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她是故意吓唬我们!」
「正常人有可能待在水里头这么久不游上来呼气吗?」
众人面面相觑,平静的湖面始终没有再兴波澜,平和得有几分怪异。
「还不下去救人,咱们可没打算淹死她。」终于有人喊出声。
其中几名女子迅速跳下湖,另外几名也飞快往府里奔驰而去,寻求帮助。
偌大的厅里静得偶尔只闻几声杯盘轻触的清脆声响,更多的时候是静得连蜡烛滴泪声几乎都能听见。
「贝勒爷。」呈诰悄声来到他身后恭谨唤道。
「嗯!」他应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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呈诰听见主子的回应,遂举步走近微倾身子道:「冉云小姐下午落水了。」
颛顗举箸夹菜的动作顿了一下,旋即又像没事似的夹起一块酥炸黄鱼送入口中细细品尝。
片刻后,他放下手上的银筷,端起盈满茅台香气的晶灿酒杯凑近鼻息嗅闻。
「死了?」轻啜了口酒后,他漫不经心地道。
「回贝勒爷,没有。」
「既然死不了,就休拿这种鸡毛蒜皮的芝麻小事来烦我。」他将杯中的酒液一饮而尽。
馨园的事他一向不过问,当然这一次他也不打算追问她为何落水,身为他的贴身侍仆,他应该了解的。
「可是……」呈诰迟疑了一下。
「可是什么,有事就说出来,别吞吞吐吐。」颛顗冷冷的道。
「是,贝勒爷。冉云小姐坠湖后,大夫替她检查过,确定她已怀有一个多月身孕。」呈诰一鼓作气的说出来,等着主子处分。
这一次他的确是失职,才会让不该发生的事情发生。馨园一向是他替主子打理,没想到他不但让人落湖,连每月固定的检查竟失职的没查出白冉云怀孕的事,他低垂着眼等主子发落。
怀孕了?而且还一个多月?闻言,颛顗眼神蓦地转为阴鸷、深沉。
「好个工于心计的女人。」连怀孕一事都能做得保密到家,把他蒙在鼓里,今天要不是坠了湖,这事还不晓得她打算要瞒多久;是不是要等到孩子呱呱落地,事情成了定局才让他这个做爹的知道?他脸色阴鸷,幽黑的眸子闪动着怒火。
她想藉着孩子当上主母?凭她和那血统低贱的孩子?作梦!
「上馨园!」他突地起身大步迈出膳厅。
他倒要好好瞧瞧那女人有什么本事阻止他打掉那低贱的孩子。
「贝勒爷?」原本预期该落下的处分破天荒地没发生,这不似主子做事的原则。
他是愈来愈不懂主子的心了,呈诰怔怔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
馨园里众人再次因十贝勒的出现而慌了手脚。
「贝勒爷……」嗲声嗲气的娇唤声在见到十贝勒那挺拔的身影时此起彼落地响起,然后一个个妖娇婀娜的女子全蜂拥而上,将颛顗团团包围住。
「滚开!」颛顗推开身旁一干女眷,迳自往他再熟悉不过的房间走去。
怒火如燎原般烧得一发不可收拾。
那女人恁地大胆竟公然挑衅他的权威,明知他是不允许任何侍寝怀他的种的,她竟自作主张地怀了孩子。
有本事耍我,你就要有本事承担后果!
砰的一声,他怒不可遏地踹开紧闭的门扉。
「人呢?」阴鸷含怒的眼眸掠过空无一人的房间。
后头飞奔而至的馨园总管事一踏入房门,随即被他那双眸子吓得差点儿撞上大开的门扉。
「回贝勒爷,人送走了。」额际的汗水狂飙而下,她拉着衣服频频拭汗。
送走?他的心猛地震了一下,没他的允许,他们竟私自放了她?
「送到哪儿去了?送走我的人竟未知会我,你们这些人当我是死了吗?」颛顗突地大吼。
「是……」总管事连忙应声:「呃,不是……」这暴吼震得她脑袋一片空白,胡言乱语起来。
「别给我是呀不是的,人呢?」
「回贝勒爷,送到城里的洋人医馆去了。」瞧见总管事被主子这一吼,吓得失了心神胡言乱语,呈诰迅速开口适时化解她魂飞魄散的危机。
他真的愈来愈不了解他服侍近三十年的主子了,馨园的事主子从不插手、不过问,这点大家都知道。何况以前侍寝来来去去也不见他有什么反应,这回不过是送个女人进医馆,为何主子却像是走失了个重要的人般暴跳如雷,这一点也不像他行事稳健的主子。
「你给我说清楚,好好的人没事送什么医馆。」
「回贝勒爷,冉云小姐落水后虽保住了性命,但现下正昏迷不醒。府里的大夫医缓不治急,所以我自作主张把人送到城里那家洋人开的医馆去了。」
「你胆子倒是不小嘛!」颛顗轻柔的低语,接着突地暴吼道:「混帐,连这也不用向我报告吗?」
「不敢。」呈诰迅速低下头戒慎地回道。
方才主子不是才说了,既然死不了,就休拿这种鸡毛蒜皮的芝麻小事烦他?是以他将原本要告知的话全都收了回来,难道是他误解主子当时的意思?可当时主子分明是对于白冉云落水之事态度漫不经心的呀!
「要真敢,是不是早爬到我头上了。」颛顗冷哼一声。「备轿。」说完,他头也不回地率先离开房间。
在往病房的路上,颛顗的思绪千回百转、纷纷扰扰,紊乱得不似冷静的他。
他这么迫不及待的飞奔来此到底所为何来?
是因为担心溺水昏迷的她?他骗不了自己,在房内没见到她的人时,他以为她就这么离开而心惊不已。
接着听见她昏迷的消息时,又令他的心窝猛地狠狠一震,有种害怕的情愫涌上心头。真是见鬼了!他这辈子还没担心害怕过什么,头一回为的却是个女人。
他是着了什么道?为了个风流浪荡的贪婪骚货,而乱了自己平时的稳健个性。
思绪流转间,不知不觉他已踏上病房门口。
突地,他迈开的步伐倏然止住,诧异的望着房内。
第八章(2)
床上那苍白着脸紧闭星眸的人儿,一张粉脸惨白得几近透明,一双藕臂瘦弱无力的垂放在蓝色被单外,上头还狠狠地扎着几根针。
「可恶,这蠢女人是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副德行的?」他低咒着,脚步轻缓的移近她床边。
这些天不见她,没想到她纤细的身子益发清瘦,她是想饿死自己,让他心生愧疚吗?该死的,她的确做到了,他心里的确对她愧疚不舍。
望着她那苍白的脸和没半两肉的身子,让他心里不禁揪得发疼。
「怎么发生的?」他轻抚上她本该是杏红现在却惨白的唇。
「回贝勒爷,几个女人合力将她推下湖的。」
脑海中突地浮现她孤立无援地被一群女人围着逼落水的画面,他的心像被人用鞭子鞭笞似的抽痛着。
「知道怎么做了。」
「是。」呈诰微弯着身答道。这一刻他忽然了解只要和白冉云有关的事,就不能一如以往地加以推揣贝勒爷的心思,他几乎可以确定白冉云在贝勒爷心中有相当的分量。只是贝勒爷这样反反覆覆、忽冷忽热的心绪真教他难以捉摸。
一阵杂沓的脚步声传来,接着几个身着白袍的洋医生出现在房内。
「贝勒爷,真对不起,我们不知您亲自到访,所以没在门口迎接,真的对不起。」为首的洋医生说着怪腔怪调的汉语,紧张的连弯了数次腰,小心翼翼的陪不是。
颛顗不耐的扬手,「她要什么时候才会醒过来?」
洋大夫翻开手上的病历报告,压下心头的紧张,依旧用那口怪异的腔调道:
「病人吸入了大量的水,虽然抢救回生命,但是因休克过久所以呈现昏迷状态,至于醒来的时间……我们医馆方面目前并不敢确定。」
「不确定?也就是说她可能睡了一觉后,明天就醒来,也可能就这么……一直睡下去。」
「是。」
颛顗大掌无力地一扬,「下去吧!」
一行人离去后,病房内再度回复安静。
颛顗坐在病床前,目光一瞬也不瞬的凝望着白冉云紧闭的眼,黑色的眼睫镶嵌在她惨白几近透明的粉脸上,是那么异常的显眼,他的心再次揪紧。
「别想给我一直睡下去,听到了没?」
白雾茫茫。
白冉云身处在一片云烟缭绕的飘渺苍茫里,眼不见景致,耳不闻万籁,甚至连空气都忘了流动。
在这里,她感到一股安全环绕着她,教她不想也不愿起身找寻出去的路径。
她不知道自己待在这儿多久了,时间在这片苍茫里没有意义也不需流动。
「别睡、别睡……」
突地,一阵急切的叫唤在万籁俱寂中如雷鸣震耳般清晰地传至她耳里。
「谁?」她看了看左右,可瞧见的依旧是白雾迷蒙。
「别想给我一直睡下去,听到了没?」
寂静中再次传来声响,伴随而来的是一阵狂风吹掠,以风卷残云的姿态将迷雾扫去。
白冉云被这阵狂风吹得站不住脚,拂面的风袭得她难受得紧闭双眸,耳畔净是呼啸的狂风。
突地风止,她眨动眼睛后睁开眼,刺眼的光亮教她不适的又合上眼。
「不准闭上眼睛!」
一声霸道的声音在她欲合上眼前突地响起。
她徐缓地睁开眼想瞧清楚这霸道的声音来自何人。
颛顗!?
她以为自己眼花了,他怎么可能出现在她眼前?她虚弱的笑着,暗骂自己的异想天开。他对她厌恶至极,怎么可能出现在她面前。
「你已经睡了两天,不准再睡了。」瞧见她眸子又要闭上,颛顗右掌毫不留情的重重拍上她的脸颊,「听到了没?不准再睡了!」
白冉云右边的脸颊被这几掌打得发疼,她倏地瞠大眼。
「你……」她总算瞧清楚眼前的人了。
瞧见她的眼神终于不再涣散后,颛顗立即收回手,但仍不放心地威胁道:「再给我闭上眼别怪我不客气了。」
「你、你……真的是你?」白冉云气若游丝的道。
这不是她的妄想,他真的站在她面前,颊上的刺痛提醒着她,这不是她思念而成的妄想,他是真真实实的出现在她眼前。
「你……」看见他,她心底有太多话想对他说,她想问他怎么会在这儿?他是不是决定和她和好?太多太多的问题想问他,可是她却虚弱得吐不出话。
他伸出食指,温柔的按住她的嘴唇。「别说话,你现在还很虚弱,有什么话等养好精神再说。」
他的温柔举措令她红了眼眶,她没想到还能感受到他温柔的对待,她以为在桂花树那日之后,这些都只会出现在梦中。
她吃力的移动无力的手抚上她日思夜想的俊美脸庞。
「可以和好吗?」她泛着水雾的双眸闪烁着希冀,直勾勾的望向他。
见到他后,她霎时明白,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就算只是当一名陪寝的女人她也不在乎。
为了他,自尊骄傲她都可以抛弃,她可以忘了自己不愿共事一夫的坚持,放弃追求全心全意的爱的想望;只要他可以分一点爱给她,那些她都可以不要了。
他伸手将她轻抚他脸庞的柔荑握住,缓缓送往唇畔,并在她手背上落下一吻。
「我们一块儿回贝勒府。」在他找出何以这个贪婪又浪荡的女人可以教他心生恐惧前,她都得乖乖待在贝勒府里。
白冉云缓缓漾开笑。
他说两人一块儿回去?那是不是表示他也会爱自己一点点,对她如同馨园其他人,不会再对她不理不睬。
她心头暖暖的,她再也不在乎,再也不计较他的爱是不是不完整的;只要他肯爱她就好,哪怕只有一点点。
「冉云小姐,你醒啦?」女仆一见到白冉云睁开眼,立刻趋上前。
白冉云瞧望着眼前陌生的女仆,视线越过她,再环顾这间陌生的房间。「这里是……」
「冉云小姐忘啦,这里是贝勒府嘛!」女仆一面将她从床上扶起,一面向她解释。
「可这里不是我的房间。」她应该在馨园的。
「贝勒爷给小姐换了新房间,这儿是主屋的东厢房。」
东厢房?怎么不是馨园呢?她惊诧极了。
难道这表示她不再是侍寝,所以不让她回馨园?
不,如果连他的侍寝都当不成,那自己还能是什么?
「贝勒爷呢?我想见贝勒爷。」她焦急的问。
她想要找他问明白,为何她不是待在馨园,难道他就真的这般厌恶她,觉得她连做他一个小小侍寝也没资格?
「这个时间贝勒爷应该是在书房吧!」女仆见她这么焦急连忙道。
「我要上书房找他。」白冉云激动得强撑起无力的身子缓缓下床。
「冉云小姐等等,你要做什么?」她激动下床的动作吓得女仆连忙伸手阻止,贝勒爷亲自交代她照顾好小姐,要是小姐有什么差池,她可没这么多脑袋可以给贝勒爷砍。
「我要见贝勒爷,我要见他。」白冉云不顾女仆的阻止,硬是摇晃地下了床。
「小姐,求求你先别这么激动,快坐下来吧!」女仆迅速搀扶住她,「你这么多天没进食,现在身子非常虚弱,别说书房离这里那么远,恐怕你尚未走到这个房门口,人就晕倒了。」
白冉云知道她说的是实话,她的身子确实虚弱得连走出这房间的力气都没有,更遑论要走上一段路到书房,可是她真的等不及了。
「求求你带我去见贝勒爷。」白冉云向女仆哀求着。
「小姐你别这样说,奴婢担当不起的。」
「求求你带我去见贝勒爷,求求你。」白冉云扯住她的衣袖不断哀求。
「好吧!」女仆叹了口气,「不过还是先让我到膳房给你弄点粥,喝完粥后有精神再去找贝勒爷吧!」
「谢谢你,那就麻烦你替我弄点吃的。」
「小姐你先在房里等等,我去膳房一会儿就回来。」女仆说完便一溜烟地跑出房间。
不消片刻,她端着一碗冒着白烟的米粥回到房里。
闻到阵阵扑鼻的香味,白冉云才发觉自己是真的饿了,肚子一阵咕噜咕噜的翻扰,令她窘得红了脸蛋。
「小姐,快趁热把粥喝了。」女仆把热呼呼的粥捧至她面前。
「谢谢。」她道了声谢,接过清香的米粥小口小口喝起来。
喝完米粥,她果然觉得自己精神好多了,她将喝得精光的空碗递给一旁的女仆,目光无意间瞥见梳妆台上一面铜镜中一头乱发的人儿。
「天,我的头发怎会乱得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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