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妃……」想气也气不起来,皇帝瘫坐了会,朝承恩招了招手,「孩子,过来
给朕瞧瞧。」
忐忑慌悚,承恩连忙寻求宸妃意思,见宸妃掩著脸,又往幸悯瞧去。
「父皇,儿臣寻著承恩之时,他只是大户人家的仆役,不晓得自己如何尊贵。」
幸悯弯身拱手,「这般场面也仍未熟悉。」
「无妨,孩子,来与朕瞧瞧。」
「圣上!还请您明察!怎能这般轻易地认……」
「圣上!」
「都给朕住嘴!」因大吼而有些脱力,皇帝咳了好些声,吓得一殿静默,无人敢
吭声。
「……奴婢……奴婢有证据可明证。」秋杏自怀中拿出一封泛黄书信,磕了三个
响头,「还请圣上找来当年稳婆。」
掩不住心急,「青逢,去查,把那稳婆给朕传来。」
青逢朝後吩咐了几声,弯身在皇帝耳畔道:「圣上,那些年为妃嫔们接生的皆是
齐氏,如今仍在浣衣局帮手。」
皇帝颔首,扬手要青逢至阶下拿过,「秋杏,把你手中那信给朕瞧瞧。」
接过青逢必恭必敬呈上的书信,皇帝如获至宝般渴求贪婪地反覆读著信上娟秀字
迹,忍不住红了眼眶。
「绛梅……」皇帝懊悔不已,当年若他能、若他别下令亲征离开,那绛梅是否就
不会死?这孩子是否就不会在外流浪多年?只是当年若非因著这藉口,他还能见宫南
琁吗?宫南琁还愿见他吗?想起绛梅笑起来眼角微微的弯,原先因为像,才临幸了她,
因为像,才与她那麽多疼宠爱怜,想藉著她弥补心中罪恶,那是他欠他的,那是他想
与他的……可是绛梅终究不是宫南琁,那年鞑靼进犯不过与了他一个藉口,一个,让
他能正大光明至北疆的,藉口。他想留宫南琁在身旁,一日也好一刻也好,即便宫南
琁恨他。
所以他丢下了妊娠中的绛梅,择了宫南琁。
丢下了爱他的,择了不爱他的。
当绛梅差信来之时,他还以为那不过妇道人家不识进退欲强逼他返宫之计,只当
充耳不闻,随意打发人安抚,自己则将战事交与军官,镇日待在营帐内,与宫南琁一
同。
而後再收到的,便是母子双亡死讯。
是他害死绛梅的。
阶下那与绛梅相似的脸庞,带了些少年特有的俊逸英气,看来既熟悉又陌生。
强忍著不落下泪,他是天子是圣明,他不该也不得在人面前失态。
假意呛咳了几声,揩去眼角泪意。
几名老臣原欲起身劝戒,见皇帝激动,全都你看我我看你,摸摸鼻子坐回,打定
主意见风使舵。如今几名皇子皆冷静无动作,圣上似又认定了那是皇家血脉,那待一
切明了前,他们也只得鉴毛辨色,免得站错了边押错了宝。真不知宸妃这著将为这皇
朝带来怎般变化。
「圣上,稳婆齐氏已到。」
稳婆年纪已大,走起路来有些摇晃,险些跌倒,幸亏有宫女即时扶住。「小的参
见圣上,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不晓得自己究竟为何被唤来,稳婆跪拜後频频
拭汗,紧张之情溢於表。
「当年是你为梅妃接生?」
「启禀圣上,不仅梅妃娘娘,就连皇后娘娘生七殿下那时,都是小的负责的。」
想当年她接生过的,可个个都是有头有脸人物呢!稳婆不禁感慨,但如今她也仅能在
浣衣局做些上不了台面的杂事。
「那朕问你,梅妃为自个孩子烙上了印……」皇帝紧握书信,险些喘不过气,青
逢赶急帮忙顺了顺气,「可有这回事?」
稳婆想了好一会,见皇帝脸色难看,赶紧伏身再拜,「启禀陛下,小的虽然年纪
大了不中用,但这般奇事小的可忘不了。」撇了撇嘴,「当时殿下哭得可凄厉了,他
还那般地小呢,梅妃娘娘可真狠心。」在胸口比划,「喏,就在心口附近,烫了个梅
花印子。」
「那时梅妃娘娘出血不止,小的没心力顾及殿下状况,便将孩子交与宫女们,没
想到最终没救回梅妃娘娘……隔日也听说殿下夭折了,可让小的难过了好阵子。」稳
婆抖著嗓,以袖作势擦了擦泪。「若非当时太后娘娘心慈脸软原谅小的,命小的不得
殉身,而後差小的往浣衣局去赎罪,小的……」搬出已故的太后当靠山,稳婆掩脸假
意泣不成声,偷觑皇帝面容。这般时候,还是学著明哲保身的好。毕竟谁也不晓得圣
上会不会过了这麽多年才兴师问罪。
「朕晓得了。」疲惫訩著额,皇帝吩咐了青逢几声,「自明日起你不用到浣衣局
了。下去领赏吧。」
稳婆欣喜叩拜了好一会,才在宫女引领下走出大殿,口里还不住谢主隆恩。
「你们都听见了。」目光冷冷扫了一殿的人,皇帝虚软瘫靠在座上,「少年,如
果你真是朕血脉,那便证明给朕看吧。」
似鼓起了莫大勇气,承恩咬咬牙,「在那之前,可否容草民将这还与陛下?」
见承恩自怀中拿出一锦囊,青逢机伶走近接过,仔细检查後恭敬上呈。
「这什麽?」皇帝皱眉,接过看来旧旧脏脏的锦囊。
「这是草民娘亲留给草民唯一的东西。」承恩伏身跪拜,「不晓得陛下仍否记得。」
「这是……」锦囊里是略略褪了色的梅花耳坠子。「朕与绛梅的……」
「而陛下想知晓的证明,」承恩解开前襟,露出白皙胸膛,众佳丽无不惊呼,
「应是这自草民孩提之时就有的印子。」
近心口处,有著变了形的梅花烙痕。
座上之人无不倒抽一口气。怀宁在一旁,訩著额低头隐隐发笑,抖著肩,又似,
哭泣一般。
「草民不求什麽。名也好利也好,那些都不是草民要的。」直直看著皇帝,承恩
俯下脸,深深叩拜,「只求陛下能为草民娘亲伸冤。为草民娘亲主持公道。」
皇帝握著耳坠子,起身走至阶下扶起承恩。「用不著那麽生分,你可是朕的孩子。」
将耳坠子塞入承恩手里,「这你留著,是你娘亲与你的东西。」
「陛下这算是……答应草民了吗?」承恩执拗地问,悄悄抬眼看了座上皇后。
皇帝神色复杂,亲自为承恩拢起衣领。「朕答应你。」
「来人,备座。」青逢深知皇帝心思,连忙要人在主位旁再备上一座位,要让失
散已久的父子好生聊聊。
阶下众臣皆没见得承恩烙印,彼此交头接耳著会是怎般模样。
待承恩在一旁落座,皇帝才缓缓开口,「传朕旨意,宸妃因寻回八殿下有功,特
封为皇贵妃。赐金册、金宝……」宸妃叩首谢恩,脸上满是得意。
皇帝顿了顿,「而皇后暂且……」
皇后娘娘抿起笑,冷冷说道:「圣上要凭片面之词定臣妾的罪?」
「朕会仔细调查。」叹了口气,皇帝有些为难。皇后待在他身旁恁般地久,总是
有感情的,更何况当年若无叶家訩腰,他也不得坐稳这帝位。「你先待在俪贤宫吧,
待一切水落石出後,朕自然会决议。」
「圣上要软禁臣妾?」皇后娘娘瞪直了眼,怎麽也不敢相信。
「你要这麽以为也行。」皇帝眯细了眼,满脸不耐,「朕已给足了你面子。别与
朕讨价还价。」
皇后忍了又忍,终是咽不下这口气,顾不得这宴便福身告罪甩袖离去,身後宫女
连忙跟上。
皇帝也无意阻止,仅是低声与青逢交谈,要人也为秋杏备下位置。
青逢领命,高声昭告承恩为皇子,赏赐,命任何人不得与之不敬。
「今日是大日,朕不仅失而复得一名皇儿,等会也要为朕的另外两名皇儿钦点皇
妃,」闭口不提方才插曲,皇帝扬起杯,「众爱卿可得好生享受。」
「敬我儿承恩。」
众臣高呼举杯,敬这皇朝第八皇子,底下皇子却个个嗤之以鼻假意举杯,唯有幸
悯高举酒杯,笑弯了眼。
承恩害羞生涩低声接受众人祝福,将适意骄傲藏进眼底深处。
不意与那双紧盯著他的红肿双眼对上,他仅是笑。
或许怀宁不晓得,可是绣梅对他,从来就没有爱、从来没有。
有的,只有浓切的恨。恨不得饮他的血噬他的骨,那般地恨。
而今绣梅已死,死在那场大火里,那些不堪的过去都随祝融之火焚毁,不留一丝
痕迹,一切闹剧该告个段落。
现在他可是这天朝名正言顺的皇八子。他可要瞧怀宁变得出怎般花样。
挪开目光,不再与怀宁纠缠,看著一殿富丽堂皇。命他称呼父皇的男人正笨拙地
为他添菜,讨好地询问他喜好,问他经历,问他过得好否。承恩弯起笑,假意害羞,
他还没真正摸透这人,但听幸悯说他是个溺爱孩儿的父亲,尤其是对怀宁。对怀宁……
光想便令他恶心。这本该是属於他的宠溺,本该是属於他的位置,却都因皇后、都因
著他们兄弟,害他失去了一切。要他怎能不恨?
如今他终於回到这里了,接下来,他会夺回所有属於他的,亲情地位,荣华富贵。
该是他的,他绝不会拱手让人。
他曾遭遇的,他也要他们一般凄惨。
他的复仇,方要开始。
《皇七子》 85
圆月洒落一地银白,月轮皎皎,桂花香浓,火光月光交映下,阿谀奉承觥筹交错;
筵席至此早模糊了初意,鸿门宴一般,让他怎麽也坐不住。
方才宸妃……或者该改口喊皇贵妃,一声提议将筵席移至外头赏月桥旁,道如此
良辰美景,怎能不阖家一同欣赏吟月弄风,也得一解严整端肃,让大家好生享受忘记
繁重政务。画著精致宫妆的脸上满是令人生厌的笑,似已将自己当成了后,举止行为
气焰嚣张。如今芙贵妃身份硬生生矮了皇贵妃一截,又无皇后在场,众佳丽也只得隐
忍不发作。
经早先之事,如今多的是亟欲媚谄之人,奴颜婢膝,逢迎马屁,就要将幸悯捧上
了云端,更有朝臣领著自家千金围著幸悯不断举荐,巴望著能飞上枝头当凤凰。
阶上,圣上与承恩不断交谈,时不时听见圣上笑声,似是相当中意这失而复得的
儿子。
远远看去,怀宁闷著不吭声,烈酒一杯杯下肚。脸色难看得吓人。
靖凌觉得头疼。
「……瞧方才圣上态度,或许会与擎王僵持一阵子。或者更糟,褫夺执政王、甚
至东宫之位……」
「这下可糟了……」
「瞧太子殿下事不关己一般,咱们这下可该如何是好。」
不若在殿内严肃。而今熟识官员三三两两,各自閒话。
靖凌不作声仅是听。早先阳焰以带伤不适告罪退席,圣上半点关怀皆无,只淡淡
允了诺,看在有心人中,很难不多作文章。
「如今又给顺王找著了八殿下,那八殿下想必也是站在顺王那边,瞧圣上那疼宠
样子,顺王气焰会更盛。且先前圣上将剿除贼寇权柄也交与曹国舅,除却宫中馀党不
说,如今在国舅手上兵力就有六万,若曹家真要反……」
「嘘!如今曹家可是如日中天。说话可得小心点。」
一群人压低了声嗓,彼此感慨。
「只是没想到仍有个八殿下……瞧!七殿下脸色可难看得很!」
……是啊,没想到八殿下还活著。在所有人都认定了仅有七名皇子的现今,八殿
下的出现,定会为这宫里带来滔天巨浪。
靖凌怎麽也没想得事情如此发展,或许,就连阳焰也没推得。先前因皇后娘娘不
愿说,这事也就滞了下。原以为阳焰派出的刺客已解决那宫女,却没想到似是个幌子,
也难怪阳焰方才离去前难掩隐隐烦躁。
想起皇后娘娘不漏半点口风的坚决样子,让人不禁质疑方才戏曲,究竟有几分可信?
若是真,那该如何为皇后娘娘脱罪?若是假,在圣上半信半疑的如今,该如何取
回圣上信任?
一个没处理好,兴许真会同方才官员们说的,动摇朝势,影响阳焰太子地位……
原来,幸悯筹谋算计了这麽久,就为这事。
寻回流落在外的皇子可不若一般功勋,此事定让圣上对幸悯改观。
扳指算算,如今八殿下应已十六七岁,只是看来恁般矮小,说起话来也不若一般
男子粗嘎。不知为何,让人看了眼熟。
都已过了这麽久,若真要追究,可真是繁浩工程。说不穿还会牵连更多人扯出更
多事端……
不晓得阳焰怎般打算……
『怀宁模样不对,看好他。』
阳焰低声叮咛还在耳畔,靖凌提醒自己别松懈,目光再挪回怀宁身上。
离去前的那抹眼神,带了点担忧牵挂。他总摸不透阳焰,若真不愿,就别命他做,
别与他藉口。
远远,怀宁不晓得瞧见了什麽,匆忙起身。靖凌赶紧跟上。
尾随怀宁远离人群,这才瞧见原来怀宁是跟著暂离筵席的八殿下,靖凌没敢打草
惊蛇,只得远远吊著。
「等等!」追上承恩,怀宁拉住承恩的手。
承恩一脸惊讶,旋即释出善意,「这是……」朝身旁宫女问了怀宁身份。
「启禀八殿下,这是七殿下。」宫女应喏,福身行礼,「奴婢见过七殿下。」
「原来是七皇兄。」恍然大悟一般,露出微笑,「久仰。」
「七殿下可是个人物呢!」似褒似贬,听不出真意。
怀宁丝毫不理会宫女,直盯著承恩瞧,「……我有话要与你说。」
「原来八殿下与七殿下相识?」望�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