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宁躲开,脸上一瞬的惊讶或许没人瞧见,但却让他清楚瞧见了。怀宁看来欲言又止,
却又赌气撇开脸低下头,退了步兜个圈子略略走远。阳焰没多说什麽,仅是假意摆了
摆手,要众人尽情享用筵席,而後复而坐下用膳。
众人也似早习惯了怀宁不按牌理出牌的行事作风,短暂沈寂後便又喧闹了起来。
隔了两日再见著怀宁,仍带些微稚气的脸庞上掩不去的憔悴,无神双眼下淡淡阴
影,让人什麽责备的话都说不出口。他想,阳焰应该也是相同感受。
只是那一瞬惊愕清楚映入眼帘,靖凌望著杯中倒影,杯内那人咬著牙,脸上意冷
心灰是那般明显。
似是,再不能欺瞒。
狼狈饮尽杯中物,琼浆玉液进了肚似成了火,焚烧往昔情意。
或许不是不爱了,只是与了些距离,见著了另一人的真心,才发现一切,不尽如
人意。
不尽如……情爱偏执正浓之时,能那般饰非拒谏。
怀宁有怀宁的好,只是如今看来,却似是建立在阳焰牺牲与众人纵容上。他觉得
欠疚。因如今怀宁这般任性妄为,他难逃其咎。是这宫廷、是他们,造就了这般的怀
宁。
仰头更进一杯,咽下牙根隐隐的酸,放下杯。远远,阳焰似因不意扯动伤口皱了
皱眉,转瞬隐去,扬著笑与圣上举杯敬意。
不成形念头悄悄爬上心头。
他想,抹去那眉间心伤。
假意微笑推却身旁官员喧闹敬酒,靖凌有些心不在焉地想著。
一角,怀宁换上乾净衣裳缓缓踱步而出,绷紧的嘴角让人不禁想探问究竟。亟欲
攀龙附凤的众家千金无不搔首弄姿,盼怀宁能定睛赏识,怀宁礼数周到地问安致意,
而後才落座,看著一桌子膳食直发愣,好不容易在皇后娘娘哄劝下才勉强动箸吃了些。
而如今怀宁已现身,却仍是不见幸悯,皇后娘娘与宸妃高来高去的谈话,吊起众
人好奇心,不知顺王因何事耽搁了。
筵席里,臆度揣测窃窃私议如汹涌潮水,漫天漫地迸流,炒热了场子。
好半晌,才见幸悯嘴角噙笑从容现身赔礼,道有急事耽搁了。宸妃赶在圣上发话、
皇后娘娘发难前,接过话柄。
「今日这麽大个儿好日子,臣妾有大喜事要报与圣上知晓。」蹁跹嬝娜,曼妙身
姿缓步向前,朝圣上福身行礼。「方才我儿也是因此事耽搁了,还请圣上见谅。」
圣上挑高了眉,「喜事?」
宸妃扬手击掌,一群戏子鱼贯而进,一骨碌在阶下跪下,齐声高喊万岁献祝词,
听得圣上心花怒放。
吵杂声呀然止息,众人目不转睛盯著宸妃,瞧今日她为这筵席准备了何等惊喜,
如此保密。靖凌身旁不远年轻官员低声:「我还道今年这宴怎此般无趣,连个戏班皆
无,原来仍是有预备嘛。」
圣上呵呵笑著要戏班起身,要人备下财帛晚些打赏,「爱妃可真用心良苦。只是
朕仍不知爱妃口中喜事为何。」
「倘若立即揭晓,岂不乏味无趣?」宸妃笑容可掬,弯身行礼,「还容臣妾保留
些,晚些自会让圣上晓得。」
「如此秘密?那朕可得好生期待了。」
「谢圣上赏脸。」一个眼神示意,戏子们再次跪下齐声高喊谢主隆恩,宸妃转身
朝众人福了福,嘴角微笑容看来意气扬扬。靖凌心底隐隐不安,连忙朝阳焰瞧去,见
阳焰平时一般,让靖凌的心略略定了些。
只是,心底这般骚动究竟自何而来?
再定睛细看,戏班已站定位置,靖凌甩甩头,不愿深思。
此次唱作,并非瞧腻戏码,似是新编玩意。
戏方上演,官老爷接到一只诏书,焦急踩踏兜著圈子,口里不断唱著虽是铮铮铁
汉可他上有老母下有妻小,怎能远去征战?可保家卫国,何人不想?垂名身後,何人
不想?富贵功名,何人不想?
官老爷唱得激情愤忾,却遭软嫩嗓音打断,貌美女子踩踏莲步,轻轻款款细细吟
唱,旋身转圈,脸上幸福笑靥似会传染似的,让官老爷登时收嗓低声,急忙牵过女子,
柔情万千呵护,小声斥责都有了身孕怎能这般跑跳。
女子自称贱妾,官老爷却道要让将她扶正,听得躲在一旁偷听的主母又咬牙又切
齿,手中帕子拧得死紧。
女子红著脸娇笑,唱道一生际遇,自小家贫,原以为卖入大宅一声为仆为佣劳累
奴役,没料得如今老爷对她这般地好,还诺了她许多事,她已了无遗憾,只要腹中胎
儿能顺利出世,她便能坐享一辈子荣华富贵。她是何等幸福!
官老爷原先和著一同歌唱,却在女子唱至陪她一同照看腹中胎儿之时静默无语。
女子不解,官老爷也不说,直打发著吃食,拉著女子缓步离去,话语间化不开的
浓情蜜意。
见两人离去,主母哀怨独唱,想她一介官家千金,才德兼备,嫁入了这般宅院却
遭人处处冷落,好不容易为这家生了一个嫡子,想道终於能留住老爷的心,稳固主母
地位,却没料到半路杀出这麽一个程咬金。含泪愤恨拍桌,却不意瞧见官老爷忘了带
走的诏书。
拾起那遭人置放的诏书仔细看过,主母张狂笑唱,想她一辈子从没输过,偏偏就
输给了这小狐狸精,小狐狸精要生,她就偏不给她生!扬手,一旁婢女递上一包药,
两人齐笑,莲步离去,尖锐笑声回盪整殿,听来有那麽些可憎。
主母方下,另端官老爷与女子上。女子扯著官老爷衣袖,哭求官老爷别离她而去,
官老爷却是定了意,口里安抚,却披上战袍,撇下女子离去。
女子挺著微凸的肚子,跪在地上哭喊目送官老爷离去。
戏子唱得凄切激楚,阶上人面容也渐苍白无色。
「够了!」圣上厉声喝止,吓得戏子连忙伏身跪拜。
宸妃款款起身,走至圣上跟前,「圣上为何气怒?难不成这戏不好,圣上不喜欢?」
「爱妃你究竟有何用意?」圣上气怒拍膝,「这日子搬弄这什麽戏码!」一旁皇
后娘娘双手紧握扶手,指尖泛白。
「早先臣妾便说了,要与圣上禀报喜事。还请圣上耐心看完。」宸妃伏地,磕了
三个响头。「若之後圣上要追究,臣妾愿意以死谢罪。」
「你!」
宸妃额贴地,迟迟不起身,沉默对峙了好一会,圣上拿她没办法只好摆手,「罢,
朕等著看。」
「若等会不得朕心,」冷冷环视,「小心你们项上人头。」
「臣妾在此先谢过圣上不杀之恩。」话说得满,宸妃起身,瞥了皇后娘娘一眼,
笑得再得意不过。
戏班巍巍颤颤了好一阵,在宸妃示意下再度搬演。这麽一闹,众人更是聚精会神
地观看剧情发展。
官老爷离去後,主母设了圈套令女子喝下药差点小产。圣上涨红脸,转头看著皇
后娘娘,皇后娘娘冷著脸,假意没发觉。
女子命大,保住了腹中胎儿,可主母手段越发阴狠,几幕戏下来,让人不寒而栗。
直至临盆之际,虚弱的女子唤来了身旁婢女,小声交代。孩子生下後,婢女抱了个死
胎来与婴孩交换……
看至此,圣上再也坐不住,急急欲站起身,却又无力摊回椅上,「那孩子……还
活著?」
眼见事成,宸妃挥退戏班,恭敬叩首,「启禀圣上,八殿下仍活著。且,臣妾已
找到他了。」
霎时一殿骚乱,在所有人都以为八殿下已死的这时候,这出戏、这番话,如在平
静湖面投下巨大石子,掀起滔天大浪。众人无不窃窃私语,论道方才戏里虚实。
「他在哪!?快要他进来!」
不知何时悄悄离座的幸悯领著一人,远远走来。
身後那人身著水蓝绸衫,似是惧怕地四处观望。
拉过那人的手,要他跟著跪下,「圣上,这就是臣妾要与您说道的,喜事。」宸
妃抿起一抹得意笑容,睨了脸色苍白的皇后娘娘一眼。「咱们皇朝第八皇子,承恩。」
怀宁急忙站起身,撞倒了小桌,除了一旁服侍宫女手忙脚乱,似是无人注意。
一声虚弱含糊呼喊,掩没在喧嚣吵闹当中。
「绣梅?」
……
虽然我心中的海绵宝宝很弱,
不过我还是乖乖(?)补上了83
谢谢看文的所有捧油
纵使这是一个这麽不成熟、不快乐的故事,
谢谢你们仍愿意拨冗阅读。
由衷感谢
《皇七子》 84
「来,承恩,见过你父皇。」
男孩额贴地伏身跪拜,不住哆嗦,「草、草民承恩,见、见过陛下。」
「还什麽草民陛下的,你可是咱们金尊玉贵的皇子呐。」宸妃娇笑,不住偷觑皇
后脸色。「怎能这般称呼呢?」
见宸妃挑衅,皇后好姐妹荣妃也不甘示弱率先出头,「姐姐这话可不对,咱们可
都知晓八殿下一出生便夭折了,怎能凭一杜撰戏曲便咬定八殿下仍活著?何来证据?」
「少年,抬起头来让朕瞧瞧。」不理会荣妃呼噪,皇帝拧紧眉低声发话,不耐敲
著方桌的指尖微微发颤。
听皇帝与他说话,男孩身体震了下,在宸妃催促下怯怯抬首。
瞧见那张脸,皇帝顿时倒抽了一口气,皇后脸色越发地白。
「绛梅……」这名一出,众人无不伸长了脖子,想仔细瞧瞧男孩长相。
皇帝抖著嗓,「你说,你叫做什麽名字。」
「草民承恩。」承恩再次伏下身,「见过陛下。」语气坚定了许多。
「绛梅……」皇帝瞪直了眼,不住呢喃。
『若是个皇子,就名为承恩可好?承受君恩,承恩。』
韶华老人翻找捞拾久远回忆,彷若又见著女子抚著微凸肚皮轻声询问,酡红脸庞
洋溢幸福娇羞。
「就算他长得似当年的梅妃妹妹,那又能代表什麽?」瞧圣上思绪飘得老远,荣
妃咬咬牙,忍不住回嘴:「这世间相像的人恁般地多。」
「哎呀,姐姐可不是嫉妒吧?毕竟姐姐的孩儿还未能出世便……」
「宸妃你!」荣妃涨红了脸,怎麽也说不出话。
「臣妾认为荣姐姐说的不无道理,」蕙嫔以扇掩嘴,眯眼上下打量,「若光凭长
相就断定是皇家之後,那可不知要多出多少皇子公主。」
「既然妹妹口口声声指道这少年是皇家血脉,」芙贵妃缓缓开口,「那还请妹妹
拿出个让人能信服的证据。」口吻很轻,却令鼓噪的佳丽们顿时收声不语,足可见其
地位权势。
「圣上您说是吗?」芙贵妃横了皇后娘娘一眼,「相信姐姐也是这麽想的吧。」
皇后娘娘咽了咽唾沫,敛容端坐,除了脸色仍有些惨白,与平时无异。「芙妹妹
说的是,还请宸妹妹拿出证据来。」
听皇后发话,众佳丽无不附和,底下百官也起了鼓噪,有更多是屏气凝神待看好
戏。怀宁面色死灰,张口欲言,在阳焰眼神示意下呆愣落座。
「都住口!你们一人一句说得朕脑仁生疼。」皇帝揉著太阳穴,扬手一指,
「爱妃,你说。」
宸妃仰起臻首,「圣上还记得梅妹妹身旁那名宫女吗?」
皇帝沉吟了会,「貌似名叫杏什麽的?」
「圣上好记性。」宸妃抿嘴甜笑,微微侧身与宫女示意,「那名宫女名秋杏。当
时是梅妹妹的得力帮手。梅妹妹临盆之际,便是将八殿下交与了她带出宫。」
「秋杏,上来吧。」
随著宫女引领走上的削瘦妇人紧揪著手中帕子,努力不让身上月华裙摺裥迤逦
飘动,来到座前诚惶诚恐下跪。
「原梅妃娘娘身旁掖庭……奴婢秋杏见过圣上。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冷声要秋杏免礼,皇帝眯细了眼,仔细打量那双饱经霜雪的脸庞,「朕识得你。」
「谢圣上不忘之恩。」伏身再拜了拜,「是秋杏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用不著多礼,」皇帝不耐说道,「方才这事你也都知晓了,到底怎麽回事?」
「当年朕不在宫中之时,究竟发生了什麽事。」
秋杏胆怯地望了宸妃一眼,宸妃朝她点点头,又瞥了承恩一眼,示意要她说。承
恩笑弯了弯眼,无声唤「杏姨」。
「当年……当年因圣上亲征,梅妃娘娘遭人设计险些落胎,娘娘觉得宫里危险,
便要奴婢找了个死婴来换掉殿下。」秋杏抖著声嗓,「娘娘命奴婢带著殿下逃走,逃
至凤阳投靠娘娘父家,欲待风波过了再送殿下返京。」
「遭人设计?」芙贵妃扬眉,见皇帝激动,便以扇掩嘴不打断。
「却没想到娘娘父家早已迁移,不知去处。奴婢带著殿下流浪寻了好些年……後
来不幸遇上连年战乱,秋杏与殿下失散,秋杏寻了好些年,怎麽也找不著殿下,只
得……只得捎信与宸妃娘娘求救。」
「什麽时候的事?」皇帝气怒瞪著宸妃,怨她知情不报。「怎不与朕说!这般大
事!」
「还请圣上赦罪,」宸妃叩首,理直气壮,「因臣妾不能证实秋杏口中虚实。在
寻到八殿下之前。」
「因梅妹妹临死前曾交待秋杏不得与殿下说道其真实身份,臣妾可费了好一番功
夫才打听得殿下下落,也费了好一番功夫鉴明身份。」想到委屈之处,欲泣哽咽,
「若非有十成把握,臣妾可不忍圣上再因这事费心劳力。」
「爱妃……」想气也气不起来,皇帝瘫坐了会,朝承恩招了招手,「孩子,过来
给朕瞧瞧。」
忐忑慌悚,承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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