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凌这才晓得,为何圣上要命青逢公公特意至锦阳宫请阳焰过来。因早先召来的
怀宁什麽都不说,也不提自己手上玉佩哪去了,只是一迳个沉默,圣上拿怀宁没办法,
只得找来阳焰对质。
靖凌望著阳焰背影,忽然有那麽些心酸。
听完来龙去脉,阳焰沉默了好半晌。圣上揉著眉间,低声询问究竟怎麽回事,昨
夜日落前後他们兄弟俩各自在哪,那玉佩,是谁的。
怀宁咬著唇,什麽也没敢说。圣上正欲发怒,却听阳焰淡漠开口:「是儿臣的。」
霎时物议沸腾,圣上一声喝令,呛咳了好一会儿,众臣才连忙噤声止了喧闹,同
声劝告保重龙体。
怀宁侧过脸,睁大眼看著阳焰,一声哥哽在咽喉,在阳焰瞪视示意下敛下眼不说
话。靖凌不晓得阳焰有何打算,开口想插嘴,又怕坏了阳焰盘算,犹豫踌躇间,又听
阳焰说话:「儿臣的玉佩早些日子就失了踪影,儿臣找了好一阵都没找著。不晓得为
何会出现在那。」
康大人一听阳焰说那玉佩是他的,急得直磕头,求圣上主持公道。
「儿臣原以为定是落在宫里,再找找便找得著,却没想得原来是遭贼人窃走,还
设了这般圈套……」说得懊悔恼恨,只差没哽咽明证清白,「那可是皇奶奶赠与儿臣
的无价之宝……」
众臣交头接耳,窃窃私议如浪涛般澎湃汹涌,殿上太监厉声制止,却是难杜攸攸
之口,急得直跺脚。
说不穿是脱罪之词,说不穿是为人顶罪。前些日子传说七殿下另有心上人,据说
七殿下相当迷恋那名姑娘,为了那姑娘不愿娶妃,还与皇后娘娘起了争执。如今康雨
筠方被钦点为王妃就惨遭毒手,谁知是不是七殿下……而大殿下一向溺爱七殿下,难
说大殿下不会为七殿下出头……
「昨日午後儿臣与怀宁谈了一会话,而後时间皆留在书房内,有不少人可作证。」
圣上似也不信做事一向缜密的阳焰会弄丢玉佩,「你应该晓得,这皆不成理由。」
「父皇,儿臣有何理由杀害雨筠呢?那可是儿臣皇弟的妃子。」阳焰垂下头,
被害一般,字字强调:「不过有心人栽赃诬枉。毕竟,这朝中……想要儿臣性命的人
可不少。」
「且若真是儿臣,您也晓得,儿臣可没那般粗心,蠢傻留下这般证引待人追查。」
轻声低笑,些许自满。
一殿哗然,没人料得阳焰会说得这般直白,就连圣上都似头疼似的揉了揉眉心。
「父皇,皇兄这麽说也不无道理,」幸悯向前站了步,兄弟情深一般,那麽些装
腔作势。「虽不知有几分可信。」
「幸悯。」圣上喟了声,「你怎麽看?」
幸悯顺利让圣上将注意放在他身上,「儿臣倒想听听七弟怎麽说。」一声七弟喊
得亲腻,肚腹里不知又转些什麽阴谋诡计。
康大人磕头如捣蒜,哀切喊著请圣上明察。圣上睨了眼怀宁,「怀宁,你至今可
连半句话都没说。你的玉呢?」
怀宁缩著肩,频频抬眼觑看阳焰表情。「儿臣……」
「怀宁,拿出你的玉佩与朕瞧瞧。」见怀宁吞吞吐吐,圣上不免有些恼怒,「堂
堂一名皇子畏畏缩缩的成何体统!若不是你做的,那有何好畏缩?直截了当些!」
怀宁支支吾吾,阳焰仅是笑,风姿潇洒。「父皇,您现下要他拿他也拿不得啊。」
圣上眯细了眼,看著言笑自若的阳焰,「怎般意思?」
「因他早将玉佩与了靖凌当护身之物,怕您生气才不敢说。」
一瞬,满朝目光全集中於靖凌,靖凌表面强装镇定,心底酸意潮涌,泛了整嘴酸
苦。
那声不要忘记似又袅绕回盪耳际。为保全怀宁,阳焰竟愿不顾自己情感编造这番
谎言。靖凌不晓得阳焰究竟是用怎般表情说出这番话,可他觉得痛。
「那毕竟是皇奶奶的一片真意, 怎能随意赠人呢。」叹惋一般语气,带了些他
人学不来、不惹人厌的轻佻。「也难怪怀宁说不出口,父皇您说是吧?」
胸前那块玉佩似是有了热度似的,熨得心口烧灼发疼。
圣上睇著靖凌面庞沉吟了好一会,直至阳焰又喊了声父皇才回过神来,神色无异
地命靖凌上前,若玉佩真在他那,便拿来佐证。
阳焰横了靖凌一眼,靖凌再怎麽踌躇不决,也只能咬牙,自怀中拿出玉佩,顺著
阳焰话语说,并在圣上问起怀宁昨日午後在哪时,果决说道与怀宁一同待在惜宁宫,
纵使昨儿个一整日,他都与阳焰一道。睁眼说瞎话。
幸悯扬著古怪笑容,可却也没戳破他俩谎言,只要让李顺勤……魏锦雪这奸细出
面,谎言便会不攻自破。
因阳焰话说得义正词严,欲将责任猜忌推得乾净,传唤来的御林军也坚称阳焰午
朝後没多久便回到锦阳宫不曾外出,朝臣各自推敲可疑人选,喧闹了好一阵,俨然成
了党朋间牵制污蔑斗争,殿上太监在圣上示意下厉声喝止。圣上冷眼扫了一殿朝臣,
抚额淡淡允了康大人定会办理,还他公道,绝不让康雨筠枉死,而後指了窦大人全权
处理这事,要三法司秉公审理追查。
圣上原欲退朝,却听幸悯假情假意抱怨著这几日未免发生太多事,皇兄的伤未愈,
刺客也仍未落网,再这般下去,要父皇如何养病。
听著一殿保重龙体声响,圣上无奈喟叹,「阳焰,在这事水落石出之前,你先歇
下吧。」话说得婉转,可听在朝臣心底,不同滋味。「恰巧前几日不是也遭刺受伤?
好好修养生息。」
「朕要暂时免了你执政王职分。」
怀宁赶忙抬起头,却见阳焰一脸平静,仅是平静遵旨,似早猜到会有这般结果。
「幸悯,由你暂时接掌朝务。」
似是听见了自个儿想听的话,幸悯笑得满足,「儿臣遵旨。」
贪得无餍一般,惹人生厌。
既撤换了执政王,圣上索性再打点了几样事,省得夜长梦多。
同阳焰说的一般,幸悯趁势为曹绽请援兵,而圣上也允了,靖凌想著阳焰曾与他
说的计画,琢磨之後如何动作,却又不免想得阳焰景况。无朝政实权的太子,该如何
运筹帷幄维系权势?而所谓休养生息,在今仍遭疑之际,无异於软禁……阳焰说了由
他来暂代……可实际该如何是好,他并无那麽把握。
而六殿下出使北疆之事已成定局,当朝禀报明日便是行期,圣上听闻,几句话说
得隐晦模糊,究竟小叔职分有无改动,靖凌怎麽也弄不分明,思忖著该再差封信与小
叔,出神之际,又听圣上欲提前封怀宁为王,因如今皇后娘娘不得管事,圣上另指了
司礼监职掌,垂询钦天监时辰,草草拟定。兴许,这些日子来皇后娘娘与今日之事都
令圣上厌烦,有那麽些敷衍了事之感。靖凌望了眼似乎不知该将手脚放哪的怀宁,怀
宁扯著袖子,显得焦躁不已。
好不容易待得退朝,靖凌欲叫住几名同派大臣,却见他们闹肚疼一般,各个飞也
似地离去,阳焰见著了仅是轻笑,树倒猢狲散,他们可得花点时间择定该站哪边。
仅有窦大人主动找上阳焰,只是说的话也没多中听,公事公办打官腔。窦大人要
阳焰暂时留在锦阳宫内尽量别外出。阳焰爽快接受建议,一旁幸悯大敲边鼓,说恰巧
太子殿下前几日封了宫,这般可不用多加添御林军,锦阳宫外已有人看守。惹得阳焰
忍不住讽刺若非仍是东宫太子身份,说不穿得收监高墙内。闻言,幸悯笑眯了眼:
「不愧是太子殿下,说话可真风趣。窦大人说不穿可纳入考量内,你说是吧?」
不理会幸悯挑衅,阳焰塘塞几句,加快脚步离去,省得见著幸悯那张脸就想著雁
安面庞,这仇他非报不可。
离开幸悯视线,阳焰压低嗓音,嘱咐靖凌几件重要事,还未能明了阳焰用意,便
听得身後脚步急切。他俩默契噤声。
「哥!」
身後传来熟悉嗓音,阳焰叹了口气。靖凌退开一步,让兄弟俩能好好说话。
「哥,你为什麽……」怀宁红著眼,满脸焦急。
没转过身,阳焰仅是停下脚步。「不管你要说什麽,这儿都不是适宜场面。」
「可是哥……那……」
「不管我说了什麽,做了什麽,都为顾全大局。」语气稍嫌冷硬,「明不明了都
无妨。」
怀宁哀求喊了声哥,见阳焰仍不愿转身看他,难过地垂下头,吸著鼻子。
「我只要你知晓,现在不比从前,不要恣意妄为。我保不了你们。」阳焰终是转
过身,瞥了怀宁一眼,在怀宁抬首时移开目光,悄悄退了步,「……别让雁安白死。」
怀宁握紧拳,身体不断颤抖,眼泪落地啪搭声响细细碎碎,像极了心碎声响。
「大殿下……」不是想为怀宁说话,靖凌仅是想,若是、若是他能说些什麽安慰
阳焰就好。喊出声後,却怎麽也找不出适切话语。
两人目光交会,靖凌张了张口,却怎麽也发不出声响。阳焰似也无意安慰怀宁,
看了他一会,终是叹了口气。
「宫靖凌,你已不是护卫了。」
不晓得为何阳焰忽然提起这事,靖凌啊了声,而後才闭上嘴颔首。
「暂时回府邸吧。」话中似仍有话,阳焰避开他目光,「别让人多说话。」
靖凌不由得抗拒,「可是大殿下……」想陪在你身边这种话当然是说不出口,而
一著急起来,似是说什麽都不对。
「外臣不得宿於内城,记得吗?」搭上靖凌的肩,轻拍了几下,「你已不是护卫
了。」
再次强调,不知是说给他听,还是说给怀宁听,靖凌困难说著遵命两字,脑袋嗡
嗡地响。
「等我消息。」
贴著耳的细语,靖凌有一瞬以为错听。
「我要回宫了,你们俩谁都别跟来。」惋叹一般下令,阳焰又瞧了他一眼。
「怀宁,晚些若巧应会引荐护卫与你……」
「自己小心一点。」
说著关心话语,却不愿看著怀宁。制止他们跟随,阳焰转身离去。
靖凌想著方才阳焰离去前那个眼神。
或许,阳焰仅想让他与怀宁好好谈谈。
……
是说我真的好想八怀宁一巴掌,
然後跟他大喊哭屁啊!(明明是自己写的囧”)
《皇七子》 92
藉口收拾家当回到惜宁宫,看著一室熟悉物品,靖凌突然觉得有些可笑。何必呢,
这里何时成了这般生疏的地方?
靖凌仔细冲上一壶茶,将茶碗放在桌上一会儿,待热气略略散去,这才拿给坐在
床沿的怀宁。仍还记得,怀宁怕烫。那麽些难以言喻的复杂滋味。
「殿下,冷静了些没?」
怀宁捧著茶碗,听靖凌问道,眼泪忍不住又扑簌簌落下。
阳焰离去没多久,靖凌方开口喊了声七殿下,就见怀宁哇一声哭著朝他扑来,颠
三倒四道歉赔不是。为不让两人谈话遭人听了去,靖凌赶忙安抚怀宁,二话不说将怀
宁带回惜宁宫。
「殿下?」开口再唤了次,靖凌侧身弯下腰探看怀宁神色。
怀宁低头,眼睛肿得似颗桃子,泪珠滴入茶碗中,溅起水珠。
中秋前後发生太多事情,怀宁整个人消瘦了一圈,圆润双颊微微陷凹,气色也难
看。心底虽是不舍,可他晓得,或许像怀宁这般痛快哭出来较能解气,另外那人连哭
都要再三斟酌,掩著藏著怕人发觉弱处……光看就觉得疼。
靖凌望著怀宁,喟然而叹,转而收拾行囊,决意待怀宁欲说之时再开口询问。
今日起,便要离开这了。靖凌环视住了两三年的房间,私人物品不多,甚是少得
可怜,自搬入之际起,便已开始数算年岁待见离去之日。
而今真要离开了,因由,似已与先前些许不同。
先前,他总绕著怀宁打转,明明那般爱慕,却仅能死死压抑,懦弱不敢透漏半点
口风。总想著,再等等、再等等,待怀宁大婚他便能死心离开宫廷。他想,见怀宁幸
福。
如今,他仍想见怀宁幸福。可心里爱恋似已渐渐淡了去,似浓墨中掺了水,化开
淡去。或许真不是不爱了,只是秤杆两端失了衡,再不能那般纯粹地分明阐述。
他不晓得听见康雨筠死了的时候,自己是怎般感受,也或许,什麽感受皆无。
那时他满心担忧的,不是怀宁,而是隐忍背负一切的阳焰。
他晓得,阳焰每句话每个动作都有含意,深深藏在话语举止间的心意。
阳焰虽说明不明了都无妨,可他……
想著皇城外的宫府,靖凌不禁出了神,直至听见力竭声嘶呼喊,靖凌才回过神。
「靖凌……他是我弟弟。」
怀宁龇著牙,似是痛得受不了。
「他是我弟弟!他接近我是为了报仇……只是为了报仇……从一开始便是计谋,
为引我上钩的计谋……江子季也好、绿绮也好,都是算计过的……」
敛下眼,捏著茶碗,里面茶水撒了出来,漫了怀宁一身,他却一点感觉皆无。
「靖凌,为什麽他立意要害我?是我错了吗?为什麽我将整颗心掏出来放在他眼
前他不要……」
「他说母后害死了他娘亲,他恨我夺走他的一切,所以他也要夺走我在乎的……」
「我没有脸见哥,是我害了他……是我害了他……」怀宁咬著牙,咽著气,斗大
泪珠在下颌聚汇,滴滴颗颗,「小三他、小三他对我那麽好……我竟然害死他……」
抽抽噎噎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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