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再说了,小姐。”我听见了殿下悲切的声音,“您不必这样安慰我的自尊心。您拒绝了我,爱上了别人,就是这么简单。我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在您面前,我只是个失败者而已。放心吧,我能够接受自己的失败,我……我能够,是的。”
“对不起,殿下……”玛利安抱歉地说。
“您没有什么应该向我道歉的,应该道歉的人是我才对,为了我的唐突。我刚才一定吓着您了。我真蠢,我早就该看出来的。每次我和您交谈时,您总是那么心不在焉,现在我明白了。”
心不在焉?或许吧,但我从来没有想过那是因为我,我一直以为那是因为殿下。
“或许您愿意经常到我这里来,也是希望更多地和基得先生相处吧。这是我做过的最愚蠢的事了,每次都喋喋不休地招您讨厌,还以为您喜欢这样……”
“不,殿下,不是这样的。我真的喜欢和您交谈,这和基德先生没关系。我是真心地把您当作朋友,只怕我没有这个资格。”
“这么说,您还愿意来我这里?”殿下的声音有几分振作,“您还会来么?我还以为今天的事会把您吓跑呢……”
“我会来的,殿下,只要您不嫌我又丑又笨……”
“怎么会呢。您永远是我最尊贵的客人,我的大门永远为您敞开。或许我无法赢得您的爱情,但您的友情对我来说同样是无法估量的珍贵宝物。”
殿下诚挚地保证着,忽然,他话锋一转,既有些伤感又有些好奇地问道:“那么您有没有对基德先生表达过您的感情?他知道吗?”
“殿下……”玛利安羞红了脸,“这种事,我们女孩子怎么好意思开口,而且……而且……”她的声音忽然变得忧虑起来,“而且每次基德先生见到我时都冷冰冰的,连话也不愿和我多说一句,好像有意地在疏远我。我想也是,像他这样一个勇敢的人,怎么会喜欢我这个小丫头……”
我真的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这可爱的姑娘居然把我见到她时紧张局促的表现当成了疏远,这真是天大的冤枉。我现在明白她当初问我“勇士会不会喜欢普通女孩”的用意了。原本我一直以为她指的是路易斯殿下,却没想到她口中的“勇士”居然会是我。倘若不是今天让我凑巧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我不知道这样的误会还要持续多久。
“我不允许您这样评价您自己。”殿下急切地说,“尽管您拒绝了我,可我保证刚才对您说的一切都是我的真心话。您是个很好的女孩,和任何一个国家的公主相比都毫不逊色。唯有像基德先生那样的勇士才能与您相配。”
“您说的是真的?”玛利安不确定地问。
“我发誓我说得每一个字都发自我的真心。而且我知道,基德先生是我见过的最高贵的人之一,他忠诚、仁爱,对朋友非常无私,更重要的是他又着我无法比拟的勇气。他的勇气不仅仅表现在把您从马蹄下救出来那一次,我说得是更大的勇气,总有一天您会了解的。说句真心话,小姐,如果您爱上了别人,我说不定还会想方设法同他竞争,可如果是基德先生,我唯有向你们奉上我最诚挚的祝福。”
殿下的赞美让我既幸福又惭愧,我很清楚,自己当不起这过誉的赞美,但一想到听到这话的是玛利安,我又希望殿下能够这样一直不停地说下去,把赞美我的话灌满玛利安的耳朵,让她更爱我一点。
这自私的念头并没有转多久,一阵恶作剧似的邪风忽然从前庭吹来,推动了会客室的房门。沉重的房门发出吱扭的声响,吸引了房间中正在交谈的人们。
“……基德先生,您回来了!”殿下惊愕地看着我,他的脸红得发紫,我想我也是如此。
“恩……您的……您要的茶,殿下……”我把托盘放在桌上,然后给殿下倒了一杯几乎已经凉透了的茶水,而后把目光投向了玛利安。
一和我的目光接触,可爱的面包房姑娘轻“啊”了一声,胀红了脸慌张地向门口跑去。我一个箭步冲过去,拉住了她的手臂,把她扯进了我的怀中。她一开始还在挣扎,可是我越楼越紧。一种莫名的冲动让我恨不能把她拥到我的身体里去。渐渐地,她停止了挣扎,就好像一片温柔的水波一样融化在我的怀中。
看着她娇羞红润的面庞,我情不自禁地低下头,在一团温暖的气息中找到了两片柔软的红唇。恍惚中,我感觉到了一团湿润又小巧的东西敲打着我的牙齿,让我忍不住吮吸,而且想要得更多。玛利安在我的怀中发出急促的呼吸声,她脸上的小雀斑在我的眼前不断跳动着,就像是燃烧着的星星。直到这个时候我才意识到,我吻了她。
她也吻了我。
背后传来一声孤独的叹息,而后,我听见了房门关闭的声音。不知什么时候,殿下已经离开了……
那天傍晚,依旧是我护送玛利安回家的。与往日不同,路上我们很安静,什么话也没说。玛利安没有再向我询问关于殿下的事情,我也没有第二十五次告诉她殿下的眼睛像蓝宝石一样美。
我想,这些互相爱恋却又并不知晓的爱人之间没话找话的谈资,将要一去不复返了吧。
走到最后一个路口,玛利安忽然转过脸来问我:“哎,我送你的那条手帕呢?”
天呐,“哎”,她这样称呼我。我一阵幸福地眩晕。
“嗯,在这里。”我从右手最容易触摸到的口袋里取出了一条带着血迹的、淡黄色的手帕,那是爱我和玛利安第一次见面时她亲手为我包扎伤口用的,也是她送我的唯一一件礼物。
她从我手中取过那方手帕,轻轻展开,幸福地看着,又仔细地、一点一点地把它折叠整齐,放在我的手心里,还淘气地在我的手心吹了一口气,让我的手掌和心里都痒痒的。
“收好它,不许弄丢了,这是我最喜欢的一条手帕了。”
我痴痴地点着头。
她呆呆地看着我的模样,过了好大一会,忽然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像一朵浪花一样轻盈地跳开去。
玫瑰街的路口,许多玫瑰花的枝头蓄满了含苞的花蕾,其中有一盏白色的玫瑰花已经悄悄绽开了。在洁白的花瓣上,细细地洒落着一些红色的斑点,就像是遮住了明月的细云……
就像是些可爱的小雀斑。
哦,春天来了。
第二十卷:王子 第一百七十六章 来自远方的消息
自从玛利安的事发生之后,我们和路易斯殿下相处时总觉得有些尴尬。当然,殿下从不曾因此责怪我们,我也并不认为我们有什么可责怪的,可是每次单独和殿下呆在一起时,我总觉得浑身不自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因此,出于一种我无法解释的愧疚心理,我总是尽可能避免与殿下单独相处。
就好像现在,殿下正在他的书房里看书,而我则侍立在门外听候吩咐,就像他真正的侍卫长一样。
有时,我也会透过半敞开的大门看看这个俊美青年安静的身影。尽管从公义上来将,殿下应当是我的敌人,但我却实在无法提起对他的恨意。在某些程度上,他几乎已经将我对弗莱德的敬佩之情分去了一半,赢得了我部分的忠诚。尽管我不曾有一刻忘记过他是侵略我的祖国的将领,但却很难不去爱戴这个比我大不了多少的年轻人。
我在殿下身边已经呆了整整三个月的时间。在这段时间里,我每天都能近距离地观察他,这使得我对他有了更深入的认识。我发现随着对他了解的逐渐加深,我越来越能从他身上发现一个熟悉的影子——我的挚友弗莱德的影子。
我从未见过两个素不相识的人会如此相像:他们都有着强烈的责任心,对依靠他们的人报以深切的关爱。无论是对自己的士兵还是辖下的民众,他们都像一个尽职尽责的父亲一样,保护他们、照料他们,并不因别人的误解而改变。他们都是那种灵魂纯净得就像是空气一样的人,丝毫没有受到这尘世的浸染,有时甚至正直的到了让人担心的地步,以至于对一些险恶的行径完全没有抵抗的能力,似乎没有别人的照料,他们注定会被这嘈杂肮脏的世界所淹没。可是他们又都是那样的杰出,有着我完全无法想像的智慧和毅力,全身充满了让人景仰爱戴的领袖气质,仿佛神明眷顾的使者,融合了这世间所有美好的东西,让人不得不由衷地想去追随,为他们奉献自己的忠诚。
正如一句谚语所说的那样:伟大的人或许有所不同,但伟大的灵魂却总是相似的。他们就像是两颗同样耀眼的明星,以自己年轻的身姿成为这个时代左右高尚的人中最高尚的两个,甚至把整个时代都抛在了身后,将这个世界变成了仅属于他们两个人的舞台。
可是最奇妙的事情就在于此,尽管他们的灵魂是如此的接近,他们却又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在性格和习惯上的差距甚至让人惊讶:弗莱德总是一本正经的样子,即便是我们这些自少年起就和他并肩作战出生入死的人,都很少看见他的笑容。他只有在的精神特别放松时才会不自觉地流露出珍贵的微笑,而对于一个将对朋友的承诺和千万人的理想背负起来的年轻人来说,这样的时候总是少之又少。
而路易斯殿下则正好相反,在殿下的脸上永远挂着阳光般温暖的笑容,这让每个接近殿下的人都感受得到他的亲切和友善。甚至是在他受到了侮辱、感觉到愤怒的时候,那抹笑容都很少从他的脸上消失。可是我总觉得,殿下更多的时候并非是在发自内心的微笑,这并不是说他是个虚情假意的人,他的友善是真诚的,但在那张笑脸之后,是一层深深的孤独。
在空余的时候,弗莱德更喜欢沉默地独自思考,这也是他过人才智的一种表现。这并不意味着他是个难以接近的冷漠的人,在这个略显瘦弱的年轻人心中,燃烧着超出我们想像的热情火焰。他是个天生的领袖,总是一个人承担所有的责任。在他身上,沉着冷静的品质表现出了最可宝贵的一面。但是我们都知道,当巨大的悲伤或者愤怒超越了他能够承受的极限、让他失去控制时,他的情感会像火山一样迸发出来,这种强烈的感受甚至会伤害到他自己。当卡尔森和雷利牺牲时,我曾经亲眼证明过这一点。
而路易斯殿下则更喜欢与人交谈。他总能在别人普通的话语中找到闪光的智慧,并把它变成自己的才能。他的每句话都能让你感受到热情和真诚,让你感觉自己受到了重视,并心生鼓舞。但是事实上殿下的情感并非像我们所见的那样开朗外露,他的热情友善正是含蓄到了极点的象征,皇族严苛的教育让他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都像用标尺测量出来的那样规范,甚至就连每说一句话的语音语调都有据可循。我永远也忘不了殿下听到克劳福将军的死讯时的表情,他就连如此刻骨蚀心的痛苦,都表现得如此优雅得体。
他们之间最大的区别在于性格,和弗莱德相比,路易斯殿下无疑更富有浪漫气质,这从他喜欢阅读骑士小说就可以看得出。当需要解决一个难题时,殿下表现得似乎总是更富有创造力,而弗莱德的做法往往更直接更有勇气。从另一个方面来说,这也意味着殿下确实更软弱一些,尤其是在面对着自己的亲生兄弟咄咄逼人的挑衅面前,殿下总是一味地退缩,一点也看不出他在两军对垒时一往无前的英雄气概。但我不知道这究竟是他的缺点还是优点:殿下生长在一个健全的家庭中,他对于自己的亲人总是带着一种难以割舍的亲切情感。倘若弗莱德也生长在这样的环境中,我不知道他是否能做得更好。
或许,用光和影比照这两个当世最了不起的年轻统帅更加妥当。它们相伴而生、背道而驰,却又彼此相通,总能在对方的身上印证自己。这简直是创世神明的奇迹,他创造出两个如此完美却又截然不同的生命,似乎只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无所不能。
正当我不着边际地胡思乱想时,卡莱尔将军手持着一个印着火漆印章的信封走了过来。他走得挺急,远远地就向我打起了招呼:
“基德先生,您好啊。我有份重要的文件要面呈殿下,请您为我通传一声。”
很快,我就领着将军进到了书房中。殿下拆开了信封,面色微微一变。卡莱尔将军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并没有说出口,而是抱歉地看了我一眼。
尽管我在殿下的府邸中受到了相当的礼遇,但我毕竟仍然是个德兰麦亚军官,殿下收到的许多消息是我不应当知道的。卡莱尔将军示意我回避也正是这个原因。
“如果您没有什么吩咐的话,殿下,我这就去厨房看看您的午餐准备好了没有。”我向殿下和将军点头致意,转身就要离开书房。
“请等一等,基德先生。”殿下展开信件迅速扫了一眼,随即对我说道,“这一次请您留下,我觉得您有权知道这些事,而且您迟早都会知道的……”他把信件放在桌面上,微笑地看着我说:“这是和古德里安陛下的近况。”
弗莱德的近况?我的心里立刻狂跳了一下。这时候就算殿下赶我走恐怕我也很难迈开脚步了。算起来,我已经几乎有半年时间没有看见我的朋友们了,就连他们的讯息也很难收到。这几个月来发生的一些事情似乎让我淡薄了对友人的思念,但现在这种情感一旦被殿下呼醒,就实在难以遏制。我询问地看着殿下,却又不知该问些什么。
“真是糟糕呢,基德先生……”殿下苦笑着摇着头对我说,“站在我的立场,我真不知道该对您说这是个好消息还是坏消息……”殿下向我指了指,那封信件,“您自己看吧,这上面说得很清楚。”
我迫不及待地取过信件读了起来,那上面的每一个字看起来都是那么亲切,仿佛直接把我拉到了朋友们身边似的。很快,我的心就因为喜悦而躁动起来。我感觉得到自己露出了兴奋的笑容,这对于殿下和卡莱尔将军来说非常不礼貌,但我无法控制。我饥渴地将信看了一遍又一遍,几乎想把它的每一个句点都牢记在心里。
就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里,我的朋友们在遥远的圣狐高地上干出了惊人的业绩……
就在姆拉克中将遭遇鹿纹城堡兵败之后不足十天,克里特人再次从圣狐高地南侧发起了袭击。想来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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