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方才我没拉你离去的话,你定会被老四冠上谋害刘宣之名。」
「如今,就看若巧能挡他们多久。」
听阳焰轻笑,靖凌仅觉一股恶寒自背脊窜上。
原来,幸悯肚腹中存的,便是这般阴谋诡计。
原来,他以为他该已看清这宫廷阴晦黑暗,却仍是天真得近乎愚昧……
近乎愚昧。
「……那,父……宫家呢?」许久许久,靖凌才自喉中挤出这几字。
阳焰仅是望著窗外骚动,似没听见似的。
靖凌敛下眼,只觉像被淋了一桶桶的冰水,冻得他狼狈困乏,再说不出话。
阳焰当然不在意宫家生死,宫家原就是阳焰政敌,能一并扯下宫家,或许对阳焰
而言,才正合了他心意。阳焰是下任的帝,若说幸悯此举是为称帝铺路,那阳焰想必
也思虑过许多方法除去宫中大老。
『他也有,许多没同你说的。』刘宣的话,似又在耳畔响起。
靖凌望著洁净乾爽的手,想起刘宣倒在他身上那般血湿腥气,只觉一阵恶心。
「四、四殿下,您这般,奴婢会挨骂的。」若巧似再也拦不住外头喧闹,声音越
来紧张高扬。
「无妨,你家主子若真恼怒了,天塌下来有本王替你担,让开。」
随著脚步嘈杂声响逼近,阳焰脸上更是冷凝警戒。
「太子殿下,日安。」幸悯推开门,满脸笑意与身後杀气腾腾御林军两般样。
「主子……」跟在众人後踏入书房的若巧满脸愧疚,低首不敢瞧阳焰一眼。
「若巧,没你事,先退下吧。」阳焰随意摆手,若巧急急行礼後赶紧退到一旁,
深怕阳焰气怒怪罪。
「四弟可真好兴致,找我有事?」阳焰随手拿起书卷,浅笑问道。「还带了这麽
多御林军来我这小书房作客。」
「这太子书房怎能称小呢?四弟我可是欲得得不著呢。」说著真假难辨的话语,
幸悯也是一脸灿笑:「四弟想同您要个人,不知可否?」
「想从我这要人,还得看是什麽理由。」阳焰走至花梨木官帽椅上坐下,閒适地
靠著背叠起脚,翻过一页,笑容不变:「近来朝务繁杂,太过无聊的理由我可不听。」
「啊,需要我请若巧倒杯茶水,请四弟你坐下好好与我谈谈吗?」
「不用大殿下费心,我要到人便不打扰大殿下。」幸悯抬手,御林军默默退一
步,「相信大殿下早晨也晓得了,宫刘两家贩私盐之事。」
「啊——似乎真有这回事呢。」阳焰心不在焉地望著手中书卷,头也不抬。「那,
与我的人有何干系?」
「该烦恼的,不是四弟你吗?」阳焰轻哼了声,再嘲讽不过。「那似乎,都是你
的人。」
「相信大殿下也知晓,私贩盐是连坐重罪,所以……」没有正面回应阳焰挑衅,
幸悯有些轻蔑地看了靖凌一眼。
靖凌静静听著,只觉再疲倦不过。阳焰也好幸悯也好,都习惯将情绪藏得那麽深
那麽沉,这般,不累吗?
「所以?我可不晓得这屋内有谁姓刘抑或姓宫呢。」阳焰有些无趣地掩嘴打了个
哈欠,「若你是指靖凌的话,他可是早被逐出家门,与宫家毫无关系了呢。」
听得自己的名,靖凌不禁一凛。
「但总是与宫家曾有关系,大殿下您可别拿这当理由。」幸悯双手抱胸,玩笑口
吻:「您该知道,这并不能当推托之因。」
「若我没听错,父皇是道,收押宫刘两姓族人来日再审,」阳焰有些不耐,「这
里是太子书房,在我这,没有宫刘两家的人,只有我的人。」
「不知这般,四弟还有什麽要说的呢?」轻声阖上书,阳焰不冷不热地道。
跟在幸悯身後的御林军有些躁动,却被幸悯一个扬手制止。
「我早知晓要自大殿下您这拿人本不是件易事。」幸悯抿起笑,而後自怀中拿出
一青花瓷瓶,「宫护卫,相信你见过这东西吧?」
见幸悯突与他说话,靖凌怔了好一会,还未来得及开口,便见幸悯勾起一抹势在
必得的笑:「若说没见过才稀奇,毕竟这是自宫护卫你房中搜来的。」
靖凌眯眼仔细细看,那不是……怀宁送他的瓷瓶吗?因与怀宁闹得不愉快,那日
收下後回房他便摆在桌上再没瞧过。怎麽会……在幸悯手上?
「你……搜过惜宁宫?」阳焰咬牙,似有些发怒,但脸上仍是一贯的笑。
「我岂敢得罪大殿下的宝贝弟弟,」幸悯狡狯地扬起笑,「我不过,要青逢公公
陪同我至宫护卫房内兜兜绕绕罢了。」
「却没想到让我找到如此有趣的东西。青逢公公可是脸都绿了呢。」
见靖凌仍是一脸茫然不解,幸悯冷笑:「宫护卫,事到如今你就甭装傻了。」
「本王或许不能以宫家私贩盐名义擒拿你,却能以暗杀刘家长子罪名拘拿你。」
听幸悯这话,御林军几步向前,将靖凌团团围住。
靖凌不知该不该抽剑抵抗,瞥了眼阳焰神色欲听阳焰指示,却见阳焰脸色阴冷,
瞧不出心思。
「四殿下似乎是误会了什麽。」靖凌双手一摊,「我怎麽可能暗杀刘宣?我与刘
宣可是自小到大的好朋友。四殿下定是搞错了。」
「若是如此便罢,本王也想当这般没这回事。」幸悯温和笑笑,与怀宁几分相似
的俊逸脸庞上迫人的狠诈,「那我倒想问,为何自宫护卫你房内搜来的瓶内,会有与
刘宣所中,同一般的毒?」
「或是宫护卫你要说,那是谁与你的?我可是听服侍你的宫女道那瓷瓶在那已好
几日了。」
「不知,是谁与你的呢?」幸悯一字字道,语气中藏著隐隐兴奋。
靖凌霎时明了幸悯为何这般胜券在握。原来,他早已连怀宁都算计进来。
他们,不过都是幸悯盘上一著棋。
靖凌不禁哑然失笑。
「……靖凌?」阳焰低唤他的名,似在催促他赶紧解释辩驳。
靖凌只是摇了摇头,不再辩驳。
「这般,本王就当你默认了。」幸悯再不掩饰心中快意,眼底满满的,皆是笑
意,「来人,带走。」
靖凌没有抵抗,任御林军扣著手用朴枪抵著背。
「既然这般,大殿下,四弟我就将人带走了。」幸悯假意讨好地询问,「您不会
在圣上面前参我一笔吧。我可是,领了父皇旨意的人。」
「……随你。」阳焰再拿起书,没事般翻看,要若巧为他道杯茶。
就连这种时候,阳焰也是冷静得令人害怕,靖凌没来由的,有些心寒。
阖上门之时,幸悯声音不大也不小,恰巧能让屋内人听见那般,挑衅地与靖凌
说道:「瞧,宫护卫,你为太子做那麽多,可在他心中,你不过也是像余襄那般,一对
他无用便随手扬弃的棋子。」
「不过,弃子罢了。」幸悯残忍笑道,瞥了椅中的阳焰一眼。
房门阖上之时,靖凌隐隐约约,听见极为细小的碎裂声,但见众人似都没听见,
靖凌也只当错听。
……
阳焰你怎麽这麽可爱啦啊啊啊啊啊啊啊(翻滚)
……
是说,阳焰也只能这般口头占占靖凌便宜=3=
《皇七子》 44
锁链再次扣上之时,靖凌被凌空悬了起来,手腕磕?镣铐,全身重量扯著臂膊,
靖凌不禁皱眉。
幸悯悠适坐在太师椅上,接过一旁宫女递过的茶碗,轻轻掀开茶盖,袅袅香气随
著几丝轻烟飘散,幸悯吹了口气,尔後优雅细品茶香。
靖凌有些无奈地动了动僵硬的手指,欲让气血稍稍流畅些,虽然他晓得,这不过
是白费气力。
那日自太子书房被强制带走後,靖凌原先以为自己会被押入天牢中,静待大理寺
传唤审讯,却没想到幸悯竟是将自己带回了顺王府,欲藉私刑逼他伏首认罪,并逼探
阳焰底细。
「宫护卫看来,不似本王想的那般好说话呢。」幸悯噙笑,稍稍仰头凝睇模样有
些凄惨的靖凌。「原以为前两日那般折腾後,宫护卫会乖乖认罪抑或招出那毒从何而
来。看来宫护卫在我那骄纵的七弟身旁待久了,可将那倔脾性学得十成十呢。」
「严刑拷打、利益威逼,也没能让宫护卫道上一句话,如今还得由我亲自出马。
我想,咱们顺王府里用刑鞫讯的法子,该是换一套了。」幸悯呷了口茶,一旁奴婢听
幸悯这话,差点连手中托盘都打翻。霎时沈重默静笼罩,幸悯似很享受这般无声,过
了好半晌才又启口:「要不就连吭,也鲜少听见宫护卫吭上那麽一声呢。」
幸悯斜了靖凌一眼,「或者说,我该赞赏宫护卫的骨气呢?」
暗暗叹了口气,靖凌面无表情,毫无畏惧地回应幸悯打量目光。
彷佛看著极可笑的东西,幸悯眼里满是轻蔑:「只可惜,跟错了主子。」
闻言,靖凌嘴角微微勾起,哼笑了声。「我可,不这麽认为。」连日未进滴水的
沙哑喉咙道出话来,像有把刀来回划刮,「比起肚腹内时常转著杀戮谋计刑罚的小人,
怀宁可是再好不过的主子了。」
「我就知道这般能让你开口,」 幸悯略略偏著头轻浅笑著,让靖凌不寒而栗,
「这般护主。」
放下手中茶碗,幸悯拿起奴婢备好的瓜子,一副欲与他嗑牙聊閒事模样,「只可
惜,你口中的主子,今日可又是出宫兜转游戏人间了。」
「……」靖凌不由得略略敛下眼。他晓得,按阳焰那性子,定是什麽都不会与怀
宁说,只是自他人口中听得这般话,还是多少有些受伤。
「而另一位主子呢,也丝毫动静皆无,没向父皇求情,没向大理寺施压,连属下
的去留都不曾在意过。」幸悯突然想起什麽般,握拳击掌,「说起来,总还是政敌之
子嘛。」
「为不要让这般俗务杂事沾惹上身,咱们的东宫太子还是明哲保身的好,免得要
胁到他重要的嫡子继位权,你说是吧?」幸悯语气中净是狠绝,嘴角却扬著惑人的笑。
靖凌抬眼,一句反驳皆无,仅是淡淡看著幸悯。
世人皆知东宫太子阳焰在乎的,不过就是怀宁,还有那个皇位。幸悯道这,不过
废话。
幸悯冷冷眯起眼,一个击掌,一旁待命的仆役恭谨捧上托盘。「你或许不晓得,
本王最讨厌被人居高临下睥睨,尤其用这般轻慢眼神。」
靖凌扬起一抹讽刺微笑,现下分明是幸悯命人将他如家畜般高吊起,还嫌他居高
临下。
「宫护卫,不知你还记不记得我曾与你说过的?」幸悯起身,拍了拍衣袖,「啊,
我晓得贵人多忘事,没关系,就由本王再提醒你一次吧。」
拿过盘上黑色长鞭,幸悯笑得一脸无害,像谈论天候般客气,「若你落到本王手
中,定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漆黑握柄抵著靖凌咽喉,将靖凌下颚强硬抬起,亲
腻地贴近靖凌耳畔,呼吸喷洒在稍嫌敏感的耳廓上,靖凌只觉一阵恶心,欲逃却逃不
了。
幸悯冷笑了声,语气一转,压低嗓音狠绝道:「我说过了,我可不在乎你姓什麽。」
紧压著咽喉的握柄令靖凌难以呼吸,只能狠瞪著幸悯。
「啊,有件事忘了与宫护卫说,」幸悯退开一步,转了转手腕,皮鞭甩在地上砸
出响声,扬起一阵尘埃。幸悯语气轻快,愉快说道:「真正算起来,本王与你是无冤
无仇。但,与你顶上的两位主子可有许多帐得算。」
「这麽做或许不能逼你说出什麽,但总让本王多少解点气。」幸悯高扬著手,灿
笑著的脸庞看来万分扭曲,「你说对吧,宫护卫?」
话语未落,响亮鞭声破空在靖凌耳畔响起,还未来得及感觉疼,一桶冰水便自头
顶淋下。
靖凌只觉一口苦咸,火辣痛感自胸前仍未完全痊愈的刀伤漫开,靖凌咬紧牙根,
才没让示弱的呻吟溢出口。
「只不过,还不知你两位主子会不会上心呢。」
残酷数落後,幸悯摆手,又一桶参了盐的冰水淋下。
连两日刑求的大小伤口在这般对待下,叫嚣做疼,让靖凌险些晕厥。
「……大理寺仍未审讯过,就用上这般私刑,」靖凌忍著痛,竭力訩起一抹笑,
「四殿下可真大官威,不怕圣上降罪?」
「你以为仗著父皇疼爱你,就能要胁本王吗?」幸悯冷哼,「你也只能再嘴硬一
阵子罢了。」
「父皇早已将全权交给我了,我想怎样审问犯人,父皇大抵是不会管的。」幸悯
阴狠笑著扬手,欲再与他一鞭,却忽有人自屋檐上一跃而下,跪在幸悯跟前。
「主子,青逢公公领喻,带著大理寺窦大人往府里来了。」重锦低低垂首,再恭
敬不过。「道案情未明朗,即刻收押宫靖凌。」
幸悯啐了声,长鞭落到了地上:「若非刘宣那小子还仍死訩著一口气,你定不会
有机会踏入大理寺。」
听闻刘宣仍活著,靖凌稍稍松了口气,但随即凝神狠瞪眼前两人。
见靖凌这般宁死不屈的模样,幸悯忍不住又啐了声。
「重锦,你不是看宫家这小子挺不顺眼的,」幸悯朝重锦勾勾手,将长鞭递了
过去,「给你个机会。」
靖凌在心中叫苦连天,让幸悯这不懂武功的世家公子甩上几鞭,总归疼个几日便
罢,如今要他接武功或许与阳焰难分轩轾的重锦一鞭,他胸前旧伤又未痊愈,想必定
会皮开肉绽。
重锦跪著接过长鞭,在手中惦惦,而後缓缓开口:「主子不怕……小的把他打死
吗?」
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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