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一个钟馗的面具,披了件道袍忽而冒了出来,两三拳就把那小二爷给打昏了过去,登时那些人全围他去了,他就带着那帮人满城的跑。我又追不上,眼看鹏哥儿叫相熟的给送了回去,今个踏春也没了兴致,便回来呗,谁知走到胡同口,却遇上个人从墙上跳下去,丢了面具道袍的,想跑,结果就把我和三娃给瞅见了,那边追来的人吱哇乱叫着过来,我一寻思,立刻拉了他从侧门进来了,反正今儿个林府上出出入入的人也多,谁又能瞅见了?走的时候,他也是混出去的,没谁留意。”
“你说的可真轻松,进出都没瞅见留意的,我怎么就知道了?”叶嬷嬷说着瞪他一眼:“日后你迟早要读书中举做官的,关系网里千千面面,一个不留神可能就埋下了祸根!明日里你去找桓哥儿问一下看看,知不知他吧,但愿别是什么不成器的,若真是那样的,往后收敛着点!”说着又叹了口气:“不过话说回来,这人心里有口正气,又知道藏着脸皮的,倒也是个有心眼的,藏了姓氏,却又觉得你是该知道他的,谁知道又是存的什么心思?”
祖孙两个一时你看我,我看你的猜测起来,林熙却没那心思在这上,只觉得对这个人的好感登时又增添了些许。
心思跑了马,结果复盘的时候,就出了岔子,叶嬷嬷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一心二用是难为你,可你必须得炼就这个本事,日后生存,心思越灵,越得机会,当然不可流于表!”
叶嬷嬷一句话,林熙的心陡然收紧,一下就想到了明阳侯府,立时整个人都紧张起来:“熙儿知道了,熙儿,一定会努力,努力学下这些的。”
叶嬷嬷眼尖,一下子看出林熙的局促不安来,立时转了头向瑜哥儿:“行了,你回去歇着吧!”
瑜哥儿自然退了出去,叶嬷嬷抓了林熙的手:“往日里同样的话,也不过看你挺胸抬头的表个态,今日里怎么反倒局促起来?”
林熙抿了唇,不知道说与不说,还是叶嬷嬷瞧那样子猜了出来:“婚约的事,你是早知情的,如今这样,怕是知道是哪个侯府了吧?”
林熙闻言身子一倾直接扑进了叶嬷嬷的怀里:“嬷嬷,熙儿真的有些怕,那种侯门,都是公主之类才嫁的进去的,我,我不过一个翰林的女儿,如何就,就有那资格了?若父亲真把那文书拿出来,只怕婚事没成,还落了笑谈,岂不是……”
“不会是笑谈的,仁义礼智信,缺一不可,逆了的才是笑谈。”叶嬷嬷抬手轻拍着她的背。
“可是到底我们家……那时门不当户不对的,就算成了又怎样,守不住夫婿,当不得家,只怕和个奴仆一般!”
“胡说!”叶嬷嬷扶了她起来:“堂堂的权贵之门,就算真冷着你,轻视了你,也不会把你当奴仆的,敢乱了家规,乱了身份,那无疑是抽自己的脸!世家豪门,上千年的传承,岂会那么儿戏?”
林熙闻言一顿,觉得自己是有点想过头了。没办法自打知道了这事,这大半个月,她就一直在胡思乱想,越想越是谨慎小心,越想越是怕了。
“不过,七姑娘啊,你瞧瞧你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样?你被吓得,乱了心吗?”
“啊?”
“那谢家再是权贵之首,可不也是人家?是人,就有利益谋算,是人就有心思门道,是个人他就有优缺,那有什么可怕的?刀子扎进去还不是一样的死!”叶嬷嬷说着眼里闪过一抹轻嘲:“这种人家厚重的是传承,是学识,是人脉,可并不是拿捏不了的!你母亲为何叫你学这些,不就是指望着你成了传奇,平了彼此的相差吗?只要你好好学,嬷嬷我就会用心的教,他日你真嫁过去,自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怕个什么呀!”
第三十八章谢谨谢慎严
叶嬷嬷的一席话,让林熙有了些底气,只是她不是叶嬷嬷,她没那种傲视的资本,所以尽管有了些信心,却还是难免战战兢兢,毕竟明阳侯府,实在太强大了。
叶嬷嬷没在侯府的事上多说什么,而是拉着她开始复盘,一步步一颗颗,她放完云子后才看向林熙:“贪和不贪,你分的清吗?”
林熙木然。
“人,贵在自知,有多大的本事,做多大的事;不是自己的,没那个本事撑着,还扒拉着想,费心的去夺,那叫贪;可是,你要是有本事了,做的了,扛的住,就不是贪了,是应该应分,区别在何处,在你自身的实力与等级!”
叶嬷嬷说着拿起一颗黑色的云子:“六姑娘生在林家,庶出,如果她清楚自己的身份等级,这辈子有老爷的关照,亲娘的盘算,横竖也能去给殷实之家,过着舒舒服服的小日子,一世无忧的。可是她忘了自己的身份,起了贪心,她妄图成为你们,或者说,想要过的还要比嫡女好。”
叶嬷嬷将云子落在了角区里:“她开始盘算,开始运筹帷幄,希冀着一切都会好,可结果呢?”她指指周围的白子:“身无二两肉,还想坐正位,她拿的下吗?”白子黑子一番交错,那颗代表林岚的云子终被吃掉:“心比天高,命比纸薄,落得如此结局,就是忘了她的身份,贪而得死,自酿苦果。”
叶嬷嬷又拿了白子:“你,身份为嫡,你祖父为林家求得一个机缘,是,你是身单力薄。没那个斤两,可你为正,只要你学出本事来。就能扛的起一方!”她把白子落在棋盘上,手中几子来往,片刻后大龙已成:“到了那时。你未必就担不了重任!这可不是贪,而是做好你的自己的事。该做的事,你总不能让你的祖父苦心费力的白下这么一步棋吧!”
林熙望着棋盘,一时呼吸都促了:“祖父给了我机会……”
“对,那一纸文书,不是你求来的,是你祖父辉煌之时的见证,想想吧。那么大的权贵之家为何要和你祖父签下那文书呢?也许是酒后糊涂,也许是彼此的交易,更可能是一份投缘的心气,但无论起因是什么,至少他为林家挣来了这个机会,这个缘分!你以为只凭你祖母去请我,我就会来吗?人都有自己的盘算,我成全他,也何尝不是在为自己呢?七姑娘,做好你该做的事。林家才有可能继续辉煌,家里有一个三品以上的官,官运筹措可延续两百年,若你真正能入了明阳侯府成了其中一位。林家的久远是必然的,你也希望林家会好吧?”
林熙点了头:“我懂了嬷嬷,我不应该怕,而是应该朝着它一步步的向前,若我有那能耐,我自会去,若我没那能耐,人家也会出法子,两全其美的消了这事,我是林家的孩子,就得担负林家的未来,哪怕我是最小的,也一样要为这个家去努力。”
叶嬷嬷笑了:“走好你的每一步,必然可以,锦绣芳华的。”
……
学堂路口,下了学的瑜哥儿到了马车前候着,虽然人人皆知他的身份,也在小学内无人轻视他,但到底他是越了规矩的,在外还得依着说下的情儿来,乖乖的把自己当个书童一般,侯在那里等着长桓出来。
不多时,一帮人谈笑而出,各家候着的小厮书童上前相迎,瑜哥儿从来不上前的,照例坐在车辙上等,只有三娃和长桓跟前的五福两人迎去口子上张望。
瑜哥儿扫着那帮出来的人,不住的张望,他瞧得可不是桓哥儿,而是慎严,这位兄长说过他是读得大学,自然而然他也能注意到。
此时一帮子大声说笑的人从内而出,当中被簇拥的一位,华裳不掩书卷气,青帷还衬腼腆赧,好生俊美的一个人,一举一动,都似儒家的楷模,修学的典范一般,自成一气的雅致,时时刻刻微笑着,与人礼让也端得是大家的风范。
瑜哥儿张大了嘴,直接从车辙上跳下,揉揉眼睛,他怀疑自己是不是看岔了。
而此时三五个体面之极的书童上前向迎,那人对着大家恭敬作揖,扶着书童的手,施施然而去,复上了马车,当马车甩鞭后,周边的人家车辆皆相让,那车便远去了,瑜哥儿只记得那马车上有个特殊的花纹,如同一只燕子那般飞掠留影。
“看什么呢?”长桓一到瑜哥儿身边,就拍了他的肩:“那么专注!”说着自己也张望了下。
“桓哥儿,那车是……”
“谢家的,牛吧?”桓儿说着笑着往车上钻,瑜哥儿急忙跟着:“那刚才那位是……”
“你说刚才那个被簇拥的公子?”长桓放了书提,三娃此时伸了脑袋进来:“哥儿,我刚瞧着……”
“没你事!”瑜哥儿知道他要说什么,立刻顶了回去:“盯好你的车去!”说着动手放下了帘子,凑了过去:“桓哥儿,刚才那个公子他谁呀?我看大家都指着他似的。”
长桓回头看他:“谢家你不知道吗?”
瑜哥儿摇摇脑袋,他又不是京城里长大的孩子,更不清楚这些权贵的身份,如今认识的几个都还是因为小学,这大学里的人,他除了认识一个长桓,又知道谁了?
“明阳侯爷,听过吗?”
瑜哥儿立刻点头。
牛逼的大世家啊,但凡读过书的人,谁人能不知海内四姓,谁人不知道有一个明阳侯爷是这四姓的传承之人?
立时他拍了脑袋:“莫非你说的谢家是,陈郡谢氏?”
长桓一副孺子可教的神情:“没错,就是他家,刚才那马车便是侯府的马车,那位被簇拥的公子便是明阳侯爷的嫡孙小四爷谢谨谢慎严。”
瑜哥儿直接跌坐在马车里:我稀里糊涂的救了一个权贵之首的侯爷嫡孙,还把人家叫了兄长?
长桓见瑜哥儿那样,只当是名头吓到了他,伸手拍了他肩:“瞧把你吓的,那谢慎严人可是个大好人,一心读书,乖巧听话,最得先生们喜欢,成日里大家都叫我们向他学习,嘱咐我们要少闹事,少惹事,只学他一心只读圣贤书!”
瑜哥儿再次傻了眼:他不闹事不惹事的吗?
第三十九章再遇他
“你说什么?是谢家的?”叶嬷嬷闻听瑜哥儿言语,停拨了灯芯,扭头看他,眼里满是惊讶。
“桓哥儿告诉我的,还说他平时是个不惹事不闹事,十分乖巧的人呢!”瑜哥儿一脸见鬼的表情:“真是邪门了,若他不是个闹事惹事的,我因何与他结识,还称兄道弟的,难道昨个是我发了白日梦不成?”
叶嬷嬷却嘴角一勾,笑了起来:“你这糊涂的,他如何闹事了?打架的事他可起头了?还有那惹事,面具道袍遮身的,若不是遇上你,谁又知是他了?怪说不得还和你称兄道弟起来,原是要封住你的口,至于不提谢家,想来他自己也知道,家门再高,也经不住是非,能出手固然是对,但能不惹祸上身才是真!”
叶嬷嬷的言语让瑜哥儿眨眨眼:“惹祸上身?祖婆莫非说的是那个景阳侯的小二爷?”
“不是他又是谁?”
“谢家那么厉害,竟也要忌惮着,这个景阳侯是不是也很厉害?”
“那是庄家的老祖宗厉害,为开国始皇立下赫赫战功,才得了开国功勋,得了个世袭罔替,论起家资与厚重,可比不上明阳侯的。”叶嬷嬷说着眼里闪现一丝轻嘲:“如今的景阳侯离开的其实不是侯爷,是侯爷的女儿!”
“女儿?那是怎么个厉害法?”
“景阳侯府的大小姐便是宫里的庄贵妃,昨日那个嚣张闹事的,可是这位庄贵妃的侄子。”
“原来是这样,怪说不得那般嚣张跋扈的!”瑜哥儿立时眼露厌恶之色。叶嬷嬷却蹙了眉:“那个谢家的随你躲了这里来,可见着七姑娘了?”
“见了的,不过只是问了一句而已,七姑娘就回去了。”
叶嬷嬷闻言点点头,不出声的思量着什么,末了摇摇头,那样子看得瑜哥儿好奇:“祖婆在寻思什么呢?”
“没什么,他的身份还是别与七姑娘提起,就当没这事,知道了吗?”
“哦。好。”
“你日后自己谨慎些,他若自寻你,你就当不知底细的与他结识,他若告诉你了,也就正经八百的结交。不卑不亢,用不着上杆子的巴结,倘若他视你不见。你就当自己是路人一个,可别去凑,知道吗?”
“放心吧,祖婆。我是什么斤两,我心里有数。”说着去了一边翻书。倒是叶嬷嬷眨眨眼,口中低喃:“年岁上差着些,应不是他。”
……
林熙在屋内支着棚子,针走布纹正绣着一张花好月圆的绣面。
这是嬷嬷给她的,说最好能赶在八月十五前绣出来,也能讨个好意头。
正在忙乎间,屋外传来了鞭炮声声,林熙闻声一愣,放了针:“什么动静?”
“像是前门处放炮仗呢,我去打听一下。”夏荷说着出了屋。林熙则寻思起来:最近家里也没听见有什么喜事来着,怎么放起炮仗来了?
半个时辰后,夏荷一脸喜色的奔了回来。人没进屋就在院子里嚷嚷起来:“好事,七姑娘。大好事!老爷升官了!”
说话间夏荷也入了屋,听了声的林熙自是开心:“你说什么?我爹他升官了?”
“是,外面正放着炮仗呢,姑娘可要过去贺喜?”
“自然得去的!”林熙眉眼满是喜色,立刻带着人往正房那边去了。
还未行至正房,一路上就见几个姐妹都急急的赶了出来,大家说了两句一并到了正房院落,但见三个哥儿也都在内了。
“你们也过来了,爹这会可高兴的很呐!正在祠堂里拜谢祖先呢!”长桓一见大家便说了起来,林悠立刻上前扯了长桓胳膊:“哥,爹升了什么官?”
“哦,翰林院侍讲!”
“侍讲?”林悠眨眼:“去年不就是升的这个嘛!”
长桓冲她笑:“可不一样的,听起来虽名头相同,品级却升了,原先的是六品,如今已是从五了,而且爹爹如今也不再是泛讲,而是专给三皇子侍讲了呢。”
“真的呀!”林悠一脸惊喜。
“父亲这阵子交上了好运,终是恒通起来了呢!”长桓由衷而言。
“说的没错!哈哈!”林昌的声音从院口而来,随即他同陈氏眉眼皆是激动的喜色走了进来:“你们爹爹我,熬了这十几年总算是熬出头了!”
“恭喜爹爹擢升!”长桓当即带头,一众儿女下跪恭贺,林昌很是高兴的叫大家起了来,一并入了屋。
“这么大的好事怎么没听爹爹之前提起啊,要不是鞭炮响起,女儿都不知道呢!”大家围坐在屋内,才落了座,林馨就开了口。及笄之后,她似乎得了很大