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朱棣的性子,当年是燕王的时候,就经常以虐待这些家伙为乐,而现在,做了天子,少不得要对进行一次总的清算。
屡屡犯边,隔三差五的袭扰,已经让朱棣烦不胜烦,所以此战朱棣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给予一次,最致命的打击。
为了这个战略意图,朱棣收缩了所有的兵力,三十万大明精锐,已经准备妥当,堆积如山的粮秣、成群的牛羊、大车,甚至于数十万的民夫,这些,都是朱棣能拿得出手的所有力量。
就在这个冬天,毕功此役,打出三十年的太平!
这就是朱棣的盘算。
将军们也磨刀霍霍,如此建功立业的大好时机,自然是谁也不肯放过,所有人,此时此刻都在等待,朱棣深信。瓦剌和鞑靼人在等,而自己,也在等。
热乎乎的暖阁里。朱棣并不为即将开始的大战而烦心,对于他这等老将来说,打仗就是吃饭,并没有什么稀奇,此时的天子,关心的是自己的大后方,关注的是自己的后院。
金陵最新的消息。已经一个个的传来,朱棣似乎对此,还算满意。
而太子的奏疏也已到了。杨士奇打开,为朱棣念出来:“儿臣启奏……父皇关爱之心,儿臣生受……父母养育之恩……儿臣岂敢……”
这是一封热情洋溢的奏疏,里头的言辞恳切。大打亲情牌。每一字每一句,似乎都经过了斟酌,里头决口没有提及任何关于军政的事务,总体上来说,这是一封家书,一封孝顺的儿子,写给远在千里之外的父亲,表达思念之情的家书。
朱高炽的斐然文采。在这封家书之中,表现的淋漓尽致。一些用词,即便是杨士奇都不禁想为此击节叫好。不过他依旧是面无表情,一字一句念出来。
而朱棣只是双手横在炭盆上头,烤着手。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温情,天子之家,家事即国事,家书即国书,每一句话,都不能用寻常人家的思维去看待。
“好了。”念到了一半,朱棣淡淡的道:“不必念了,依朕看,这没什么新鲜的。”
杨士奇还在意尤未尽,可是听到陛下喝止,连忙住口,忍不住说了一句:“其实……太子殿下还是有孝心的。”
“唔……”朱棣不置可否,却是问道:“赵忠上路了么?”
只提赵忠没提兵部尚书夏元吉,那位仁兄好歹也是兵部尚书,由此可见,在朱棣心里,赵忠的威胁,比之夏元吉更大一些。
杨士奇道:“昨天夜里的奏报,赵公公和夏部堂都已上路了。”
“哦。”朱棣眯起眼来,淡淡的道:“上路了就好,近来在这北京城里,那郝风楼和赵王平日都在做什么。”
天子的思维,实在有点跳跃,连杨士奇都有点儿跟不上,杨士奇只得道:“这二人每日都在大成楼里吃酒,有时往神机卫的营地里去跑,神机卫前几日,和朵颜卫的人马起了冲突,闹将了起来,打伤了几个人,赵王殿下过去,两边都安抚住了。”
“哦?”朱棣道:“两边都安抚住了?”
杨士奇笑道:“是。”
这么一听,朱棣倒是不由失笑了。
谁都知道,朵颜卫和郝风楼的恩怨,现如今,北京城内外是大军云集,上百卫的军马,有冲突都是常有的事,打架殴斗,家常便饭,几个都督都是焦头烂额,倒是朱棣对这种事并没有太过看重。
在他看来,当兵的,当然要有几分血性,一眼不合,捋起袖子来干架是理所当然,而既然打了起来,自己营卫里的袍泽若是不去搭把手,那就实在是教人寒心了,所以对驻地来说,他们要打就打,要闹就闹,只要不死人,其他的,都好说。
不过这一次,倒是让朱棣有点儿对朱高燧刮目相看,朵颜卫对神机卫发难,那肯定是冲着郝风楼去的,而赵王那小子呢,又是和郝风楼同穿一条裤子,两个人的深厚友谊,朱棣是了若指掌,现在闹了冲突,赵王居然能遏制住冲动,没有对朵颜卫进行报复,反而进行安抚,由此可见,这个小子,也不是完全不懂事,还是有几分心机的。
想到这儿,朱棣不由哂然一笑,道:“这倒是奇了,朕那糊涂的遂儿,竟也懂事了,莫非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这么一说,倒是把郝风楼夸了一顿,可是仔细一琢磨,不对啊,那郝风楼就是个唯恐天下不乱,无风都要卷起三尺浪的人,而且极其护短,遇到这样的事,不闹个翻天才怪,这个家伙若是珠,那这世上就没有墨了。
琢磨来琢磨去,唯一的理由就是,遂儿长大了,懂事了,晓得事理了。
其实就这么一件小事,朱棣也没有过于在意,只是心里对朱高燧的印象,好了那么一分半点。
他打起精神:“就要出关了,眼下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他们笑得隐忍,顾全大局,朕心甚慰之。传旨,让这赵王也不能闲着,此番朕要出关,得给他一个差事,就令他镇守北平吧,对了,那郝风楼,让郝风楼协助他,反正他们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索性,就让他们继续腻着吧。”
说罢,朱棣吁口气,突然想起一个人来:“汉王如今在做什么?”
“这个……”杨士奇道:“微臣就不得而知了。”
朱棣淡淡的道:“叫人去问一问。”
“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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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守北平……”
“殿下,这镇守北平,也算是肥差啊,既不用出塞去吃风,到时候若是胜了,还少不了一桩功劳,左看又看,都是好事……”
“喂喂喂……我的郝指挥使,你不是说了么?咱们撺掇一下朵颜卫和神机卫的冲突,本王再出马安抚,能让父皇刮目相看,好教他知道,本王如今已非吴下阿蒙,到时必定能让本王伴驾君侧,一到出关,到时再立几桩功劳下来,好教陛下刮目相看,也算是给自己提升一些什么政治资本,可是现在倒好,怎么是镇守北平,你这出的是什么馊主意。本王明白了,父皇见我稳重,所以才让本王镇守北平,哇靠,郝指挥使,你这是坑本王啊,本王从岭南赶来这北平,从天南来这地北,眼看着就要立下赫赫功劳,眼看着就要震动天下,名扬四海,这一下,全给你办砸了,你真不是东西。”
朱高燧气得鼻子都要歪了,这不科学啊,本来满打满算,是要随驾的,现在倒好,如今却是镇守北平了。想到这里,朱高燧便有李广难封的抑郁,本来上头早有流言出来,说是此番陛下确实有意让自己去见见世面,现在好了,都完了,全完了。
郝风楼却只得安慰他:“不要急躁嘛,赵王多得是机会,况且镇守北平,也未必是坏事…说不准,也是大功一件…”
“大功……”朱高燧要哭了:“有个什么劳什子大功?北平外头,还有蓟县、还有山海关,你倒是说说看,这北平,找得到一个鞑子么?你叫我去哪里立功去?哎……这下糟了,糟了……”
郝风楼也不曾料到这个情况,最后只得两手一摊,道:“殿下,凡事都不能操之过急,我自是知道殿下想在陛下面前表现一二,可是这世上的事本就难料,不管如何,陛下委你镇守北平,可见他对你还是信任有加的,这便是进步,若是以往,以你的性子,陛下敢将这北平让你守着么?”
郝风楼口里为赵王惋惜,心里却还是颇为满意,留守北平不错,去塞外吃灰,吃饱了撑着才跟着去。况且此番是天子亲征,仗打得好,功劳永远是圣上的,你永远只有喝汤的份,打生打死的,什么都捞不着,何苦来哉,还不如在北平,悠闲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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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三章:要好好的
每个人的心思都是不同,赵王立功心切,郝风楼倒也想立功,不过深知此战功劳永远都是领导的,跟着后头去打秋风,实在是有点屈才,还不如坐守大后方,等到陛下凯旋归来时,轻松的送上一记马屁,肉麻一些也无妨,就比如文成武德吧,人家一高兴,也比在外头吃着风沙,在那白雪皑皑中,和瓦剌和鞑靼人躲猫猫要好。
所以郝风楼浑身轻松,既然不必出关了,心里一块大石落定,便每日吃酒和人交往,他交涉的对象主要是北京城里的一些太监。
这些个太监大多都有一个特点,就如后世的大明,南京某部某官员一般,一个字……苦。
因为这里是别都,别都的意思就是,皇帝老子三百六十五天,也未必能在这里呆着一天,既然没人待,可别宫却得有人看着,于是他们就出现了。
他们备受冷落,虽然衣食无忧,可是永远都不可能接近权力中枢,北京城又不比金陵,夏日是风沙,冬日是白雪,即便是没有贵人在,可那里的一切东西都得井井有条,都得一尘不染,日子过的枯燥,也没有狐假虎威的机会,这北京也是设有六部的,更有北京御史道,做御史的,靠的就是嘴皮子吃饭,要博得别人喝彩,针砭时弊容易被内阁的大佬们瞧着不太顺眼,指名道姓的骂某赃官污吏又太得罪人,一不小心,说不准还得栽进去。可是要出位,总得找个目标。
于是,北京这些有名有姓的太监就成了众矢之的。骂他们好啊,首先,太监和太监是不一样的,赵忠和王忠不同,郑和和杨和也不同,赵忠和郑和这样当权的,你去骂他。人家若是心眼小一些,瞅着机会就能掐死你,可是这北京城的王忠和杨和呢。表面上是光鲜,什么某监大太监,在北京紫禁城里官儿不小,其实他就是个屁。没有皇帝的宫里。那就更是屁都不如,所以,骂你没有危险,不但没有危险,还能满足人们心理上的需要,历朝历代,骂阉人都是士大夫们主要的娱乐项目,经过无数岁月的洗礼。以及前辈们流传下来的各种心得体验,各种骂法早已推陈出新。所谓与时俱进,北京道的御史们更是矢志不渝,继往开来,骂出了花样,骂出了水平。
人生最痛苦的事莫过于如此,明明做坏事的是金陵那帮子没卵子的,自己虽然没卵子,可是想做坏事,却也没机会,结果每日挨骂的却是自己,隔三差五一通乱骂,还他娘的涉及到了先人和那永远都不可能有的子孙后代。这每日被绑在耻辱柱上,隔三差五的有人朝自己吐口水和随地大小便的滋味实在是不好受,所以这些人绝大多数,都是一张苦瓜的脸,见了什么人都是敬而远之。
可是现在不同了,现在有一位海防侯,呀……据说好大的势力,有个老子乃是国公,深受陛下喜爱,和赵王殿下同穿一条裤子,还他娘的掌着锦衣卫,这样的人,平素里就像星星、像月亮,看得见,摸不着。
现在不但看见了,摸着了,自己下值时,居然还托人请自己出宫喝酒。
北京都知监的掌印太监刘欢很感动,小酒吃着,炭盆烘烤着,浑身便发热了,眼见这位侯爷没有架子的和自己称兄道弟,刘欢心里乐啊,人生如此,割了那啥似乎也没什么值得遗憾了。
酒过三巡,自然侯爷不免问刘欢的事,家里还有没有人,什么时候入的宫,怎么净得身,那宝贝还藏着没藏着,哦,你在宫里什么的干活,对了,荆国公主不知在哪个殿住着,你见着了她么?她脸色如何?肚子有没有见大,老兄,这里有一封书信,哈哈……开玩笑,你以为本侯是什么人,勾搭公主,本侯相貌堂堂,是那样猥亵无耻之人么?这封书信,俱都是关乎于礼仪道德的讨论,素闻荆国公主熟读女四书,本侯对此,也有所涉猎,这才修书一封,与她探讨。哦,是了,这里正好有一锭金子,本侯家里太多,咱们是朋友,朋友之交,清淡如水,初次见面,没什么上得了台面的东西做见面礼,这锭清淡如水的金子,公公权且收下。什么,你不敢,刘公公,本侯敬你的为人,才和你交朋友,送一封书信有什么不敢,前些日子,锦衣卫北京百户所有人来报,说是有人盗窃宫中御用之物出来兜售,这件事,可是有的么?这件事若是彻查下去,可是要死很多人的啊,刘公公……不,刘朋友,你我一个在天南,一个在地北,现在能坐在一起喝酒言欢,这便是缘分,什么是缘分?佛曰:前世的五百次回眸才能换来今生的一次擦肩而过,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你我能做朋友,这前世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字眼眸交错了,这样的缘分,这样的交情,你就说不肯?你就这样和本侯做朋友?朋友二字,在你眼里就这般不值钱,前世咱们同渡了这么多次舟船,就连这些许小忙都不肯帮?这还有天理王法,还有礼仪道德么?
这一顿酒,吃的刘欢大醉,也不知灌了多少迷汤,反正他金锭子最终是揣怀里了,书信也贴身藏着,歪歪斜斜的入了宫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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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禁城里诺大的雪,雪絮纷飞,吹的人睁不开眼睛,那琉璃的瓦片,俱都被积雪覆盖,勾心斗角的檐下俱都是一根根冰凌,冰凌滴淌着水,扑簌而下。苍生万物,仿佛都已死了,只有那一点点的腊梅,却依旧在怒放,柔弱的花瓣迎着呼啦啦的北风摇曳着,却依旧桀骜不驯的附在枝头。
凌雪就这样看着雪,她的眼眸里,没有多少颜色,从前她是坚冰,今日她伫立于此,与这天寒地冻的万物融汇一起,竟是说不出的和谐,她……依旧还是坚冰,仿佛整个人都能散发出寒气。
身上的绒毛披风已是堆了些雪絮,浸的有些湿了,头上的发鬓上的凤钗倒是在风中发出叮叮的声响。
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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