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急切脚步声,破碎了诗画般情景。锦雪难以忍受地推开幸悯,坐起身来。
不让他逃,幸悯跟著坐起身,揽他入怀,亲腻爱怜情溢於表。
「主子,宫里来了消息,擎王遭刺。」幸悯心腹护卫跪在地上禀报,低首不敢乱
瞄。「似受了重伤。擎王已下令封宫。」
「喔?刺客呢?」横了不解风情的护卫一眼,幸悯兴致缺缺撩起锦雪长发。若老
大这麽容易死,他还用得著用尽机心吗?「查出是谁指使的吗?」
「据说……是一品御前带刀侍卫余襄。」
「老三真与老大闹翻了?我还道是他们合演的一出戏。」幸悯失笑,「这下可好,
我看老大之後怎般运筹帷幄。」
「父皇那边有消息吗?」
「圣上已下了谕令命敬王将权柄交与曹国舅,即刻返京。」
幸悯沉吟了会,兜转盘算老三这一著会为局势带来怎般影响。「我晓得了,退下
吧。」
「是。」
护卫前脚方离去,锦雪推开幸悯的手臂,挣脱幸悯怀抱。
「锦?」
「出了这麽大个儿事,我得赶紧回宫。」锦雪拢了拢衣襟,心底不禁偷偷期盼幸
悯能开口留他。
「嗯,」听他这麽道,幸悯慵懒躺靠回梁柱上,「过两日见。」
次次期盼,次次失望,锦雪敛下眼,显得离情依依。
「锦,就要结束了。」幸悯伸手摩挲他的脸,「就快了。」
「……嗯。」
锦雪没多说什麽,转身回幸悯房内换上补子衣,也穿上他的武装。
幸悯什麽时候才会懂?他要的,并不是这些。
远远,承恩趴靠窗台之上,看两人亲腻也无回避之意,直至见著锦雪匆匆离去背
影,他才缓缓坐起身。
就快结束了。他想。
再两日,就要结束了。
远远,幸悯独自举杯,似是提前庆贺即将到来的胜利。
该是他的,他定会夺回。该报的仇,他定会报。
承恩以手訩脸,漾起笑容,孩子一般。
再两日。
自昨日遇刺消息传出後,许多朝臣聚集锦阳宫外,急切地想探知阳焰伤势,但全
因阳焰下令封宫而遭御林军阻挠在外。
外头喧闹不已,而正主子阳焰都假意没听见,仅让若巧出去打发打发,自个儿躺
靠在床榻上,捧著册,奏摺看过一本又一本,彷若要藉机将累积成山的奏摺全解决。
昨日也是折腾了大半日,阳焰才终於愿意放下朝事好好歇息。若非後来皇后娘娘
劝阻,想必阳焰定会硬訩著将事情处理完。他就是这般个性。
无奈收起桌上瓷瓶,靖凌说也说过了,阳焰要当耳边风他也没辄。
某部份他们挺相像,一般的固执。
经这事後,阳焰似是遭泼了冰水一般,言语态度一瞬冷了下来,独处之时也是不
咸不淡,无形拉出一条清楚界线。
这般距离,让人些许惶惑,些许在意,却又矛盾得令人心安,似与了彼此喘息馀地。
靖凌觉得没什麽不好的。
先前两人走得太近、太快,让他乱了分寸,怎麽也摸不清自己的心。如今这般距
离让他能静下心,退一步观察。
他需要时间思索,需要时间来忘却,需要时间……接纳。
他没有那麽善忘。没有那麽……多情。
阳焰定是发觉了,只是不晓得做了怎般的决定。硬訩著批阅奏摺的侧脸看来些许
苍白,眉眼间满是定了意的淡漠。
莫名心安。
阳焰叹了口气,揉了揉太阳穴,衣下雪白绷带看来令人发疼,靖凌悄悄移开视线,
不愿让阳焰察觉自己瞧著他发愣。
捣著药,杵臼相和响音回绕,彷若低低吟诵过往,掩藏深宫重闱间的难得幸福。
墙上画卷里,女孩赤脚扑蝶,瞧不见大家闺秀温柔婉约,微微侧过的脸却笑得再
迷人不过。靖凌不禁出神,不晓得这是怎般女子,能让阳焰怀宁如此怀念,藏在心底
不愿轻易与人提起。不晓得是怎般女子,能让阳焰这麽多年後,仍如此珍视的存著画
卷墨迹。
字画落款处飞扬的粉蝶,不晓得为何看来些许刺眼。靖凌甩甩头掩去不适,再往
臼里扔进几样药草捣磨。
昨日事发之後,青逢公公奉命来过,皇后来过,许许多多官员来过,慰问补药堆
了一院子……却,迟迟不见怀宁来访。
直至雁寒捎讯禀报,他们才晓得圣上已破例允了怀宁这两日出宫寻找绣梅下落,
条件是怀宁定得出席中秋筵席不得推却,其馀,由著他去。得了允诺的怀宁带著雁安
早早便出了宫,不让人知晓跟随。
听完转述,阳焰说了句:『给他一点时间。』後便再埋首奏摺中,脸色无异。靖
凌却不意瞧见那双墨黑眸底转瞬流转的失落。连带的也让靖凌有些失望,怀宁平时怎
麽任性怎麽胡来,出了事阳焰总是第一个前来关切,而如今,怀宁是怎般回报?
虽然他没资格指责,但仍是悄悄地,为阳焰感到些许不值。
想说些什麽安慰,却又被阳焰淡淡一句『宫靖凌,你用不著讨好我。』给堵了住
口。
纵使他本意不是那样。
或许,他们都太自以为是,只瞧得见自己想看见的事,忽略别人的好以为天经
地义,直到失去才知珍惜。
人心这东西,比想像中复杂难解。
靖凌觉得难受。
「……」
见靖凌垂下肩,阳焰不由得使上力,捧著奏本的指尖微微泛白,但他仍是反覆提
醒自己不可出声安慰。他们俩,总得有人先改变,否则,又能走多远?
心不在焉读著奏摺,耳畔又响起那日父皇沙哑嗓音低低婉劝。
当时,他紧握手中诏书,怎麽也不愿放下。他没有想过,没有想过宫靖凌会这般
对他,在他掏心挖肺对他好後。可摊在眼前的残酷事实熟识笔迹让他红了眼,怎麽也
不愿相信。
『若他不爱你,便放他走吧。』
呆愣扬起头,茫然无措甚至忘了戴上武装。
『朕早发现了。』不知是怜悯抑或怀念,浊浊眼底些许不舍,岁月刻凿的深浅轧
纹无声诉说沧桑阅历,『你们是朕孩儿,你们肚腹里兜转些什麽朕会不晓得吗?』
原来父皇早就知晓……那能否、能否……
『父皇,这诏书,能否先由儿臣保管?待儿臣问明白……』急急请求,仓皇得彷
若不似他自己。
『朕召你来就为这事。』咳了声,枯槁死灰指尖指了指,无力收回,『你是下任
的帝,朕让你自个儿决定。』
『……』
『朕倦了,退下吧。』
『儿臣……告退。』将诏书纳入怀中,还未踏出门,便听得身後传来急咳。欲回
过身,却听得真心劝戒,让他止住了脚步。
『听父皇一句劝,放他走吧。别让你们都後悔。』父皇咳了好几声,清清喉咙,
却仍是乾涩喑哑,『不要再有……另一个宫南琁。』
『我已经,欠他太多。』
当时他只是应诺,但他明白,清楚明白,他不是父皇,宫靖凌也不是宫南琁,他
们不一样,不一样!他没办法忍受宫靖凌如此待他!
後来回到书房见宫靖凌欲离去,他顿时被怒意哀痛蒙蔽冲昏了头,没能细想。如
今想来仅觉浑身发寒。
若父皇能查觉,那,是否也有人已发觉?
他会不会,又将宫靖凌推入绝地?
他不该赌的。他不该,将他扯入这漟混水里。
明明再忍些时候便可,为何他要扯他入这混水?
若是宫靖凌也……在他已抽不了身的现在,他无法承受再次失去。
敛下眼,隐隐喟了声,看著手中奏摺直发愣。
这宫廷,究竟困住了谁?
或许他们都一样。
《皇七子》 83
时间宛若自指缝流泻的沙粒,两日转瞬即过。
闹哄哄的筵席上来了许多官家女眷,唧唧呱呱吵吵闹闹,争奇斗艳仅为吸引目光,
好能飞上枝头做凤凰。
远远看著瞧著只觉意兴索然。
「什麽时候轮到咱们上场?」胭脂花粉,腻味。
「快了,正主子都还未来到呢,别急。」
「要我怎能不急?我等这日可不知等了多久。」
「都已等了这麽久,不差这一时半刻。」扬著扇在身前扇了扇,仔细叮咛,「作
人要有耐心。」
「那你这正主子可不用露脸?」著脸,想像等会可能会发生的事,忍不住漾出
笑。「这宴哪,可不是单为那正主子办的。」
「母妃会为我说话的,别担心。」
虽想起了那离去的瘦小背影,却也无意提起,仅是撇了撇嘴。
「那就是当今皇帝?」扬手一指,看来秀气万分。就算离开了原本环境,仍是改
不了细微习惯。「怎麽看来一副行将就木一般。」
「就是要这时候才有用不是吗?」扬起笑,势在必得。「苦肉计。」
「随你说。」耸耸肩,指尖遥指另一人,「那人呢?」
「咱们皇朝呼风唤雨的东宫太子殿下。」随著指尖方向瞧去,不禁眯细了眼冷笑,
「不过再当也没多久了。」
「就是他啊。」上下仔细观察,按捺满腹恨意,咬咬牙嗤笑了声。「那另端侧席
那人便是?」
「对,当今皇后。」按下他的手,「别认了,往後就算不想知道,还是会认得。」
低声嘱咐小声点别让人发觉。
「说得也是。」意兴阑珊收回目光,不用刻意压低就称得上轻柔的声嗓缓缓说道:
「重锦呢?怎麽拖了这麽久还没出现。」
「他们在另一端。」见著责备眼光,淡淡解释:「总不能咱们全挤在这吧?定会
被发现的。」
「等等就能见到面,定下心吧。瞧,正主子似乎出现了。」
抿紧唇,远远望去,不意外见著一张憔悴脸庞,只觉一阵快意,不由得咧开了笑。
忍了那麽久,为的就是这刻。
恩恩怨怨、爱恨情仇,是时候做个了结了。
看著吧。
素风玉盘中秋夜,盛宴欢闹琼林苑。
虔敬焚香祭拜後,拒绝青逢公公搀扶,圣上挺直了腰迟缓走至主位,一步步看来
再吃力不过,脸上和气笑容却不减天子风范。待众人跪拜齐声呼喊万岁万岁万万岁,
圣上才淡淡发话:「众卿家平身,今日就当咱家宴,用不著拘束。」威仪非凡。顿时
恭敬祝贺声四起,众人按席次入座。
因阳焰伤势未愈,靖凌原要求站在阳焰身後守卫,却遭阳焰一句按规矩来堵了住
口,只得乖乖寻席坐下。虽清楚明了那是阳焰没说出口的关怀,心口仍是隐隐地闷。
或许,也因那仍空著席位,靖凌只觉索然无味,假意与一旁官员寒暄了几句,好斥逐
胸口那般不适。
按位分,阳焰坐在侧席,与其馀皇子有些距离,一落座,目光便不曾离开仍空著
的席位。
眼见时辰已过,却迟迟不见两名正主子,相较於宸妃脸上从容,皇后娘娘躁急频
频低声下令,一旁宫女们无不拧著帕,伈伈偅',深怕一个不小心惹恼了娘娘。
底下百官交头接耳,无不好奇疑惑顺王与皇七子哪去了;许多人望著他,就盼他
能透露点怀宁消息;就连刘宣也别过脸,小声询问。
靖凌只是耸耸肩。
他已两日没见著怀宁了,就连雁桦也不知跑哪去了,阳焰不说,他不问,沉默间,
彼此默契领会了些什麽。他也说不上来。
兴许是怀宁不给雁安禀报,这两日皆由雁寒代为捎讯,三言两语片段句子,似是
匆忙写下,让人仅能猜测。
靖凌觉得愧疚。
怀宁如今正需人陪,更卑鄙一点想或许能……趁虚而入,可是,这次他已做了选
择,他不想再见到阳焰那般失控。纵使他能清楚明了怀宁的痛。
纵使心底仍有那麽多不舍。
方出神,喧闹吵杂漫了开,拉回靖凌注意。
不远,怀宁丝毫不顾他人惊异目光,急忙踏入筵席中,几日来的仆仆风尘奔波劳
碌在脸上刻下惨惨惫色。没多与人招呼,怀宁走至席前,一旁平王冷哼了声,别过头
去。
皇后娘娘急忙起身,拉过怀宁的手,「都什麽时辰了!宁儿你到底哪去了?」
「母后……」垂首蚊蚋般低唤。怯怯瞥了圣上一眼:「父皇……」
「怎麽搞得一身脏污!今儿个什麽日子你知道吗?」命怀宁抬起头来,皇后娘娘
原欲发作,却在见著怀宁红肿双眼时心软,连连叹气,又见圣上没发话,只得扬手:
「罢了罢了。母后就不逼你了。来人啊,带殿下去更衣。」
「寻著了吗?」捧著杯,圣上淡淡发话,霎时一片静默,无不竖耳倾听。靖凌从
没有如此感谢师父,让他坐恁般远还能他们间谈话全收纳入耳。
「圣上……」皇后娘娘欲说情,却遭圣上横了眼,只得静默。
「启禀父皇……」垂下头,怎麽也说不下去。
「那,记得你与朕承诺的。」
怀宁背对著众人,紧握著的拳隐隐发颤,「……儿臣……晓得。」
皇后娘娘揽著怀宁的肩,母鸟保护雏鸟那般,低声交待一旁宫女几声,便要怀宁
赶紧下去打理一番。
见怀宁露面,阳焰也站起了身。
「哥……」
「有话晚些再说,先去换衣裳吧,今日可是大日子。」阳焰欲拍怀宁的肩,却遭
怀宁躲开,脸上一瞬的惊讶或许没人瞧见,但却让他清楚瞧见了。怀宁看来欲言又止,
却又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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