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嬷嬷……”林熙站了起来叶嬷嬷却转身看着她:“七姑娘,你记住,最受大家欢迎的人,最被大家喜欢的人,她一定是最擅长说谎的人,因为,她要人人都喜欢她那她就得贴近每个人的心,可是人和人长得像的能有几个?她真的能讨好了全部吗?”
林熙闻言呆呆的看着叶嬷嬷,她不明白叶嬷嬷为何今天会对她说这样一番话,曾几何时,林家上上下下不都是在口口声声里希冀着她在叶嬷嬷的教养下能成为那样一个十全十美的人吗?而现在,叶嬷嬷却……
“糊涂了是不是?”叶嬷嬷冲她笑着走回了桌前:“十全十美,那是一个牢笼,你会活的很累很累而我要教养你,并不是要把你教养成一个画中人,让你活的那般辛苦。我教你各种技艺是希望你不会在这上面低人一等,尴尬自卑;我教你待人接物,是希望你将来能够应对自如;我锦衣玉食的惯着你宠着你,是希望有一天你不会被泼天的富贵晃花了眼,堵塞了心;我斥责你,指定规矩,是要你明白,规矩便是原则,是你的底线,准则只有这样,你才会更好的利用它们来保护自己,或是制约对手……可是在这些之外,却有一个最重要的东西,那不是我能教你的,得是你自己去走出来的。”
“那是什么?”林熙听得心莫名澎湃起来。
“你的路。”
“路?”林熙一时蒙住:“是说我的未来吗?”
叶嬷嬷笑了笑:“路关系着你的未来而我向问的是,你要怎样走?一个人冒犯了你,你是斥责他,还是一言不发?你是给他一个耳光,还是要站在那里非要他给你认错?每一个抉择便是这条路上的一脚,你的取舍决定了你路的方向。”叶嬷嬷说着坐回了凳子上:“忍耐,忍让,坚持;讽刺,斥责,暴怒;原谅,宽容,宽恕……等等,每一次的选择,就是取舍,就是在走你的这条路。”
林麒听得一知半解,觉得有什么东西就在眼前,却似乎又抓不住。
“七姑娘,你已经十岁了,再不算是个小孩子了,以前遇到事,你可以躲,可以问别人,以后,你得自己去决定,自己去走。就好像给六姑娘买礼物的事,你像把左右都照顾到,你觉得可能吗?两全其美固然是后,可很多时候,做不到你又该怎么办?与其那般熬着自己,你就不能痛快的做出你的抉择吗?”
“痛快的抉择?”林熙闻言心中一惊,脱口而出:“那不是任性了吗?”说完这话她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有些不安的看着叶嬷嬷。
“原来这就是你最怕的。”叶嬷嬷口中喃喃:“你怕自己任性,便想什么都顾着,什么都全着,可结果,你因此而裹足不前,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走,对不对?”
林熙点了头:“是,我的确不知。”叶嬷嬷的话说中了她的心,上一世,她任性恣意,结果落得那样的结果,她怕了,这一世她不要再任性,可是,她却发现自己有些迷失,好像终日都在一片迷雾里看不到前方的路。
“你迷失了你自己。”叶嬷嬷的结论,让林熙凝望着她:“你得活出你的气性来!”
“气性?”
“对,是人就有自己的气性,菩萨还有三份泥性呢!我叫你痛快的抉择,是在有一定的取舍下抉择,而这个取舍的基准是你看清局面后,做出相应的取舍,抉择,而任性是什么?任性是不管不顾,恣意妄为!你总不能因为摔了一跤,就不敢迈步了啊!你怕自己任性,那以后就多想想多看看,而后认真决定,一旦决定了,那就迈开步子走就是了,不需要畏畏缩缩犹犹豫豫,更不需要瞻前顾后!”
林熙的心怦怦直跳叶嬷嬷的话犹如夜晚的明灯在为她照亮前方的路。
“还记得几个月前,你初得知二姑娘出事的时候,你瞧出了我的赞许,我赞许的是她的气性她那勇往直前的气性,但我为她叹息,是因为她没看清自己,没看清大局,于是举止孟浪冲动,而这与任性无差!那么你呢,你现在已经看清楚六姑娘的情况也清楚你父母的态度,更清楚你自己的身份,你便等于看清楚了这一切,那么现在,你为什么不能大胆的取舍,大胆的活出你的气性呢?”
林熙怔然的看着叶嬷嬷,她回味着这些话,只觉得心里那个呼之欲出的答案越来越清晰:并非是非黑即白……我的取舍决定了我的路……我迷失了自己……只要我看清楚了大局做出了取舍抉择,那便不是任性!那便不是!
“我明白了!”林熙望着叶嬷嬷:“我不能再这样什么都想着美好,结果找不到自己的路。”
叶嬷嬷点头:“是的从我教养你的第一天起,我就发现你的个性很弱,你没有什么坚持,没有什么执着,甚至,我都看不到你的热情!我能感受的是你在摸索,你在渴望着所有美好的声音,而后你是跟着我学了不少,也看起来非常的好,但只是看起来而已,因为你就是那画中人,让我感觉不到你的人气。
之前我想着你小,可能很多东西体会不到,性格绵软,可是当我看到二姑娘的抉择时我才发现再等你这样自己悟出来,不知要到何时去,所以,今天我姑且提醒你一次,希望这对你来说,是一次帮助,而不是,拔苗助长。”
叶嬷嬷一席话后,便结算了费用带着林熙回到了街市上。
这一次林熙依然在挑选礼物,叶嬷嬷也依然一声不吭,而挑选礼物的时间却快的只不过半盏茶而已。
“挑好了?”看着林熙提着包好的书册出来,叶嬷嬷兴致颇高的挑了眉:“是什么书?”
“《道经》和《德经》”林熙的脸上显出一抹笑容来,而叶嬷嬷一顿之后,十分开心的冲她点头:“不错,有些想法,七姑娘,记住,要活出你的气性来。”
“我知道了嬷嬷,以后,我不会恣意妄为也不会再优柔寡断,我会有自己的取舍与抉择。”
四月十六日的大清早,林盛一房送林贾氏一行人出府,林盛为表自己的孝心,亲自为林贾氏驾了马车送至城郭外,再三强调他是此地知州不能离开,于是,他在城郭之外,对林贾氏所乘的马车下跪磕头,面有泪痕,简直就是一副不能侍奉是他的耻辱一般的架势。
林贾氏心中厌恶,却到底是为人父母的,不得不在马车内说了两句过场话,这一行人才打道回府。
依旧和来时一样的路线,一行人赶到江陵后在此乘船走了水路,而来时逆行,走时便自是顺风顺水,不过才二十天的光景,便已到了运河上,换船北上。
五月至六月时分,正是水路最为热阄的时候,漕粮盐船本就不少,加之各路商家采买货物,使得整个运河上船桅帆影比比皆是,好一番热闹。
林熙她们因为回的时候正好赶上这样的时节,想要独包一艘船,便显得极为不现实,倒不是没钱,只是这个时候,你一个清流世家的家眷还能独包一艘船的话,便有些堪比权贵,相当于摆谱了,所以他们最后坐的是一艘客船,而她们只把客船的整个第三层包下了而已。
客船因为要一路停泊在不少市镇的码头,所以很是耽搁时间,但倒也因此大家能透些气,每每在市镇停留的片刻里,花妈妈和叶嬷嬷会去市镇里采买点什么当地的特产,顺道还给林贾氏买些东西,而后不时把看到的一些趣事与风俗拿来摆讲,于是这一路倒也气氛渐渐好转,才行了十日上,林贾氏的脸就不那么黑了。
这一日,船于正午时分行到了聊城,照例的会在码头上停靠半日,于是花妈妈同叶嬷嬷见林贾氏心情好了不少,便邀着她一道下船去了聊城里转转,就当活动活动身子,而林熙因着年纪小,又恰恰够了十岁,便不好跟着便着她同冬梅和常妈妈留在船上。
林熙虽然对这些城市好奇,但一路已经经停好几次,而她次次都不能下船,倒也对这种“逛逛”没什么大的兴致是以她自己坐在三层,借着居高临下的好处,往码头处瞧看,看着那里的船工与背夫忙忙碌碌的将附近的货船上的商货件件背出,入账,拿筹,倒也觉得有些意思。
正看得兴起时忽而听到一声侧面的货船上传来撕心裂肺般的叫嚷,随即似有人嚷嚷着什么跳海之类的言语。
常妈妈在舱内听见了这声音,自是向外张望,可是位置不算很好,看不真切,便干脆去了舱外瞧看,冬梅好奇自是跟着,于是身份限制的林熙则扒拉着那小窗子乱瞅着那边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不过却因为位置的原因,只能看见好奇的拥挤人群而已却也意外的发现这人群中有一个人十分的特别。
别人都是扒拉着身边的人,拼命的往前挤,想要看热闹,而这个人明明是身子向前张望的模样,可在人潮的拥挤里,他却渐渐的退到了最外圈,若不是林熙是居高临下瞧的真切,定然会以为这人太过柔弱,就这么被“挤”了出来。
这人一到了最外圈,便抬手挥舞似乎很想扎进人群的模样,可是他左右看顾之后,转身便是急奔而跑,几个腾挪间,竟然入了与那船相对的另一艘货船,而此刻那货船上的人竟然都因为看热闹而扎进了人海
林熙看着那人极快的速度闪进了货船了便猜疑这人会不会是个小偷,使劲的往那边瞧。不多时,那人就快速的从货船里跑了出来,而后竟奔向林熙所在的客船,最后直接上了船。
不会这人觉得货舱没什么好下手的,跑来偷我们客船上的吧?
林熙脑海里直接冒出这个想法,便把纱帕扯了出来立刻蒙了脸,打算出去叫常妈妈提防一二,可一出去后,才发现她们这层的外面竟然没这两人身影,而此时那两个人却从阶梯上上来,一言不发的往更高层走,但是他们从林熙身边走过去的时候,林熙的双眼立时就瞪圆了,因为她隐约看到了一张认识的脸。
而此时,那两人似乎也注意到了她,扭头往她这边看,林熙几乎是本能的转了身,以做对男子的避讳,但惊奇的她双眼依旧圆睁,直到听不见阶梯作响,才慢慢的回了头,继而向上张望。
但隔着楼层她什么也看不见,而耳朵里全是自己的心跳声。
是他吗?我,是不是看错了?
她胡乱的问着自己,立在舱外迟迟不动,而此时人声相近,竟是那些好奇的人们往回走了。林熙反应有些呆滞,等到她反应过来要躲回舱里去时,却听到了冬梅诧异的声音:“七姑娘,你怎么跑出来了?”
林熙一顿,立时低语:“哦,我叫你们,无人应答,就出来看看,你们,去了哪儿?”
常妈妈闻言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我拉着冬梅过去看了一眼,怎么七姑娘喊我们是有什么吩咐。”她看着林熙以纱遮面,十分知礼,便也没催着她赶紧进去。
林熙摇头:“没,只是想,想知道那边发生了什么。”
“哦,那边刚有个人喊着见鬼了,吓得都跳到河里去了,被同船的捞上来,依然说着见了鬼,真是好笑,大白天的见鬼啊,真不知道他是瞧见什么了!”常妈妈话音才落,楼层上传来脚步声,立时三人便转身往舱内进以做避讳,却不料冬梅的手随意的往腰上一扫便是大惊,继而一声惊呼:“诶,我的荷包呢?”
“怎么?没了?莫不是叫贼儿偷了?”常妈妈闻言立时站住回头瞧看,继而言语,那冬梅便是一脸欲哭之色:“怎么办啊,常妈妈,怎么办啊,七姑娘,那里可有我这大半年的月钱啊!”
闻言转身的林熙正要言语,却愣不防与那下楼的人目光相对,此刻他已不是她认识的那张脸,可是那相识的眉眼却清晰无比的出现在她的眼眸中。
第六十四章三喜
电光火石般的一瞬,那人的眉头微微轻蹙,但只是一瞬而快的几乎不曾有过,若不是林熙这些日子善于观察和扑捉那微表情的话,绝对会漏掉这一瞬。
但是一瞬之后,他步履不停的下楼而去,留给她的不过是路人的背影。
“七姑娘^”冬梅懊恼的声音响在耳侧,林熙迅速低头:“有什么咱们进去说吧!”继而便赶紧的入了舱内。
对于冬梅被偷了荷包,处理的方式便只能是自认倒霉,毕竟,这种事你能寻到谁去呢?当然林熙看她那般懊恼,还是许诺回去后,会把早先得到的一个小金裸子给她以做安抚。
过了大约一个时辰,林贾氏同叶嬷嬷说笑着回来了,问及这边一切安好,常妈妈却提也没提这边的热阄,毕竟,她们没守着姑娘,冬梅还丢了荷包,随便一个说起来都只会找着林贾氏训斥自己,自是不提掩
船在此歇停一夜,林熙却夜不能寐。
她在船舱窗前从下午守到了晚上,就连吃饭也都没舍得离开,可是却再没看到那个人的身影,让她无法去确定什么。
于是夜里她睡不着了,一面思量着当日陈氏与她提及的种种猜测,一面思想着他如今在这里又是忙着什么。
乱七八糟的想了这么一夜,早上起来便精神有些欠佳,她依旧去了窗边瞧望,却直到船离岸开行,也再没能见到他。
,林熙顿觉失望,整个人也在船开行后,有些许的心里发空。
难道他们没回来?还是他是就此下船便不走了吗?
对于谢慎严转变成自己的夫婿后,这种惊鸿一瞥带来的种种内心变化,优胜从前,故而她不可抑止的乱想。
不,不会的,他们两人手上当时空空,不可能就这里离船的,所以,我应该是可以再见到他的吧?他那时微微蹙起的眉头,因是知道我的存在的,那他今日里,会不会……来见我呢?不,也许他不会间我,如果是娘说的那样,他因是就此逃了才对……是的……他因会对我避而不见吧?
心中浮动着小小的心思,她依旧在舱窗前张望与胡乱猜想,忽而一个身影出现在她投望船舷的视野里,以散步的姿态在那里慢慢的踱步。
是,是他吗?
心里的问才出来,林熙便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催促着自己出去,扫看了一眼同叶嬷嬷下棋的祖母,她咬了一下唇,立时起身,抓了纱帕遮面,扶着冬梅出了舱,以透气吹风为名立在那舱外舷上,静静地站在那里瞧望着那个身影。
颀长而雅,步履稳而柔,如此安静雅致的身影,却让林熙无端端想起当年他在硕人居里的另外一番光景,是那么的鲜亮明快,那么的侠
忽而那身影站定而立,转了头颅,与她遥遥相望。
心,砰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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