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文东走后,那兰问秦淮:“你昨晚逼着我去拍卖会,是拿我做挡箭牌,对不对?”
秦淮故作无辜状:“我堂堂七尺男儿,怎么会需要……”
“司空晴和我‘推心置腹’了一回。”
“哦?”
“希望你下次不要再把我做你的花瓶,让别人产生误会。”那兰正告。
“还没见过这么刺手的花瓶,插的一定是玫瑰。”
“司空晴为什么说……”
“我给了她第二次生命?”
看来这不是司空晴第一次用这个说法。那兰盯着秦淮,等着他的回答。秦淮问:“你相信吗?”
那兰说:“所以我问你。”
“听说过‘夸张’这两个字吗?”
那兰叹口气:“我还听说过‘搪塞’这两个字。”
返回江京的轮渡上,渡老板又来和她聊天,那兰几乎就要问他,有没有听说过司空竹的公主司空晴和秦淮的韵事,好在她还没有无聊到那个地步。渡老板说:“你说巧不巧,昨天咱们刚说起过蓑衣人的故事,立马就有人告诉我说,她看见了!”
那兰惊问:“看见什么?蓑衣人钓鱼?谁眼神这么好?”
渡老板不以为然地说:“眼神好可不见得。是一位老太太说的,谭家老太太,我总是管她叫谭姨的,七十八岁了。你知道那些老头老太们,该睡的时候睡不着,不该睡的时候总打迷糊。她说昨晚睡不着觉,从她家窗子往外一看,一位老兄披着蓑衣在湖上钓鱼呢。我说您看走眼了吧,半夜偷偷钓鱼的肯定有,但是昨晚没风没雨的,那人穿雨衣干嘛呀?我一句话激起千层浪,老太太最怕被说眼神不好,可把她气着了,她说,‘我不但看见那人穿着蓑衣,而且钓鱼竿上还没线!’”
“钓命!”
“可不是嘛, 越说越玄乎了。”
“不过,这说法不可能不准,江京每天要死好多个人呢,都可以算是应验了传说。”那兰越来越觉得小说家言的无聊。
接下来的谈话,两人似乎心有灵犀,都回避谈到秦淮。
可是除了秦淮,那兰突然觉得和渡老板话题寥寥,来来去去,都是一些她不愿深入的隐私,除了纯粹满足好奇心,她想不通为什么陌生人需要知道这些信息,也许是告诉给下一个来找秦淮的女孩?
所以当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来的时候,那兰松了口气。这电话来的正是时候,她抱歉地向掌渡老板笑了笑,一心期待是百无聊赖的陶子。
可是,打来电话的不是陶子。
事实上,什么人都不是。
那兰握着手机良久,问了好几句“喂?”“哪一位?”耳中只有渡轮引擎声和船行带动的呼呼风声。
她的心一紧,想起了秦淮在“螺居”里接到那个奇怪电话时的神色。这个神色现在一定在我脸上。
她朝手机上看一眼,一个陌生的号码。
她朝手机上看一眼,一个陌生的号码。
“对不起,我要挂了。”她觉得自己还是不如秦淮狠辣,咬牙切齿说出“血的代价”这样的威胁。
“我是宁雨欣。”娇柔的声音,略沙哑。
那兰不自觉将手机握紧,该说些什么?离我远点,不要在你的墨镜后面注视着我的每一步。但她说:“有什么事儿吗?”
“你在摆渡上?”
该死,难道她还在跟踪我?那兰四下张望,一定也和秦淮在“螺居”里一样惶恐。
视野里是水岸,和不大的渡船,但不见宁雨欣。
耳边的宁雨欣说:“你不要害怕,我没有跟着你,我只是听见你手机里传来马达响,和呼啦啦的风响。”
“谢谢你,不再跟着我。”那兰不喜欢调侃,但此刻她忍不住。
“你是去,还是回?”宁雨欣说话慢悠悠,像是吃多了安眠药,随时准备睡去。
那兰想说,不劳你挂心,又觉得这样反会让事情复杂,只好说:“回江京。”
“这就好。”但宁雨欣的话音里听不到“好”心情。“你这样是对的,离开他。”
好什么?什么是对的?确证我不会在湖心岛过夜吗?太过分了。
“宁雨欣,我不管你和秦淮之间发生了什么,我只是被海满天雇来帮助他完成书稿,我今天是回去了,明天还得去上班。”
“不要,不要去,离开他,越远越好。”宁雨欣仿佛根本没听见那兰的话。
“宁雨欣,我不管你和秦淮之间发生了什么,我只是被海满天雇来帮助他完成书稿,我今天是回去了,明天还得去上班。”
“不要,不要去,离开他,越远越好。”宁雨欣仿佛根本没听见那兰的话。
“我只是个打工妹,每天上午去,下午就离开,离得远远的。”
“你没明白我的意思,”宁雨欣的声音有了些色调,仿佛总算“活”了过来。“我是想说,秦淮……他是个极度危险的人。”
那兰想说,我明白,秦淮的确很危险,尤其对你们这些随时随地准备噼里啪啦堕入偶像浪漫爱河的女孩子来说。她叹口气:“宁雨欣,我坦白和你说,也许你,还有很多‘情丝’,真的觉得秦淮很有魅力,但是……”
“你还是没明白我的意思,秦淮极度危险,是……是真正的危险。”宁雨欣的话音里带出来的是什么?一丝恐惧?
“那就请你说得再明白些。”那兰也终于觉出,宁雨欣的这个电话,不是对假想“情敌”的恐吓交锋。
宁雨欣停了片刻,似乎在想措辞。“秦淮身边的人……爱秦淮的人,都死了。”
那兰心一抖索,手也一抖索。“我不懂你说的……”
“秦淮有极为疼爱他的父母双亲,但在他孩提时就去世了,煤气中毒;他几乎是被他姐姐一手带大,他姐姐对他,像母亲一样慈爱,几乎奉献了所有青春,但他大学毕业不久,姐姐还没有享上他的福,就死了,坠楼自杀;他的新婚妻子,爱他至深,已经失踪了三年,官方私方,都有数,她一定已经死了。所以我想,如果我继续留在他身边,最后也是一样的下场。”
那兰觉得有些晕船:“你是说,是你主动离开秦淮。”
“和八卦版上的消息黑白颠倒,对不对?”
“和方文东说的也背道而驰。”
“方文东是秦淮的‘喉舌’,秦淮说不出来的话、说出来有损形象的话,只好都由方文东来讲。不过,方文东是我见过最肝胆相照、最讲义气的人,说实话,这样的优秀男人都快绝迹了。但无论他们说的是什么,都有真实的一面……我的确有些偏执,偏执地爱上了秦淮,才会如此被动,陷到这个境地。”
“那你为什么主动在博客上爆料?那些香艳的内容……”那兰话刚问出口,心里已有了答案。
“你那么聪明,应该知道,我这样做也是不得已,我希望激怒秦淮,让他恨我恼我,这样才能断了我的回头路,但即便如此,也不是很容易……当然,这是我的一面之词,你肯定不相信。”其实,宁雨欣的回答和那兰的想法吻合。但宁雨欣一定不知道,她爆料遥激的成效甚微,秦淮至今提及宁雨欣,仍无半个不字。
“不管是谁说的,我更愿相信事实。昨晚的拍卖会,你是怎么进去的?”
“你去多翻翻八卦版,会发现传说中和我‘有染’的所谓名人不是一个两个……”
那兰明白了她的意思,另有追求她的大牌人物带她进了拍卖会。“你为什么说我真正的麻烦到了?”
“你难道没听见司空晴的话?”宁雨欣的声音有些打颤。那兰怎么也想不到,提及司空晴这个天仙般的女子,会有这么强烈的反应。
“听见了,她说秦淮给了她第二次生命,那意思是……我想,她很爱秦淮。我还是看不出我会有什么麻烦。” 应该昨晚问她的,但当时宁雨欣出现后又立刻消失,两人没有机会多谈。
“真看不出吗?其实很简单,参加昨晚那种酒会,一般都是丈夫带着妻子、或者钻石王老五带着情人,秦淮带上你,自然表明你是他的新欢。”
那兰险些晕船,早知如此,寻死觅活也不会去昨晚的鸿门宴。
“那她……司空晴,又会怎么样?”
宁雨欣冷笑说:“司空竹是有名的好好先生,司空晴却是有名的心狠手辣,据说司空竹的产业集团,目前很大一部分在司空晴的掌握运作之下,从她的并购业绩看,如果她看中的,如果她想要的,她会不顾一切地得到。”
“包括……爱情?”那兰愈发觉得自己“太傻太天真”,居然会被秦淮“拖下水”,气得想甩掉手机。“你怎么得到我的手机号?”
“海满天那里。”
“可恶的海满天,他有什么权利……”
“不怪他,是我‘偷’来的。那天,我去他办公室述职辞职,你的工作合同就在他桌上……”
那兰觉得自己听错了:“什么?述职辞职?你也给海满天打工?”
“秦淮的写作助理。”
那兰觉得自己听错了:“什么?述职辞职?你也给海满天打工?”
“秦淮的写作助理。”
“这个职务听上去耳熟。”那兰揉着太阳穴。
“没错,我就是三个月前的你。”
旧人哭,新人也没在笑,这个“助理”的职位定是受了诅咒。
宁雨欣又说:“司空晴只是你的麻烦之一……我想,你一定看到了秦淮的所谓新作?”
“五千字的小散文吗?”
“五千七百五十三个字。”宁雨欣说得很认真,但那兰要晕倒:宁雨欣和秦淮,应该是天生情侣。宁雨欣更认真的说:“这个,是你最大的麻烦。”
那兰逐渐明白了宁雨欣的方向:“你辞去这个工作,离开秦淮,是怕‘一样的下场’,和秦淮亲近的诅咒,难道,和秦淮的新作有关?你看到了什么预兆?”
宁雨欣几乎脱口而出:“我就知道你会问这个问题。”
“所以?”
“所以我在等着和你见面,我……想和你好好聊聊。过去两三个月遭遇的事,很多很乱,我不知该说给谁听。”
“你相信我?”那兰更想问:难道我是最佳听众?
“我……研究了你,我去了你们系,读了你最近写的毕业论文,觉得对你有不少了解,至少,觉得你很有头脑。希望你不要见怪。”
终于可以解释,宁雨欣如游魂般无处不在的身影。
“你想在哪儿见面?什么时间?”那兰看了看手表,4:06。
“能不能麻烦你,就到我家来一下,在杨柳青村小区,你下了摆渡后,坐157号空调车就可以直接到……你知道,现在多少人等着看我的笑话,我现在出门有多不方便。”
但你却有时间做我的影子。那兰无奈地说:“好,我大概五点之前就可以到你家。”
中断通话前,宁雨欣停顿了一下,说:“不过,你还要答应我一件事。”
“说吧。”
“答应我,不要爱上秦淮。”
那兰苦笑,还有比这更容易的事儿吗?
那人目送着那兰上岸,觉得自己已经被她柔婉的身姿和单纯又果决的气质吸引,所以想象到她成为一具尸体的画面,让那人充满遗憾,偏偏谁也不能阻拦命运的脚步,不是吗?
怎么?她上了157号公交?回江大最直接的巴士明明是“文湖专线”。她要去哪儿?
逐个扫过牌子上157号公交的停靠站名,那人突然明白,那兰的去向。
宁雨欣租的公寓在一个叫杨柳青村的小区,的确离江大不远。小区里是数栋15…20层的高楼,楼门都是自动紧锁的铁栏门,客人进楼前,必须在键盘上输入室号,主人接到电话后,在自家里按键开门。
那兰揿了室号:1043,接通了,“哒”的一声,楼门锁弹开。那兰进楼后,却发现电梯坏了,一张白纸黑字贴在电梯门上,说是已报修,请稍候,或者自己去爬楼梯。
那兰选择了爬楼梯。游泳训练不辍,她的肺活量和耐力不是问题。
走到10楼,汗湿薄衫。未及进1043的门,那兰就感觉到了空调的冷风阵阵透出。
门怎么开着?
那兰觉得自己的警惕有些多余,宁雨欣知道自己进了大楼,提前打开门迎客,又有什么可奇怪的?
她叫了声“雨欣”。没人回答。屋里只有空调的哼鸣,衬托出死寂。
她不知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想起,刚才宁雨欣给自己开门,并没有在电话里出声。
她提高声音又叫了一声,仍无回应。她推门,步入客厅,没有人影。
心被攫,但她还是缓缓走进卧室,终于了解了死寂的定义。
死一般的沉寂,死后的沉寂。
天花板上垂下一根铁链,原本是挂吊灯的,现在挂着宁雨欣。
长发遮面,那兰甚至不敢确认那就是宁雨欣。
轻薄棉制的舒适睡裙下,露出一双苍白如冰玉的脚踝,淡淡的薰衣草香味化在沉沉死气里,那兰捂住了嘴,心里在惊呼。
她忽然想到,也许这一切发生得突然,发生在转眼之前。毕竟,不到一个小时前,还刚和她通过电话。宁雨欣如果断气不久,说不定还有救。
她踩着床沿,去解缠绕在铁链上和宁雨欣颈项间的绳索,急切间解不开。她飞跑入厨房,找到了一把菜刀,割断了绳索。
宁雨欣被平放在地上,那兰为她做人工呼吸,游泳队的必修课。
口对口,然后是按胸。但是徒劳。
宁雨欣芳魂已飘远。又一个爱秦淮的人逝去。
又一条青春的生命消失在一蓑烟雨里。
一样的下场!
第八章死亡的定义
食堂早已打烊,小仓鼠也早已享用了夜宵,那兰仍没有一丝饥饿的感觉。尽管窗户大开,小小的宿舍还是让她产生了近乎幽闭恐惧的症状:一阵阵寒战,随时都想冲出门去。她不知不觉走到窗口,才知道错、错、错——她的目光不自觉地投向楼下的树影,那曾是宁雨欣幽灵般跟踪观望自己的立足之地,如今,宁雨欣应该真的成为一个幽灵了吧。你有什么话要告诉我?是谁夺去了你的生命、你存在的权利?
这是五年前父亲被害后,她第一次觉得死亡原来离自己这么近。
而且,这是她第一次感觉,死亡在向自己走来。
宁雨欣怎么说来着?“我就是三个月前的你。”
三个月后,我会不会成为宁雨欣,香魂一缕,飘入冥冥。
在文园区公安分局盘桓了足有三个小时,口供笔录,一应俱全,那兰身心疲惫。看得出分局对这个案子很重视,可是,目前连自杀还是他杀都还没有定论。她甚至有感觉,警员们更倾向于这是起自杀案。宁雨欣被秦淮“始乱终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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