段儿烟灰,该是好久没弹掉了。
触碰1
戒掉一种习惯要两个月,戒掉一种情绪要两年;戒掉一个人,却很难说是要十年还是一辈子。
我偶尔会感到一种撕裂般的疼痛在头脑里炸开。
原来很多东西真的不能碰。
——《影子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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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天大晴,彭盈睡到日上三竿,爬起来时郁南冠已拿着三明治在吃,神气活现:“没想到你这么懒!快点吃,一会儿有朋友过来,我们吃火锅。”
昨晚他们在客堂里碰上,倒是什么事都没有。她累极了,不想说话,只点了个头。他似乎喝了酒,笑得闪闪烁烁,不真切,告诉她豆沙包都让刘经理给儿子带回去了。喝过水,她在床上翻了半个小时不到的面饼,就又睡过去了。
边吃边回忆,吃了大半才想起来问一下:“吃什么火锅?要准备什么?哦,对了……哪些人?”
似乎她这慢半拍的反应令他愉悦,他甚至亲自倒了果蔬汁给她:“我们男士去钓鱼,你吃不了辣,就酸菜鱼火锅好了。你会做鱼吧,准备底料就好,其他材料一起准备,工具这屋里有。至于人嘛,你还记得古有为和肖正吧?那晚……我生日那晚给你介绍过。他们来这边看投资项目。”
对古有为倒是印象深刻,至于肖正,只隐约记得似乎是在某个外资投行做中华区副总,也算是很高级的打工仔了,待人接物应该不会差到哪里去。
彭盈稍微松了口气。
没想到,有一位不速之客。和模糊的记忆较了番劲,来的三男两女里,有一位是那晚没出现过的。
那位年纪较这几个稍大,笑容温和,但神情疏离,眉宇间藏着某种深刻的忧郁之色,竟似长年忧虑所致。
郁南冠对着那位,浑身也播送着“别靠近我”的信号,甚至连介绍也不给彭盈做一个。最后,还是那位主动伸出手,礼貌地笑谈:“彭小姐是郁总的女朋友?我是沐爵,诗情的丈夫。”
啊!开法拉利的科技新贵!传闻郁南冠骑着永久牌自行车和敞篷法拉利并排等在外院门口,诗情目不斜视,上了永久的后座!
彭盈顿时明了,控制着澎湃的心潮,尽量平静地说:“沐先生,久仰。”
介绍仪式时间并不长,因为古有为和肖正都没有向郁南冠介绍一下自己带来的女伴。对彭盈,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