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每当我跟他争论时,总会说,我可是救过你的命的,他听了之后也总是呵呵地傻笑着。他不知道,每当我这样说一次,我对他的感激就更深一份。我欠他的一辈子都还不清。”
“我们相互搀扶着向精灵森林走去,在那时,我们还不知道,灾难正在发生。”
“路上,我们遇到了德鲁克的几个查琴克族的朋友。他们听说了我们的遭遇,友好地陪着我们接近精灵森林。这时候,我的失踪已经惊动了整个月溪城,所有的精灵都在寻找我,我的父母也非常担心。在森林外,我们遇到了正在寻找我的海伦娜。”
“海伦娜一见到我满身污秽和伤痕的样子,就认定是德鲁克绑架了我,无论他怎么解释都不相信。我想尽办法告诉她,是德鲁克救了我,可她一口咬定说我受到了蒙蔽。在她狭隘的信念里,似乎所有的人类都是不能接近、不能相信的。当时还很年幼的我无法说服她。很快,双方打了起来。很多查琴克族的战士们死了,德鲁克当时气疯了,他拖着重伤的身体和精灵们交战,掩护着土著朋友人撤退。双刀在他的手中就像是两团搅动着雪花的旋风,没有一个精灵武士能够逃脱他的攻击。在他们逃脱的时候,地上布满了许多精灵的尸体。他们中有不少是德鲁克杀死的。”
“战争由此引发,就是艾克丁所说的那场人类和精灵的战争。想不到吧,我的朋友们,我就是引起那场战争的源头。我的父母极力想阻止这一切的发生,我也哭求着一次次诉说着真相。可死亡对于精灵们来说是很严重的。精灵的怒火被掀动起来就再也无法平息。而最极力煽动战争的,就是海伦娜,我的姐姐。作为咏者的女儿,她享有无法忽视的崇高地位,对于年轻的精灵们有着极大的引导力量,同样,她对我们的父母也有很大的影响作用。”
“最终,我的父亲迫于海伦娜的压力,同意了与人类开战。人类也早已有了准备,想尽办法反击我们。到了这个时候,最初的对错已经没有人理会。战争的疯狂侵蚀了每个人的头脑,把一切美好的回忆都破坏了。成千上万的人类和精灵在战争中死去,他们中有不少原本就是相互认识的人,有的甚至还有些淡薄的友谊。我只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可怕的景象发生,什么办法也没有。精灵的骄傲啊,那不是荣耀的证明,而是带来毁灭的愚蠢自大。”
“在最后的一场战斗中,人类聚集了所有能够聚集的力量来和我们对抗。他们装备落后,不会魔法,但数量众多。作为下一任咏者的继承人,我站在远处的山坡上亲眼目睹了那场战争,也亲眼看见了让我悔恨一生的事情。”
“德鲁克,那个最伟大的武者,最强壮的人,他没有抛弃节节摆退的土著朋友。他是整个战场上最活跃的人。弓箭没有他迅速,魔法也没有他神奇。他就像是个制造死亡的机器,把面前一个又一个精灵杀死。我见过你们的战斗,朋友们,你们也见过很多场战斗,但你们肯定没有见到过这样的一个人。他一个人就可以决定战局,这是真的,一点也不夸张。弗莱德已经很强大了,可在他面前就像是个孩子,我也是。他只在不到二十岁时都达到了那样的程度,就连战神都要怀疑自己是否有资格继续坐在那个崇高的位置上,而不是让位于他。”
“后来,德鲁克靠近了我的母亲……”
“他不知道那是我的母亲。就算知道又能怎么样呢?在那样的混乱杀戮中,这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我的父亲,高贵的火之咏者,发疯了似的冲向我母亲的尸体,他大声呼唤着她的名字,希望她醒过来。可那没有用。她身上只有一道伤口,那就已经足够致命了。事实上,在这一战之后,被德鲁克杀死的敌人身上很少还会出现第二道伤口。”
“这场战斗对于谁来说,都不是毫无影响的。”
“我痛哭着甩开保护的我的战士们,跑向战场,希望能够阻止这可怕的事情继续发生。就在我跑到一半时,我的父亲也死了,死在我的朋友、我的老师手中。我停止了奔跑,只觉得一切都凝固了。德鲁克一寸一寸地将刀从我父亲体内拔出来,扑向他的下一个对手。他的动作很快,可我觉得那就像是一具具凝固了的血色雕塑。”
“我觉得我的心死了,我感觉不到它在跳动。那是一种绝望的感觉,你可以感到自己的血管里流淌的都是一种叫做‘绝望’的黑色液体,它不断地将痛苦运往你的身体各处,没有人能够抵抗这种痛苦。”
“海伦娜也被吓呆了,她没有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她绝望地尖叫,吸引了德鲁克的注意。我的老师当然不会忘记这场战争的罪魁祸首——我真不想这样说我的姐姐——他就像一具长了翅膀的恶灵,想要吞噬她不堪一击的生命。”
“这时候,一支箭救了我姐姐的命。在它射中之前,德鲁克警觉地向后仰了一下身体,躲过了这原本应当穿透他脑袋的一箭。箭簇擦伤了他的右眼,带出了长长的鲜血和更多其他的液体。这也就是德鲁克独眼的由来。”
“你们都猜到了,是不是。对,那是温莱尔,‘风弦’温莱尔。尽管他从一开始就不同意这场战争,可是当他必须参战的时候,依然是最勇敢的精灵斗士。他的箭救下了我的姐姐,也断送了自己的性命。”
“当他仓促地射出这救命的一箭时,距离德鲁克还不到五步。”
“当他倒下时,就躺在海伦娜身边,满脸的血迹。”
“海伦娜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眼看着德鲁克的刀锋向自己的头顶劈落。”
“‘德鲁克!’这时候,我听见我自己的声音响了起来。那声音比战场上发出的任何响动都要更响亮。我害怕再看见死亡,尤其是害怕看见德鲁克杀死我的亲人时带来的死亡。”
“他听住了刀,看向泪水横飞的我。他愣了愣,然后就昏倒了,再一次地昏倒了。”
“他这一生中,只有两次在战斗中因为伤重而昏倒。这两次……都是因为我。”
“那场战争,土著居民们被赶出了月溪森林,去到了更远处的圣狐高地,这就是你们现在所看到的景象。”
“战争结束后,我成了咏者。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所有的长老,连同海伦娜,跟着我一起,走过那条我被绑架了的道路。我把我做下的每一个暗号指给他们看,我找到了那三个人贩子的尸体,我拣起了给德鲁克擦拭伤口的撕裂的衣襟,我告诉他们我们是在哪里碰上的那些查琴克族人,他们是如何友好地为我们治疗,给我们干粮,并且保护我们接近月溪森林,生怕我们遇到不能抵御的野兽。”
“战争已经结束了,这一切似乎没有意义。可是我必须这样做,我必须要告诉他们是谁发起了这场战争,谁应该为它负责。的确,我们胜利了,可我们真的胜利了么?”
“海伦娜拒绝承认这一切,她从此更偏执地排斥外族。她的做法赢得了更多的赞同。那时我还不能理解我的族人们为什么这样,可现在我明白了。许多精灵都死在那场战争中,这种仇恨已经不仅仅是能用对错来区分的了。他们宁愿去仇恨人类,也不愿意承认自己的错误,因为这样会让自己感到好受一些。”
“海伦娜尤其如此。是她挑起了这场战争,这场战争夺走了她父母和爱人,这一切都是在她触手可及的身边发生的。这时候让她承认自己犯了错,都等于是让她承认是她亲手杀死了自己最亲近的人。如果是我,我也宁愿不去承认这一切。她心里很苦,我知道,如果不是万不得已,我真的不想再提起这件事。而且,我也不愿再回忆这件痛苦的往事。”
“族人们的表现让我绝望,终于,我偷偷地离开了月溪森林,沿着德鲁克留下的记号,开始了我的流浪旅程。我原以为,在经历了这件事之后,海伦娜和我的族人们能够清醒一些,不会再以他们恼人的自豪感为借口去做什么愚蠢的事情。可是,没想到……”红焰烦恼地摇了摇头,不知该如何评价自己族人的举动。
“刚开始流浪的时候,这很艰难。我一直想杀了德鲁克为自己的父母报仇,尽管我明知道这不是他的错。可这念头一动起来就像是野兽在吞噬我的心,让我不能安睡。”
“我忘记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念头开始变淡了。我们一起经历了很多冒险,消灭霜巨人,驱逐食人魔,寻找海因斯之石,营救列森王国的公主。跟在我的老师身边,让我觉得安慰。无论经历什么冒险,我都觉得这是一种乐趣。我爱这种生活,这种能和别人在一起的生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冷冰冰的生活。”
“还记得小菲利么,凯尔茜?”红焰忽然抬头问自己的爱人,“那个孩子,我的学生。你还记得么?在看见他时,我就好象看见了那时的我。我知道他的感觉,我希望能帮助他。可他自己离开了。我猜,他或许不需要我的帮助吧,就像我当年一样……”
“这个眼罩,和这两把刀,这都是德鲁克的遗物。即便是在我双目健全的时候,我也一直戴着它,那让我感觉他正我和在一起,握着双刀,一同战斗。”
“这就是全部了,我的朋友们。我曾经把自己的生命和像彼德德鲁克这样伟大的名字联系在一起,这曾是我最大的骄傲。但是,现在,我同样把我的名字和你们联系在了一起,我相信,这会是我漫长人生中又一段难忘的经历……”
第十五卷:精灵 第一百三十二章 听证会
在法尔维大陆上,许多种族都有其独特的习性和品质,它们中大多数很难被其他种族理解,甚至让人难以忍受。比如说:矮人的贪杯、牛头人的好斗、半身人的聒噪,人类的善变,等等等等。
有些种族因为这些生活的习俗成为法尔维大陆上非常不受欢迎的那一部分。比如巨魔,这些庞然大物喜欢吞噬其他智慧种族的肢体,把他们咬碎,弄得自己全身血淋淋的。他们遇见的任何种族都有可能成为他们的食物,尽管在他们进食以外的时间还是很好说话并且脾气极佳的——那时候他们多半在睡觉。
所以他们的不受欢迎是可以理解的。
或者比如牛头人,他们经过的地方总是一片狼籍,尤其是在他们喝多了以后,更是连一片完好的木渣都剩不下来。最糟糕的是,这个北荒野蛮种族的成员们多半没有积蓄的好习惯,根本无力对自己造成的损失进行赔偿,尽管这群穷光蛋们在清醒过来之后很愿意这样做。这时候你最好大方地放他们离开并对自己的损失自认倒霉,千万不要接受他们用自己的劳动力赔偿你的建议,否则用不了多久你的家里就会蒙受更大的损失。正因为如此,所以许多酒馆门口都竖着“牛头人与巨魔不得入内”的牌子,包括我家的马蹄铁酒馆。
所以,他们的不受欢迎也很好理解。
再或者,比如说半身人。你很难遇到一个能保持片刻沉默的半身人,他们就是一台台小型的噪音制造机,不知疲倦地对你进行噪音轰炸,直到你精神崩溃一脚把他们踢飞为止。我甚至怀疑在他们矮小的身体里盘踞着的不是他们的内脏和肠道,而是一根又一根超长的舌头,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他们为什么连睡觉的时候都一直喋喋不休却没有人因此抽筋而死。他们制造的许多“名言”在法尔维大陆上广为流传,其中比较著名的包括:如果你们认为自己确切地理解了我所说的一切话语的深刻含义,那么我可以肯定你们的头脑对我所说的所有内容所反映出的深刻问题作出了不恰当的扭曲并对此产生了严重的错误理解。
许多有天赋并且喜欢边说话边记录的半身人成了流芳百世的诗人,他们写出了许多大气磅礴波澜壮阔的不朽诗篇。这些被人们称作“后现代意识流朦胧派”的诗歌最伟大的创新之处在于:它们都是由大陆通用语写成,却让人一句也看不懂。比如说这一首:你的希望已经希望了希望你的你你的绝望已经绝望了绝望了你的希望你已经希望你的绝望已经绝望的你……
疯狂的种族,我宁愿接待一个牙齿里塞满人肉的巨魔,也不愿看见一个看起来很和气的半身人走进我的酒馆中。好在他们身材矮小不具攻击性,而且屁股上的肉也很柔软,踢起来很舒适。
能够与以上这些恶劣的品性相提并论的,还有精灵族的固执。
固执,我们经常能够听到人把这个略带负面色彩的形容词加诸到粗豪的高地矮人身上,可与精灵相比,矮人们的那点固执就像是小孩子在闹脾气一样。每个人都知道如何应付矮人,在一杯上好的麦酒面前你看不到一个顽固不化的矮人,这时候就算你想剪掉他们的长胡子,他们说不定也会认真地考虑一下。可没有人知道如何说服一个精灵改变他的主意。
凭心而论,在绝大多数情况下,精灵们还是很讲道理的——这是因为他们对于这个世界的了解和高尚的智慧往往让他们处于有道理的一方。但同样,他们一旦决定了某些事情,除非遇到了重大的变故,就很难再更改。就好象他们对于异族的偏见,就已经持续了……我不知道持续了多久,好象自从人类诞生开始他们就一直这么偏见着。我们有时会说某人像牛一样倔,像驴子一样犟,可如果把牛和驴子与精灵相比,你就会发现它们都是些多么温顺的动物。
说服一个精灵已经是如此困难,更不用说我们要说服的是整整一个族群。
连续十几天来,我们一直在试图获取矿山的开采权利。尽管那座被称为“红山”的铁矿山确确实实不在月溪森林之内,但执拗的精灵们是不会理会这些“无关紧要的细节”的。他们坚持不允许我们在他们视野可及的范围内建造任何建筑,否则就是“对精灵怀有潜在恶意的窥探举动。”为说服他们,我们必须一次次出席由精灵族长老们组成的听证会,这是一个让人痛苦的经历。
精灵族的权力组成有些奇怪,处于一个精灵王国权利最高峰的毫无疑问是咏者,咏者对精灵们日常生活中的大部分问题享有决定权。但当咏者的意愿与绝大多数精灵们相冲突时,长老听证会则有权对咏者的决定提出质疑和反对。弗莱德说,这种做法确实体现出了精灵们超卓的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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