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给我们讲述中华五千年辉煌的历史,她给我们分析时政民情,她甚至邀请我们去她小时候生活的地方,去看看那些底层劳动人民的生活。那是条不起眼的街巷,常年吹着阴冷的风,走来走去的都是些面黄肌瘦,精神萎靡,衣着破旧的工人,身上还散发出一股呛人的大烟味。
“她的故居是那里唯一一座像样一点的宅院,里面只有一两个老仆留守。她的生母嗜烟而死后,她也随父亲离开了。”雅丽撇撇嘴,“不关我的事,最讨厌这种煽情的东西了,巴尔德却站在灵牌面前,面色沉重。”
“后来,在谈判桌上看到女扮男装的她时,我有种被欺骗的感觉,巴尔德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伯父态度强硬,不肯做任何让步,最终在几近决裂的状态下,结束交涉。”
“离开会场前,她走到巴尔德身边,面无表情地说,你知道吗,人人都说,你们这些烟贩子就像残忍的吸血鬼。巴尔德表情阴郁,不发一言。我立马回嘴,没错,我们就是吸血鬼,不吸干你们天朝所有子民的血,决不罢休。”
“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来过别墅。接连又请了几个老师,巴尔德都不满意,还经常莫名地发火,但我和他都绝口不提她的名字,直到那天,当地报纸上赫然出现‘林大人爱女林少嫣被谋杀’的报导。”
“很长一段时间,巴尔德古取消了所有的舞会派对,也不再陪我到处游玩,一个人呆在书房里不出来,那是她给我们授课的地方。伯父到处奔波,很少回来,偌大的豪华别墅,一夜之间,变得如此空旷,只有我,一个人像鬼魂一样四处游荡。
“不久,欧洲爆发大规模工人暴动,我回去帮丹尼哥哥打理商业事务。多年后,等我再回到这里,巴尔德已经成功取代了伯父的地位,成了新一代族长。”
“他带领家族企业进入实业界,并决定将企业大部分利润设立专门基金,用于慈善事业。这种没有利益可言的行为,立刻遭到了董事会成员的强烈反对,他用强硬的手段镇压下去了。我明白他的心思,他是想弥补过去所有的错误。”文雅丽顿了顿,盯着两眼出神的莫子轩,“你这样的穷学生,能在这所全国一流的贵族大学接受教育,完全是因为他。”
子轩坐在沙发上,两眼无神,桌上躺着一串奇特的链子。
雅丽离开之前,诡异而悲伤地笑道:“知道吗?其实,我是作为巴尔德的未婚妻出生的,他的心却被你抢走了。你说,我恨得想要杀了你,有什么不对呢?可是我不能,因为他不许。”
☆、决斗
决斗
学校进入考试期,学生们开始繁重的复习备考。
温暖明亮的图书馆三楼,没有几个人。一排排整齐书架后面,一张橡木长方桌,雅丽翻着色彩鲜艳的画报,耳朵塞着随声听,孟菲斯在做建筑设计图纸,笔记本电脑里面全是花花绿绿的设计图片,各种角度,平面,侧面,三维,鸟瞰,一边散放着裁纸刀、蜡烛、各种胶水和各种厚度的纸。
子轩感冒了,裹了一件厚厚的土黄色棉衣,手里捂着热水袋,一边埋头啃那些冗长繁琐的法条。巴尔德盖上杂志《法学评论》,看了看外面,站起来准备离开:“子轩,整理的资料放这里,我现在要出去办点事。”
“我也去。”雅丽立即摘掉耳线,快速收拾了价值不菲的包包。子轩有些迷茫地抬头,望着一脸肃穆的室友,像往常一样说:“早点回来,等你一起回宿舍。”
巴尔德笑了,笑容温柔而美丽:“我保证,我不会让你等很久。”
“我在这里陪子轩。”孟菲斯认真地表示。巴尔德放心地点点头,转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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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辆黑色轿车停在学校门口,一男一女下车,神态反常的镇长身边跟着黑衣裹身的女人,镇长伸手摸到无形的阻碍,他绕着结界来回走几次,选定了某处薄弱点,挥掌运力,眼前出现一个洞。
理事长大楼灯火辉煌,门口守了人,他们旁若无人地走进去,强大的力量震慑之下,没人敢上前阻止。脚步声越来越近,巴尔德躺在长沙发上,懒懒地移开搭在眼睛上的手臂,双目转过来。
“你来了,洛特巴尔父亲。”他优雅地爬起,在桌上倒了一杯咖啡,坐在沙发上。
“哈,对啊,我终于又回来了,你束缚了我的身体,却无法压制我的灵魂。”镇长双手插在裤兜中,邪恶地笑。
“像你这样嗜血残暴的败类根本就没有灵魂!”
洛特巴尔舌头舔舔嘴角,眼眸中血光流转:“你居然把这里改建成了学校,蓄养宠物吗?我闻到了好多美味的食物,特别是那个孩子。”
“住口!”巴尔德忍无可忍,手中的茶杯狠狠地朝洛特巴尔的脸砸去,那人偏了偏头,茶杯擦肩而过,摔在了墙上,“我寻寻觅觅几千年,终于在两百年前和他重逢,你却再次将他从我身边夺走!你知道,那个时候,我对你有多失望和痛恨?!”
身上魔鬼的气息,在夜晚的冷风中,几百倍的膨胀,盘卷着袭过城堡中每一处角落,死亡的气
息在城堡上空回旋。屋外,破落的枯枝正张牙舞爪地敲打高耸的玻璃窗,带来劈劈啪啪的脆响,风里纷纷的败叶如大雨哗然疾落。
“哈哈哈,就算你不愿意,他注定会再次成为我的食物。”他笑得更加肆意,双肩颤抖不已。
巴尔德深吸一口气:“除非你能够先杀了我。”
“既然来了,我就有八成把握。”洛特巴尔阴笑,拿起旁边欧曼蒂丝手上的水晶拐杖,在空中划了一连串奇怪的字母。
周围的东西开始模糊扭曲,时光在流转,哭泣的小孩,唱山歌的女孩,硝烟弥漫的战场,水声,鸟声,无数声音无数影像转换,两人在时光汹涌潮流中,相对而望。
“你还是跟以前一样,喜欢乱拿别人的东西。”巴尔德头疼地抬手扶额,“镇长是个好人,你不要伤害他的身体。”
“那得要看你。”洛特巴尔灰色眼睛闪着狡黠的光,没有人能比他更了解自己的儿子,善良,是他致命的弱点,
四周停止变幻,他们回到了当年大战的城堡,空旷荒凉的平原上,血色圆月悬在高空,铺天盖地的蝙蝠发出惊悚的怪叫声,四处飞旋,试图对地面上的人发起攻击。孤独冰冷的城堡传来厮杀声,到处是尸体。一滩滩积血上,倒影着天上的圆月。
“让我来改写历史吧!”不详的月光覆盖在洛特巴尔异常兴奋的脸上,表情志在必得。
“奉陪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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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整座图书馆,或者准确地说,整个世界都在摇摇欲坠。
子轩抬头,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架,看看一片漆黑的窗外:“外面发生了什么?”
“过了今晚,会有很多事不一样。”孟菲斯一只搁在椅背上,一只手握笔,歪着头看着子轩,“你不害怕吗?”
“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我害怕,也改变不了什么。”
“你什么都不知道。”孟菲斯冰冷的墨绿色眼睛流露出类似怜悯的光芒。
“对,我不知道,但是我相信他会回来。”子轩挺直了腰,扶了扶鼻梁上的眼睛 “如果他只让我一个人完成小组作业,我绝对不允许哈维教授给他跟我一样的成绩。”
孟菲斯看了看对面一本正经的人,扑哧笑起来,单眼皮眯成一条线,凌厉的五官也变得柔和起来:“你真是个有趣的人,怪不得巴尔德大人。。。。。”
“原来你也会笑。”子轩惊叹。
几个黑色影子从树林里钻出来,像长手长脚的猴子一样,无
声无息地爬上图书馆三楼,用携带的石头击碎玻璃窗,目标明确,直奔那两个人。孟菲斯转动了几下手中的铅笔,在空中迅速画了一个立体生动的湖,反手推向那些怪物来的方向,湖水铺天盖地翻涌而去,很快,重重书架那头传来落水挣扎的声音。
午夜12点,周围终于安定下来了,仿佛一切恩怨纷扰都已经结束,至此尘埃落定。雅丽从暗夜中走了进来,散乱的头发下一双发红发肿的眼。
“巴尔德大人呢?”孟菲斯先开口问,子轩双手握紧了,双眼死死盯着雅丽拽在手中的金色发丝。
“这是他让我交给你的!”她把那几屡发丝放在子轩面前。
“什么意思,他不回来了吗?”子轩豁然站起来,一把抓住雅丽的手,浑身控制不住地颤抖,“我要见他,他在哪里?”
“我不知道,放开我,就算我知道,我也不会告诉你!”雅丽立刻甩掉子轩的手,她开始歇斯底里,“你走,我不想看见你!”
子轩坐在图书馆出口的石梯上,不停地流眼泪,手里死死拽着那束金发。他不相信,那么强大温柔的人,怎么会突然就消失不见了呢?说好了一起回去的,怎么可以出尔反尔呢?
一个高大的人影覆盖在他身上,孟菲斯走了出来,午夜寒风吹乱了他棕色短发。他灵敏的触觉在感知周围的气息,那个危险的来源消失了,巴尔德的气息在风中极其微弱,几乎捕捉不到他的存在。
寒假终于开始了,泽一回学校取落下的画具,特地早起的伯母开着车送他到宿舍楼下。门口的雪已经被扫开了,一个带着破草帽的雪人,笑眯眯地站在门边。两旁松树上堆积的雪在冬日暖洋洋的阳光下,悄悄融化。偶尔一两个学生拖着行李箱走出来,钻进候在门口的小轿车里,扬长而去。
子轩正在房间内整理回家的衣物书籍,泽一裹了一身棉衣,一条大红色毛线围巾,掏出包里的钥匙,打开门走进来。他的脸色不正常的红润,鼻息也很重,坐在床头看子轩折好旧牛仔裤,放进半新的行李箱。
“感冒了?”子轩走过来,关心地问。
“嗯,前天出去取景,受了点风寒。”泽一突然提起,“对了,你的换寝室申请怎么样了?”
“宿舍长说,只要我下学期开学去阿姨那里签名报到就可以。”
“那么,你下学期搬过来吗?”
“泽一,我。。。。。”子轩的喉咙仿佛被什么堵住,慢慢地咽了一口唾沫,眼睛不自觉飘向别处。
“你不用说了,我能理解。”
》 “……”
“下学期,我的画展,你来么?”
“恩。”
☆、蛇石
蛇石
子轩在拥挤的车站,独自登上了回家的长途汽车。
人口不多的小镇盘踞在一处高山盆地,满脸风霜的父亲裹了一身厚厚的土棉衣,顶着灰色毡帽,站在寒风中的车站出口等,头顶上的天空比城市更蓝更清澈。
山区温度低,新年前夕,接连下了几场大雪,远处连绵起伏的大山一片白雪茫茫,小木屋内,几个从附近小镇赶来的亲戚好友聚在一起,忙碌着准备除夕夜的食物。
穿着土棉衣的莫子轩站在屋外檐下,思绪神游天外,脖子上的蛇石在雪后阳光中越发晶莹夺目。蛇石内储藏的丰富却凌乱的记忆纷纷涌入他的脑中,背剑的锦衣少年,弹琴的美丽男子,老得不能再老慈眉善目的师傅,骄横野蛮的师姐。。。。。。无数奇异而清晰的景象,在遥远的过去,在恒久的未来,时间和空间彼此交错,又纠结不清,融为一体。而他站在时空的洪流中,茫然四顾,停滞不前。
新年的第一天,莫子轩一个人站在西岭雪山顶峰,远处是连绵的白雪世界。天空澄净如水洗过一般,他站在万丈悬崖之上,温暖的阳光覆盖在身上。双眼紧闭,张开双手,感受雪山的静谧与深沉,胸前的蛇石发出奇异的光彩。雪地靴一半在石岩上,一半悬空,他放松地向下倒去,仿佛一只掉了线的风筝扑向那片熟悉的土地。
【赎罪】
一次勇敢的时空跳跃,他站在千年以前的土地上。公元304年,永嘉之乱以后,塞北匈奴、鲜卑、羯、羌、氐五个胡人游牧部落,趁中原西晋王朝衰弱空虚之际,大规模南下,中原地区大乱,五胡十六国的乱世拉开了序幕。
一望无际的荒原上,太阳发白的光从天顶上直射下来,没有风,沙土静静地沉睡在地上,覆盖在干枯的灌木和荆棘上。
所有的一切都是黄色的,泛着一点点的灰,同时散发着硫磺的臭味,就好像披着霉烂的尸衣。炽热的空气牢牢束缚着大地,所有的东西都在这样的环境中扭曲,无论是地平线,还是那些巨大建筑的残骸。远远望去,它们参差不齐的轮廓线条都在弯曲、颤抖。
寸草不生的三门峡古道上,尘土飞扬,横七竖八的尸体发出难闻的恶臭,变黑的血水从他们空洞的嘴里涌出来,引来大批苍蝇,在阳光照射下,一片绿荧荧的反光。
一辆破旧的驴车穿梭在戈壁之中,向东面洛阳前进。丞相冉闵下令打开国仓接济灾民,青、雍、幽、荆四州离流失所的汉人百姓纷纷赶往洛阳。连年战争导致饥荒遍野,瘟疫流行,恶鬼横行。活下来的人不
多了,即便这些幸存者的脸色和眼神也像死人。
车上一家四口人,男主人专心赶驴,年轻的妇人抱着出生不久的婴儿喂奶,老人带着一定破草帽,低头闭目养神。莫子轩坐车上遥望天空,一群群乌鸦在青蓝的天幕中拍打翅膀,却听不到一丝声响,世界如此寂静,寂静得令人忘记了恐惧。
晚上,沙漠鬼城地带,他们遇上了另外同样前往洛阳的三个兄弟姐妹。于是决定一起度过凶险的夜晚,人多总是更安全一些。很快,一堆小小的篝火在黑暗中亮起来,把他们周围的一小片空地照得红通通的。大家挤在巨大岩石后面挡风处,一起取暖,一边分享仅剩的馊馍馍。睡觉时,几个人轮流守夜。
“食人魔来了!”不知谁高喊了一声。这个是非颠倒的世界,每当太阳落山之际,就是邪恶漫延之时,恶魔都从梦的最深处跑出来。
所有人条件反射一般跳起来,抓起一直带在身边的武器,围成一圈,凭借火光,紧张地盯着四周。夜雾中,有什么窸窸窣窣的声音,很快,相貌丑陋,肚子奇大的怪物以极快的速度,手脚并用,匍匐着奔过来。
每个人为了活命,不顾一切地和怪物做生死搏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