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尼禄陛下没有。
“陛下,我……”
尼禄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轻声说道:“布鲁斯,朕知道,这件事与你无关。但时间对我们凡人来说是个致命的毒药,你也难以幸免的。那个曾经与朕一同力搏群狮的战士也是老了……”她轻轻叹息一声,郑重地道,“朕准许你的意愿。回去后便把工作交接给提格利努斯吧,然后好好陪陪你的儿子。那个小家伙也长大了吧?明天让他来朕身边报道如何?”
布鲁斯哽咽着,心头难言的情绪几欲让他发狂。不仅他不会死,他的家人也不会,甚至自己依然被皇帝陛下信任着。他多想立刻拔剑将敢于弑杀君主的叛逆全部杀光,可他还是老了。
所以他只能重重地点了点头,不发一言地退去。
“回去吧,这些人……”尼禄默默地看了看地上的尸体,“葬下。帝国人的血肉不能被野兽吞食,哪怕他们曾对朕刀剑相向。”
母亲啊,权力已经让你疯狂到这种地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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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尼禄陛下宣布先皇老臣帕拉斯试图行刺皇帝,全家流放。
夜,尼禄陛下设宴于海滨,与宴者只有她的母亲,阿格里庇娜。
宴会的大厅里灯火辉煌,美酒美食整齐地摆在精致的盘子里,可两位当事人没有一个动上分毫。
“母亲。”尼禄打破了这死一般的沉默,轻声道:“朕记得,这些都是你最喜欢的食物,为何不吃?”
阿格里庇娜颤抖着摇摇头,死死地咬着嘴唇。
“是怕下了毒吗?放心,朕不会这么做,即使你曾经对布里坦妮克斯做过。”
“我没有!”阿格里庇娜激动地反驳道:“我没有杀她,没有!”
“那想要杀死朕的又是谁呢?帕拉斯吗?”尼禄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已是一片泪光,“难道你真以为朕不知道帕拉斯是你的亲信吗?难道你依然觉得朕不知道……昨天陪伴着朕的,都是帕拉斯买通的死士?”
“我,我……”阿格里庇娜脸色苍白,抖如筛糠。
“权力真的这么重要吗,母亲?”尼禄直视着阿格里庇娜的双眼,心痛如刀绞,“可以让你抛去亲情,甚至廉耻?”
“回答朕!”
“我,我没有……”
尼禄苦笑一声,无力地坐回椅子上。
直到现在还不愿承认吗,母亲。
“朕没杀帕拉斯,也不会杀你。”尼禄陛下有些软弱地抬了抬手,指向外面,“那里停着一艘船,里面有朕为你准备的侍卫和财物,足以让你在任何一个地方过上优渥的生活,离开吧,母亲,这是朕……你的女儿,最后能为你做的了。”
“尼禄,我……”阿格里庇娜泪水如涟,发颤地想说些什么。
“不用多说了,母亲。离开罗马,离开帝国,一生不要再踏上这片土地。也许,远离权力对你才是最好的结局。”
尼禄最后看了一眼母亲的面容,毅然起身离开了宴会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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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事情并未像她想象的那样进行。
数天后,本以为已经坐船远离了罗马疆域的阿格里庇娜再次回到了自己的寝宫,并让信使向尼禄传达自己十分平安的信息。当然吗,信使递上的不止是信件,还有一支淬毒匕首。不得不说那人的武力极为出众,甚至险些要了尼禄的命。
但阿格里庇娜最后的挣扎,依然敌不过皇帝陛下的恐怖巨力。
当尼禄独自来到母亲寝宫时,看到的是自尽了的母亲。
痛苦?
哀伤?
自责?
悔恨?
没人知道她心中所想。
只是所有人都知道,那一夜尼禄在母亲的尸体上哭泣整晚,最后亲手为她整理仪容安然下葬。
那一刻,她不是罗马帝国的皇帝,只是一个失去了母亲的女儿。
随着阿格里庇娜的死,尼禄彻底收拢了全部权力。整个罗马帝国只有一个声音,那就是她尼禄。克劳荻乌斯,罗马帝国的统治者,唯一的皇帝!
而她,为人类带来了属于自己的、最后一段荣光。
第四百七十三章焚神的烈火
尼禄依靠在窗沿上弹奏着竖琴,安然静谧犹如画中的少女。围聚在窗下的人群比数年前还要多,让人觉得是不是整个罗马的人都涌到了这里。但这不能用“盛况空前”来形容,因为这已经成了她和整个罗马人民共同的日常。
一曲结束,演奏者优雅地躬身行礼,聆听者恭敬地反礼散开,一切都和以前并无不同。
“陛下,您的奏乐水平又有提升,真让人羡慕啊。”塞内加老人比以前更加苍老,笑容却是没变。
“朕总是觉得最近陷入了瓶颈,也许该换个方式去演奏才对。”尼禄陛下倒是对自己有些不满。
“哦?”
“朕想在罗马建个大型剧场,能容纳罗马所有人的那种。到时不止是朕,任何有艺术天分的人都可以在里面尽情展现自己的才艺,你觉得如何?”皇帝陛下显得兴致勃勃,明显这想法不是一天两天了。
“很不错。”塞内加老人赞许的点了点头,却不是出于艺术的目的,而是政治,“这样的剧场足以流传史册,在团聚民心上有着不小的作用。”
“你啊……”尼禄陛下无奈地摇了摇头,转移了话题,“老师,富豪的生活如何?”
塞内加老人叹了口气,很是头疼地说道:“陛下,您也知道我的主张,这样的生活有些过于富奢了。”
“简朴的生活和内心的宁静,这样的主张朕也很欣赏。但你知道的,没有钱财情报工作就无法展开。”尼禄知道自己老师不喜欢这样的富豪生活,但她也没办法。随着塞内加年龄渐高,沉重的行政工作已经很难展开。而且他依旧想要在余生为帝国继续尽忠,于是也只能这样安排。
表面上,他和布鲁斯都是退休了的老人。但实际上他以富豪的身份为掩护,暗地里掌握着帝国的情报网。
“我知道,陛下。”塞内加老人很理解自己学生的苦处,他也只是偶尔发发牢骚罢了。
“那么,最近那个宗教的动向如何?”尼禄是个干练的皇帝,直接就从闲聊转进了正事。
“有些不对。”塞内加老人也没废话,严肃地拿出一封密信递给尼禄,“陛下,您先看看这个。”
尼禄皱眉接过,寥寥数语的东西却看了许久,半晌后才冷笑着用烛火将其点燃。
“朕就知道,他们不会安分。”
“没错。帝国在这几年中发展的很快,可那个宗教的发展势头更快。陛下,恐怕这次需要您亲自去看看了。”塞内加老人郑重地说道。
“安提乌姆吗?”尼禄陛下目光望向运方,仿佛穿透了距离的束缚直接降临在口中所说的地方。她似乎能看到一群老鼠偷偷的聚在一起,一边狂热地咏颂着神名一边偷偷谋划着什么。
“是的,陛下。我们的情报人员在那里察觉到了异动,似乎有基督教的教徒在密谋推翻帝国的统治。不仅如此,他们还到处宣扬您是个残暴的皇帝,将官员偶尔一些细小的失误统统归结到您的身上。据我所知,他们就连存在了这么久的奴隶制都说是因为您残暴而导致的结果。”
“巧舌如簧。”
“但很实用,我的陛下。”塞内加苦笑着续道,“罗马城内有您坐镇还好,他们的人很难在这里宣扬些什么。但那些偏远的地方就不同了,他们可以说取得了一定的成功。我们曾试图将这些宣扬错误言论的人逮捕杀死,但反而激起了不小的民愤。”
尼禄叹了口气:“凡人的弊端,你我皆无法避免。”
“但朕是不会退缩的。”她幽幽地望向窗外,仿佛穿透了时间与空间的一切拘束,“总有一天,我们人类能将所有人都联系在一起。到时那些魑魅魍魉将无所遁形,每个人都是他人的眼与耳,亲眼看到、亲耳听到朕的所作所为。”
“真希望我有看到这些的那天。”塞内加老人似乎被皇帝陛下的话所感染,憧憬着道。
尼禄耸耸肩,不无遗憾地道:“恐怕你我是看不到了,也许我们不知道多少代的子孙才能见证这一切。”
“那样的世界,也会有他们的弊端吧?”
“没错,我们是不完美的人类,斗争将存于任何时空之中。可到那时,将会有那时的人去解决这些的。而朕,”尼禄陛下望向塞内加老人,目光闪亮犹如天上的太阳,甚至让人产生一种刺目的灼热,“将会做好自己份内的职责!”
“这是属于我们凡人的时代,神,就该存在于神话和传说之中,而不是人类之间!”
“我愿追随您的脚步,让您所期望的一切成为现实。”
“你会的,塞内加老师。”尼禄再次望向窗外,“我们所努力的,不正是这样的事情?”
塞内加老人扶着椅子缓缓起身,恭敬地行了一礼。
“陛下,您说的没错。为了共同的梦想,我们都有应尽的职责。”
“不要太过疲惫了,老师。朕让您去负责情报本意并不是加重您的负担,而是让您能够稍稍轻松一些。”
“将重担全都扔给学生可不是一个老师应尽的义务。”塞内加老人打趣道。
“让老师疲累就是学生应尽的职责么?”
“不然如何能被人叫做老师。我的时间可能不多了,所以让我珍惜每一个日出与日落的时间吧。”
“珍重,老师。”
“再会,我的学生。”
尼禄默默地注视着塞内加老人缓缓离开的背影,喃喃自语道:“安提乌姆的基督教徒们,做好面对朕的准备了吗?”
可她并不知道,这一切只是一个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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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马城西南,台伯河东岸,大竞技场。
一群鬼鬼祟祟的人避过了巡逻的士兵,汇聚于此处。他们穿着亚麻布制成的粗糙衣物,看起来就和普通的罗马人民并不无同。然而他们有一个共同的身份——
狂信徒。
“就是这里了。”其中一人环顾四周,确定地道。这里堆满了帐篷,实在是进行计划的最好场所。而且最近刮得是西南风,就连天都站在他们这一边。
当然,他们将其理解为上帝的神迹。
“上帝与你我同在。”
“那些平民……不去争取吗?”一个人犹豫着说道。
“住口!”一个男人低声喝道:“别为这些罪凡信我主者便是兄弟姐妹,不信我主者皆为罪人,别让这些罪人的死活玷污了你对我主的信仰!”
“可……他们也是我主的潜在信徒,如果向他们传播我主的荣光……”
“他们?”男人冷笑着看向罗马,“他们受恶魔蛊惑的时间太长了,唯有净化才能洗去他们的罪。”
男人的声音转为柔和,轻声道:“帕亚,他们的死并不是坏事,只有死亡才能洗去他们的罪,让他们在我主的感召下登上主的天国。如果他们一直这样执迷不悟,等着他们的唯有堕入地狱一途。”
“我知道了。”
最后一个质疑者的声音就此消失,最后一个扭转历史的机会也一同沉默。
“点燃吧,让我主的烈火焚烧掉恶魔的城市,让我主的荣光遍洒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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焚城的烈焰足足持续了六天七夜,自大竞技场而起,帝国政府官衙、四通八达的街道、商店、民房尽皆化为灰烬,放眼罗马全城尽为焦土一片。数千人丧生,近二十万人流离失所,昔日繁华的罗马似乎转眼间就成了人间炼狱。
尼禄赶回来的时候,目睹的就是这样的惨状。
她立刻开放了自己的宫殿安置灾民,又从奥斯提亚与邻近的城镇运粮赈济,可这不过是杯水车薪。每日都有人死去,每日都有无数惨剧发生。
她用近十年努力换来的繁荣罗马近乎一夕丧尽,这道巨大的伤口不知要花多久才能抚平。
然而这还不是结束。
就在尼禄盘踞在废墟似地罗马城上****伤口时,另一个足以摧垮她的噩耗突然传来。
那个与她有着共同理想,一直在背后默默支持着帝国。支持着她的老人死了。不是寿终正寝安然走完一生,而是被人卑鄙地隔断了喉咙。
尼禄知道,这一切都是何人所为。
火焰燃尽之时,尼禄的统治便开始在有心人的推动下慢慢动摇。曾经铁桶一般的罗马城此刻就像不设防的脆弱少女,人群中渐渐传来了对皇帝不满的声音。
从她踏上安提乌姆的那刻起,基督徒的阴谋便已经成功。她在那里什么都没发现,因为她的情报系统已经被基督徒渗透了,塞内加的存在也应该早已被人发觉。他们不可能容忍这个情报机构在罗马大火后继续存在,他们要让自己成为睁眼的瞎子。
为了重新获得人民的支持,尼禄陛下修建了黄金剧场DomusAurea。罗马人民需要一个途径来慢慢抚平心口的创伤,此时此刻不该是角斗场出现的时候,那只会激起人民血腥的情绪,而艺术无疑是其中最好的那种。
然而事情还是超出了她的预期。哪怕国库的资金完全足以重建罗马和修建剧场,人群中还是出现了尼禄不顾人民死活肆意浪费的谣传。
“这就是朕的人民吗?”
尼禄迷茫的问询着,但那个为她解答疑惑的智者再也不会出现在自己眼前了。
“老师,学生是不是错了?朕一直将信仰基督教的人视为帝国的一员,没有对他们赶尽杀绝。朕总是想着,他们仅仅是信仰了宗教而已,再过分也只会对朕一人发动攻击,所以朕才会得到现在的结果吗?”
“从他们杀害平民的那刻起,他们已经不再是帝国的一员了!不,他们甚至已经不再是人,而是神的走狗!”
失去指引的尼禄渐渐疯狂起来。她开始捕杀基督徒,将基督教定义为祸乱国家的邪恶组织。但是情报失衡的她并不知道,不止是民众,就连官员甚至军人都开始信仰基督教,它已经呈星火燎原之势席卷全国。过激的举动彻底激起了民愤,也达到了基督教徒们预期的目的。
在基督教暗中操纵之下,高卢发动起义。狂信徒尤利乌斯。温代克斯以“拯救人类”的名义高举反旗,其后西班牙行省的长官加尔巴发动叛乱,最后前者兵败自杀,后者侥幸逃了一命。
可尼禄并不知道这些。她的情报网在塞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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