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顿时面面相觑,有点不知所措了。
“没用的家伙!”雅丽火冒三丈,烦躁地甩掉行动不便的高跟鞋,一脚踢开挡在前面的高个男生,单手撑腰,横眉冷对,气势嚣张, “管你是谁,本小姐的地盘,我爱怎么就怎么。”
“那你得先过我这一关。”奴伊笑得阴森,身后迅速聚上来二三十个带竹刀的剑道社员,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雅丽灰蓝色眼眸流光溢彩,无形的光波扩散开来,迅速逼近每个人,有人惊呼:“瞳术!”
整个体育场的人无一幸免,剑道社的社员眼睛呆滞,眼前出现幻觉,见到顿时场面一片混乱,喊杀声在空旷的体育馆此起彼伏。
唯独奴伊站在原地不动,竹刀缓缓抬起,道服衣袖无风自动,猎猎作响。雅丽脚尖踢起地上的羽毛球拍,握在手中,飞身朝她劈去。
体育部部长孟菲斯带着一帮人正赶过来,他看到眼前剑道社互殴的场面,
“别闹了,雅丽!”孟菲斯一把拽住妹妹的肩膀,厉声斥责,“你当初是怎么向我保证的?!”
疯女人终于被架走了。
孟菲斯转头冷静地吩咐跟过来的手下:“阿沐,家麟,抬那两个人去医务室。”
他朝这边看过来,奴伊脸色有些发白,悄悄退后,隐入越来越多看热闹的人群中。他看到了,在分辨,在回忆,漫长的回忆,记忆模糊而散乱。
“哎,等等,这位老师,我有话要说。”孟菲斯目光越过攒动的人群,看到她转身朝门口走去。
她身形顿了顿,没有停下来,反倒加快脚步,甚至开始奔跑。孟菲斯当机立断,拨开骚动的人群,追过去。
她一心一意疯狂地逃跑,转眼已经跑过了一片空旷的足球场,耳边风声呼啸。两旁的学生麻木不仁地
看看这对追逐的人,继续和同伴说话,古怪的学校,古怪的人,早已见怪不怪。
这一场奔逃毫无意义,无论跑多久跑多远,对方总是不依不饶紧跟其后,甩也甩不掉,但是奴伊就是不愿意轻易认输。他们跑啊跑,穿过无人的停车场,跃过被灌木丛淹没的矮矮的路灯,惊动了墙角晒太阳的野猫。
前面出现一个湖,湖上一座富有江南风情的石拱桥,她跑到中央最高处猛然停下,转身俯视立于下方的追逐者。墨绿色的眼睛,浅金色柔软的头发,驼色的风衣,他年轻的脸上有一些不易觉察细细浅浅的皱纹,将两边嘴角向下拉,勾勒出某种危险而冷酷的笑。
湖水碧绿碧绿,桥底下一艘小船拨开枯萎的荷叶,向岸边划去。秋日午后的阳光让人燥热,奴伊却浑身发凉,额头上一层细密的冷汗,双腿微微颤抖起来,她完全没想到会这么快再次碰上这个宿敌。很多年很多年以前,无意中遇到了少年老成的孟菲斯,天性顽皮的她出于玩心,主动招惹了这个总是板着一张脸的人。
“原来你没死。”他轻声说, “什么时候来这里的?”
在他说完这句话之前,奴伊眼光一闪,纵身跃起,轻巧地翻身掠过青苔斑斑的石栏,然而孟菲斯似乎早已预料到了她的意图,毫不犹豫地扑上来,刚好抓住她一只脚。天空和湖水在眼前颠倒了过来,奴伊一头栽下去倒挂在半空中,乌黑的秀发在空中晃荡不止。
“抓住了。”孟菲斯低沉的声音模糊而遥远。
奴伊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仰头向上望,望见那张年轻却又苍老的脸,镶嵌在澄净的蓝色天幕前,像一尊矗立千年的石像般,读不懂摸不透。
“很好,送给你了。”她费力地说出这几个字,裂开嘴微笑着,那张脸上浮现出一丝惊疑和沮丧。紧接着,她绷紧全身每一寸皮肤,每一缕肌肉和筋脉,向着未知的时空奋不顾身地一跳。
那一跃之后,她消失了,从这个秋高气爽的午后学院彻底消失,只剩下被汗浸透的黑色剑道服随着秋风,徐徐飘落在湖面上。孟菲斯站在桥上,看着空空如也的手发愣。
子轩受了点皮外伤,万幸没有伤到身体重要器官,但是巴尔德不放心,坚持给他请了五天的假。在校医院的那段时间,泽一来过几次,送来两本他新出版的画集
病房的粉红色碎花窗帘在秋风中一起一落,明朗的病房内,子轩坐在床头,一页一页翻看,绚丽的色彩,细致入微的笔触,极其赏心悦目的风景油画,他由衷地
称赞:“你画得真好看。”
“如果我可以办画展的话,那天父亲愿意来看一眼,我就满足了。”泽一一边用借来的剪刀修剪早上摘来的野花,□瓶子里,一边苦涩地笑,“他已经忘记了我这个儿子的存在,也说不定。”
泽一前脚刚离开,一身深色西装褐色领带的巴尔德就出现在门口,风尘仆仆的样子,手里提着一罐温热的茶菇鸡肉粥,他刚刚从市中心赶回来。
“我刚在大厅碰到泽一了。”
“嗯。”
“他今天穿的那件格子吊带裤真难看。”巴尔德打开装粥的小陶罐,一边不顾形象地诽谤他人。
“。。。。。。。”
巴尔德倚在半开的窗帘边,看子轩喝粥:“哎,每次你离开我的视线,我就很不安。”
出院的时候,巴尔德一行人站在台阶下等他。 那天天气很好,万里无云,校园里一片金色黄色,阳光正好,远处传来悠扬的钟声。
“那天我太冲动了,对不起,我发誓以后不碰你一根汗毛。”多日没有露面的雅丽向他低头道歉,心不甘情不愿。这样诡异的场面让人很不安,子轩无助地看向巴尔德。
“子轩,雅丽退学回欧洲,和停课一个月,你选一个。”他站在阶梯下,抬头认真地说。
雅丽泪眼汪汪可怜巴巴的,一个劲瞅着子轩,子轩一下子心软了。
行进中的车子突然震动了下,子轩从回忆中惊醒过来。
“怎么了,哥?”文雅丽吓了一跳。
“有人故意在路中间丢了一块大石头。”孟菲斯干脆利落地刹车,停下,解下安全带,“等等,我去下就回来。”
几分钟后,他回来了,手上沾了些黄泥,雅丽递给他一块干净的手巾,他擦了手,重新启动车子。
车内重新陷入诡异的安静中,文雅丽一声不响,坐在专心开车的孟菲斯身边,望着窗外恬静的乡间风景出神。初春温暖的风从半开的车窗吹进来,巴尔德半眯着蓝色的眼睛,灿烂的阳光中,金发散乱飞扬,露出闪着夺目光芒的精致水晶耳钉。
子轩不安地扭来扭去,手里的旧书包抓得更紧。巴尔德显然注意到了他的小动作,有意无意对着窗外绿色田园村庄赞道:“这里的景色总是这么美。”
即使百年沧海,即使看了一年又一年。
子轩有点茫然,他在小镇长大,太熟悉这样的画面了,麻木到已经感受不到它的美,又不想搅了人家难得的兴致,含糊地应付:“哦,恩,是啊,的确,很美…。”
》 “对了,这是隔壁系的学妹让我转交给你的。”子轩小心翼翼从包里取出一叠精美的心形信封,递给巴尔德。
“啊,这样啊,辛苦你了。”巴尔德温柔而忧伤地看着他,伸出纤长的手指客客气气地接过去,放在腿上心不在焉翻来覆去地看。
人物完成,总算可以摆脱那些彪悍学妹的纠缠了,放松一口气的同时,子轩却没来由地一阵刺痛。
“我也有东西要给你,是我昨天从北欧高原带来的。”巴尔德微笑,从颈项摘下一串项链,放在子轩手中,细致简洁的银链,小巧美丽的玻璃泪珠内一朵凝固的红玫瑰,鲜艳欲滴。
子轩脸红了,鬼使神差的。
一时间,时光倒转,又回到了那天,巴尔德第一次走进教室,径直走到他的身边,苍白的纤指挑起他的下颚,居高临下语出惊人:“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周围的学生仿佛第一次发现他的存在,带着古怪的眼神,好奇地透过那副超厚笨重眼镜后面,大量他那张巴掌大的脸。
尽管天生瘦弱,面容对男孩子来说的确过于秀气了,但也不至于得到如对女人一样的评价。总而言之,子轩认为他是在调戏羞辱自己,果然出生优越的人都是这样趾高气扬,盛气凌人,不懂得尊重别人。子轩脸色极差,原本白得不健康的脸越加苍白:“我。。。不是女生。”
一片混乱嘈杂中,只有巴尔德听到了他小声结巴的抗议。
子轩把滴泪玫瑰拽在手心,愤怒,迷惑,茫然,羞耻,一时间百感交集,语气更结巴了,再次严重申明:“我。。。我。。。不是。。。女生。。”
身边的人半天没有动静,子轩抬起头,却看见巴尔德正单手撑着脑袋,歪着头饶有兴致的盯着有些狼狈的他,“这种玫瑰一百年才开一次,喜欢吗?”
“你有在听我说话吗,”子轩一鼓作气说出了一直想说的话,“请你不要再做这种奇怪的行为了。”
“奇怪的行为吗??”巴尔德自嘲地笑了笑,伸手想要摸他的头,子轩不动声色地避开了,纤长的手僵了一下,颓然地放回原处。
车子开得很慢,两边沿路的田野空旷,偶尔还能看见在池塘嬉戏的野鸭。车内又恢复了沉默,巴尔德扭头专心窗外,不再说话。
有一瞬间,子轩竟然觉得他那高大的背影,是那么孤独和悲伤。
☆、照片
第三章照片
傍晚时分,黑色轿车终于开进了热闹的市区,在高档社区一番七拐八拐后,终于在一幢欧式独立别墅的花园里停下。
孟菲斯看了看站在一边一脸迷糊的莫子轩,俯身在丹尼的耳边悄悄说了几句,就坐回车内和雅丽离开了。黑色轿车缓缓退出了花园,迅速消失在围墙小巷深处。花园黑色铁丝栅栏上爬满了含苞欲放的蔷薇,金黄色的夕阳将两个人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
穿过修整过的苗圃,一座年代久远的古堡出现在眼前,白色的建筑外墙上全是被雨水和岁月腐蚀出的坑坑洼洼,连立柱和窗台下的浮雕都已经残缺不全。墙角下有很多爬山虎和石楠花,它们甚至把根扎进了地基的裂缝里,发疯似的朝上攀爬。三层楼上所有的门窗都关得紧紧的,只有门廊上透出了灯光。
。沉重的雕花铁门上刻着咒语一般的文字,复杂的花纹泛着久远的古铜色光泽。巴尔德走进有些阴暗的拱形大门,莫子轩看了看周遭繁茂的植物,犹豫了一下,才快步跟上。
大厅内,奢华的黑色大理石地面不沾染一丝灰尘,暗红色的地毯沿着古老的楼梯一直蔓延到上层,大厅正中的水晶吊灯暗淡无光,周围墙壁上无数烛火,鲜红的烛油顺着光洁的台面缓缓滴下,空气中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身后的门悄悄关上了,莫子轩站在空荡荡,没什么人气的大厅有些发愣。
“你要洗澡吗?”边走边脱下外套,递给走过来的胖阿姨,他转身询问,“不介意的话,可以一起洗。”
“不用,不用。”莫子轩习惯性地摇头。巴尔德笑了笑,转头吩咐阿姨带他去三楼。
简洁明亮的书房内,柴火在壁炉里噼里啪啦地响,漂亮的落地窗外面是一片灯火辉煌的海边城市夜景。高大的原木格子书架装满了精装硬皮书,一旁的盆栽绿萝枝叶缠绕,在柔和的壁灯下显得生机勃勃。
莫子轩挨着温暖的壁橱,在灰色厚实的地毯上盘腿而坐,膝盖上搁着那本尚未啃完的法学书,身侧散放着字迹娟秀的笔记本。
一串悦耳的铃声响了,莫子轩吓了一跳,寻了一会,才发现门口的电话响了。
“晚饭好了,你下来,我在二楼餐厅。
“好,我知道了。”
孤独的脚步声在空荡荡的走廊回响,两侧的水晶吊灯闪着奇异的光,楼梯拐角墙上挂着一幅东方女子背影的油画,面朝一片石楠花的田野,白纱长裙在风中飘起。仿佛有种魔力,莫子轩在画前驻足良久。
“我以为你迷路了”,巴尔德一头
半干的金发,坐在长长的餐桌另一头,给自己倒了一杯红色的酒。长桌中央新摘的玫瑰香气四溢,几十支烛火在微微跳动。莫子轩尴尬地笑笑,胖阿姨走过来,给他推椅子,眼神空洞。
“对不起,我先离开一下。”很快,高大的人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墙上的悬挂钟滴答滴答声在安静的书房显得格外响,时针渐渐指在了七上,巴尔德迈着轻快的脚步走进书房。
“如果没事的话,我想现在回学校了。”莫子轩合上书本,抬起头,盯着他一路走到收拾整齐的原木书桌前,顺手打开了这里唯一有现代气息的电脑,“我自己乘公交车回去就行了。”
“在这里陪我,一个人在寝室也很寂寞,不是么,”巴尔德靠在精美花纹的椅背上,向他招招手,“过来。”
“没关系,还有花古泽一。”
巴尔德皱眉,莫名的怒气隐而不发。生性洁癖的他,最不喜欢外人去他们的寝室,更何况巴尔德一开始就对花古泽一不太友善,以致花古泽一来找莫子轩的时候,总是特地避开他。尽管如此,每次花古泽一前脚刚走,巴尔德后脚就跨进来了。只见他皱着好看的眉头,在床边绕了一圈。
“他来过了?”金发男生语气不善,“我讨厌他的气味。”
一旁埋头整理笔记的莫子轩啼笑皆非,难不成他生了个狗鼻子?
莫子轩有点害怕地捱到电脑桌边,巴尔德指给他看桌上相框里的照片。照片中,紫黑色书桌上堆满了厚厚的书籍,一个年轻女孩正在奋笔疾书。黑发黑眼,身材纤细,和油画上同一个人。
莫子轩扶了扶黑色的眼镜框,新奇地凑近了仔细看,总觉得眼熟,可是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偏过头,眼镜扫过身后的巴尔德,他注视照片的眼神格外柔和深情,于是恍然大悟了:“你喜欢的人?”
巴尔德淡笑默认,眼神迷离,仿佛沉浸在昔日美好的时光。
“她叫林少嫣。”他加了一句。
“嗯,她很美,可是。。。。。”莫子轩大感意外,一直都认为雅丽才是巴尔德心仪的人,也只有雅丽配得上身份高贵的巴尔德。多少次,他无意中视线越过教室的玫瑰长窗,落在紫藤萝花廊下两个相对而站,侃侃而谈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