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你一句话,让我怎麽相信?”
“王爷若有时间,我可以自陈罪状,述明原委。”
“你又怎麽知道,我就会愿意浪费这时间,听你说这些不知真假的故事呢?”
“我想王爷应该是愿意的。”楚麟看著他,明慧剔透的笑了,“您原本的目的,就不是想要杀他,要死也是让我死。我自己送上门来,不是刚好合了您的心意?”
萧觞听他这样说,倒也不否认,便只开口:“上来吧,我给你这个机会。”
萧觞带著楚麟,乘坐车轿,一路也不谈别的,等到下车之後,便直接把他关进了神官刑囚的秘密监牢。而这地方,实际上,与楚麒,只是前院与後院之隔,无奈的是,那个时候,他们两人,谁也都不知道。
牢房是个单间,没有窗户,所以显得暗了点,不过有桌有椅,笔墨纸砚摆得齐全,桌旁还点了一盏油灯,照亮了整间囚室。
萧觞看了看桌上的文房四宝,对楚麟说,“写吧!隔一个时辰,我再来看。”
於是楚麟用那一个时辰的时间,把自己的罪状也了出来。
故事编得并不复杂,不过就是皇上下旨封楚麟为神官,而自己明明不是,却偏要贪图荣华富贵,冒名顶替,结果惹恼神明,降下罪责,又害得皇上祈寿不成,犯下大错,却又畏罪潜逃,让人误抓了孪生兄弟去替罪。
总之,无论情理上通与不通,他这篇罪状,当然要把所有的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
最後的纸端末尾,添上了南楚麒的名字。
“这样的理由,亏得你能编出来。”萧觞看著那薄薄几页纸,轻声笑了笑。“若真细究起来,不必大理寺那些心思缜密的人来查,就只说寻常人的逻辑,你只说畏罪潜逃,那样重兵把守的情况之下,说逃便逃,有谁会信呢?”
“反正王爷不过只是想要一个理由。至於编的好还是编的不好,您也不必太过在意。我不擅说谎,多担待吧!”楚麟把笔搁下,问道,“朱砂印呢?我是不是画了押就可以了?”
“你急什麽?”
“急著死。”楚麟说。
“你这个样子说话的时候,倒跟他的确是有点像的。终究孪生兄弟,血缘是不骗人的。”萧觞说,“只是你这麽做了,他却未必会愿意。”
楚麟说:“他去做神官的时候,我也不愿意。”
有些事情,总得有一个人去做。而另一个人,必定不舍得,不愿意。
而楚麟觉得,这一次,那个离开的人,必须是自己。
萧觞把朱砂印盒递给他,还不忘提醒一句,“你要知道,这个罪,若认了,便是腰斩之刑。”
“嗯,我知道。”
楚麟端著朱砂盒子,抬手,在南楚麒那个名字上面,盖了自己的指印。
如果……
如果下辈子投胎若做不了人,就做一株桃花树吧……
作家的话:
事情大致就是这个样子了……楚麟也是个写了好久的人物了,虽然一直都知道他会死,但到了这个时候,还是忽然有点舍不得。
(12鲜币)君上 99生杀取舍
楚麒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心不能安。
萧觞临走前说的那句话,就像是根刺一样扎在他心上。
他说:你不信的话,不妨再等一天。
可是,楚麒没耐性等完这一天。更漏每滴一下,他的焦虑就更多一分。
只盼时间过慢一点,他担忧的那一刻,永远不要到来。
可又希望时间过快一点,平平安安,不要发生任何事。
只是,就连楚麒自己也不相信会一切平安顺遂。
萧觞那样自尊心强又执著好胜的人,他口中说出来的话,如果不会实现,那他又何必要说?
而正是因为太过了解这一点,所以楚麒更加忧心。
这个时候,房间里想起脚步声。
他以为是萧觞,於是冷著脸转身,结果,意外的,并不是。
只看见一个大约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女性提著食盒走了进来。
楚麒习惯看人时候注意对方身体衣著的一些细节,於是打眼一扫便看出这位女性的不同之处。
她一身仆妇的打扮,但衣服料子很好,双手皮肤虽然显出老态,但也有经过保养,不像是惯常做粗重工作的下人。她行动步履有些像是宫里头出来的,能来此处送餐,那应该是萧觞身边的亲信。
楚麒看著她把食盒里的精致食物一样一样摆在八仙桌上,然後看著自己。
楚麒虽然对萧觞处处防备,从不给个好脸色,但是对於陌生外人,即使是萧觞手下的人,也不会太过失礼。
所以,他朝这人点了点头,表示了谢意。虽然眼睛里表露的是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却也只源於他自身与生俱来的特质。并不是刻意为之。
他点头道谢之後,便仍旧站在窗边,往外看去,并不说话。
片刻之後,那妇人却并不离开。
“还有事情吗?”楚麒看她。
“啊──啊──”
妇女是个哑巴,用手指著桌上吃食,示意楚麒进餐。
她面容和善看上去不像坏人,楚麒也并不讨厌她。不过仍是看也不看那些食物,只说道,“多谢好意,不过我没有胃口。”
话说到此,楚麒觉得已经没有别的了。可是这妇人依旧不走,像有什麽话想说。
楚麒想了想,只好对她说,“您有什麽话不妨直说。唇语的话,别说太快,我想我可以试著读懂的。”
於是,这位中年女性和善的笑了笑,无声的开口说话:我只是想来看看,王爷喜欢的人,长什麽样子。
楚麒听了,倒是觉得好笑,“你们家的王爷,对每一个喜欢的人,都要这样机关算尽,煞费苦心吗?”
那个女人则摇了摇头,对楚麒说:王爷不会轻易喜欢一个人的。他也不会伤害你的。你不要担心。
楚麒也摇头,“我不担心。”
他担心的不是自己。要伤害他,原本也不必伤害他南楚麒这个人。
想了一想,楚麒觉得眼前这位女性如此说话行事,大约在安王那里也并非一般的下人。心里打定注意,於是便开口对她说,“麻烦您一件事情,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请安王殿下来我这里一趟,我忽然有些话想当面跟他说。”
那女人先是愣了一下,然後随即笑了笑,点头。然後,转身出门去。
楚麒在这个房间里,行动并不特别受限。
门外没有侍卫看守,房门也全都不上锁的。但是他知道,既然萧觞敢这样放任,必然早就准备妥当,所以,他也不懒得到处走动尝试些什麽。
果然也过了没有多久,萧觞就推门进来了。
一边走还一边说道:“麒公子会主动开口找我,真是难得。”
楚麒看著他走近,不言不语。
萧觞在他面前停住,问道:“有什麽事,说吧!”
“你究竟……想要做些什麽?”楚麒轻轻开口,问道。
萧觞看著他,而後摇头,“你这样说话,让我有些不能明白了。”
“既然这样王爷不明白,那我就有话直说。”楚麒看著萧觞,忽然就冷冷淡淡的笑了一下,“我南楚麒不是一个凡事坐以待毙的人。您想要什麽,已经表述得十分清楚明白了。可是你会做什麽,我从昨天到现在,站在这个地方来来回回想了几遍。与其等著你把你的筹码拿到我面前,我再迫於形势不得不去妥协屈从……这样的戏码,对你来说,未免乏味。对我来说,浪费时间。倒不如一次把事情说个清楚。你是做了怎麽样的算计,明白告诉我吧!如果是交易,只要值得,我愿意换。各取所需,比坐在这里等著时间慢慢过去,要有用许多。”
像这种时候,但凡与南楚麒这个人面对面的说话,萧觞常是觉得不可思议。
无论身份上是皇子和一个普通的伴读,或者是王爷和一个司农寺的小官吏,又或者像此刻,他们之间,一个是胜券在握之人,一个则可算是阶下之囚。可是无论身份上怎样变化,在面对面站著说话的时候,南楚麒这个人就永远可以给他一种针锋相对的错觉来。
无论言辞语锋还是神情意态,气势不输分毫。
而举止行动、所作所为,往往又很是独特,比如方才他说的那一番话,既意料之外,细想之下,的确是南楚麒的做事风格。
有时候萧觞也很迷惑,自己会被他吸引,喜欢的究竟是他这个人本身,还是喜欢……就这样面对著面,与他针锋相对的那种快意的感觉?
萧觞听完了楚麒的话,并不急著掀开底牌,反而坐了下来,看著桌上菜肴。
“兰姨很久不下厨了,不如你也坐过来尝一尝她的手艺。”
楚麒并不为所动,“你是怕我听完了你的话之後,更加没有食欲胃口,吃不下去吗?”
“人太精明,有时候真的不是一件好事。”
萧觞叹气,笑得很有一点无奈。
他从不这样笑,所以连他自己也似乎有点不习惯。
“说吧!”楚麒问他,“皇上已经不在,你要做的都是些什麽?”
“我的事情,比较复杂,不能每件都说给你。只捡一部分,你想知道的吧!”
萧觞说著,探手入怀,拿出叠好的一张纸来,递给楚麒看。
楚麒结果,展开。
那是一张罪状,名字署的是南楚麒,手印却不是他的,笔迹也不是……
楚麒打眼看了,二话不说,抬手便要撕毁。
“别冲动。”萧觞却按住他一只手,凑近过去,对他说道,“你应该知道,有没有这一张纸,其实关系不大。他可以死,当然也可以不死。”
楚麒对於他的亲近,不躲不闪,开口问他,“用我来换我弟弟吗?随时都可以。”
“如果事情没有这麽简单呢?”萧觞说。
楚麒问他,“那还有什麽?”
“……行刑时间是明天一早。萧祈只怕已经得到密报,正在玩命的过来。你觉得他来得及吗?如果来了,面对的是天罗地网呢?”萧觞说著,笑问楚麒,“还有就是,我很想知道。如果你只能用你自己换他们中的一个。你弟弟和萧祈,必须有一个人死的话。楚麒,他们两人,你会选择哪一个?”
作家的话:
写这篇文的时候,我常会觉得我很自虐,明明写得痛苦不已,却又很享受这种感觉。我这是怎麽了啊啊啊啊啊啊 ?!!!!这章我又把自己写到内伤了,感觉就是想吐血。
於是,很想问问大家,你们看的时候,有没有也觉得很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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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鲜币)君上 100春到荼靡(上)
选哪一个?
楚麒看著面前的这个人,仿佛没有听到刚刚的那个问题。
又或者是他听见了,却没有可能想出那个答案。
过了好久,才缓缓开口。
不是说出他的选择,而是生平第一次叫了安王殿下的名字。
“萧觞。”楚麒看著他,目光里透著彻骨的冷。“你以为我会怎麽选?别把自己放在一个高高在上宛如神明般的位置,然後再去捉弄别人。”
“真的不选吗?”萧觞笑著开口,“你不後悔?万一死的那个人萧祈……对你来说,是不是,宁愿拿你的亲弟弟去换他的性命呢?”
“你住口!”楚麒难得动怒,却也只是轻轻把自己与萧觞间的距离推开半分,明明白白的对他说,“我的想法和心思永远都不会变,他们两个人对我来说,一样重要,你休想跟我谈条件。我不会选的。如果你想要的是我,那我现在就在这里,随便你想怎样。但这是我能拿来选择跟你交换的东西,我都要他们两人同样平安的离开。如果你做不到,就不用废话了。他们哪一个有事,但凡我活著,永远不会让你好过。”
“这麽容易就真的生气了?真不像你。”萧觞听了楚麒的话,反倒是笑了。
楚麒虽然为人处事多是冷淡不易亲近,但若说这样生气的时候,到真是少见。
“没有不像,我本来就是这样。”楚麒说,“人都有逆鳞,不能碰的。王爷难道没有听说过?”
“不过一个玩笑,想看看你的反应会是怎样而已……”萧觞说著,抬手便把楚麒头上用来束发的白玉发簪抽出去,那一头长发便顺势垂散下来。
萧觞用手轻拢著他的头发,慢慢的说道,“若你愿意留下来,跟我在一起。他们两个人,只要碍不著我的事,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我不会过问。”
楚麒对他暧昧的行为,并不拒绝,认真的打量他许久,像是在判断萧觞所说的话里头,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
许久之後,终於收回犹疑不定的目光。
想了想,仍旧放心不下,於是便又说道:“让我见楚麟一面。”
萧觞摇头拒绝,“恐怕不行。你们两个人,现在不见面比较好。你也知道,殷相那边的人,虽然与我合作,但总要防著一些。你在这个时候出去走动,我不能放心。”
楚麒不知道萧觞所谓的不放心究竟指什麽事情,但此刻的情况,也由不得他争辩太多。於是,只好说道,“楚麟他……从小身体不好,容易生病,睡在囚牢会著凉。你什麽时候能放他出去?”
“结案之後,我自然放人。只要萧祈回来就会带他走的,还需要你来担心他们?!”
楚麒沈默,心里也觉得自己不去见楚麟反而比较好。见了面,又要怎麽把这件事跟他说清楚?如果自己说要留下来和萧觞在一起……楚麟当然不会答应。他向来固执,到时一定会闹著不肯走。
那到不如,就让他一直找不到自己,看不见自己,就当自己凭空消失了……一切反而顺其自然。
虽然这样做,也并不一定能够顺利。
他心事颇多,但也不再多说什麽,就像是默许了这场交易。於是任由萧觞搂抱亲近,只把手握紧成拳,放在背後。
“你很紧张?”
萧觞抱起他,迈步走进卧室。这个精致的房间,原本萧觞就是为了这一刻预备的,从小件器皿的摆设,到床上铺盖之物,没有一件不是最好的。
目之所及,自然赏心悦目。配得上他此刻的心情。
而此刻的楚麒,心中却又完全是另外一番滋味。
他躺在床上,看著萧觞,说道,“不该紧张吗?”
这种事情,平常再如何冷淡的人,也不可能从容不迫吧!又不是神仙佛陀,没有七情六欲。
“没什麽可紧张的。”萧觞说著,便俯下身去,吻他嘴唇,“你天生就该是我的人……”
他一边说,一边解开楚麒身上的外袍,一件一件,帮他脱掉衣裳。脱到一丝不挂,却又停住了动作。
“楚麒,你还欠著我一句话呢!”萧觞俯在他耳边,轻声的说,“好歹是个赌,差这一句,难免失了趣味。”
楚麒盯著他看。在这种时候,倒也能够心领神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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