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命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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锁命湖-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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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生命之源,你我生命最初的九个月,每一刻都浸泡其中。母亲温暖的体内,天下最安全最舒适的空间。

那兰每次入水,即便在激烈竞赛之间,也都有这种安全舒适的感觉。这时候,能感觉自己的每一划动,在身边都有相同的和音,天衣无缝,和谐无忧。知音少,却近在咫尺。

可她偏偏是这样的人,就在安全感和满足感让四肢百骸舒畅无比的时候,她忽然觉得自己也是最薄弱的时刻。

就像一个人最志得意满的时候,前面迎接他的,往往是下坡路。

那兰的警觉不无道理,她发现,身边那协调的节律消失了,和她共鸣的那个知音喑哑了。

她放缓了速度,知道骤停可能会引起肌肉痉挛。她开始踩水,抬起泳镜,在灰黑的湖面上巡视。果然,秦淮没有再继续游,也在踩着水,在不远处沉浮着,望向自己。

“怎么了?”那兰看不清秦淮的脸色或眼色,只是觉得奇怪。

秦淮说:“我刚才说过,请你跟着我。”

“我一直在跟着你……”那兰随即明白秦淮的意思,一个她无法置信的理解,“你是说,我只能跟在你后面,不能和你并排游?”

“你的理解力没问题嘛。”秦淮不再多解释,又开始划水。

错误,这一切都是错误。

那兰也不再多说,掉转头,背离了湖心岛,向湖边回游。

离开他,越远越好。

他以为他是谁?

那兰往回游了不过二十多米,身边一阵疯狂的水声,随即一个黑影挡在了她面前。秦淮。

那兰慢慢停下来,不得不再次踩水,摘镜:“请不要挡我的路。”

“你怎么往回游?”

“法律规定我不能往回游?”

秦淮叹口气:“我刚才的话说的不妥当……”

“你的理解力好像也没有问题嘛。”

“对不起,是我自己情绪上的问题……到家后我向你谢罪。”秦淮突然拉住那兰的手腕,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脱下了划水掌。“如果你执意返回,我只好跟你回去。”

那兰的心被这话熨软了,抬了抬手腕,说:“这就是你的诚意?动手动脚?”

秦淮忙松开手,笑笑说:“我只是怕丢了你。”那兰仔细看他的笑容,没看到她想象中那种邪邪的笑,而是发自内心的尴尬笑容。

“你这个人是不是精神有问题?”那兰嘀咕了一句,又高声说:“如果不想要我超过你,自己游得快一点。”

秦淮一怔,原本在脸上的笑容又僵住了。但他没再说什么,只是将凝固的笑容埋进水中,向湖心岛游去。

湖心岛近在眼前的时候,秦淮慢了下来,回转身说:“小心被脚底的礁石夹住脚蹼。”他的声音很平静。

那兰跟着秦淮,在水中沿着岸边划动了大概十几米,秦淮说:“就是这里了,做个记号吧,水面上这块方方的石头,朝向是正东,我叫它‘方文东’。这就是最佳上岸点。”他撑着石头跃上岸,没顾上脱脚蹼,伸手去拉那兰。

因为很久没有一口气游这么远的距离,那兰觉得全身都酸软着、呼唤着氧气。依她的性子,不会要秦淮拉她上岸,但此刻也没多想,将右手划水掌交给左手,就将右手伸了出去。

又是个错误的决定。

她不是没有和秦淮握过手,几天前她写作助理生涯的第一天,他们就握过。她还记得那礼貌一握的感觉,秦淮的手心粗糙,握手有力,并没有停留太久。

但此刻这一握,握得太久。

也许是离得近了,那兰竟能发现,就在握手的刹那,秦淮的脸上眼中,现出的是温柔和迷惑的交集。那兰爱过,也被爱过,所以她认识那脸色和眼神,不是多情的王孙公子在花街柳巷天上人间的那种温柔,而是肺腑中来、荡气回肠的那种温柔。

但那温柔的神色,却不是给她的。

相识数日的男女,哪怕缘定前生的那种一见钟情,彼此间也不会有这种神情。

陡然间,那兰理解了,这一路游来,秦淮为什么反复无常。

直到那兰被拉上了岸,两人的手仍握着。那兰将左手的划水掌也卸下来,扣在秦淮的手背上,轻轻说:“你想起了邝亦慧?”

秦淮仿佛被无情喊破的梦游人,浑身一阵痉挛,飞快地将手抽开,那兰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了惶惑和惊讶。

那兰说:“你从我换上潜水衣后,就进入了冰火两重天。我的身材和邝亦慧本来就很接近,又都是短发,尤其夜色下、再裹上潜水衣,连一些细微的差别也掩盖了。你感觉看到了邝亦慧复生。你们当年是不是经常一起游泳?是不是经常并排戏水?所以当我和你并排游的时候,刚开始,你仿佛回到了过去,也许是你最快乐的那段日子。但你随后发现,身边的人,不是邝亦慧,这不过是海市蜃楼一般的梦境,所以你硬生生从梦里走出来,很‘酷’的让我跟在你后面。直到现在上岸……你们当初也经常从这里上岸,你也经常伸出一只手,拉她上来,对不对?所以这又是熟悉的一幕。你再次陷入虚实之间的迷惑。”

秦淮一句话没说,眼神有些散淡,仿佛仍没有从虚实迷惑中走出来。过了很久,终于用轻的连平静湖水声都能盖住的声音说:“如果不想要我超过你,自己游得快一点。”

那兰一惊:“她也说过这句话?”

秦淮闭上双眼默认,仿佛这样又能回到过去。

这一游,几乎颠覆了那兰对秦淮的所有印象:他越看越不像一个滥情的人,相反,他是个浓情的人。也许,媒体和外人面前的秦淮,中国版唐璜的光辉造型,只是一个假象,一个面具。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要糟践自己的声名和形象,为什么家中将邝亦慧的痕迹如此彻底地抹去?为什么就不能让世人知道他依旧追忆着失踪的妻子?

也许这样做,正是为了消减那份思念和苦痛。

那兰定了定心绪,看了看周围环境。这里礁石较多,紧靠着一个陡坡,很难轻松随意地进出上下,视野里也看不到任何房舍,到了晚间,必然清静,这大概是秦淮说“最佳上岸点”的原因。

两人穿上防滑胶鞋,秦淮领路,手足并用,爬向那个陡坡。爬到一半,终于脚下有了可以走的路。

上岸点虽荒僻,但离秦淮家并不远。两人从后院门进去,一路上没见一个人影。秦淮开了别墅的后门,警报铃轻轻叫起来,秦淮输入密码后,铃声停下。

后门连着车库。从车库里穿过,那兰留意到,墙上挂着两套潜水器材,潜水气瓶、面罩、浮力调整器,那兰在游泳队学过两次潜水,没有成为大师,但算是入了门。想不到秦淮有这个爱好。为什么两套器械?邝亦慧?

车库侧面有两扇门,其中一扇直接进入华屋的侧门,另一扇门后大概是储藏室。进屋后,门边就有个卫生间,秦淮说:“你就在这里冲一下吧,君君应该已经给你准备好换洗衣物了。”

那兰点点头,进了浴室。

她出来的时候,身上是绵软的睡裙,脚上是轻软的麻布拖鞋,舒服得无以复加。她不知该怎么感谢那个尚未谋面的君君,暗自感叹秦淮前世修了什么德,会遇见方文东和君君这对为朋友尽心尽力的夫妻。

秦淮也换上了T恤和一条卡其裤。领着那兰到了楼上客房。客房比那兰的宿舍还要大一些——想到了宿舍,就想到了陶子,想到应该给陶子打个电话;想到电话,她看到了梳妆台上的手机,和床头柜上的电子钟,离午夜还有两分钟。这时候给陶子打电话,纯属骚扰——屋里除了梳妆台,还有张小电脑桌、衣橱、一台电视、一张矮床,中性的格调。

“欢迎光临,”秦淮说。“好好睡一觉吧,可惜没有‘请勿打扰’的牌子给你挂,但是要防色狼,可以把门锁上。”

那兰笑笑,说:“披着色狼皮的羊,没什么可怕。”

“放松警惕,后果自负哦。”秦淮不再多说,下了楼。

那兰呆立了片刻,还是关上了门。

第十九章 地狱锁幽魂

大多数的时候,那兰睡眠高效,入睡快,梦的不多。但在需要警觉的时候,她会立刻变成个浅睡眠者。当她半夜醒来,并没有觉得有太多异常,这毕竟是她第一次在一个“半陌生人”家过夜。更不用提,这位主人的“花名”。

何况,雨打纱窗,还有隐隐雷声。气象预报说今晚有雷阵雨,难得准确一回。

她随即意识到,唤醒自己的,不单单是雨声风声雷声,还有一阵阵轻微的叫声。仔细听,不但是叫声,还是尖叫声,歇斯底里的尖叫声!

她完全不相信这是真的叫声,更不用说是歇斯底里的尖叫声。万籁俱寂的夜,大概一丝丝声响都被莫名其妙地放大了。何况,秦淮并非幽居,左邻右舍齐全,怎么会真的有这样凄厉惨叫,而无人动容?

可是,她必须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是真真实实的叫声,凄惨的、受尽折磨、受尽惊吓后发出的叫声。她不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叫声。在江城坊监狱采访重刑犯的那段日子里,她去参观过一个特殊的分监区,那里关押的都是精神病重刑犯,有人发出过这样的叫声。

她在黑暗中又坐了一阵,叫声似乎停了,停了一会儿,又响起来,这次,不但有叫声,还有哭声,撕心裂肺的哭声,偶尔哭声又低下来,仿佛在哀求命运的怜悯。

那兰走下床,在窗前站了站,有种想立刻跳出窗逃生的冲动。

她这时才发现,窗上是铁栏,如囚笼。

自己是只小小的囚鸟。

她心跳开始加快,走到卧室门前,转动把手。

门锁上了。

她忽然觉得早些时自己说的那句“送上门来”是多么可悲的贴切。为什么不听宁雨欣的金玉良言呢?用生命为代价得出的结论,离开他,越远越好,我为什么当作耳边的风?

她定下神,再看那门把手,上面的反锁插销竖立着,她记起来,是自己睡前锁上的,怪不得别人。她把插销拧动,横过来,门应声而开。原来是虚惊一场。

原来不是虚惊一场!楼下,清晰的叫声,哭声,女人的声音,虽然不响,但真切无比。

她又条件反射般掩上门,靠在门上深呼吸。

识时务者,好像应该打电话报警;但她想先看个究竟。她到这里来的目的,不正是想看看秦淮到底是怎么个极度危险法?

何况,怎么报警呢?我目睹了什么样的罪行?什么都没有。

她再次推开门,立刻明白绝不会什么都没有。因为叫声又传上来。

她轻轻走下楼,顺着叫声传来的方向。

从底楼客厅传来的声音,越来越真切。有人在受折磨,有人面临着死亡。

她觉得腿有些打软,但还在一步步往前挪。她虽然朝客厅走去,双眼却在黑暗中找寻大门的方向,一旦看见了不该看见的景象,就要向门外飞跑。

声音越来越清晰,不但有惨叫,有哭泣,还有怒骂。

用英语在怒骂。

那兰转入客厅,终于明白,是电视机里传来的声音。

这显然是一个外国恐怖片。那兰看见了鲜血、死尸、找不到出口的密室。

一个DVD空盒躺在沙发前的茶几上,借着电视机传来的忽明忽暗的光,可以看见封面上《电锯惊魂II》的字样和一张恶魔般的脸。

奇怪的是,电影在上演,但没有观众。

那兰在沙发前又站了一会儿,秦淮并没有出现。大概他看到一半就去睡觉了,但忘了关电视。肆意浪费。那兰在茶几上摸到了遥控器,借着光研究了一下,成功地关上了DVD播放机,又成功地关上了电视。

但她却没能成功地将嘶叫声关在耳外。

开始,她以为只是刚才电视机里传出的凄惨叫声仍在耳边萦绕,一种滞留效应。但她在客厅站了好一阵子,又移动了几步,那哭叫声仍隐隐约约、时断时续地传来,虽然轻,却很真切。

像是从地下飘来。如鬼哭。

那兰深深呼吸,让再度开始大跳的心平静下来。她需要平静,才不会乱了方寸,才可以做正确的决定。当呼吸平稳下来,当心跳恢复到每分钟70以下,那兰蹲了下来,双手撑着地板,耳朵贴向地面。

她没有听错,的确有隐隐的哭声从地下传来!

那兰觉得奇怪,莫非这下面有地室?她敲了敲地板,听不出是否有空洞的感觉,或者说,她没有足够的经验来判断。

她索性打开客厅和连接大门走廊里的大灯,在地上仔细观察。大门进来后的门厅地板,用的是大理石,再往里一点,通客厅的走廊,是鸡翅木的地板。整个客厅也是实木地板,每块木板纹理细腻清晰,板与板间的缝合也十分细致,做工精良,丝毫看不出有哪块木板的颜色和周遭的木板有些许不同,暗示它会经常被翻起。

哭声继续从地下冒出来,轻微,但清晰。

那兰忽然想,与其在这儿毫无目的地摸索,不如直面秦淮,让他给个坦白的回答:是谁?在你家的地下哭泣?

可是,这样会不会将自己置于险境?

本来,我自告奋勇进驻秦淮人家,还不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要想害我,已经有千百个机会。不会单因为我这个理直气不壮的问题。

她又上了楼,到了秦淮的卧室前,只短暂迟疑了一下,敲了敲门。

无人应。那兰再敲,仍无回应。她推门而入。

秦淮的床上空无一人。

那兰索性叫了一声秦淮的名字。没有回答。原来这偌大的秦宅里,就只有她一个人,和地下的哭声。

这样的深夜,他去了哪儿?

地下,哭声的来源。

她只得又走下楼梯,继续在客厅里寻找通往地下的密口。她的目光落在客厅中央的长条沙发上。这是观察地板时遇到的难题,不但沙发下铺了一块土耳其地毯,即便掀开地毯,还有一大片地板被沙发的底座挡着。但这沙发看上去足有三百斤,要推动都难,不像是经常出入地面的必经之地。那兰试着推了一下,沙发比纹丝不动稍微强点儿,但基本上没有挪窝。

那兰觉得穷尽了探寻的思路,只好坐在沙发上,盯着电视机液晶屏幕,又从那呆板的平面移开,移向客厅通往车库边门的走廊。

那兰忽然站了起来。她想起来,连接走廊和车库的边门外,好像还有一扇门,她原先顺理成章地认为是储藏室。

她走出侧门,进入车库,到了那另一扇小门前。她试图拉门,但门上有锁。那兰侧耳在门上,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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